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哥,你瞧着是哪日开祠堂妥当?”贾赦理了理袖子,毫不在意道。
贾珍作为贾家的族长,陈年旧事自是知晓的,都觉着这贾赦约莫是知晓了当年那一桩事。
“待老太太好些,我必定去负荆请罪。”贾珍还未说什么,贾赦已是先开了口,贾珍无奈,贾赦好歹是他的叔辈,平日里也横惯了,只得拂袖而去。
晚间,贾赦难得有一家之主的样子,叫了凤姐和琏儿来说话,王熙凤眼眶发红,眼泡微肿,显然是重新上过脂粉的模样。
“明儿就去把孩子接来,下月初一开祠记名,好生照顾着,那一个没生下来得活,这一个也莫要折了去。若不是媳妇身子骨不争气,我也不稀罕什么庶孙,只是瞧着我妹妹那女儿,实在心里寒得紧,如今我们就挤在这马棚边了,再没个把男丁,也不知今后如何?”
贾赦放下手上的盖碗,把玩着手头的扳指。
“凤丫头你可想好了,你是我大房的儿媳?还是王家的姑娘?”
“儿媳……儿媳只是照管家事罢了,一笔也写不出两个贾字,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凤姐说着已是红了眼眶,今儿贾赦忽然提及此事,王熙凤方知贾琏在外已是有了儿子,就算是要认祖归宗,她这当媳妇居然半点风声不知。凤姐向来掐尖要强,如今当着众媳妇下人得了个没脸,也不知那些人背里又会如何编排,她焉能不不气?!
“再怎么尽心竭力的照管,若是屋里没个儿子,你觉着这贾府的东西,大姐儿能分得几成?若是同那林家的外甥女一样也就罢了,五服之内无亲,还能得个一半,赶上皇恩浩荡,得个十分,你说说,若是没个男丁,以后怕是连马棚都没得住!”
贾赦说着,气急之下摔了茶盅。
“珠儿与琏儿年岁相差无几,虽说早早去了,人家好歹养出个儿子,如今都快开蒙了,而我大房却因得这家中那么些劳什子事,好容易有了个哥儿却没养下来,儿媳既然常理家事,不如好好算算这账目,再来说话!”
提到这媳妇,理家处事确实是一把好手,可是应得是王夫人内侄女的缘故,倒是和二房亲香得紧,原本贾赦这一个大老爷们,自个享乐就是了,倒也不愿管这些事。
可应得新建省亲别院的缘故,这贾府被掏空得差不多了,贾赦心中也有数,自己这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看上了好东西想要支钱,账上却说没有。
一来二去,他也对这黄白之物上了几分心思,想来这贾母处应当还是有不少体己,这掏空的是荣国府,名义上贾赦是荣国府的主子,可实际上贾政一家才在这府里住着主子屋子,过着主子的日子。
日后老太太一去,把自己的家私都留给了二房的金孙,二房出了荣国府自立门户,他守着一个空架子有什么意思?还要补上这些亏空,却也不知这府上的亏空,是因为哪一房才越来越大的?凭什么他要当这个冤大头。
“我晓得你与那边亲香,只管去和老太太告状便是。”贾赦看着王熙凤,冷笑道。
“我先时已是折了个儿子,这次要是有人让我折了孙儿,看我不来个鱼死网破,你明儿和琏儿一起去接人。”
话毕,贾赦也不愿听儿子儿媳,再辩解些什么,只说自己乏了就让二人退下,邢夫人让丫头打了水来伺候老爷洗脚,贾赦心中不自在,便和那丫头玩乐一番不提。
却说这王熙凤与贾琏一道往跨院去,一路无话,回至房中扑倒在床上便放声大哭,巧姐不知娘亲为何如此伤心,也跟着哭嚎。平儿自是知晓今日发生了何事,并没有去劝慰凤姐,也坐在床边垂泪。凤姐为这贾府殚精竭虑,折损了身子,没了孩子,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让人心寒。
