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山沉思了片刻,一咬牙道:“也不是完全没有路子。”
“二哥是说……”老七想到了前天进城打听来的传言,说青帮和白虎帮现在势不两立。而杜家明显是站了青帮,偏帮了一头儿。
苏大山点了点头,阴笑:“不试怎么知道呢!”
老七咬了咬牙,同意了,“这事儿我去牵头,二哥,你不到关键时刻,不要露面。”
想他好好的一个黑河寨,被杜聿霖剿的只剩下他和二哥两个人,他二哥是杜聿霖想要抓活口,留了一线生机,而他若不是懂些闭气的本事,一早就混在死人堆里装了死,恐怕是早就没了命。这笔账,无论如何也要报。
老七又戴上了那顶破帽子,临走前,又同苏大山悄悄耳语:“二哥,你自己小心那几个……人。”说着,眼睛朝院子里横扫了一圈。
院子里坐着七八个无所事事的壮汉,分成了两波,正没事赌钱。屋子里还躺着好几个,懒洋洋的犯了大|烟瘾。
那个蔺督军说的是派人供他们兄弟调遣,可这几日他也看出来了,那哥儿几个,用处不大,拖后腿的本事倒有一绝。
若不是因为他们,那个李肃也就不会死了,到手的信息也不会丢,更不会让那个小哑巴钻进了泷城里。
这次成大事,绝不能再被这些人给拖后腿了。
苏大山的脸上闪过了狠绝的表情,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老七出了巷子,没有直接去白虎帮的码头,而是真的沿街乞讨。
讨了好几家,也就讨来了半个馒头。
他一手拿着打狗的木棍,一手捏着这半个馒头,这才朝着白虎帮的码头,慢慢挪去。
他们这些山匪,做的虽说是山路上的买卖,跟城里的帮派没有多大关系,但走的都是黑|道,难免会有那么一丁点的交集。
老七来到码头转了一圈儿,也没见着白虎帮原先的码头管事。
还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年轻挤兑到了一边,差点赶了出去。
他赶紧使了钱寻人一打听,那人给他指了指新来的管事。
被几个壮汉围在中间的是个年轻人,穿马褂,别钢笔,斯斯文文,看起来颇像个账房的管事。
老七见他面生,不敢一下子透底,凑了上前,试探性地道:“裴管事,久仰大名!”
裴天成接管白虎帮的码头满打满算也才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里,来了不下十波拜新码头的人。
他只当眼前的这位也是。
只不过看这人的穿着和打扮,明摆着就是墙根底下蹲着的乞丐。
恰好,裴天成没入白虎帮前,混过城里的乞丐窝。
其实乞丐窝也是个帮派,城里的乞丐们还分了两派,一派拜的是土地公公,另一派拜的是狐狸大仙。
裴天成没混几天,属于土地公公派的编外人员。
可有一回,两边的打了场架,那次他也在。
裴天成仔仔细细一打量,确定先前没在乞丐窝里见过这个人。
一时间拿不准他要做什么,倒也能客客气气。
“这位先生好!”裴天成说。
“先生可不敢当!”老七咧开了嘴笑:“不瞒裴管事,我这儿有一笔很大很大的生意,想跟你们家龙头谈,这里还请管事代为传话。”
说着,老七从腰里摸出了一根小黄鱼。
裴天成瞅见那一抹黄的时候,眼皮子一跳,心里顿时知道了这人绝对不是乞丐窝里混的。
就泷城的那几个乞丐头子,全身的家当都搜一搜,也凑不出一根小黄鱼。
裴天成没有出手接,“所谓无功不受禄!恕我不能要。先生要找我家龙头也不是不成,只不过道上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的。”
道上是什么规矩?
但凡是这种找上门的,多半是求人办事。
原就低了人一头,哪有不自报家门,就急匆匆想要见话事人的!
裴天成很有涵养的淡淡一笑,转身就指着那边的码头工人,吩咐:“你们几个,把这艘船上下来的货,全部都运到九号仓库。”
老七的心里一咯噔,这人办事谨慎,且不为钱所动,这事不太好办。
他转了眼睛,忽然来了主意:“那我要说我有替贵帮的三公子…报仇的办法呢!”
裴天成的眼皮一挑,那齐衡是怎么死的,他且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齐衡的死,明面上是江家,暗地里沈南瑗和他都撇不开关系!
这人嘴里的报仇,恐怕和他没有关系,要不然也不会找到他这儿了,那大约就是要整垮了青帮!
