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肚子里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没几个月, 瑟瑟就添了一个妹妹。
一开始大家还把瑟瑟当嫡出姑娘对待, 等继室渐渐掌握家中大权,又有了自己亲闺女,对瑟瑟就淡了下来。
尤其是在继室又生了一个儿子后,她彻底在寻家抖擞了,看瑟瑟也越看越不顺眼。
瑟瑟的亲娘, 是这个继室当年怎么也追不上的嫡系嫡出的堂姐, 一直以来都是在仰望,在幻想。
为此她不惜勾搭了堂姐夫, 未婚先孕,逼死瑟瑟的娘,鸠占鹊巢, 入住了寻家欺负堂姐留下来唯一的女儿。
瑟瑟也曾反抗过,可她在一片小小天地中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父亲,父亲一门心思都在继室身上,又有了新的一双儿女,对自己先前的女儿越来越淡漠。
没有人能救她。
后宅里蹉跎一个小女孩儿的手段太多了,瑟瑟没有亲母庇护,没有父亲的照顾,在继室的手中磕磕绊绊着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
妹妹自小就觉着,是瑟瑟占了她嫡出大姑娘的身份,加上瑟瑟在刚出生时还有一桩极好的亲事,素来把瑟瑟视作眼中钉。
一个从小没有教好的女孩儿的心思,比起大人来说还要毒辣三分。
可父亲素来偏向寻月月,对瑟瑟不闻不问,伤透了瑟瑟的心。
只母亲曾千叮咛万嘱咐瑟瑟,一定要好好孝顺父亲,以后的这个家,要靠她维系。
瑟瑟想了很久也没有想通,这个家不是她的家了,靠她维系什么?她几乎是一个外人罢了。
少女十五而笄。
东都有头有脸的寻家,他们家中大姑娘的及笄宴该是最为盛大的。而继母不仁,在瑟瑟生辰前三天,说动了寻老爷带着一双儿女去了外祖家。
瑟瑟及笄的时候,是自己去母亲的旧院,寻了一根玉笄来为自己挽发的。
偌大的寻家,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弱小不堪的。
年满十五方可许嫁。瑟瑟的外祖家曾为瑟瑟定下过一门极好的亲事,对方是燕王的长子,比瑟瑟只大了三岁。
瑟瑟起初是盼着燕王长子来接她走的。
寻月月爱慕燕王长子,寻家贪图燕王的势力,继母又不愿让瑟瑟高嫁,一家三口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让妹妹寻月月代替姐姐来接这门亲事。
燕王长子明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谁,可寻家最受宠的女儿是寻月月,娶一个得宠的寻月月,和娶一个小白菜似的寻瑟瑟,他掂量了下,未和家中商量,直接把当初与瑟瑟订婚的玉佩转送给了寻月月。
瑟瑟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继母还拼命折辱她,想要把她嫁给姜彻。
姜彻何许人也?
盛京最出名的疯子。
他也是皇室,只是这个身份尴尬的让人无法接受。
姜彻是太后和楚王的私生子。
论起身份来,如今的皇帝是姜彻的亲兄,燕王长子只是姜彻的子侄辈。
只是这个私生子的身份让整个皇室都跟着蒙羞。皇帝根本不想看他这个小兄弟一眼,只是苦于太后哀求,才放了姜彻一条生路。
楚王死的早,姜彻说是皇帝的兄弟,可过得是没爹没娘的惨日子,到处流浪一般赖活着长大。
等他长到十五岁,到处就有人给他送起了女人。
姜彻来者不拒,只每每收入府中的女子,活不过两个月就会暴毙。
姜彻不是一个会给别人理由的人,他府中前后死了十几个女人了,他统统一个说辞,暴毙。
后来大家都知道,送进姜彻府中的女人,活不过两个月都得暴毙。
大家都知道了,就没有人愿意顶着送女人去死的名头,给姜彻府里塞人了。
唯独瑟瑟的继母打着一手好算盘。
且不说姜彻那让人尴尬的身份,背后无权无势,在皇室中无法立足的存在,单纯是他弄死了十几个女人,这样的人家也不会有人愿意送女儿去。
瑟瑟继母就敢。
她还打着为瑟瑟好的旗号,说是她女儿嫁给了燕王长子,那这个原配的女儿不能嫁的差了。姜彻再怎么样也是皇室,还是长辈呢,瑟瑟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这是要送瑟瑟去死呢!
而瑟瑟如何能接受自己短短两个月就会被暴毙的命运,她想要挣扎,继母直接把她锁了起来,打算压着她成婚。
瑟瑟被锁了几个月,继母忽地放了她。她十分欣喜,想要逃跑的时候才发现,哪里是继母突发善心,而是有更大的恶事在等着她。
寻家攀上了一个燕王还不够,继母又在给儿子相看一个高门贵女。最合继母心意的就是权臣刍楼的妹妹。
刍楼是什么人物,寻家在东都再威风,也抖不到盛京来。
刍楼的妹妹岂是好娶的。
可继室一个能把原配女儿送上死路的人,会放弃这条大腿么?