贾琏亦觉得此事自己心中有愧,自己坐在外间椅子上,愁闷不语,巧姐在王熙凤跟前哭了一阵,见娘亲不理,便又绕过屏风来找自家亲爹,贾琏见女儿穿了一身红菱小裙,带着金手镯,扭金丝项圈,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如今哭得眼眶红肿,鼻头发红,瞧着就让人心疼。
贾琏忽得就想起自己送黛玉回扬州之时,一路上那表妹也总是如此伤感。想来自己老爹虽然时常犯浑,但是话里话外还是有些道理的,若是他没个儿子,将来自己和凤姐再有个万一,这巧姐比之那林家表妹的境遇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贾琏抱着巧姐进了屋子,将平儿支了出去放风,好一番劝慰,直说自己只认凤姐所生之子,对天赌咒,这庶子绝不会占了什么好去。又与凤姐说了一番如今的利弊,苦劝许久凤姐方才作罢,巧姐年幼,哭过一场早就乏了,过不了多时就睡着了,贾琏让平儿报了她出去找奶妈,夫妻二人歇下,一夜无话。
次日,贾琏让家丁架了马车,倒也没有兴师动众和凤姐一道,乘了马车,由着贾赦的小厮领路,七拐八弯进了个胡同,最后停在一小院门前。
见了那孩子,王熙凤和贾琏这才明了,为何贾赦如此肯定这必定是贾琏的血脉,虽说女肖父,子肖母,算着日子,这孩子也不过三四岁,但是这小模样实在是像极了贾琏,一瞧就知道,是贾琏的种,错不了。
贾琏再看桂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风韵犹存的少妇,这些年在庄子里虽然有口饭吃,也没受到苛待,但也要做活,哪里还是之前那样半个主子的滋润日子。
如今风霜满面,干瘦干瘦的,面皮也晒得又老又黄,贾琏见桂枝色衰,也不知当年自己为何会瞧上这等货色,还坏了自家的的正事,心中懊恼不已。
好在这孩子被养的还不错,虽说不算白胖,但是也不瘦弱,瞧着又是一副机灵样子,约莫是血缘使然,贾琏一见这孩子就觉得亲近欢喜。
凤姐虽然心中甚是不自在,但是见这女子又干又瘦,可怜得紧,倒是想吃了不少苦头,心中的火气也散了不少,反正他们此行只是来接儿子的,至于对这人如何处置,贾赦不提,贾琏不说,凤姐更不会多问。想来白得了个孩子,还不见什么姨娘,倒也不算亏。
“这便是你父亲和母亲,快来磕头。”桂枝拉着那孩子,在贾琏和凤姐跟前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enmmmm
我也不造要说啥了,大家看文吧~( ̄▽ ̄~)~
第55章 争锋
“这便是你父亲和母亲, 快来磕头。”桂枝拉着那孩子, 在贾琏和凤姐跟前跪下。
那孩子倒也不胆怯, 规规矩矩磕了个头,一咕噜就爬起身子来, 眼睛在这二人身上滴溜溜直转, 笑盈盈道。
“父亲, 母亲,你们总算来接我了。”
“你与你父亲先去吧, 姨姨与你母亲有话要说。”桂枝依旧跪在地上不曾起身, 只是既然有这话, 贾琏倒也没走, 只让随车的一个小厮领了孩子去看马车。
“老爷,太太。”桂枝又拜了一拜, 递上来一个香囊。“这里面是哥儿的生辰八字, 哥儿如今无名无姓,还请老爷赐名, 奴自知罪孽深重,只求给口饭养活哥儿就行。”
说罢桂枝又重重磕了下头。
“奴对不起林家,也对不住贾府,林家这些年来对奴并未苛待, 哥儿得了重病也请了好大夫来瞧。还请老爷和太太记着这份恩, 此处简陋脏乱,老爷太太家去吧!”
