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陈琅和她的管事也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探头观望,管事低声言道:“理藩院水月仙陪着青麒国使到了。”
“哼!”陈琅冷笑一声:“今夜圆房,明日启程,真是一刻都不耽误。”
“主子,今儿有点太热闹了。”管事改了密语传音:“护军把这片几条大街都布了防,刑部差役也没少来,还不知道有多少杂七杂八的眼线躲在百姓堆里,您看……”
“那你还敢随便说话?”陈琅眉头紧蹙:“紫云图这皇帝当的,不管政务,光忙闲事,奶奶的,实不称职!”
“……”管事僵在那里,一会儿改了连声咳嗽。
“轿子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骚动起来。
“小女婿今儿可风光了!”
“没有游街时风光!”
百姓们爆出一阵哄笑,管事见陈琅的脸色立时难看了起来,心下颇感担忧:“主子……”
陈琅强压了压火气,仍觉一片大红铺天盖地,憋得人胸口窒闷:“这个地方,以后我再不想来了。”
“是!”管事只得应命。
饶是轿帘垂着,红布盖着,冯晚也一直闭着眼睛,既不看,也不听,对周围一切都如不觉,待遭强拽下轿,手里给硬塞了一条系花红绸,被生推到了姬大香身边时方撑着挺起了腰背。
圆房之礼在民间亦是有繁有简,可于礼部安排之下如同妻夫重新拜堂,却是大胤开国以来头一遭。冯晚不肯跪天地、长辈、主婚的官员,更不肯和姬大香交拜,却又怎容抗拒?连合卺酒都被强灌了下去。
“小女婿还不乐意呢!”
“你就当身边睡着的人是梦里想着的天女好了。”
“哈哈哈……贪心不足,还能没有报应!”
水月仙亲自持壶,给姬大香也满了一盅,盯着她咽下了喉咙,翘唇不屑一笑:“恭喜小娘子得了个名节俱全的俏佳人!”
百姓哄堂大笑。姬大香看了一眼已被揭开盖头被人随便品评的冯晚,又羞又恼,恨不能上去踹他几脚。
“赶紧送入洞房吧。”青麒国使笑了笑:“春宵一刻值千金,谁还愿意耗在这里。”
“别啊!”百姓们凑趣儿喊道:“让小女婿给我们敬酒一圈。”
水月仙瞟了瞟冯晚,似具行尸走肉一般,估计快要坚持不住了,就摆手止住众人哄闹:“今成喜事,明早登程,麒国的案子还没了呢!”
“啊,明早就走?”姬四公吃了一惊:我的二闺女还没给放回来呢!
“怎么,老公公还嫌晚?”水月仙一嗤:“过了今晚,说不定明天你们就是一家四口了,稍微等一等,不吃亏。”
“哈哈哈哈!”百姓们又笑起来:“你闺女有这样的本事没有?”
“小女婿可是个有本事的。”
“那倒是!等生了大胖孙女,老公公可得仔细辨一辨,看是不是自家的种。”
姬四公气的脸色煞白,想要泼口回击,当着满眼官差,气势却怎么也拔不上去,只得在心里痛骂冯晚:下贱货,丧门星,粘上了你,我家倒了八辈子的邪霉了。
热闹一直持续到晚间。眼见乌云遮月,残羹已冷,刑部差役赶了还想偷听窗根的小女子们出门。院里桌倒盘堆,也没人收拾,倒是除了两间正房,其它门中搜查之后一律上锁:“大人吩咐了,今夜防着有贼捣乱,街角留人,胡同把牢,房檐上也要有瞭哨。”
姬四公还想到外面看看有无送字条的能告知二香下落,才出房门,就被堵了回去:“公公是怕闺女那体格儿治不了小女婿,赶去帮忙么?嘻嘻,那你应该左拐。”
“呸!”姬四公狠狠一跺脚,又坐回了屋里,听脚步声渐渐远去,连院门都被锁了个牢靠,暗生焦急:自打说让我们安心等着圆房,就再没指示了,如今全照着做了,我的二香可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正房烛火通明,倒也布置的花团锦簇。姬大香坐在椅上,却是怎么看怎么碍眼,尤其瞥见那个斜倚在床,扭脸望外的“新郎”,更是怒气填胸。
“谁许你自己扔了盖头、脱了嫁衣、散了头发的?”终于等到夜深人静,姬大香刚吼了一句就连声闷咳,赶紧拿了茶水来压。
冯晚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喃喃自语:“王主睡了没有?夜里寒气重,铁打的身子也不禁吹,还是早点歇着好。”
“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到周末啦!
