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风回云断,春浅香寒,佳人轻笑,飞瀑流泉。
“那么多军国政务,圣上不去操心,怎么老惦记管我的婚事啊?”那时,他大概只有这一桩烦恼吧?
“你的婚事就是军国政务里的一件呢!”
“若是把我指给了你,我也认了┉┉”他是玩笑还是表白?
“当英王正君可有的操劳呢!”自己曾经不无骄傲的提醒:“要会奉上,会应酬,会打理王府一切琐事,你可能做到?”
“当月郎的妻主也有的操劳呢!”他却反唇相讥:“要真心相待,要遇事相商,要有难相救┉┉你可能做到?”
“我可能做到?”云瞳扪心自问,一阵痴恍。
“主子,什么?”六月凑前问道。
“你莫觉我是在信口开河。我若真嫁了妻主,就会这般对她┉┉”
云瞳举手蒙脸,两肩簌簌抖动,骕骦马失了主人催动,立刻慢下了蹄子。
“主子?”六月赶紧替云瞳牵住缰绳:“您往前看,往前看啊!没有您为倚仗,韩少爷在玄甲军也是举步维艰。”
“你说的对!”云瞳压下伤恸情绪,重又纵马:“月郎要枯藤岭案真相,要姣水惨案真相,我必要查一个水落石出,可是┉┉”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就是再做什么,也难以补偿他了,也难于减轻自己这份愧疚。
“奴才觉得该从柳州驿站查起,凡是知道沈使行踪的一律锁拿。”六月刚提了个建议,就见云瞳又捂住了心口,想来是这一句又碰及了她的伤处。
“韩家满门尚存遗骨,莫莫┉┉”云瞳已将唇瓣咬出血来:“怕是连片皮肉也不会给我留下了┉┉”昨还相期长久,今已阴阳永隔。
“人被害死,还要担上杀人的罪名,永世难以翻身!”
六月见云瞳怒火爆燃眼中,浑身不觉一凛。
“不管这些人是何身份,血债┉┉必要血偿!”
┉┉
邱韶见云瞳平安回来,大喜过望,等闻玄甲军事,又不胜感概:“将门出此虎子,韩老将军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局势尚未安稳。”云瞳坐于帅案之后:“黑手在你我背后连犯惊天大案,会谋何利?若玄甲军得不着,大胤又乱不起来,如何肯善罢甘休?”
“王帅所言极是。”邱韶皱眉:“必须将此黑手彻底斩断,否则国无宁日。”
六月最是担心一事:“韩少爷能不能掌控住玄甲军?”
云瞳紧紧盯着合江流域舆图,半晌命道:“玄甲军会从株洲三城筹粮,而赤凤、西川两处对其供给绝不可停,督粮人选,由我亲自指派。”
“是!”
“西川虽据合江天堑,防备青麒刻不能松。”云瞳又道:“这张舆图不够细致,要将所有与麒通路一一查明标注,派兵严守。”
“是!”邱韶问道:“青麒若攻合江大营,末将如何区处?”
“直接过江,掐断麒兵后路。”云瞳言道:“切不可从枯藤岭方向救援,使玄甲军生出疑虑。”
“可这样一来,西川腹地空虚,若青麒是使诱敌之计,为让玄甲军趁机攻我┉┉”
“嘶!”六月倒吸一口凉气:“主子┉┉”
云瞳脸色在烛火映照之下有些模糊不清:“如果按兵不动┉┉”
忽然间,屋外响起纷杂脚步之声,有人急来禀告:“上京八百里加急谕旨到!”
“主子?”六月见云瞳身子一颤,却久久不动,只得低声提醒:“谕旨┉┉到了。”
“唉!”云瞳长叹一声,缓缓起身:“接旨吧!”
┉┉
上京,养蜂胡同,刑部内牢。
冯晚被洗净擦干换了一身衣裳移入了一间带窗小室,这才知自己仍然活在人间。阳光实在刺目,他偏头躲开,又觉得眼前晃着许多人影,也不想知道是谁,干脆又阖紧了眼帘。
“和王殿下今起又问,他的伤好了没有?”
“刑杖之处都已结痂。”答话的是刑部医士:“谷道之伤┉┉还得再缓几日。”
“怎么老是这句?”问话的牢差极不耐烦:“缓到何时算头?说话吉日可就到了。”
“呃┉┉上差容禀。”医士颇感为难:“冯氏前就有伤,尚未完全愈好,又遭刑验,撕裂之处更多。他不肯醒来,只能强灌汤水,都瘦成这副模样了,还能出气已属侥幸,哪有精血可滋伤处?是以┉┉”
“得了得了,别跟我又拽这些!”牢差捧来一个匣子,‘哐啷’打开:“多少好药都在这里了,治来治去,他连坐还坐不起来,回头怎么上轿子?”