贾琏夫妇本就不想多逗留,只让人随意赏了几十两银子, 带了孩子乘了马车进了府里,没曾想这回了荣国府,方才给这小子换了身新衣裳,外边来了消息,说是桂枝服毒自尽了。
贾琏便让下人就着那银两好生买副棺材,找块坟地埋了,再烧写纸钱,那几十两尽够了。
得了令的小厮喜不自胜,随意买了口薄棺,雇了几个乞丐将人拉到乱葬岗刨了点土埋了,还余得不少银两,最后落入了那奴才的钱囊。
这桂枝约莫是打算着日后送这庶子回贾府,是以倒也不和那孩子母子相称,反是常说他父母亲过不久便会来接他,是以那哥儿本就年幼,心思单纯,一心只把贾琏和王熙凤当做自己亲生爹娘,凤姐算是白的了个儿子。
虽然贾母和王夫人明里暗里说,只给口饭活着就是,可凤姐想到贾赦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大房里有了子嗣,这老太太也不太高兴的模样,单论这哥儿,模样可比贾环讨喜多了,可一向最喜欢孩子的贾母却不怎么待见。
凤姐也就带着去磕过一次头,贾母便说以后不让带了来,这让王熙凤心头颇为不快,怪道是贾赦这个公爹经常犯浑,这贾母确实是极为偏疼二房了。
元春既得了龙子,出了月子家人便可探视,到了那一日贾母并王夫人早早递了奏表,按品大妆,进了宫门。
进了宫中,见皇子生得健壮喜人,作为元妃的娘家人焉能不高兴,只是回转之时,王夫人脸上一面欢喜,一面又忧愁。
这元春话里话外所说,皆和银钱脱不了干系,先时元春还是一介女官之时,这每月就少不了银钱,如今是一宫主位,那开销自然比先时更大。
虽说这宫中每位娘娘自有其份例,今上也不是个小气的,各色赏赐也常有,只是这月例比起日常打点的花销,无异于杯水车薪,赏赐之物也就摆起来看个热闹,并不能折成银子使。这宫里的贵人们,那个不是靠身后的娘家支持着。
“回去我让鸳鸯开了屋子,我那处有许多屏风,摆不了那么多,你拿去折些银钱。”回程的马车上,贾母如是说,毕竟是过来人了,怎能不知元春最需要些什么。
若不是在马车之上,王夫人都要给贾母当场跪下磕头了。
“如今府上也使不得这么些婆子丫鬟,丫鬟还好说,倒也降服得住,就是有些婆子实在可恶,就连凤哥儿也常被气个倒仰,莫不如裁掉一些,卖了几个?”王夫人见贾母心中有数,知晓家资将要耗尽,想到如今月例难以支持,便建议道。
“往常只有咱们买人卖人,如今只卖不买,外人又该如何说,且说这些婆子丫鬟一旦被卖,还不知怎么编排,传出去于娘娘名声有碍,卖人倒是不必,俭省些便是了。”
贾母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又道。
“过几日让凤哥儿带些礼,到玉儿那一趟。算算日子年后她也该及笄了,敏儿就这一个孩子,我这当娘的,自是要安排妥当了。”
“是。”王夫人恭顺答应着,这事既有老太太出马,于情于理,黛玉这儿媳是跑不了。
虽说这婆家动儿媳的嫁妆说出去不光彩,但如今贾府是个什么状况,倒也顾不得这些了,何况这黛玉嫁妆之中有一份就是先时贾敏的嫁妆,本就是从贾府中出去的,他们贾府拿来用上一用支持个几年,过些时日再填补了便是。如今宫中有元春,还得了皇子,日后贾府必定少不了好处。
若不是贾政官位不显,宝玉又没什么功名,贾府如今又内囊空虚,王夫人觉得配了黛玉还可惜了呢!
回至府中,贾母如此交代,亲自吩咐鸳鸯去取了礼,是一柄先时元春赏下的玉如意和一方古砚,毕竟又不是什么年节,忽得送什么大礼反是不妥。
凤姐虽说是接了这差事,面上倒是笑盈盈,心里可不这么想。虽然那叫桂枝的奴婢说要他们记着林府的恩,王熙凤不记仇便是好的,还记着恩情,真是说笑?!