她派人多方打听,得知刍楼有喜好怯生生干净小姑娘的爱好,就想到了自己继女。
她悄悄送了画像去,刍楼那边同意了,她这就着手安排,让刍楼带着妹妹前来东都游玩。
反正瑟瑟活不过两个月,刚嫁过去死是死,活两个月再死也是死,她是不是完璧又有什么重要呢。
继母把瑟瑟放出来,就是为了给刍楼玷污的。
而当瑟瑟跑到二门,那紧锁的房门丝毫没有给她半点生机,反而是身后多了一个男人的时候,她的绝望到达了巅峰。
瑟瑟投湖自尽了。
那刍楼这才得知眼前这个满眼惊恐的少女并非自愿,皱了皱眉派了两个婆子把人捞上来,转身带着妹妹就走了。
继母瞅好的婚事眼看着就吹了,对瑟瑟是恨之入骨。
别说给瑟瑟看病了,瑟瑟从坠湖至今连口喝的水都没有给她准备,只让一个丫鬟守着,什么时候没了,什么时候来通报一声。
没想到瑟瑟命硬,硬是活了过来。
活过来或许对瑟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继母早就把她户籍消了,说是家中大女儿已经病没了。
而且,天下大乱。
谁也不知道皇帝怎么突然暴毙,而姜彻那个疯子身后居然有那么强大的实力,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横扫盛京,改朝换代。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斩寻家所有人。
寻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继母反应快。八成是因为当初给他定了瑟瑟,瑟瑟之后险些**于人,又死了,让他没有出气的地方。
继母立即说瑟瑟还活着,让新帝高抬贵手,有仇有怨对着瑟瑟去。
瑟瑟是被抬到宫中的。
她一袭艳红的嫁衣空荡荡挂在她的身上。
肤白胜雪,唇红如血。
她就像是早已死去的行尸走肉,被迫参与着活人的一切。
姜彻还没有来。
自然,这个燃着龙凤喜烛的椒房,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死在姜彻手上。
瑟瑟等到深夜,宫中的宫人悄悄退下的时候,坐得腿都要发麻了。
她起身缓缓活动了下手脚,看见那不远处一人高的铜镜里,她大红喜妆的模样,微微发怔。
罢了,能到看见自己出嫁时模样,已经不错了。
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告诉娘亲,她努力过了。
瑟瑟从袖子中摸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刀,微微一笑。
而后狠狠捅入自己心脏。
这一世,够了。
*
“在我的院子里大呼小叫,冯妈妈当真好规矩。”
瑟瑟目光落在不远处还在受刑的丫鬟身上,口吻淡漠。
冯妈妈一愣。
眼前这个大姑娘,可是与过去不同了。
瑟瑟久病初愈,消瘦得不成人形,苍白的那模样在阳光下倒是有几分阴冷之气。
冯妈妈打了个冷战。
这大姑娘莫不是当真在地府走了一遭?
院子里那丫鬟被打得已经翻了白眼,冯妈妈领着的人想要去抢人,瑟瑟没拦着,只冷冷说道:“这丫头是个背主不经事的,我今次就是打死了她,也是应当。至于冯妈妈,你在我的院子里吵嚷坏了规矩,自当掌嘴二十。”
冯妈妈这就差点跳起来了。
“大姑娘!我喊您一声大姑娘,您莫不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可是太太身边的人!您想要耍威风,去拿那下等的小丫头作威作福,也不看看您和我谁更受重视些!”
瑟瑟慢吞吞露出了一个笑。
“冯妈妈,过来。”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冯妈妈眼下狐疑,本不想去,可不知道怎么想的,脚下一转,去了瑟瑟跟前。
“你女儿爬了我父亲的床,眼下肚子里已经有了孽障了?”
冯妈妈嘴皮一抖,惊恐地看着瑟瑟。
这种事情她怎么知道?!
主母善妒,眼中容不下任何女人,先前有爬了寻老爷床的,她第二天就想法子把人往死里弄。别说养个庶出孩子了,丢了身子的女子也活不下来!
她女儿如今两个月的肚子,正想方设法瞒着主母,能将就到七个月再开口,就能活下来了。
足不出户甚至昏迷多久的大姑娘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瑟瑟笑意扩散,可眼底还是一片冰凉。她柔着声:“你猜,是谁告诉我的?”
