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你多了解内宅似的。”
林岫挑眉。“比你想象中要了解得多。”
清晓乜了他一眼,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就是今儿这事我冲动了。父亲回来她哭上一哭,我便成了那个不识好歹的恶人。”
“嗯。还算个明白人。”林岫笑道。“就是行动跟不上心思。”
“跟得上那就不是人了!是程序!”
“程序?”他皱眉不解。清晓却道:“有情绪才是真实的人。我可以理智思考,但不等于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压抑自己。况且就算她在父亲那讨了同情又如何,我不是也得了一刻畅快。久郁成疾,调整身心吧,表达情绪是我的感情需要,也是生理需要。”
清晓长吐了口气。又道:“所以你别惹我,小心我哪日心情不好,翻脸不认人。”
瞧着小姑娘双颊红润,神采得意的模样,林岫笑意愈浓,狭长的双眼像揉进了一抹和煦的日光,澄净宁和,看得清晓心晃,不由得敛回了目光。
然林岫却默默拣起她的手,轻放了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清晓纳罕,展开手心,竟是三颗红枣
呆愣良久,她猛然回过神来。“心情不好”“生理需要”,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
于是脸登时红到了耳根,脱口喊了一声:“我没有”
……
清晓的畅快并没持续多久。果不其然,父亲当晚回来,听了宋姨娘的哭诉怜心又动,来后院不轻不重地对清晓说教几句。
对父亲,清晓早有心理准备,可怎都没想到母亲也要凑个热闹。
入夜,清晓洗漱归来,发现她和林岫的被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床湘绣龙凤双人被。送她回碧纱橱的巧笙也并没有如往常退出,侯了许久不肯离开。
如此她还不明白吗?这是要把林岫往自己床上赶啊。
清晓一股火涌上心头,又恼又气。恼她不体谅自己,逼自己成亲便罢了,连同床的事也要插手;气她不分轻重缓急,斗不过宋姨娘偏来折腾自己。有这心思用在父亲身上可好,也不至于受了冷落,让姨娘压得死死的。
但凡母亲心思透一些,她也不会被人下毒连个声都不敢吱。
她甚至都怀疑自己中毒一事,是否与言氏有联系。
猜忌如此,何谈母女。
清晓站在床边生气。林岫回首对巧笙道了句:“去吧,我们歇了。”便推着清晓上了床。
巧笙退下,清晓忿忿,独占了被子。林岫没争,合衣睡了一夜。
清晓这股气,直到第二日问安还没缓过来言氏竟提出让林岫带她去赏桃花。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一摊子事呢,哪有心情。清晓脸色阴沉,只道身子不舒服,拒绝了。饭都未吃几口,匆匆告退。
从前院回来,清晓愁眉不展。见她心不在焉,林岫道:“去吧,听闻十里坊的桃花开得极盛。”
清晓凝神沉思,没听到。
林岫朝她头上轻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恍然反应过来忙弯腰捂着身子道:“我肚子不舒服,不去了。”
林岫挑眉淡笑,目光在她身上打转,最后落在她手上。清晓突然想到了昨日那三颗红枣
还能不能和谐相处了!她默默站直了身子,装不下去了。
林岫轻笑,从花梨架上取下披风,搭在她肩头。“走吧,出去转转,对你身子有益……”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十里坊如堕花海,美不胜收。
可清晓无意赏花,满腹的心思腾得她胸口发烫,堵得慌。
她望着车里的林岫,突然谄笑道:
“怎想吃点心了,就是那种金面银帮,凉舌渗齿,甜甜的……叫什么来着?”
“水晶饼。”林岫应。
“对对。哪有来着?”
“三品居。”
“对对。夫君……”
“我不去。”
亏他长了副“好”脸,不然必定注孤生!
见她杏眼圆睁瞪着自己,林岫忽而佻薄一笑。“你若亲我一下倒是可以考虑。”
车帘外“噗嗤”一声,巧笙没忍住笑了。
小丫头居然在偷听,一定又是母亲安排的!
清晓盯了林岫半晌,含笑朝他靠近,二人相距不过寸余,她一巴掌扇过来!想占便宜,没门!
然手刚提到半空,便被林岫一把握住。
清晓用力向后挣,然猝不及防,随着车身一颠她仰了过去,林岫赶忙伸臂把她捞了回来。脸颊相蹭,她落入他怀。
二人顿时屏息僵住
周遭静默,彼此心跳可闻。
也不知是谁比谁快了半拍,她心一动,怯怯抬首。
却见林岫扬唇,明澈的眼睛里笑意聚增,暧昧地道了句“真乖!”随即松手掀帘,还没待车停稳便纵身跃下。
摸着发烫的脸,清晓又窘又羞。
明知他不过演戏罢了,偏自己还这么投入!
