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晓醒来时林岫已经不在了。巧笙道,姑爷醒得早,被老爷唤到前院去了。
父亲找他可是稀奇。许是因为昨晚的事。
巧笙伺候小姐洗漱,偷吃了蜜似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清晓瞥她一眼,问道:“笑我呢?”
巧笙憨憨点头道:“今早进房,小姐盖的是姑爷的被子……”
这话隐晦,不过想说她终于和林岫睡在一张床上了。可细想,清晓突然一个激灵。
难不成林岫睡椅子巧笙至始至终都知道?
这也不足为奇,毕竟她离自己最近。可清晓突然想到了林岫昨晚的话。
“如此了解冯府且能作案的,必是亲近之人。”
那自己的案子呢?
她身周一切都是固定的,没有下手点。可人是活的,比如巧笙
房里没找到一丝沾毒的痕迹。如果这毒根本不在房里,而在人身上呢?还是朝夕相处的人……
清晓打量巧笙,目光陡然落在了她的香囊上。
“我记得你前个挂的是个双鱼的,今儿怎换了?”清晓笑道,伸手摸了摸。“这牡丹绣得真好,让我玩玩?”
“小姐,这……”
清晓感觉不妙。“怎么?不可吗?”
“不是,这是……芍药。”
呃
阮知县吃过早饭便匆匆去了县衙。
举家去街口送清让。一路上,清晓发现妹妹眼神长了草似的,不住地望林岫身上瞟。
有那么好看吗?
她咳了几声,林岫赶忙上前搀扶。她没拒绝,挽住了他。再回视清妤,只见她嗤鼻冷哼,皱眉扭过了头。
虽说本尊和兄长的情感并未延留到清晓身上。可依依惜别之景,还是没法不叫人黯淡。看到一旁哭得稀里哗啦的弟弟,清晓都忍不住掉泪了。
“清昱不哭,姐知道你舍不得大哥,大哥年底便回了。”清晓给他抹泪。
清昱摇头,抽搭着。
“……今早考课,父亲,父亲打我了……”
清晓黑脸,默默收回了帕子。
真是懒得管他。一背书就跑,九岁了,《声律启蒙》还背不全呢!
虽说清晓反对应试培养,更不接受八股科考,可对于小朋友的基础教育,还是懈怠不得。
“谁让你偷懒不背书!”
清昱噘嘴。“我背了,不信你问嬷嬷。是今早考课时二姐拿题去找父亲,请父亲帮她看作答是否正确。父亲满意,便拿那题来考我,我没答上来……父亲今晚还要考我。我方才问二姐,二姐说我笨,让我自己想……可我想不出来……”说着,便复述了那题:
“巍巍古寺在山中,不知寺内多少僧。三百六十四只碗,恰合用尽不差争。
三人共是一碗饭,四人共尝一碗羹。请问先生能算者,都来寺内几多僧?”
科举重文轻理,清昱这个年纪,正是初学诗赋之时,还没接触算学,更何况她这个弟弟本就不甚用功,怎么可能算得出。清妤这心思明摆着是要压低捧高,展示自己的同时拉低父亲对清昱的期望值。损人利己!
这题不难,设个未知数分分钟便解开了。担心他不好接受,于是循循善诱,抽丝剥茧地给他讲了一路。
三人一饭碗,四人一羹碗,那么十二人不多不少正用七只碗。三百六十四只碗,每七只一组,那么就是五十二组,每组十二人,便是五十二乘十二,共六百二十四人。
小东西脑筋够快,竟跟上了。眼烁金星地望着姐姐,崇拜中带着不可思议。清晓趁热打铁。
“你可想知更简便的算法?”
清昱猛点头。
“那你帮姐姐做件事好不好?”
她和弟弟耳语几句,朝他手里塞了样东西,摸摸他的头。
弟弟一溜烟没了,清晓长舒口气,一转身差点撞到林岫。
他什么时候站这的。
见他依旧淡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清晓满脑袋都是昨晚的暧昧。她掩饰地咳了两声,扬头绕过他,走了。
林岫看着她背影笑了笑,“……六百二十四。”
是夜,清晓一上床便呈大字俯卧,其目的昭昭然。林岫没多言一句,坐回了圈椅上。见小姑娘得意窃笑,他哼了哼。若是告诉她昨个夜里,她为了取暖,一个劲贴向自己,看她可还笑得出。
这一夜清晓并不踏实,她心情极其矛盾。
事情总算有眉目了,她希望自己是对的,可同时也害怕面对这个结果。
若中毒果真和巧笙有关,心真是凉透了。
况且巧笙的背后,是她的母亲言氏……
三更梆子响起,清晓无眠。她翻了个身,望向帐外,揉了揉眼适应了暗光后,登时撩起帷帐。
房中,圈椅上,除了一条茱萸锦被,空无一人……
入夜,冯家小书房。
淮阴伯和冯三爷正在对弈。淮阴伯落下一黑子道:“偷情而已,把人做掉便罢了,何故闹得这么大,惊动官府。”
冯三爷捏着白子冷哼。“那贱人和书生苟且,哪个也活不得。不过因这是个契机,才留她一命。这案子虽我设计也并非无中生有。”
淮阴伯甚惊。“此话怎讲?”
