不要慌,梅香努力冷静下来,崔娘子就是诈唬一下,不要自己吓自己。
“梅香。”
她叫到了,她叫到自己的名字了,这是巧合吗?福平的确是第一次往外报信,难道,她真的知晓?
“福平,你为何连连看向梅香?”崔清随意挑几个表现明显的,如猫捉老鼠般好整以暇地笑问道,“若是对她有意,大可禀告给林妈妈,我为你们做主。”
梅香浑身一抖,幅度大到连旁人都看得出来,林妈妈此刻回过神来跟上说道,“是极,此乃一桩好事。”
梅香几乎要哭出声来,心里痛骂福平这个废物,却听崔家娘子话题一转,“唉,看来梅香并无此意,罢了罢了。”
她心中一轻,却又一惊,十三娘不过才听了一遍名字,就能将在场二十三个人全数对上号,委实惊人。
梅香自己却没意识到,从一开始到现在,她的喜怒、惊慌、恐惧、如释重负……一切情绪都掌控在崔清手中。
等到大体问题问完,崔清也觉热气上涌,她扫了台阶下瑟瑟发抖的众人,犹带着笑意,“既是我院子里的人了,以后便少去别的院子里闲聊,知道的,当我体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管束不力呢。”
下人们汗出如浆,磕头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迟了那么久。
ps男主其实已经出现了,不是崔暄
第9章 大兴善寺
次日起来,崔清梳洗了,先去拜见老夫人,老夫人见她身体大好,十分欢喜,又命丫头带去见婆婆,却道婆婆杨夫人在耳房改建的小佛堂里礼佛,一切事务直接去寻大嫂处置,她略坐一坐,便告辞离去。
“她可走了?”杨夫人数着佛珠,声音在小佛堂内回荡。
心腹丫头低低回应一句“是”。
杨夫人默不作声,手上动作越发快了。
及至午后,二嫂并三嫂连袂而来探访,二嫂张四娘子极为健谈,三嫂刘三娘子温柔可亲,崔清与她们说了一会儿闲话,两人才去了。
“好累,”崔清把全副心思放在弹幕注音上,对方说了什么一概不知,一番交流下来,可谓身心俱疲,只想在床上躺尸。
而走在回自家院子路上的张四娘子笑说,“却没想到,十三娘呆头呆脑的,全不像大人的样子。”
“她本就刚及笄,年纪小,孩子气,”刘三娘子叹了口气,“一嫁进来就恶了大家,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此时,研究小组也在分析,[三嫂刘三娘子看你的时候,眉毛微微上拉,头向前倾,嘴巴抿在一起,这是同情的表情,短短二十分钟出现了四次,每次都谈到了你的婆婆。]
[她坐下去和站起来的时候,手下意识地往桌上一压,动作幅度很小,眉毛下压,嘴唇向上紧闭,]微表情小组侃侃而谈,[表明她在强忍疼痛,我合理怀疑她膝盖损伤不轻。]
榻上盘腿而坐的崔清身体一抖,默默把腿垂放在榻边,脑海中发问,“你们觉得她的腿是被杨夫人整残的?”
视线里没有一条弹幕。
“好吧,我知道了,”崔清喝口水压压惊,有种死鸭子不怕开水烫的坦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天天提心吊胆。”
话是这么说,当天下午准备明日入寺行囊时,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还问过林妈妈注意事项,研究小组也帮忙咨询佛界协会的知名人士,陈仁甚至早已直搭飞机至西安,实地考察具体情况。
[大兴善寺乃佛教密宗祖庭,进寺不要踏门槛,不要走中间……]研究小组絮絮叨叨输入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最后以一句话结尾,[总之跟着他们走就行了,其它我们会提醒你的。]
有他们这句话,崔清总算能安心睡一觉。
翌日,凌晨六时,林妈妈早早叫醒她,墨香以百合香熏好衣裳,侍奉她穿好丧服,翠竹从托盘上拿起一根手指宽的麻布条,在她额头上交叉绕过,再束发成髻,以竹条固定,粗布包住头发,黄鹂在她身边跪坐,手举一面铜镜。
梳洗过后,胡儿端来一碗汤饼,淡绿的面片儿在清汤里沉沉浮浮,她尝了口,草木清香,猜想和面的时候放了槐叶汁,吃完一碗,漱口完毕,已是六时四十分,一行人行至后殿厅前,四个身板强壮的仆妇正等候在那,她们身边放置着一架木顶青纱绣竹肩舆,崔清上了舆,沿青石甬道一路抬至府门前,早有小丫头请她进门房里略等一等。
墨香掀开帘子,二嫂及三嫂也在里间吃茶,寒暄一番,说几句话,外头丫头就来通知说可以上车了。
府门前的大街上,十余辆拴着马的车舆等候在门外,马匹油光水滑,膘肥体壮,不时打个喷鼻,尽管它们被洗刷干净,崔清鼻尖依然嗅到一股臭臭的、马匹专有的气味。
天色微亮,车前打着白色灯笼,她扶着林妈妈的手上了其中一辆,车厢狭窄,仅容一人坐,窗户四四方方,也就一张脸大小,盖着青纱帘子。林妈妈和香墨、胡儿乘坐后面仆婢共用的大车,没过多久,车厢一晃,马车平稳地向前行驶。
路面黄土地,车子行过,扬起一扑扑灰尘,她一手用帕子捂住口鼻,一手掀开车帘悄悄往外看,路边青墙隔开府邸,远远可见楼阁檐角,不到十分钟,已至坊门。