而想要整垮青帮,势必得先弄倒了青帮身后的杜家。
顷刻间的功夫,裴天成在心里将这些人事关系捋了一遍。
这人面相生得很,肯定不是在泷城有头面的人物,八成是将进城没有几天。
再一联想到那日,他明明亲自去渡口送了沈南瑗。
那丫头却没命似的跑回了城……这些事儿处处都是蹊跷。
没准儿……还真有关联呢!
裴天成的心思转了几转,笑着道:“先生别急,这个事儿,我且是做不了主的,我还得回去问一问!”
老七一听,话里有话又道:“那裴管事可要快了,要不然时机可不等人。”
——
圣约翰学校的感恩会年年都是泷城的一件盛事,也是赶时髦的。
不仅仅是政府的官员要参加,就连博桥顿也会选拔一些优秀的学生同校董一道前来,共同庆祝感恩节。
听说今年,连督军都要参加。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学校都忙乱了起来。
沈南瑗被抓了壮丁,提前一天布置会场。
当然被抓的也不止她一个人,几乎所有圣约翰的学生都得参加,划分了班级区域,各自负责一边。
从舞会现场的布置,到校园各个角落的打扫,总之是干得热火朝天。
沈南瑗她们班分到的卫生区域,刚好是学校门口喷泉这一块儿的林荫道。
这个季节,到处都是枯黄的落叶,前头扫完,后面刮一阵风,又要再重新开始。
杜文玲烦的直跺脚,扫帚一扔,“我不扫了,扫了也白扫。”
她那儿一扔了扫帚,陈嘉丽干脆也不扫了,凑上前,叽里咕噜地聊了起来。
“文玲,你去过总府路的那个NY没有?听人说那家的羊毛大衣特别好看。”
杜文玲扳着脸道:“我们家的衣服都是请有手艺的绣娘给专门定做的,钱绣娘你知道嘛!那以前可是宫里给皇帝太后们做衣裳的,她的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
陈嘉丽一听,艳羡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杜文玲今日穿的是件刺绣花纹很复杂的夹棉旗袍。
陈嘉丽捧在手中看了又看,咂嘴:“文玲,什么时候介绍你家的绣娘给我认识认识呗?”
杜文玲说:“她可不接其他人的活!”
陈嘉丽的表情僵了一瞬,一抬眼睛看见了前头正低头扫地的沈南瑗。
她的装扮比不上杜大小姐也就算了,可连那个沈南瑗都比不上的话,她就有些不服气了。
就沈南瑗那一头利落俏皮的短发,格子背带裤,腰线窈窕修长,再搭配一双黑色的短马靴……那靴子看起来可真好看。
陈嘉丽碰了碰杜文玲,不服气地说:“她那靴子看起来不便宜啊!我前几天去逛百货商店都没见着这么新式的款呢!”
杜文玲闷哼了一声,道:“还不是用我家的彩礼买的。”
沈南瑗也不是故意听她俩讲话,这地方开阔,谁讲话都能听到几句。
譬如,刚才还有两个特有诗意的女生说:“落叶扫了太可惜,林荫路嘛,就应该满是落叶才好看。”
沈南瑗也觉得她的靴子好看,也确实是用他家的钱买的,但不是彩礼。
这双靴子也是从康山别庄里穿回来的,牛筋底搭配小羊皮特别好穿,杜聿霖那个变态给她准备的鞋和衣服的尺码一样,不大不小,刚刚好。
沈南瑗故意跺了跺脚,从杜文玲和陈嘉丽的跟前儿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又扭一趟。
不是看她不顺眼嘛,那就多不顺眼一会儿。
没多久,下课铃响了。
沈南瑗去学校门口接了家里送来的饭,才走到教学楼的底下,就碰见了班里一个没有说过话的同学,好像叫白思华。
“沈同学,赵老师叫你去天台。”
“现在吗?”沈南瑗不疑有他。
白思华微微红了下脸:“是啊,我都找你半天了。”
“谢谢你。”
“不、不客气。”白思华稍稍有些结巴。
沈南瑗只当她的害羞,也不甚在意。
沈南瑗也没拐弯,拿着棉布包的饭盒,就径直上了天台。
手里还有一本前几日从吴娉婷那里借来的外国小说,她看了一半,冬儿今日送饭给一块送来了,这是听说圣约翰今日不再授课,准备感恩会,怕她无聊。
还别说,真的派上了用场。
她才一进天台。
天台的门便“咣当”一声,从外面反锁了。
想也知道能这么无聊的人是谁。
沈南瑗索性走到了秋千架上坐好,一手打开了饭盒,一手捧着书。
初冬的暖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沈南瑗吃饱了之后,舒舒服服地眯了一觉。
不过她觉轻,那个“噔噔”的脚步声还没有进入天台的时候,她就已经醒来了,只是没有睁开眼睛。
吴娉婷找了这只小狐狸一中午,问谁都说不知道,却没想到她躲到这儿躲清闲来了。
她随手摘了旁边绿植里的一根草,想拿草尖去挠沈南瑗的脸。
草尖都还没有触到,手就被沈南瑗给捏住了。
“你早醒了?”吴娉婷觉得无甚意思,撇撇嘴坐到了她的旁边,“那些人怎么光把你锁起来,没有和你打架啊?”
