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高贵妃对身体原主的多次为难和胁迫拉拢,佘淑娴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回宫以后,去储秀宫一趟!
……
……
储秀宫的小戏台正在排演《长生殿》。
高贵妃亲自上台,穿着厚重精致的戏袍,抖着描金折扇,一颦一笑间,六宫粉黛失了颜色。
被贬为嘉贵人的嘉嫔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奉承贵妃的好时机,在台下不停地叫好,时不时还挤出几滴眼泪,仿佛真被“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的唱词感动了。
至于在储秀宫伺候的宫女太监们——
他们压根听不懂唱词的意思,但是主子感动,奴才又怎么能不泪流满面,心痛非常?
放眼望去,个个眼圈绯红,悲痛凄凉。
高贵妃知道他们是奉承自己才做出这般悲戚的模样,戏瘾过去以后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脱下戏袍摘下凤冠,正要喝茶润喉咙,却在抬眸时瞧见了佘淑娴。
她来做什么!
高贵妃将茶杯放回,在宫女的伺候下站起,远远便对佘淑娴道:“娴妃妹妹,你来储秀宫做什么?兴师问罪吗?”
“臣妾来储秀宫给贵妃请安。”
佘淑娴不卑不亢地行了礼,直起身,故作关切地问道:“姐姐的病好些了吗?”
“本宫有病?”
高贵妃一时没反应过来,嘉贵人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道:“娴妃姐姐,昨儿是四阿哥身体不适,贵妃娘娘担心他出事,这才让芝兰去承乾宫把皇上请了来。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娴妃姐姐看在四阿哥的份上原谅臣妾这个无能的母亲。”
说到动情处,嘉贵人挤出几滴猫眼泪。
佘淑娴心头一阵冷笑,面上则是挤出关心,对嘉贵人道:“四阿哥现在已经没事吧?”
“没事,没事,已经没事了!”
嘉贵人心虚地回答道。
佘淑娴于是看向高贵妃,道:“贵妃娘娘,您为四阿哥真是操碎了心。”
“四阿哥是爱新觉罗家的孩子,本宫自然要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爱。”
高贵妃笑眯眯地看着佘淑娴,道:“娴妃,你来储秀宫,只是为了问昨天的事情吗?”
“娘娘果然是聪明人。”
佘淑娴看了眼只喝了一口的茶,道:“娘娘,当初我若是答应娘娘的条件,您是否真有办法让常寿出狱?”
“娴妃想要吃回头草?”
高贵妃故意捏着戏腔嘲笑佘淑娴。
佘淑娴道:“今日,皇上特许我出宫去狱中见阿玛。他老了,也憔悴了……看到他一把年纪还身陷大狱,我实在是……”
“心疼吗?”
高贵妃阴沉一笑,道:“若只是为常寿一人求情,我或能勉强为之,但现在除了常寿还有个知法犯法顶风作案的那尔布,我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吗?”
“没错,后宫不得干政,所以娴妃的事情,我只能爱莫能助!”
高贵妃的嘴角,展出明媚的笑容。
佘淑娴看着高贵妃脸上还未擦干净的油彩,又看了眼一旁的戏袍和凤冠头面,缓缓道:“贵妃娘娘,后宫女子应谦逊贤淑,贵妃娘娘您在宫中穿戴戏子服饰,唱的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曲子,莫非是要效仿杨贵妃倾了大清的国又倾了这紫禁城?”
“放肆!”
高贵妃大怒,重重拍下桌子。
佘淑娴却是不卑不亢,继续往下说:“戏子自古便是下九流的营生,娘娘身为贵妃,如此自贱身份,传到太后耳中可是要小心——”
“你给我住口!”
高贵妃打断了佘淑娴。
佘淑娴见高贵妃阵脚已乱,便暂停攻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头顶摇摇欲坠的数值。
高贵妃虽然飞扬跋扈,却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知道学唱戏这种事情莫说是宫妃、便是稍微有些规矩的人家都不屑为之。娴妃的这番话,若是被太后听到,整个储秀宫都将难逃责罚!
然而,世间万般的乐趣,她偏偏只喜欢唱戏,喜欢得无法自拔,无法戒除……
不得已间,她只能痛下决定,对佘淑娴道:“娴妃,你想要你阿玛和常寿出狱,对吗!”
“对,我希望他们能尽快出狱!”
佘淑娴看着高贵妃的眼睛,这是一双写满了愤怒和妥协的眼睛。
高贵妃笑了笑,道:“我可以帮你在皇上面前求情,但他们毕竟犯了国法,即使皇上看在你我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娴妃,这样的结果,你能接受吗?”
“他们犯了法,本便应该接受律法的制裁,只是我私心舍不得他们,想保住他们的性命。”
佘淑娴叹了口气,道:“只要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不管是贬值或是流放,我都接受!”
佘淑娴的话让高贵妃觉得自己似乎又扳回了一局,急忙大声道:“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保住性命,不管是贬值或是流放都接受!”
“对,只要保住性命。”
佘淑娴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就目前看来,辉发那拉氏一家都是不省心的存在。
那尔布性格迂腐能力中庸还要命的耳根子软,辉发那拉夫人就更不必说,要面子要虚荣,拼命压榨女儿又自以为是,如果娴妃还是原来的娴妃,迟早会被她逼疯。
至于常寿……
他被他的母亲宠坏了,如果不趁这机会狠狠管束一番,日后必成大患。
如果你们不能成为我的助力,那请至少别拖我后腿!