他哪里来的真心,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清晓掀帘望去,人早已消失在小巷深处了,于是回眸瞥了眼仍掩口偷笑的巧笙。
该走的人走了,她的账,也该理理了!
……
林岫下车飞快地转入一条小巷,才一驻脚便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心。他长舒了口气,便听闻身后有低沉的声音道:“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求评……求包养……
第6章 失踪
清晓伤神一夜。
她心情不好可不单单因父母……
昨夜趁林岫洗漱,无人在房,她掏出了衣襟里弟弟给她的那张纸。
这是她前几日让清昱偷偷在外面寻大夫理出的巧笙香囊药单。她一味一味地向下捋,像当初拿着高考成绩单,心中忐忑不安。
前几项不过都是寻常的香草,然看到最后一项,她僵住了。
这心情,堪比当初看到不及格的理综成绩。
这段时间的药书到底是没白读,她看到“细辛”二字,便全懂了。
细辛,有香气,放在香囊里不易被发现。虽有弱毒,多则气闷塞,少则无碍,可若遇藜芦,则是剧毒。而清晓所喝的汤药里,正有止咳祛痰的藜芦一味。
好个心思啊。细辛怕热,煎煮则毒性下降,不若磨粉放入香囊,吸入与体内的藜芦相克,日积月累,这才是她体弱的缘由。
症结终于找到了,接下来便要把这个凶手揪出来。既然香囊是巧笙的,便只能从她身上着手……
主仆二人走在桃花园中,巧笙小心翼翼地照顾小姐。担心春寒侵体,她还特意给清晓带手炉,生怕清晓着风会咳,走几步便要给她拉一拉披风。
清晓动摇。如此细心之人,为何要害自己呢?
“巧笙,你在我身边也留有四年了吧。”清晓问道。
巧笙莞尔,灵秀的眼睛眨了眨。“可不四年了,自从小姐落水后,夫人便把我从前院调来了服侍您了。”
“嗯。辛苦你了。” 清晓扫了她一眼,又道:“母亲倒是信任你。”
巧笙笑道:“哪里,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我六岁便跟在夫人身边了,算来也快十年……”巧笙越说,眼神越是黯淡,犹豫地看着清晓,欲言又止。
“有什么便说吧。”清晓道。
巧笙想了想,恳切道:“这话许不该我做奴婢的讲,但自打小姐成亲后,您和夫人不似从前那般亲了。尤其昨日,我知道小姐在生夫人的气。可哪个做母亲的不是真心盼女儿好,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您。”
清晓没应声。许言氏所为是为女儿吧,但在清晓没有继承原主任何记忆及情感的前提下,确实很难接受言氏的强势行为。穿越伊始,她所行与其说是对言氏抵触,到不若说是对这个陌生环境及命运的挣扎。
万事总有磨合的过程。
“夫人心里也着实苦。她原是富家千金,嫁给老爷随他南下,同甘共苦,没过几天好日子便因未育不得已纳了宋姨娘。您也知宋姨娘是个玲珑的,把老爷哄得服帖,可夫人与老爷离心倒也不全因她。”
巧笙叹息,见小姐茫然,心一横道:“罢了,只要能解小姐对夫人的怨,我便多这嘴了。前年中秋夫人醉酒,我听她怨道,她记恨老爷,是因为大少爷。”
“都以为大少爷是通房的孩子,实则是老爷和青梅竹马的表小姐所生,夫人还在老爷的信笺里发现了他写给表小姐的‘仙游诚足娱,故雌安可忘’。当初嫁入阮家,夫人顶了多大的压力,见此她怎能不郁郁心寒。况且还是在怀小少爷之际得知此事,差点连孩子都没保住。所以她才把全副心思放在您和小少爷身上。就说您年初昏迷,夫人不吃不喝,在小佛堂一跪便是好几日,哭得眼睛都模糊了,祈求佛祖保佑您能醒过来。”
清晓懂了。怪不得言氏对清让那般冷淡,心结在这。
如此想想,言氏也是不易。
可怜天下父母心。
清晓感叹,可突然觉得,巧笙既知母亲辛苦,为何还要香囊藏毒,说无意,清晓可不信,难不成是被利用?
