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里,张向阳把麻袋里的三个陶罐摆放在炕沿的床头柜上。他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里面是银元,大黄鱼和小黄鱼,也有零星的几个戒指。
张向阳眼睛一亮,把所有戒指都挑出来。
一个钻石戒指,上面的钻起码有二三十克拉。
一个红宝石戒指,颜色如同鸽子血,红艳逼人,熠熠生辉。
一个男款金戒指,粗重的厚度,起码得有一两重,戴上去直坠手指。
另一个是乌金戒指,上面是造型逼真的神兽,戒指环上还刻着两个字,只是看那字型应该是大篆。
何方芝见他摸着这些东西爱不释手,轻轻咳了一声,“马大顺怎么样了?”
张向阳回过头来,笑着回她,“哦,他人没事。幸亏李学生救得急时,要不然他这条命就没了。”
何方芝轻轻点了下头,看着张向阳道,“也不枉费,你把秘密泄露给李学生。”
张向阳拿着那个钻石戒指,戴到她左手食指上。
何方芝怔了一下,“这是何意?”
张向阳左右端详,这戒指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竟不大不小,刚刚好。见她有疑惑,张向阳跟她解释,“结婚时,男女双方戴同一款戒指,寓意可以心心相印,心灵相通。”
“那为何要戴无名指?”何方芝又问。
“因为左手连心。”他双眼里盛着深情。
何方芝听了若有所思,伸手看了看,这钻石戒指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宝物。
“可惜只有一款,要不然凑成一对该多好。”张向阳握着她的手有些可惜。
何方芝把戒指摘下,放到他手里,“等有钱了,咱们可以自己打一对。”
张向阳想了想,点头答应,“行!”
说着,他把家里的一个古木箱子拿出来,把这些东西全部放进去。然后放到何方芝面前,“媳妇,这些东西,你收着吧。”
何方芝怔了怔,看着他的眼睛,好半晌没回过神来,“让我收着?”
张向阳理所当然地点头,“你是我媳妇,当然要由你收着。”
何方芝低头看着古木箱子。前世,哪怕是夫妻,双方的财务,也都是各归各的。就算妻子管家,可那财务也都是公中所有。丈夫每月也只能领到些月例。也都是由交身边的小厮帮着管理,并不属于妻子的。几乎没有一个丈夫会把自己的私房钱交给妻子来管。
可他却能。这些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将来可是他的起始资金。
“你就这么信任我?”何方芝看着张向阳的时候,眼神格外复杂。
“你是我媳妇,我们既然是夫妻,当然要患难与共。”张向阳朝她道,“你上回是怎么藏钱的?连那些民兵都找不到,也太厉害了吧?”
何方芝收回心神,笑着道,“我把钱塞到堂屋那张画相后面了。”
张向阳“…”量他们那胆子也不敢把画拿下来检查。
“那这些东西放在哪里?”张向阳有些头疼了,这些东西份量不轻,看来只能挖个坑埋才行了。
何方芝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如果是自己家的房子改装一下,绝对不会让人察觉,可这个房子又不是自己的。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张向阳在屋子里找了一通,最终还是把东西埋到院门那里。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我在上面盖块木头,等过些日子拿掉,应该就能平整了。”
何方芝点了点头,准备上炕睡觉。
张向阳却怎么都睡不着,手枕在脑后,侧头看她,“你是怎么猜出来李学生家境不凡的?”
何方芝睁开眼睛,对上他那双求知欲极强的眸子,淡淡开口,“他谈钱时那毫不在乎的态度,表明这人见过不少钱。”
“那也有可能他跟马大顺一样,私下里弄了不少钱呢。”张向阳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他不是那样的人。就像做咸菜一样,以他的手段应该能替自己攒到不少钱,可他还是选择走公账。一笔一笔记得清清的。他职位不低,年纪又轻,盯着他的人比马大顺要多上很多。他怎么可能会让别人抓住他的把柄,冒险去捞钱呢。”何方芝声音不急不徐。
张向阳听了若有所思。
何方芝朝他笑,“李学生应该感激你的。你可是替他解决了大麻烦呢。”
如果李学生执意拒绝家人的安排,那他现在的工作很有可能岌岌可危。他有弱点在别人手里,一直犟着,只会对他更不利。
现在能拖上一年就能解决婚姻大事,对他来说绝对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惜啊,他不能娶他喜欢的姑娘。”何方芝叹了口气。
李学生到怀江县已经好几年了,如果真有喜欢的人,应该不会不跟她结婚。可他却一直单着。
“对啊,他不是说他有喜欢的姑娘吗?咋不跟人家结婚呢?”张向阳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儿了。明明有喜欢的人,却不娶她。难不成对方是有夫之妇?