冯妈妈腿软了。
她想不出有人能把这种辛密的事情告诉给一个无关紧要的大姑娘。最关键的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个人。
寻老爷,她女儿,还有她。
就连她女儿肚子里有了孩子,也是她几天前刚刚得知的。
那个时候,大姑娘还在昏迷。
冯妈妈抖着嘴,惊恐万分。
“这二十下,你看是我来教训你,还是去请太太来教训你?”
瑟瑟似笑非笑,那盛世阳光照耀着她,却没有一丝温度。她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幽冷的让人敬畏。
冯妈妈挨了二十个耳光,跪在瑟瑟庭院里,满嘴的血,浑身在颤。她的身边是刚刚被放下来的那丫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偶尔抽噎。
庭院里挤着几十个下人,可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烈日灼灼,所有人都觉着一盆冰水从头泼下来。
寒冰刺骨。
寻家,要变天了。
那位过去让所有人都轻贱的大姑娘,悄悄长出了一身锋利的刀。
刀刀见血。
作者有话要说: 瑟瑟:最熟悉的业务,讨账。
我瑟曾经也是个小可怜啊……
第146章 归去来兮2
韦氏自然也知道了。
她摔了一套茶具, 砸得满屋子都是陶瓷碎片。
“小贱蹄子!毁了我儿的婚事,还敢打我送去的丫鬟,打我身边的陪嫁妈妈?不知死活的东西!”
韦氏气得厉害, 指着手底下的人怒骂。
“都是干什么吃的!她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能有几分能耐?她说打你们就打?谁给你们的胆子?!”
正房外跪着一排排的丫鬟婆子,动手的几个小厮也在其中, 各个脸上都被扇了耳光,肿成一团。
“太太何必跟她一个将死之人斗气, 小姑娘死了一场,估计是在出气呢。”
韦氏的一个陪房妈妈劝着。
“她出什么气?我把她养这么大,她敢坏了我儿的婚事,她就敢死一千次去赎罪!居然还敢打我的人, 这不就是冲着我的脸来么!小贱人, 跟她娘一样!”
韦氏一脸怒意。
人家刍楼能看上她, 在韦氏眼里是瑟瑟天大的福气!只要跟了刍楼,刍楼的妹妹就有可能嫁给她儿。到时候,岂止是东都,寻家在盛京也会是鼎鼎有名的大家族。
可惜这个小贱人给她毁了!
“小贱蹄子现在在干嘛?”
陪房妈妈低声道:“回禀太太,大姑娘久病, 该是睡下……”
“不好了!”
陪房妈妈的话还没有说完, 外头一个婆子跌跌撞撞跑进来,跪下去就哭着喊:“太太!不好了!大姑娘带着两个人, 把库房的门给砸了!”
“什么?!”
韦氏眼前一黑。
瑟瑟的确在砸门。
动手的不是她。
她拿捏了几个下人,其中就包括了冯妈妈。冯妈妈在寻家说起来比她还要体面些,冯妈妈在这里给她使苦力气, 多得是丫头小厮来帮忙。
更何况,没有人猜得到光天化日之下,大姑娘是自己来砸库房的。
瑟瑟坐在门廊外,春寒料峭,她裹着厚厚的斗篷,久病初愈的病态让她显得虚弱又单薄,好似风一吹就能吹走的薄弱。
她手里抱着个手炉,斜靠着椅背,垂着眸好似在发呆。
那冯妈妈带着几个人,就正大光明用锤子砸着库房的门。
砸一下,冯妈妈心里头就滴血一下。
砸,太太不会放过她。不砸,大姑娘不会放过她。
冯妈妈宁可拼一把,跟着大姑娘想法子把自己女儿肚子里的苗苗保住,万一能有个儿子,那她可就跟着女儿身份起来了,还用在这里受两头气?
为此,瑟瑟说砸,冯妈妈砸得尽心尽力。
一扇库房门,从来没有考虑过会遭到暴力拆除的下场。
不过短短几息,库房门就被砸得粉碎。
“大姐儿,门开了。”
冯妈妈躬身过来,给瑟瑟汇报。
瑟瑟慢吞吞抬眸。
这个库房,是寻家后宅大部分的积蓄。
里面有她娘当初的嫁妆,有她外祖家早年给她送来的财物玩意儿,本该是堆满了半截库房的。
可这些该是属于瑟瑟的一切,从继室进门到瑟瑟魂断新婚之夜,也没有见着过。
韦氏早就把留给瑟瑟的全部拨到自己的跟前,想着给自己的女儿寻月月用。
这种事情就在寻老爷的默许下一直存在着。
瑟瑟一个嫡出的大姑娘,过得不如府中体面的下人根源也在这里。
以前的瑟瑟怕招惹是非,怕父亲不喜,怕继母闹事,怕这怕那,全部忍了。
现在的瑟瑟……
她起身打量了一圈库房里的东西,嘴角一勾。
“左边从挨着墙的位置起,到中线,全部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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