今儿出行的目的便为这个,她还是得问个清楚。
“巧笙,你……”清晓刚开口,面前巧笙瞪大眼睛惊奇地指着她身后。
清晓纳罕回头,桃花掩映着熟悉的身影,是清妤。
清妤和一人站在桃花树前,桃枝遮了那人的脸,可看得出是个男子。
合着是来约会的,瞧她那一脸娇羞,比花还艳。那男子抬臂,宠爱地撩了撩她的鬓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递给了她什么。
二人对视,脉脉含情。
直到人走了,清妤还依依不舍地望着,终于心魂归体,一转身便瞧见了远处的姐姐。她吓得手里的东西掉落,清晓看清了,是只青色并蒂莲玉佩,成色不错,看着眼熟。
清妤慌张拾起,余光瞥着离开的人,确定走远了,上前问道,“姐姐怎来了,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
不来能看到这场好戏?偷会男人,可有小辫子抓到自己手里了。
清晓微笑道,“身子这会儿好多了,便来了。”
清妤目光探测地扫着清晓的脸,见她无愠色,笑不上眼道。“姐夫呢?怎没见他?”
“去买点心了,一会便回。”
清妤闻言俏皮一笑,挽着清晓的胳膊娇语道:“那我陪姐姐赏花吧!”
昨个瞧自己还势不两立呢,今儿便此般亲密。清晓想起了她看林岫的眼神,真不知是赏花还是赏人。可毕竟是一家人,还不至于撕破脸。
“好啊。” 清晓端庄微笑。
看来巧笙的事,今儿是谈不上了……
人就不能撒谎,尤其是生病,撒谎必应验。才没走多久清晓便觉得肚子不舒服,越走越疼,不由得皱起眉来。
巧笙见她脸色发白,忙朝左右望了望,道:“那有家茶楼,小姐去歇歇吧。”
清晓到底身子还弱,有些难忍。只得由巧笙掺扶着去了,女子不便抛头露面,几人上了二楼包间。
喝了些热茶,清晓缓过来。眼神一瞟,乍然发现对面阁楼总有人朝这边望。确切说不是“望”,是“窥”。
清妤也察觉了,神色略慌。忙对自己的随身丫鬟道:“快去,倒街头把马车叫来,回府。”
丫鬟应声而去。清妤让巧笙照顾好姐姐,她去唤跑堂结账,去了半晌也没回。
清晓莫名紧张。别是出了什么事,毕竟清妤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巧笙道她去门口看看,然这一看,竟也没回……
阮府,前院正堂。
“……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
清妤啼哭,看了眼怒火喷薄的言氏,躲进了宋姨娘的怀里。
“到底是谁!”阮知县怒喝,吓得女儿一个激灵,哭得更厉害了。宋姨娘拍着她安慰道:“不哭,跟你爹说清楚。”
清妤甩着帕子道,“我哪知道是谁啊。对面阁楼一直有人朝这望,我担心才让青禾去叫马车。我出去结账,回来便空无一人,姐姐和巧笙都不见了。”
“那你可看清对面阁楼的人了?”
言氏脸皮紫涨,极力压抑着泪水问。
清妤摇头。
言氏再捺不住了,起身便朝门外冲,赵嬷嬷眼快一把抱住了她,阮知县伸臂去拦。
“放开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们不去找还不让我去吗?都两个时辰了,清晓身子那么弱,她撑不住的!她才十四岁啊!我如何才从老天爷的手里把她抢回来,你们就这么看着她送死吗!你们还我女儿……”
言氏嘶声力竭,全然没了理智,也不知该去骂谁。平日坚强的人,此刻崩溃了。清晓是她命,她不能接受。
宋姨娘上前来劝,却被言氏一把推开。“都是你!你养的好女儿,知道她身子弱,为何不跟着她!”
“惠君!过分了!”阮知县喝声。
“是我不好……”宋姨娘抹泪,委屈地躲在夫君身后自责起来,哭得像朵雨打娇花,好不让人心怜,阮知县哄劝。
这一幕,看得言氏心都碎了,眼泪急速滑落,憎恶地瞪着宋姨娘。
清妤不忿,嘟囔了句:“又不是我一人跟着姐姐出去的!”
话一出口,房中顿时寂然,静得能听到心跳。
三人恍然,齐齐回首望向墙角,方才还静默伫立的林岫,不见了……
……
密室阴森寒冷,豆大的灯火跳动,光亮幽暗得照不到角落。
若不是那扇沉重的门开启,带进了光亮,清晓都不知道此刻是昼是夜。一跨刀,面目狰狞的男子在她面前放了碗水,随即大门闭合,险些没把那可怜的小火苗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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