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眉峰一拧,“你说他该不会因为自己被抓,以为是我告发的,所以也写一封告发信抓我吧?”
彭家木呆了一瞬,竟觉得他这想法很有道理,“那咱们怎么办?”
张向阳警惕地望了四周一眼,“你说他现在被关在哪里?”
彭家木想了想,“肯定是革委会啊。听说他们那里有牢房的。”
“你认识革委会的人吗?”张向阳又问。
“你太抬举我了,我哪里认识那里的人啊。”彭家木要小声道,“能进革委会可都是没有良心的人。我这心还热着呢。”
张向阳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害了他。我可不想一直背黑锅。”
彭家木也很憋屈,可现在马大顺已经被关进革委会,以他的罪行估计是要被枪|毙的。洗清罪名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两人对马大顺都了解不深,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何人所害。商量了一阵之后,也没想到好的法子。只能决定不管这事。反正他们问心无愧。
两人出了巷子,张向阳便让彭家木陪他去城南蔬菜公司,“这一千瓶咸菜已经卖出去了,我得给他结账。”
彭家木点了点头。
到了城南蔬菜公司,李学生刚好在,只是他脸色不怎么好看,胸口一直剧烈起伏着。
张向阳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被人气成这副样子呢,“你这是咋地啦?”
李学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点冲,“你来干什么?”
“吃火|药啦!口气这么冲。”张向阳从挎包里掏出钱递给他,“这是一千瓶咸菜的钱。”
李学生接过钱,数了数,给他开了张收据。
张向阳接过来,有些好奇,“该不会是主任的名额被别人抢去了吧?”
李学生抬头扫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像你这样没本事?好不容易接到大单子,居然还一分钱没赚到,丢人!”
这臭小子,咋这么气人呢!张向阳哼了一声,“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声,我媳妇要上工,没时间帮你做咸菜了,你另请高人吧。”
“啊?”李学生也顾不上呛他了,“为什么呀?我给的工钱不低啊,她为啥不做了?”
“她要复习功课,没时间帮你做咸菜。”张向阳淡淡地道。再多的钱,他也不打算让她再做了。
天气越来越冷,生产队的柴禾十分有限,在冰水里洗菜,很容易伤身。再加上她的身体一直很虚弱。
李学生见他铁了心,心里的火更大了,一拳砸在桌面上,“我咋什么事都不顺呢。”
张向阳朝彭家木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转身。
在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李学生忙把人叫住,“张大哥,你先等下。”
张向阳转过身看他,“有事?”
李学生朝他讨好地笑笑,“张大哥,这咸菜卖得挺好的。我就等着这东西卖钱涨业绩呢。你能不能让嫂子帮帮忙。你放心,我肯定不让嫂子白忙活。我私下里给她涨工钱。”
张向阳朝他道,“不成,现在天太冷了,我不想让我媳妇这么冷的天洗菜。”
李学生忙道,“这还不简单嘛。不想用冷水,那就用热水呗。我帮你弄煤炭。”
张向阳一听用煤炭,心里倒是同意了些。至于他媳妇的复习时间,他可以请他娘和大嫂过来帮忙。他媳妇只负责帮着调一下配料即可。等事后,给他娘和大嫂发工资。
“如果你答应帮我一个忙,我就让我媳妇接下这个单子。”张向阳趁机提了要求。
“你说!”李学生就知道他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我想进革委会看守室看一个朋友。”张向阳知道彭家木还是很想看看马大顺的。
李学生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
张向阳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你疯了啊,要去这种地方。”李学生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许久。
张向阳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彭家木身上。
彭家木也知道他这想法在别人眼里可能有点冒险了,可马大顺以为被抓是他和阳子举报的。如果马大顺在临死前告诉家人,那他们岂不是招惹了麻烦,留下了一个隐患。他想跟马大顺说清楚,他们真的没有害过他。
“你以为我不想挣那一千瓶咸菜的钱吗?”张向阳转了话题,随即苦笑,“那是我担心被人知道我在搞投机倒把。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李学生哼了一声,开始损他,“谁让你做个咸菜还瞎嚷嚷?”