第601章 圆房-3
姬大香刚刚愤而起身,耳边就传来冯晚冰冷戒备的警告:“别过来!”
“……”
他竟然视我如无物!姬大香气的嘴唇发紫:这还是那个爹爹买来冲喜、恭敬顺从叫着妻主的小伢郎么!当年,他被领进了门,因自己病弱的实在下不了床,就让二香披了红绸替为拜堂。她在里间听着,听他给公公奉茶,声音细细糯糯,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好吃的棉花糖。他长的也像棉花糖一样甜美,两颊白白鼓鼓,双眸圆圆亮亮,顶着一头纷乱可爱的小发卷,怯怯生生捧起贞锁的钥匙:“请妻主……验……验看……”
到了今夜,他竟敢叫嚣着不让我过去!姬大香恨恨看着冯晚:他这会儿像什么?像朵远在天边的云彩,像缕没有魂魄的青烟,像根随时预备扎人的尖刺。他成了一个自己已经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冯晚,别以为胤皇下旨我就不敢再休你!”
“姬大香,别以为胤皇下旨我就会再嫁你!”
“你!”姬大香一阵气闷,不得不捂着胸口又坐下去:当初,他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
“你叫什么啊?”
“冯晚。”
“多大了?”
“十四。”
“嫁给我……你愿意么?”曾经,她问的小心翼翼。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头轻答,似含羞怯:“……愿……意……”
她一下子就笑了,拉他坐在床边,抬起下颏儿来看:“真的愿意?”
他点了点头,不敢看却又忍不住偷看了两眼自己,腮边露出一个醉人的酒窝!
那个时候,他有多美!可是现在……
……
“休我?你哪里娶过我呢!”冯晚冷冷一嗤:“姬四公自己都说过多少回,我不过是他花二两银子给你买来的一颗补药。不对,是颗差点要了你小命儿的□□!”
“你……你就是□□!”姬大香伸出的两指不住乱颤。
……
他在里屋、外屋、院中、厨下忙碌不停,似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又似一只飞舞的俏蝴蝶,不管走到哪里都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小晚,我要喝水。”
“小晚,我要躺下。”
“小晚,我想换一件衣裳。”
她不是给他忙中添乱,她只是想叫他到身边来,趁机多看两眼,多说几句,也许还能避开爹爹,拉一拉他的小手。可这么一来,他的活儿经常做不完,盘碗刷了半截就丢开进屋,被单没得拧干就跑来倒水,有时羞了慌慌张张的把椅子都撞倒了。惹得爹爹生气,由骂到打,越来越凶。
她也曾私下埋怨爹爹:何不待女婿好一点儿?
爹爹却道:傻孩子,你哪里懂小郎的心思!老话说的好,久病床前无贤夫孝女。你成日家和颜悦色,他道你好性儿,日后就敢蹬鼻子上脸。你又不比别家妻主,能做事,会逞刚强,爹若是不在了,你这病身子再添个温吞性子可管得住夫郎?爹是全为你好,所以替你教训着他。
她觉得在理,以后小晚再挨打受骂,她只装听不见。有时看他委屈的想求自己说句撑腰的话,她差点就张了口,可……天知道她有多怕自己这小夫郎有了别的心思,于是狠心扭头,置之不理。一次两次,他也不再求了,她也渐渐惯了!
小晚想要儿女,她也想。他是为给自己续命;她是为给祖宗留根,可其实也是为他……千娇百媚的夫郎每每晃在眼前,哪个女子不想亲近亲近。小晚一天天的长大了,似个花骨朵一点点打开了花苞,即便出入带着蒙巾,也盖不住蓬勃的青春气息!她很害怕,她怕别人夺去刚刚盛放出美丽的鲜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在不知道的地方。
她挠心挠肺的琢磨了好几天,终于吃下偷藏了许久的一颗小药丸,趁爹爹外出未归,把小晚叫进里屋,紧紧压在了床上。看着他又惊惶又羞臊的模样,她喜欢的哪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他身上也甘心情愿。可是刚贴上那张红花瓣似的小嘴儿,她就觉得一阵心悸气促,再舍不得放开,也得放开。
他已阖上了眼睛,紧张的在等她,那扇子似浓密卷翘的长睫不知所措的微微颤着,惹人无限爱怜。
他是她的,只要……她哆哆嗦嗦的解开了他和自己的裤带,才把手伸进去还什么都没摸到,忽就头重脚轻一下子栽倒,眼前乌黑一片,胸口闷的完全喘不上气来,耳边只剩了小晚的惊叫:妻主,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啊!