何方芝可不知道他这想法,“我猜那姑娘的身份应该有问题。”
“你也认为李学生做得太过份了?居然看上有夫之妇?这口味也太重了吧?”张向阳哼了一声。
何方芝听了他的揣测哭笑不得,“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猜那姑娘是属于黑五类?他才没法娶的。”
张向阳呆了好半天,尴尬地挠了挠头,“真的假的?他居然跟黑五类有关系?”
何方芝摊了摊手,“这只是我的猜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张向阳想了想,“也有可能那个姑娘没看上他呀?”
刚说出口,他自己就给否决了。那姑娘只要不是个眼瞎的,一定会看上李学生。李学生长得斯文,又有本事,也有工作。凭啥不喜欢?
张向阳又想到李学生年底就要回去了,“那这姑娘怎么办?”
“所以你的机会来了呀。”何方芝笑迎迎地看着他。
“你是说他会托我照顾?”张向阳转了转眼珠子,也顺着她的话头往下猜。
“十之八|九吧。他除了找你帮忙,应该也找不到一个关系好的乡下人了吧?”黑五类要么是在生产队改造或者发配到劳改农场。不过他选择在怀江县,离得最近的劳改农场是在隔壁县。离这里有一百多里。他不可能舍近求远?所以说,那姑娘应该在乡下的生产队。
张向阳懵了,“咱们生产队只有一个老教授啊。没有小姑娘。你的意思是他会把人调过来?”
“应该会吧。”
“那也应该是由你照顾,怎么可能让我照顾?”
何方芝双目含笑,“你爹是大队长。当然是你说话更好使。”
私下里给食物那是最下等的主意。从明面上照顾,让她少干点活,才是真正的解决燃眉之急。
张向阳竟无话可说,他笑得一脸得意,“那他可就欠我一个人情了。”
他突然从炕上坐起来,“你说他和我们生产队合作,是不是也在考察咱爹呢?想跟咱爹攀关系。”
何方芝满意地直点头,“你脑子其实也挺活的。居然连这点都能想到了。”
张向阳“……”
李学生买他们生产队这么多花生,他爹拿李学生当财神一样供着。如果李学生开口让他爹帮忙照顾那姑娘,他爹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瞧瞧,人家才是真牛。做事滴水不漏,他得跟人家好好学学。
张向阳颓丧着脸,躺回炕上,“那他应该找我爹帮忙,怎么可能找我。”
何方芝摇了摇头,“那可未必!”
张大队长现在看在花生的面上会好好照顾那姑娘,可等李学生回到北京。人走茶凉,城南蔬菜公司新科长未必会跟他们生产队合作。到时候张大队长未必会念旧情帮那姑娘。可张向阳就不同了,他是个好人。
何方芝笑着道,“估计还因为你是邮局的工作人员,他写信给你,再由你交给他对象。会省许多麻烦。”
如果有人写信给黑五类,那肯定要经过层层审批,更有可能会被人直接撕毁,美其名曰‘不让对方犯错误。’
何方芝曾经听杨老师说过。外面人寄给黑五类的东西,大多数都没到他们手里。即使给了,也会被别人抢走。因为黑五类不配用好东西。
第 48 章
如何方芝所料,没过几天, 东方生产队的牛棚里又多了新的坏份子。只不过, 不是一位, 而是两位。
一位面白无须的老人家和一位正当妙龄的姑娘。
那姑娘满脸的麻雀斑,密密麻麻瞧着十分吓人。
张向阳看到这姑娘的时候, 都有点不可相信,这姑娘居然是李学生心仪之人。他皱眉盯了她许久,发现她的皮肤虽然吓人,可五官却是清丽脱俗的。
张向阳凑到他媳妇旁边小声道,“媳妇, 这人是不是过敏了?”
何方芝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老人家身上, 听到他的话,扫了那姑娘一眼, 只是略微怔了怔,点了点头, “应该是。”
张向阳朝四周望了一眼,大家伙对这姑娘全都露出嫌恶样,多看一眼都不愿。这避之不及的态度应该是她最想要的吧。
他侧头看向媳妇, “这人挺小心的。”
见媳妇的视线落在那老人家身上,张向阳颇有几分不解, “怎么了?”