佘淑娴冷静地想着,答应了高贵妃的条件。
高贵妃没想到娴妃对骨肉至亲居然也能如此秉公执法,不由得佩服起来,道:“娴妃啊娴妃,你果真是皇上的好娴妃,对亲阿玛、亲兄弟也能帮理不帮亲,本宫真是佩服。”
佘淑娴道:“贵妃娘娘见笑了。如果我能做到完全的帮理不帮亲,以前不会试图将私人之物变卖凑钱给常寿看病,今天也不会用小戏台的事情要挟娘娘,请娘娘在皇上面前说情。”
“也就是说,你很在乎你的亲人?”
高贵妃的脸上浮起笑意。
一个有弱点的后妃可比一个没有短处的后妃好对付多了。
佘淑娴看高贵妃的笑脸带着得意,知道她中了自己的暗示,微笑道:“贵妃娘娘,大清以孝治国,为人子女哪可能不在乎自己的骨肉血亲?”
“原来如此。”
高贵妃掩嘴微笑,道:“我会把你的孝心记在心上,转达给皇上,让他酌情轻判。”
“谢贵妃好意,”佘淑娴道,“我也会把娘娘对昆曲的爱好记在心里,一辈子。”
“你!”
高贵妃的声音哽住了。
佘淑娴见目的已经达成,果断行礼离开了储秀宫。
就在她跨出储秀宫门的那一瞬,储秀宫内传出高贵妃砸杯子的声音!
砰!
佘淑娴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珍儿不懂,低声问:“主子,贵妃好像很生气,她真会帮我们在皇上面前为老爷和少爷说好话吗?”
“高贵妃身份尊贵,自然是说到做到。”
佘淑娴想了一下,补充道:“珍儿,你去绣坊打听一下,为高贵妃的戏袍做绣纹的绣女叫什么名字?”
“娘娘,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珍儿再次不解。
佘淑娴不解释,坐上仪仗,道:“回宫。”
“嗻!”
太监们起驾,佘淑娴又看了眼储秀宫,眸中闪过淡淡笑意。
人只要有弱点,就会变得容易妥协,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第18章 泼脏水
承乾宫的主子虽不受宠,毕竟也是四妃之一,珍儿作为承乾宫的大宫女,在绣坊嬷嬷们面前颇有些面子。
她去绣坊绕了一圈,很快就有了线索。
“主子,都打听清楚了,绣坊派去储秀宫绣戏袍的绣女叫阿满,内务府包衣出身,绣活做得非常好。”
“她现在被嬷嬷派去哪里做活了?”
佘淑娴看着珍儿。
珍儿脑子不太好使,但做事谨慎,佘淑娴派她去绣坊打听绣女的事情,必定会在打听清楚后把那个绣女也一并带回来问话。她没能带回阿满,说明她去绣坊的时候,阿满不在绣坊。
“阿满已经出宫了。”
珍儿看着佘淑娴,低声道:“据说是和侍卫私通,在御花园内做下丑事,东窗事发后便被赶出了宫!”
“和侍卫私通?!”
佘淑娴露出冷笑。
宫里的带刀侍卫都是从上三旗里选出来的最忠心最有前途的年轻人,这些人除担任御前侍卫外,另有官职在身,最低也是个四品武官,又有在皇帝跟前行走的特权,出人头地的几率远高于普通官员。
宫女们攀不上皇帝改攀御前侍卫的高枝,从情理上讲也很正常。
但是——
能入宫但当带刀侍卫的人,又有哪一个是管不住自己的贪花好色之徒?
佘淑娴意识到另有内情,假装愤怒,道:“御前带刀侍卫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也如此的不知规矩,敢在皇宫里做这种事!”
“这个……”
珍儿低下头,小声道:“做这事情的登徒子据说是长春宫那位的胞弟,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富察侍卫。”
“富察侍卫?”
那就更加不对劲了。
佘淑娴第一次知道傅恒是在《书剑恩仇录》。
《书剑恩仇录》里说,傅恒的老婆是当时的八旗第一美女,入宫照看生病的富察皇后,却和乾隆暗通款曲,富察皇后知道此事后,病情加重,郁郁而终。不久后,傅恒妻子生下儿子取名福康安。福康安从小备受乾隆宠爱,仕途比乾隆朝最著名的和珅和中堂还要顺畅。
野史有多少可信度,自然不可考证,但从野史中也可以看出傅恒对乾隆是绝对的忠诚,性格也很憨厚,连妻子和乾隆私通这种事情都能装糊涂忍下。
反过来想,这样一个敬畏皇权的人,怎么可能在皇权气氛最浓的紫禁城内做无视皇权的事情?
“能够教出宽宏仁慈、母仪天下的皇后的富察家,绝对不会教出一个不懂规矩、贪花好色的儿子!”
佘淑娴果断否定了阿满和傅恒有染的传闻。
珍儿不服气,道:“可是绣坊的嬷嬷们都这么说。”
“她们说了什么?指名道姓说是傅恒吗?”
“没有。”珍儿道,“嬷嬷们只说和阿满有染的是个御前侍卫,在皇上跟前很有些地位,还有就是阿满姑娘被赶出宫后不久就暴病身亡。奴才心想,宫里能有几个侍卫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这么大的权势,肯定是……”
“珍儿,这种没根据的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在承乾宫以外的任何地方提起。”
佘淑娴道:“哪怕此事当真与皇后、傅恒有关,明白吗!”
“奴才明白,奴才绝不给承乾宫惹麻烦。”
珍儿意识到自己险些捅出大篓子,慌忙跪谢。
佘淑娴挥手,让珍儿暂且退下。
“嗻!”
……
房门合上,阳光透过此时还是珍贵的舶来品的玻璃窗,照进房间。
佘淑娴看着那一米光芒,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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