张向阳“?”他哪里有瞎嚷嚷过。只是现在也没必要再说这些了,“你说吧,到底能不能帮这个忙?”
李学生见他执意如此,没有再劝,点了点头,“进倒是能进!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跟这种人沾上关系,仔细将来给你招来麻烦。”
张向阳心生退意,他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可不想搅和到这里面去。
彭家木感觉到他的变化,“那刘主任已经找过我们麻烦了。我们去的话,他也只以为我们是想跟马大顺对质,并不会多想。”
张向阳细想了下,也觉得很有道理。
李学生答应带他们去革委会,当下把钱锁进抽屉,锁上门,带着他们往革委会走。
革委会是处于县城中心,就在县政府进门往左侧的那排平房。
李学生似乎经常过来这边,他跟门卫点了下头,就带着他们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到了革委会这边,李学生从兜里掏出两块钱塞到门边上那个背着长|枪的民兵手里。跟对方叽里咕噜了一阵。
李学生就回头冲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你们比较幸运,刘主任今天刚好不在。还给你们省钱了。”
到了看守室门口,李学生又给了看门的两人各五块钱,并让他们保守秘密。
李学生朝张向阳和彭家木道,“你们进去看他吧。我在外面等你们,顺便给你们望望风。如果刘主任回来,我就咳嗽,你们赶紧出来。我身上钱不多,喂不饱他的胃。”
张向阳重重点头,“好!”
民兵给两人开了门。
张向阳和彭家木一进去就看到马大顺被人绑在架子上,一副耶稣受难的架式。
他身上有被鞭子抽打的痕迹,皮肉纷飞,伤口都裂开了。张向阳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惨烈的场面,到处都是鲜血淋漓。
张向阳呆愣在原地,彭家木三两步跑上前,轻轻响了声,“大顺?”
他的声音很轻,一直昏迷不醒的马大顺却在这声轻呼声醒来了,看到两人的时候,他眼睛撑目欲裂,好似要吃人似的,“你们为什么要写信告发我?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狠?”
彭家木见他果然误会了,忙急赤白脸地解释,“大顺,我们真的没有告发你。你要相信我们。”
张向阳回从惊愕中回神,大步走过去,蹲下来对上他的眼睛,“是!我们都没有告发你!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发誓。”
说完他张嘴就来,什么恶毒,他发什么。
马大顺在两人人脸上溜了一圈,他苦着脸,干咳了好多声,血水一直往下流,他眼睛像最锋利的刀一样,“那为什么我会被抓?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彭家木见他还是不信,气地跺了跺脚,“谁知道你之前跟人交易的时候,是不是被人看到了?我俩只是听人说一嘴,又没亲眼看到你和人交易。你凭啥就认定是我们呢。”
彭家木觉得他是真的冤,急的团团转,“我真的没有,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跑过来看你呢?”
张向阳心里也憋屈得很,“我说没有就没有。我从来不做这种黑心烂肺的事情,我天天上班,偶尔来一趟县城,也是跟彭哥一起的。我俩就没有单独行动过。”
彭家木在边上直点头,“就是,我俩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呢!”
见他依旧怀疑,张向阳直起身体哼了一声,“你都成这样了。我们还有必要骗你吗?再说了,我们告发你,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你也不想想我们又不是你的仇人,为啥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彭家木不停点头,“就是!就是!”
马大顺疲惫地掀了掀眼皮,满脸苦涩,“想不到我马大顺在临死之前,连陷害我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当真是可悲可叹。”他似乎很疼,每说一句话,都像用尽全身力气似的。
彭家木到底不忍心看着他死,给他出主意,“我看你不如把钱全都交给刘主任,我听人说,他这人很贪财的,说不定看在钱的份上,他能放了你呢。”
张向阳也在边上附和,“是啊,钱哪有命重要。”
马大顺轻轻摇头,“那就是头喂不饱的狼,即使我把钱全都拿出来给他,他依旧不肯放过我。而且我把钱拿出来才是做实了罪名,我才不会犯傻。”
彭家木重重叹了口气。其实看到刘主任去张家抄家的架式,他就能看出刘主任的为人了。只是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马大顺轻声道,“如果你们真的想帮我。不如帮我一个忙。”
张向阳在边上没哼声。彭家木却飞快点头,“你说吧。只要能帮,我一定帮。”
马大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气喘吁吁地道,“我把钱藏在十个秘密地方。我先告诉你们一个地方,你们把钱拿出来替我疏通,让我早点出了这个鬼地方吧!刘主任明明没有证据却把我扣在这里上重刑。我再不出去,迟早会被他打死的。剩下的钱,等我出来,我们三人平分,如何?”