再等醒来,她成了四街八坊的笑柄!她知道小晚挨了打,更知道他被七姨八姑老邻居们借机看了个够!她听见了他的哀嚎,却也听见别人都在明目张胆的讽刺自己:一朵鲜花插在半拉身子躺进棺材的废物上了。
他再也不主动到自己跟前来了,三叫四唤进了屋也是远远站着,脸上还蒙个讨厌的纱巾。他一定是嫌弃了自己,一定也听了那些闲话。他想要的,她都给不了,可那又怎样,他还得是她的!
二香开始缠着他了,邻居姑嫂姐姐有事没事就晃来串门,表姐来看舅父,见了小晚再舍不得走,深更半夜偷去爬床!他再不是那个说“愿意”的单纯孩子了,他听见自己求爹爹要和他同生共死时眼里有了恐惧和不甘,他望着筑了窝又飞走的燕子时眼里有了羡慕和向往。怎么打,怎么骂,好像都挽回不了,他,不再是她的了。
一个不守夫道的小贱货,扔了就扔了,有什么可惜的?有什么忘不了的!爹爹如是说,她也如是想,可午夜梦回,她听见自己在问:如果不是刀剑加身,如果不是生死关头,那一日她会不会写那封休书?这辈子,她会不会对他放手?
为什么要放手?他带给自己那么多羞辱,为什么要假装不在乎?收到让她父女“告御状打官司要回冯晚”字条的时候,她忽然间有一点儿欣喜。她不知道这欣喜从何而来,大约是听到他还活着的意外,抑或是听他活的很好的愤慨?
爹爹说的对,他就是一只蛊惑了自己的妖精,更是一颗祸害了自己的□□!
……
“王主说:天神都爱魔鬼迦施罗呢。她就爱妖精!”冯晚听见姬大香又骂自己,竟然勾唇浅笑:“柜里藏着一身红衣,看着便妖娆多姿,穿上一定更有风情!她也送过我那样的衣裳,让我等没人时偷偷穿给她看!”
“不要脸!”姬大香看他陷在自己回忆中一副怡然自得之态,扶桌而起:“紫云瞳是吧?你以为她是个什么好人?眼睛能变色,长得比男人还美,六国早传遍了,迦施罗算什么,她才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不许你骂王主!”冯晚忽然转头盯来。
“我骂她?嗬……” 姬大香嗤道:“我骂的就是她!”
“不许你骂王主!”冯晚眸中方还空茫一片,如今却竖起了两道怒火。
姬大香显然是被灼怒了心,恨恨走进了两步:“你觉得她喜欢你?别做梦了!”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冯晚“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别做梦了!”
姬大香气越喘越粗:“她喜欢你,为什么不碰你?我告诉你,女人要是喜欢一个男人,她就会想方设法的占有他。”
“哦?”冯晚显出鄙夷之色:“这么说你当初连命也不要的想占有我,是因为喜欢我?”
“……”姬大香大怒,忽然上前扇去一掌:“谁喜欢你这贱.人!”
冯晚后倒避开,下意识拿手一推:“姬大香,你别想再作践我!”
姬大香巴掌落空,又被推了个踉跄,撞歪了床头小桌,顶住了肋条,疼的呲牙。
姬四公听见响动忙忙赶了过来:“大香,怎么了?”
“爹,你先出去。”姬大香狂躁喊道。
“王主不喜欢我所以没碰我?嘻嘻……谁说她没碰过我?”冯晚一手抚上自己的唇,一手又去摸腹下:“我活着就是为了能遇上她……如果我早点告诉她,我爱她,拿这条命在爱着她……”
“冯晚!”姬大香实在忍受不了,推开桌子就扑了上去:“让你再说,让你再不要脸!”
“闺女?”姬四公从未见过女儿如此暴怒,生怕她病势有变,想要拉劝。却又恨冯晚淫.贱,怒气也是冲天而起。他回身先锁房门,以防被内役听见进来干涉,又从桌上嫁妆匣子里胡乱抄起一样趁手的东西就朝冯晚打去:“爹替你打死这个妖精!”
“姬大香你滚开!”冯晚虽伤后虚弱,仍使了全身的力气反抗,看女人张嘴来亲自己,狠啐一口在她脸上:“别碰我,滚开!”
姬大香一向病弱,今儿虽被气的发狂,仍力有不逮。衣服撕撸不开,便去揪拽头发,和冯晚拉扯之间,竟从床上双双滚落,缠着帷帐,直接撞翻了小桌,早就晃到桌边的烛台轰然落下,瞬间点燃了帷帐。
“啊!”姬大香的衣服也被烧着,她大叫一声,就在屋里乱滚乱撞,不知怎么办才好。
“闺女!”姬四公还没打到人,就被眼前一幕吓得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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