何方芝微微抬了抬下巴,“你说这人是什么人?”
张向阳看了那老人家好几眼,眉头蹙了好一会儿。这人该不会是个太监吧?
他把猜想告诉媳妇。何方芝却摇头,“我猜他是个唱戏的。而且唱的还是旦角儿。”
旦角儿?那岂不是和梅兰芳一样, 是女扮男装吗?
张向阳仔细打量他的身板,这才发现这人是真的很瘦,骨架很小,如果不看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他佝偻的身躯确实如女人一样羸弱,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散了,何方芝特地凑到张大队长身边,“爹,这两人是爷孙吗?”
张大队长摇头,“不是。他们是师徒关系。”
回去的路上,何方芝侧头看向张向阳,“你不是想当戏子吗?不如想个法子拜那老人家为师。”
张向阳颇有些哭笑不得,他耐心跟她解释,“媳妇,我说的是拍戏,不是当戏子。”
何方芝拧眉,“有什么不一样吗?拍戏的不就是戏子吗?”
张向阳这才发现,他媳妇从来没见过电视,她哪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转了转眼珠子,在脑子里琢磨该怎么跟她解释,“咱们以后,会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可以放出人的影相,但是不是那种戏曲。就比如说那些前人写的。可以让人用白话文演绎出来。这是新的表演形势。就跟那电影里的人物似的。我想当那样的演员。不是戏剧那种形式。”
何方芝立刻恍然大悟,只是她想到之前看的那电影,觉得他未来面对的困难会很大,“那你得好好磨练演技。”
张向阳没想到她会认为他演技不够。颇有点伤了自尊的感觉。
何方芝很快察觉到他的变化,却丝毫没有顾忌,“你也说了,你前世混得并不好。除了有人给你使绊子,还有一点,你的演技并没有好到让人非你不可的地步,否则人家也不会轻易将你舍弃。”
张向阳听了若有所思。他原以为自己一直没红,就是因为对方势力太大。明明他学的就是表演专业,属于科班出身,可那些导演畏于对方的权势根本不肯给他机会。现在听她这么说,他心里倒是有了感慨。
“不过就那天看到的电影来看,你的演技比那些人好多了。”何方芝又补充道。至少这人在她面前演了一个多月。演技还是不错的。只可惜没有好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你样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张向阳一颗心像是被人塞了,又甜又暖。瞧吧,贬一下,再夸一句,这就是会说话的人。
他回头看了眼那个老人家,“你刚刚出的主意,我仔细想想,倒也不错。虽然电影和戏剧不太一样,不过都是表演形式。那位老人家对演戏的领悟也比我透彻,我一定要想法子让他教教我。”
何方芝点了点头。
等张向阳去上班,何方芝背着竹篓到河渠那边捡柴禾。现在已经入了冬,不需要再下地了。
杨培华依旧在河渠边上放牛,看到她过来,他立刻起身。
何方芝立刻把生产队又来了两个坏份子的事情告诉他。
杨培华看着村口的方向,声音发涩,“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真正的平静呢?”
何方芝见他误会了,忙给他解释,“那两人是从别的生产队调过来的。不是新的坏份子。”
杨培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何方芝试探着问,“杨老师,我看那位老人家似乎是个戏剧大家,我家那位想当演员,所以等您跟那人接触深了,能不能帮我探探他的口风啊?”
杨培华一脸震惊,“你男人是不是疯了呀?戏子可是要挨批|斗的,会被定为坏份子的。他好好的日子不过,这是抽哪门子的疯呀。”
见她一脸懵懂好似根本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杨培华立刻跟她解释,“你在电影院看的那叫样板戏,都是由数字帮扶持的。上面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你让他别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何方芝原以为那个老人家被定为坏份子是因为他犯了事,可谁成想,只因为他是戏子。
她陪着杨培华聊了好半天,才知道原来坏份子的定罪如此随便。
等晚上,张向阳下了班,何方芝才把杨培华的事情告诉他,“看来你还是别跟他学了。生产队人多眼杂,并不比县城安全多少。等他恢复身份,你再请专业老师请教吧。”
张向阳想了想,决定按兵不动。他侧头看了眼他媳妇正在翻看的课程,笑着道,“今天我跟我一个同事打听,他哥哥就是中学老师,我请他帮忙,帮我们联络下实验室,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做物理和化学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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