彭家木有点慌,“可我们不认识什么人啊?如何救你?”
张向阳凑到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马大顺耷拉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气,才朝他道,“你们试试看吧。反正我家人待我也不亲,那钱留在那里也是发霉。不如驳一线生机。如果真的没有办法,那钱就当是补偿你们的损失了。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彭家木脑子乱成一团,他拼命在脑子里回想,他都认识哪些大人物,可悲催的是,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大人物。至少比刘主任还大的官,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看向张向阳,想到刚刚的李学生似乎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居然对这县政府熟悉的像进自家大院似的。
他脑子一热,就给答应了,“我试试吧。但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别放弃。”
马大顺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嘴角又流出血丝来。看着他这幅惨样,两人都提不起恨意。
马大顺缓过来,招呼彭家木过来。
彭家木凑到他耳边,听他嘀咕几句。马大顺看他,“记住了吗?”
彭家木重重点头,“记住了!”
因为这事,两人也不敢再耽搁了,飞快从看守室出来。
等出了县政府大门,彭家木一直提心吊胆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这地方真的太吓人了。”
张向阳脸色也不好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袋一热就给答应了。
这事说起来也是相当难办吧。可他为了那钱,居然真的应承了。
“好了!人,你们也见过了,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办。”李学生有些意兴阑珊,准备往自己那蔬菜公司走。
彭家木朝张向阳使眼色。
张向阳心领神会,拦住李学生的去路,“我想问下,你认不认识比刘主任更大的官?我看那马大顺快要被打死了,也太草菅人命了吧?”就因为一封举报信就把人打成那样,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李学生眼睛眯起,“我看你是寿星公嫌命长,找死呢吧。居然连革委会抓的人也想救。”说完直接推开他,转身进了公司。
“你什么时候到我们生产队?”张向阳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李学生头也不回,“明天一早就去。”
等人走了,彭家木耷拉着脑袋,颓废极了,“看来他也不认识什么大官吧。”他叹了口气,“可惜了!”
张向阳看向彭家木,“咱们去看看他有多少钱打点吧?”
彭家木望了眼四周,点了点头。
两人到马大顺指定地点挖到第一笔钱。他塞到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巷子里,之间的距离仅够一人行走。那一罐银元就埋在中间位置。
两人挖上来之后,也不敢耽搁,塞到前面的车筐里,然后把身上跨包拿下来放在上面盖住。
路上两人也不敢再耽搁,马不停蹄回到家里。
何方芝正在屋里学习,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看到两人惊慌失措地回来,何方芝忙迎了上来,给张向阳扔了条干毛巾,“这头一回干坏事,是挺下不去手的。”
张向阳抹了把脸,又把毛巾扔给彭家木。
两人坐在椅子上喘无粗|气。过了好一会儿,平复下来的张向阳才开始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何方芝。
何方芝听到沉默良久,她在两人脸上各扫了一圈,“既然他已经补偿了你们,这事就这么了结不是挺好吗?何苦还要再折腾。”
彭家木惊了一下,当即反对,“这怎么行?怎么说我们也该尽力而为才是。”
何方芝在两人脸上各扫了一圈,“你俩现在不恨他了?他可是差点让你们也进那个鬼地方呢。”
张向阳秃噜了下脸,看到对方那么惨,他现在哪还有半点气愤,只剩下对革委会的愤怒。
彭家木却道,“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如果是我先进了那个地方,那我肯定也会怀疑是你们害的。至于会不会报复你们,这我暂时还想不到。”
张向阳点了点头,“我差不多也是这个想法。”
何方芝撇了撇嘴,“还真是善解人意。”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年代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老实到极点的善良人。
就在这时,彭家木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看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他快步跑到廊檐下,从他那辆自行车车筐里抱出一个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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