“打不过我呗!”沈南瑗懒洋洋地说:“就玩阴的……刚好!”
吴娉婷伸手刮了她的鼻子,“小狐狸。”
“夸我呢?”
“你说呢!”吴娉婷斜她一眼,又伸手去动她的头发,“哎,你这个长短刚好可以烫那个美国电影《艾斯利》女主角的发型,就是这里稍微有一点点卷,可时髦了。我认识一家店,要烫吗?她家有欧洲最新来的烫发机。”
沈南瑗这几天见了可多人,谁见她的第一眼都是问她为什么要剪短头发,偏这位,连提也不提。
于是她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剪头发啊?”
吴娉婷敛住了笑,傲娇地道:“我才不问。”
可顿了一下,她还是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上礼拜六,你可没有参加卢兰的订婚礼。”
答案不言而喻,八成是这只小狐狸准备开溜来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溜成。
既然沈南瑗不说,那多半就是她和匡珍珠解决不了的事情。
小狐狸那么狡猾,求她和匡珍珠办的,全部都是她们能力范围内的。
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她问了又有何用。
不过,想想可能差点就和小狐狸江湖不见了,吴娉婷还是很感慨的。
沈南瑗手臂一伸,揽住了吴娉婷的肩膀,叹了一口悠长的气。
她想说“知我者,娉婷也!”
可这么糗的事儿,她不想提了。
离上课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了。
沈南瑗和吴娉婷在楼梯口告别。
赵老师到的挺早,已经立在了讲台上。
沈南瑗立在门口喊了声:“报告!”
赵老师气急败坏地说:“沈南瑗,中午你的同学们都在为了感恩会忙碌,你却偷懒。”
沈南瑗淡定地说:“我去帮吴学姐做板报了。”
吴娉婷已经跟她说了,就是她睡着的那段时间,学校里因为礼堂里的红色布幔乱作了一团。
就是挂好的布幔又掉了下来,结果一整个学校的学生都过去帮忙。
也是有够夸张。
殊不知,七手八脚,把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了起来。
赵老师一听这话,顿时就原谅了。
可是杜文玲不依不饶地说:“老师,沈南瑗说谎,她根本就不会画画。”
对,乡巴佬怎么可能会画画呢!
前几天上美术课,美术老师让画静物,她可是一笔都没动过。
沈南瑗撇她一眼,“赵老师不信,可以去问吴学姐。”
“谁不知道吴娉婷是你好友,肯定会帮你的啊。”陈嘉丽阴阳怪气地说。
沈南瑗索性二话不说,走上了讲台,拿了一截粉笔,刷刷几笔,勾勒出了一副山水简笔画。
赵老师推了推眼镜,由衷称赞道:“沈同学,画的很不错啊!”
——
这么蠢的主意是陈嘉丽出的。
杜文玲听的时候,就觉得这主意蠢的出奇,还没什么用。
可陈嘉丽非说这样能败坏沈南瑗在老师心里的印象。
还举例说明,人就是这样,印象分一旦少了,这往后啊,那个沈南瑗干些什么,老师都不会喜欢。
现在想想,还真是信了她的邪!
就沈南瑗马上就嫁到杜家的,哪儿来那么多往后啊!
杜文玲害人不成,又惹来了一身的骚。
倒不如听画琅的,等到那个沈南瑗真的嫁到了杜家再说,到时还不是她们说的算了,保管她被拿捏的服服帖帖。
这一个不大愉快的小插曲很快就过了。
第二天就是感恩节。
其实除了圣约翰学校里有过节的气氛,大街上与平时无异,除了落叶,什么气氛都没有。
就连城门的严查,也没给城中带来一丝的紧张气息。
沈南瑗换了新衣上学。
为了搭配她这一头短发,她特意让三姨太给赶做了一套白黑相间的冷色调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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