穿过坊门,外面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热闹,一路只见土垒的坊墙,偶尔几个骑马的人匆匆行过,看久了头晕,她便放下帘子,安安心心地坐着。
过了半小时左右,她突然听到帘外车马声,又好奇地拨开一点帘子往外看,只见一条足有飞机跑道那么宽的黄土大路躺在车下,道路挖了深深的壕沟,沟边槐树风中作响,左右皆是轱辘轱辘转的马与车,黄土路面微湿,似乎刚洒水不久。
[这就是朱雀大街了吧,]历史小组恨不得把眼睛贴在屏幕上,[瞧瞧这主路,真宽,真平坦啊。]
[下起雨来满地都是黄浆,]陈仁默默加了一句。
在朱雀大街上行驶一段距离,车队向左拐弯,骑马的、坐车的、行人越来越多,直到车队停在一个名叫“靖善”的坊门前,已是人来人往,崔清穿越过后第一次见那么多人聚在一起,恍如隔世。
“娘子,”林妈妈先一步下车,往地上摆一个马凳,崔清弯腰走出车门,扶着她的手踩着马凳下车,寻着大嫂,默默跟在后面。
路上诸多女眷仆从,她们一行人披麻戴孝,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不怕走丢,往前走不过三五百步,已能见到寺庙山门,上书“兴善寺”三个大字,两个和尚立在山门侧边,朝她们走来,与婆婆谈了几句,往侧门行去。
“十三娘是第一次来吧,”二嫂张四娘子朝她笑道,“不妨尝尝此地素斋。”
就素斋的话题聊着,寺里中间的大路刻有各色浮雕,殿与殿之间植有槐柏,行至天王殿,二嫂适时停下话头,神情肃穆,杨夫人领着几人往前参拜,崔清依葫芦画瓢烧香拜佛,看也不敢往上看一眼。
自参观前殿后,便有几个小沙弥指引丫头去住处放置行李,婆婆要去与方丈卜算下葬之日,吩咐下去让大家各逛各的,崔清便与二嫂三嫂一路,她们走马观花捐了不少香油钱,走得腰酸,说要去后山闲逛。
后山广阔,草木葱郁,她们走走停停,看花赏景,没过多久,二嫂言要去更衣,崔清不好与她同去,与三嫂找一处亭间休息,二嫂刚走不久,一穿着华贵、眉眼秀丽的郎君携一仆出现在山路拐角处,见着崔清愣了一下,竟上前来作揖道,“见过十三娘妹妹,见过刘三娘子。”
崔清一脸懵比。
这特么是谁!
还好,不等她回应,三嫂便浅笑着回了个福礼,“原是崔四小郎。”
看来是本家,崔清也照样福个礼道,“见过崔四郎。”
“妹妹的病可还好?”崔暄自打上次说她闲话被母亲卢氏逮住,碰到她便有些惭愧,想着弥补自己无心之言,便显得格外热情,张口就道妹妹,“近日天气转阴,妹妹仔细身体,千万别着凉了。”
面对这位自来熟堂兄,崔清礼尚往来,“多谢兄长关心,已是大好了,兄长此番前来,是……”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尖叫,惊起一圈鸟雀,她与三嫂面面相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崔清一把抓住三嫂的衣角,“三娘,那个声音,似乎就在二嫂离去的方向。”
三娘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 崔清住亲仁坊,地图查阅后离靖善坊大概2.7公里,步行1小时左右,因为马车要快一点,暂定四十分钟。
还有一堆七七八八的资料,不放上来了。顺口提一句,唐代的婆婆就称呼叫“大家”
写古代文真的好累啊,超累啊,下篇不写了
第10章 后山
在崔清看来,大兴善寺的所谓后山,其实也就一小土丘,山路平缓,若不是古柏枝叶遮挡视线,山中动态一眼可见。三人带着仆婢匆匆朝二嫂离开方向追去,不过三五百步,转过一个弯,一栋庙宇卧在山间,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从主山路延伸过去,三名穿红戴绿的娘子和她们的婢女正停在小路上,崔清扫了一眼,没见到二嫂的影子。
见张四娘子不在,三嫂的脚步放缓,慢慢靠向小路,寺旁清泉漱石而过,泠泠作响,红的白的山花并嫩绿叶子打着转漂流而下,鸟叫着“布谷布谷”飞入林中,碧空如洗。
与此同时,又一批人从另一条山路拐来,领头的郎君只着一袭青衫,丰姿如仪,风姿清粹,微黄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一阵风过,光晕明明灭灭。
不知为何,他明明身材颀长,不算瘦弱,却奇异地有种脆弱易碎的美,仿佛下一秒,就会如镜子般碎成一片一片。
见到他,崔暄一顿。
“四郎,”他缓缓看来,轻轻一笑,如玉石相击,崔暄一个激灵,露出个讨好的笑,放他脸上却觉可爱,“表兄。”
崔暄为两边的人稍作介绍,崔清方知他们出自范阳卢氏,对面领头那位,乃是她叔母兄长之子,按理她也该叫一声表兄。
“原来是崔十三娘,”卢绚听得身后亲戚小声议论,“克夫克亲那位。”
其中一人轻佻地扫了崔清一眼,“真真个骨瘦如柴,莫非崔家没给她吃饱饭吗?”