“┉┉”医士在他胁迫之下,只得将冯晚担上了床,撩开后襟,探指查伤。
疼┉┉竟然还觉得疼┉┉冯晚本能的挣了两下,有气无力的喊道:“别┉┉碰┉┉我┉┉”
“呦,会叫疼了!是好事,是好事。”医士忙不迭向牢差报功:“再缓几日,他肯定能坐到轿子里去,请大人放心!”
“眼都不会睁了,还什么坐到轿子里去!”门口忽然响起一声嗤笑。
牢差一愣,只见两旁内役分开,闪出一个青年男子,头戴小巧的七宝攒丝金冠,身穿银瓷色狐毛滚边锦袍,蹬着一双翘头厚底三彩靴,眉描青黛,唇添朱脂,细长的眼睛微微斜吊,眸光隐藏凌厉。
“您是?”
便有手下颠颠跑来,先捧上一锭大银,又附耳说了两句:“尚书张大人特许他进来的,说是恭王府得宠的虞公子┉┉”
牢差大张了口呆了一呆,赶紧上前请安:“不知公子光降┉┉”
“大人无须多礼。”连翘略略摆手:“我与冯氏有旧,今来探望,只说几句话就走。”
“请公子随意!”牢差不敢有何违背,立时带着刑役们出去,将门带好。
连翘见屋里安静下来,方闪目去瞧趴在床上一丝声气也无的男子,半晌,勾唇一笑。
“小晚,别来无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有点小活动,可能会请假!
第597章 乐祸
“小晚,别来无恙啊?”
冯晚不言不动,连眼皮也未颤一下,四肢微微蜷着,手足都裸露于外,青丝一半覆在脸上,一半散落床下。
连翘停在他面前,伸出带着猫睛金戒箍的长指拂开几缕卷发,露出冯晚一丝血色也无的枯瘦小脸,居高临下看了两眼:“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不恭喜哥哥一声么?”
冯晚似无所觉。
连翘等了一会儿,渐起一阵低笑:“想就此睡去,不怕牵累英王了?难道那出不顾自己、为姘头脱罪的戏码白演了?既然已经开锣,何不坚持到最后?”
两行卷翘的长睫动了动,忽然掀开了一条缝隙,日光射进冯晚的眼底,映射出一个格外熟悉、却一点儿不想看见的人影。
“不许你┉┉污蔑英王!”
“我好心来劝,你别不领情┉┉”连翘弯了弯唇:“你死在这里,别人只会认为是她又搞猫腻,行一瞒天过海之计把美人留在了身边。你道圣上为何坚持送你去圆房,又是让礼部定吉时,又是令和王贴妆奁,第一为说明英王与你本就没有瓜葛,强宠人婿乃无稽之谈;第二是请天下百姓看一看,公理面前,她对爱妹并无私心。可若到了花红喜庆的那一天,抬去姬家的轿子空空如也,英王交不出人来,朝廷失了公信,这后果┉┉你可想过?”
“好心┉┉”冯晚盯了他许久,哑声问道:“你┉┉不是一直很想我死么?”
“谁说的?”连翘略略弯腰低头,语气十分温柔:“我更想看你被打回原形,这辈子再无翻身之力,只能委顿在尘埃之中仰望着我。”
“呵┉┉”
连翘对冯晚既不惶恐,又不在意的表情很不满意,贴近他耳旁低问:“被软刑伺候的滋味如何?公堂验贞更觉享受吧?还有游街┉┉”
冯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惨白。
“放松┉┉”连翘这方笑了,沿着他骤然僵直的脊背一寸寸向下捋去:“虽然千夫所指,不过一时之痛,比不上将来的绝望┉┉你就要重回姬家,再去服侍那个刻薄公公,再去照料那个混蛋妻主了。一辈子无从解脱,暗无天日。”
冯晚想推开他,推开始终笼罩着自己的厄运,却被狠狠箍住了手腕。
“曾经┉┉”连翘眸中闪着两蔟怒火:“你也想把我赶进这样的深渊,让我去过和你一样的日子。”
“┉┉”
“自小,我就看着喜欢的叔叔、舅舅、哥哥们一个接一个嫁了没本事的女人,终日劳作,常年辛苦,在外卑躬屈膝,在家挨打受骂,生不出女儿还得张罗给妻主娶小。每回娘家诉说,眼泪淌成了小河。”连翘慢慢说起:“可家下男人个个如此,谁又比谁能多得一份怜惜?唯有戊申叔叔与众不同。”
冯晚禁不住恨道:“他最是个禽兽。”
“是!”连翘红唇翘起,并不否认:“可他有能耐当个让人害怕的禽兽。你大约不知道,戊申叔叔原也是个苦命人,妻主早死,儿子又夭折,等办完了丧事,家产也所剩无几,身后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若是别人,怕早哭死了,可他自己找了出路,往内务府会计司下属采办处投了名字,干杂役三年,赶上了皇女封王分府大招仆从的机会。因是寡夫,又没银钱贿赂,他被分到当时最不受宠的雍王名下,从个值夜角门的公公一点点熬成了站班掌院的管事。十年辛苦,改天换日,随着圣上登基,他也熬出了头,在英王府有了一席之地。”