虽说这如今有了个庶子,孩子也和她亲近,然而并不是她肚子里蹦出来的种,若是当年贾琏所谋之事得手,这贾府宽裕一些,她也不至于伤神落胎,没准儿那没缘法的孩子就可养活下来。
且这林家留了桂枝母子性命,保不齐就是此事用来打贾府的脸的,凤姐倒是觉着这算不上什么恩情,她倒是想瞧瞧黛玉嫁入贾府之后的日子。
自己那婶子先时是看不上黛玉的,看着闷声不响,老实人一个,谁又看得出来这么一个人,竟是在外面放印子钱,如今贾府越发捉襟见肘,这婶子先时是为了自己攒着金库,尚有收敛,如今为了府里的用度还有宫中那个女儿,也就越发猖狂了。
奴才驾好了车,王熙凤领着平儿,带着那庶子出了门,倒是要去会一会那林黛玉,这庶子因得没有取名,贾赦便说到了开祠堂记族谱那一日再取,是以如今还没名字,下人们一律称之为哥儿。
黛玉府邸,张姨娘在大门外迎客,见王熙凤居然还把桂枝的儿子带了来,心中甚为不快,须知这桂枝曾是林如海的姨娘,如今王熙凤竟然带了这苟合之种上门,不是来打林家的脸吗?!
王熙凤见张姨娘面色一变,心中得意非常,想用此事来打贾府的脸,如今看来,却也不知打了哪家的脸面。
先占了一头的王熙凤得意洋洋往里面去,黛玉照着规矩接待了来客,见到这孩子,紫鹃雪雁皆不太自在,反是黛玉镇定自若,就像是见了个一般的小娃娃,见他喜欢桌子上的小金橘,还抓了几个让他拿着玩儿。
“妹妹倒是心善,也是多谢妹妹,你琏二哥哥的血脉才不会流落在外。”王熙凤笑着说到,对黛玉很是感激,笑里藏刀,本就是她最擅长的是。
“我自是心善的。”黛玉温和笑道。
“只是见凤姐姐机关算尽太聪明,可怜你劳碌多年却是个今生无子的下场,这才留了个孩子,凤姐姐确实应该多谢我。”
凤姐见黛玉依旧面上含笑,半点怒意都无,哪里还是当年动不动就与宝玉斗气,哭哭啼啼的丫头,且又白吃了黛玉一咒,心中怎么能不窝火。
“这林家本就子息凋零,妹妹还是积些口德,免得坏了自家的福报。”王熙凤皮笑肉不笑讽刺到。
“我如今自成一家之主,不必看人眼色,寄人篱下,约莫就是福报吧!至于口德一事,只是如是说来而已,倒也不会坏了福报,却不知凤姐姐在外放那印子钱,可是报到自己身上了?”黛玉冷笑。
王熙凤看向黛玉,根本掩饰不了面上的惊讶神色,眼睛瞪得老大,她放印子钱之事确实有之,如今王夫人越发猖狂,凤姐反是收了手,只是这黛玉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怎么会知晓这些事情。
也是因为掉了那七八月的哥儿,一来那时凤姐伤了身子,精神不济,再者就是她想到秦氏去时那个梦,也觉得是不是自己遭了报应,故而借故不再与王夫人搭伙。
黛玉如此一说,倒是狠狠戳中了王熙凤的要害,王熙凤晓得自己如今已经有血亏之症,每每行经,总是要十天半个月,淅淅沥沥,每月都要用上好些药材养着,如今才有些气力出来活动,至于子嗣一事,不调养个三五年,还真是难说。
“不知凤姐姐此番来访所谓何事?”黛玉又问,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觉得王熙凤会有那么些闲情逸致,闲了来串门。
“只是老太太让我当个信使,送些东西罢了。”王熙凤淡淡答道,招了招手,让平儿把东西呈上。
黛玉见不过是一方砚台和一柄如意,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那如意瞧着应是内造的,估摸着是元春赏下的。
33/76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