冯三爷看了眼门外,低声道:“我密室桌案上压靖安信件的镇纸,有意扣‘献’字一‘犬’,‘靖’字一‘立’,前些日子竟被挪动。这密室机关重重,除我无人知晓,他既能悄然进出不被发觉,必定是个高手。”
淮阴伯脸色突变,急迫道:“书册如何?”
“伯爷放心,无碍。” 冯三爷哂笑。“故而我将计就计,演了一出盗窃杀人案。既有理由请伯爷您调卫所兵来,也是想敲山震虎,量那贼人再不敢轻举妄动。”
淮阴伯凝眉点头。“无碍便好。听闻都察院派人南下,不知盐院大人如何。”
“暂无兄长消息。不过只要书册在,他便无事,你我便无事。”
“话虽如此,若阮伯麟若查出这是桩假案,怕于你不利。”
“哼。一小小知县,能奈我何……”
作者有话要说:拍拍胸脯,求收求评都包养。
第5章 抵触
“看够了没有?”
去前院的路上,清晓无奈地对盯着自己的林岫道。
林岫笑道:“没有。”
巧笙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姑爷,咱矜持点好不。
清晓剜了他一眼。他当真看自己啊,还不是在笑她下巴的痘。
这两日,每到三更他都准时消失,天未亮而归,即便自己装睡处于清醒状态,依旧不知他如何离开的,甚至门外的小丫鬟都未曾惊动。难不成如崂山道士有穿墙透壁之功?这不科学。
他怎么走的不重要,因何而走才是重点。
就说他一定有秘密。
一个谜团未解,另个疑云再生,清晓心好累。夜里睡不踏实,今早照镜子,发现下巴长了个痘。定是熬夜伤神,导致内分泌失调。
清晓碰了碰,痘好像又大了。正郁闷着,眼皮一撩,看到了从花园里窜出来的清昱。
清昱一身的泥渍,见了姐姐转身便逃,被她唤住了。
三天了,一元一次方程都教会了,让他办的事还没办成。
清晓才一靠近便听到他抱紧的书包里有蛐蛐叫声,玩物丧志,还饶得了他。于是盯着他冷哼,伸出手道:“拿来吧!”
清昱小脸茫然,抉择半晌,朝她手心一拍,撒腿就跑。
在场人都愣了,清晓见手里多了团沾着墨迹的纸,忽而反应出什么,握紧了拳,指着弟弟逃跑的方向怒喝:“敢戏弄我!瞧我不让父亲罚你!叫你整日就知道玩……”话到疾处,她扣胸咳了几声,悄悄地把纸团塞进了衣襟里……
阮知县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昨晚都没回来。听说他要去淮安府,清晓猜测许是凶手查出些眉目了。
父亲这点做得很好,主动向上级汇报工作,该请示请示,随时掌握领导动态,使得自主决策“合法化”,日后即便出现问题,也不至于一人担责。
找个人护他,就是护他们一家。
自打成亲以来,每日“被吃饭”,清晓胃口调养开了。今儿主动吃了一碗薏米红豆粥,两块七巧酥,还要了碗人参淡姜汤。
清晓刚要去接汤,便被林岫拦下了,换了一碗莲子银耳汤送到她面前。
“喝这个吧,清火。”
清晓不解地看着他,忽而反应过来,脸一红,遮了遮下巴,笑着拾起了汤勺。
瞧着默契的二人,宋姨娘眼光一转,媚笑道:“清晓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了。我看着要不了多久,这身子便能痊愈,林姑爷果然是福星。”
宋姨娘桃眼弯眯,见言氏也抿唇笑了,又道,“听闻连夜里都是姑爷一人照顾着?啧啧,可是有心,果然入赘的女婿就是不一样,知道疼人。小夫妻这般恩爱,看来给阮家添后不远了。”
这话一出,满桌怔住。连一向淡定的林岫也抽了抽嘴角。
清晓埋头继续喝汤。
姨娘挑眉笑道:“瞧瞧,还不好意思了。这有何害羞的,哪对夫妻不生子。”
此刻,赧颜成了尴尬。言氏只得冷道:“清晓尚小,生子且早。”
宋姨娘凝眉,忽而想到什么似的,道:“莫不是清晓喝姑爷还没……哟,这话可怎说的,都成亲半月了。”眼见二人脸色愈差,叹道:“也不是姨娘说你们,起初清晓身子弱顾不得,可如今眼看转好,还一点心思不动可不成。”
“姑爷你也是,既然和祖宗断了关系入赘阮家,那便是阮家的人,怎也得为阮家的香火考虑。就算为自己,日后也要有个依靠不是……”
眼见着林岫脸色愈沉,清晓强笑,打断了她的话:“不烦姨娘劳心了。”
可犹如叫不醒装睡的人一般,清晓也断不了一个蓄意挑起的话。
宋姨娘换了副语重心长的调调,道:“姨娘也是为你们好。夫妻之间,且不说这孩子多重要,感情也得维系着啊。如此见外,日子久了心不就冷了,徒留个夫妻的名分……”
言氏举箸的手顿住。
宋姨娘忙积笑到:“瞧我这嘴!我说的是清晓和姑爷,夫人可别多心。”
还用得着多心吗。
啪!言氏将筷子扣在桌上。“你这意思,是要我给你腾位置了?”