你对他大约羡慕的紧吧?冯晚别开眼睛,望向窗外。
“怎么能不羡慕呢?”连翘已然读懂了他的心思,并不否认:“戊申叔叔孑然一身。原来大家都当他是个累赘,生怕会纠缠上自己,余生填个无底洞,所以尽力躲避。可是后来,人人争着巴结,抢着奉承,孝敬了家里最好的东西,人家还看不上眼。那年节下我被领去给他磕头,他随手给的压岁银子比我娘劳碌一年挣来的还多。说起人间富贵,王府尊荣,更是让人瞠目结舌。爹娘回来就动了心思,把我也送去内务府备选,当时就说了一句话:戊申再有本事,当个管事也就到头了,可我┉┉不一样。”
冯晚木然听着。
“我打离开家进了内务府大门就下定决心,绝不会像可怜的叔叔、舅舅、哥哥们那样活着。”连翘高高扬起了头:“那么多同龄男孩儿里,我出类拔萃,又有戊申叔叔帮忙,揣摩过寒总管的用人喜好,家里也极尽所能上下打点,就为我能被选入英府当正房大侍。”
原来是志在必得┉┉冯晚想道。
“如果没有你┉┉我在英王身边会过的很好。”连翘手指掐紧,将冯晚小脸狠狠掰了回来:“可是多了你,我竟然沦为扫院子、喂鸽子的二等小厮,莫说争荣夸耀,就连英王的寝室都进不了。当差没有半年,还被赶出了王府,连累爹娘都成了亲戚友邻嘲笑的对象。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不会再有体面人家娶我了,我连叔叔、舅舅、哥哥们的命都比不过。”
冯晚只是漠然看着他。
“及不上池公子,我认。毕竟人家是名门闺秀,又曾伺候元服,得英王另眼相待也是应该。可你,你凭什么越过我去?”连翘一对细长眼睛斜吊更高:“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连母家姓氏都不敢用;嫁人又被休出,到处拿狐媚子勾引女人的下贱胚,连字也不会写,凭什么来作践我?”
冯晚忽然绽开一个浅笑:“其实,你不止是嫉妒我,还很怕我!因为你心里明白,我虽然出身低微,遭遇不幸,却比你强,比你好,能得到你使上全力、费尽心机也不可能得到的幸福!你嫉妒的要命,害怕的要命,就算能忍受自己过的不好,也不能忍受曾经不如你的人过的比你好。你喜欢往上爬,但更喜欢把别人踩在脚下!”
“呵呵┉┉”连翘想要笑上几声,却怎么也笑不出,忽一把扯住冯晚的头发,把他拽下了小床,强按在一个盛满清水的木盆前:“看看你自己,比谁强,比谁好,比谁幸福!我嫉妒你什么?身穿囚服,满身刑伤,被多少男人女人这样那样过?我又害怕什么?我是恭王府里得宠的公子,这刑部内牢都想进就进。
你还惦着能比我过的好?嗬┉┉你现在该想的是自己愿意姬大香病体痊愈还是仍旧不能人道,你是愿意后半辈子每日被她压在身下□□,还是守十几年活寡好早点转世投胎?我不能把你踩在脚下么?我会为恭王生女产子,就像你曾经奢望的那样,区区一个公子算什么?我一定能当上侍郎,甚至走的更远。至于你┉┉”
他桀桀笑着,忽然把冯晚的头压进水盆之中,等他呛住才慢吞吞提了出来。“昨晚恭王教我念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送你最是恰当。见识过尊贵富丽的极致,又回到破屋冷室里煎熬;爱慕着神仙一般英武多情的亲王,再去陪伴废物一样粗俗鄙陋的女人。嗬┉┉你别做美梦了,快醒醒吧!”
冯晚咳个不住,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把水中美丽的倒影整个搅碎。
“忘了说最要紧的一条。”连翘笑道:“你为英王付出了那么多,不会得一丝一毫的回报。你眼巴巴盼着她来救你,可在圣上严厉督责之下,她只会离你越来越远。她身边美人成群,以后一定更多。她和他们养育儿女,相亲相爱。而你只能默默等着,等着她把你忘掉,忘的一干二净。”
冯晚脸上全是水珠儿,似乎分不清那颗是泪。
连翘满意大笑,笑罢随手一甩,将他扔回床上:“可你不敢去死,因为你不敢拖累英王,让她最后变得恨你!在你心里,她算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喜欢过你的女人吧?要是失了她的喜欢,你都不想再世为人。冯晚┉┉”他欺近一步,笑容无比冷酷:“你知道不知道,你比谁活的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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