此话有失体面,被旁边人推了一下,议论声才停下。
也就两三分钟,小路尽头的庙宇中走出一位娘子,正是二嫂,三嫂刘三娘子舒了口气,朝卢氏等人告了个罪,朝二嫂走去,崔清紧跟其后,离庙越近,嗅到空气中草木润湿的气息。
不免在小路上碰到那三名娘子,这才看到山壁杉树上挂着一位小娘子,方才那一声尖叫许是从此传出,她似乎是从山路摔下去的,穿着赤黄绢衫子,绿地印花绢裙,衣衫凌乱,发髻散落,难怪不曾向郎君们求援。
三个丫头你拉我我拉你地去拉小娘子,三嫂一见,关切地问她们可需帮忙,其中一名穿着紫绢衫子的娘子点点头,又派两丫头下去。
“她们好像是裴家的娘子,”二嫂将两人扯到一边,低声说。
好不容易把小娘子拉起,一个丫头踩着的泥土一松,脚下一滑,直往下跌,惊叫一声,顿时将卢氏子弟的视线引来。
因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方才既然娘子们没伸手求援,郎君们也就在旁边站着,以应不时之需。
小丫头跌在一团平缓的地势上,离山路两米高左右,她灰头土脸,好在没受什么伤,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喊了声“无碍”,而此时崔清的视线停在她脚下那块土地上。
“等等,”十三娘细弱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你脚下,好像有东西。”
听闻此言,候在一旁的卢氏子弟们皆下意识朝丫头看去,方才说闲话那人嗤笑一声“能有什么东西”,便听丫头拼了命地尖叫起来,一声更比一声高,尖叫着往旁边缩,最后还带着哭腔叫破了音,明显被吓得不行。
他们靠近了些许,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到了什么东西?”紫绢衫娘子直接问向崔清。
崔清抿唇,不好意思地说,“许是我看花了眼,好像是只人手。”
……
在场人陷入一片难言的沉寂。
“人手?!”紫绢衫娘子抬高了音,不可置信地叫道。
为什么这种话你也能那么坦然地说出口啊!
人家小丫头都吓尿了,你这画风有点不太对吧!
众人看向崔清的视线颇有些高山仰止,就连卢绚也投来一瞥。
崔清默默缩在二嫂身后,手背触到山石上凉软的青苔,不置一词。
被拉上来的娘子抽泣不已,可惜在场没人注意到她,等到卢氏子弟商讨一番,摸索着下去看个究竟,紫绢衫娘子才问道,“方才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掉下去了?”
“我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黄衫娘子坚定地说,“有人推了我!”
这又是一桩官司。
二嫂见着这一团乱象,朝三嫂扔了个眼神,果断地抬脚就走,崔清虽然好奇,也只能亦步亦趋,崔四郎却有些恋恋不舍,回头看了好几眼。
“妹妹,”他索性省掉了前面十三娘的称呼,直唤道,“你眼睛真尖,居然能看得那么清楚。”
并不是,崔清在心底解释,那手臂是研究小组瞥见阳光下有闪光,而后把图片放大才看到是手臂上镯子的光芒,当然,这个压根没法解释,她也只能愧领了。
“依你看,那小娘子是被谁推下去的?”崔四郎依旧喋喋不休。
看在跟他打好关系对自己有好处的份上,崔清思考片刻,又和弹幕交流过感想,才慢慢道,“依我浅见,或是树枝晃动,她误认为有人推她,也未可知。”
而另一边,后山之中,眼见四名娘子乱成一团,卢绚神情恹恹,开口道,“没有人推你。”
场面骤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朝他射来。
“哦?此话怎讲?”崔四郎单纯一问,未曾想真能问出答案,十三娘这一回答,却把他好奇心引了出来。
“我且问你,”卢绚望向一小厮,“若是你要推一个人,是否要趁其不备,从后推之。”
“这是当然,”小厮惴惴道,“从身前推的话,岂不是被人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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