父亲不在,宋姨娘连可怜都懒得装,悠然道:“妾身解释了,夫人若非要多想,怨不得我。”
“呵。”言氏冷笑,“你不就是想说你和老爷情深,我耽误了你们吗。”
“哟。这话可严重了,夫人您不能冤枉好人啊。老爷待见我,我也没辙。我也劝过他,多陪陪夫人,宠妾不过妻,不然妾身也为难啊!可结果您也瞧着了。这事真怨不得我,我哪做得了老爷的主。”宋姨娘无奈摊手。
姨娘好嘴啊。绵里藏针,句句暗讽言氏留不住人。
瞧着母亲端秀的脸怒到扭曲,清晓心里直翻腾。好端端的正室,偏就让一个妾拿住了。
清晓心里急,姨娘也没放过她,对着她笑道:“姨娘是关心你,亏得林姑爷是入赘,不敢有计较,不然你可有的心操了!”
受宠不是错,但恃宠而骄,这就原谅不得了。
“这话不该姨娘说吧!”
清晓蓦然抬头。
“当着众人面聊这些,您可是真‘关心’我呢!嫌我面子太浅!”她环视一圈,除了随身的丫鬟婆子,门外还有两个扫院的小厮,这话若被传出去让人作何想!
“我尚有母亲在,轮不到您为我操心。再者,姨娘也是良家出身,听闻您父亲曾任清河教谕,都是知书识礼的人,这等场合聊这种事,这便是您的家教?”
“清晓!我可是你姨娘。”宋姨娘窘迫,怒道。
清晓冷笑。“您也知道您是姨娘?姨娘是什么?妾!就算是个贵妾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别以为咱家不分礼数就太把自己当回事,母亲在,岂有你说话的份。父亲就是把您宠上天,您也登不到正室的位置。律例怎么讲来着?以妾为妻者,杖九十。” 清晓哼了一声,学着宋姨娘的口气又道:“啧啧,瞧瞧,连官方都不承认你,你折腾个什么劲儿!”
清晓气势咄咄,姨娘无理反驳。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绿得堪比豆荚水。
向来大气不敢喘的小丫头,竟也敢驳斥她了。宋姨娘惊愕,忽而想起什么,眉头紧蹙陌生地打量着清晓。
清妤忍不下了,才道了个“你”便被宋姨娘按住,给了个眼色。
言氏也颇是讶异。这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让人心里好不痛快,只觉得女儿自打这一病醒来,变了许多。
她欣慰,清晓可没心思再周旋,放欲起身离开,一眼搭见身边静默的林岫,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对着宋姨娘冷道:
“姨娘日后少提‘入赘’二字,他是和我成亲,又不是卖给了阮家。”说罢,拉着林岫施礼告退了。
回后院的路上,林岫一言未发,冷冷清清地跟在清晓身后。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虽说之前对他入赘也颇有看法,不过想来是个男人都不愿被人戳此痛心处。许是因昨晚的事,她内心动容,轻声劝道:“姨娘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岫脚步顿住。
这该是他劝她的吧,方才的她应该比自己更难过。于是淡淡一笑,道:
“我没关系,倒是你……”
清晓回头,四目相对。
望着她墨玉似的眼眸,好奇地眨着,他摇了摇头道:“倒是你,没瞧出这般厉害,还以为你只会扮弱装……傻。”随即又笑了。“你这一手先发制人,是占了上风。可不一举将她压下,永无翻身之势,很可能后发制于人。内宅之争犹如战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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