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回想自己第一次从别人口中被询问,是与神机堂李慕会晤之时;第一次听见有解药,则是在万寿节宴上被贺兰桑告之。此后,便传言汹汹,不可遏止了。连皇姐、冬叔也都广撒人手,四处窥察,最终把解药在临渊的秘闻带给了自己。
云瞳微微勾唇:可是六姐,你不知道,我并不像别人那般关心解药在哪里。如果明天毒发,今夜,我得好好琢磨怎么把你们送下黄泉先去探路,为我的阿恒、晚晚和月郎一家报这血海深仇。
虽然,我还不能如清涟所言,查到有害从奕落胎的证据,就相信自己没有中碧落十三香。但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们再斗一局。云瞳目光深凝:以阳谋对阴谋,以明策对狡计,且看最后谁还能昂首挺胸立于天地之间。我是活不了多久,那又怎样?活着一日,我便不许你们再肆无忌惮的草菅人命、祸国殃民。
这般仔细一想,‘为何青麒会盟非邀自己不可’之前一直存疑,现已豁然开朗,雪璃、玄龙又会如何配合动作,也皆在谋算之中。云瞳把写画的面目全非的白纸揉成一团,化在烛火之中,又看清涟寄来的密信:非因兄弟之情而为凤后抱屈,彼害从郎,则伤圣上大局。
这一点我也想过了……云瞳叹了口气:若说获利之人,如今看来,还是六姐。可小白鸽赴宴归来开始下红,六姐的正君随乐旋也在当夜早产,再加上归云亭那些旧怨,闲话清澄哥的不在少数。紫云昂离间我和三姐,更是不余遗力。
“王府防备严密,从兄卧榻未出,则欲得利者如何下毒,王必已熟思。而终不得解,何也?奴以为查察可另辟蹊径。”
无出,却有进……云瞳沉吟良久:连阿凤和倾慕儿去过几次画眉阆我都查过了,还有何疏漏之处?
“奴幼时曾失一玩物竹簪,遍寻不见,以致嚎啕。姨父集府中管领、小侍,严词稽查,并猫窝雀笼,搜罗并著。然,终无所获。后一日,竟显自姨父袖中。姨父恍然大笑:原来此物。是那日坐尔闺中,当作竹剔,误沾在袖。”
这是清涟告我,是否有人于懵懂中早被利用?丢失东西,只查可疑人等,却不会疑心至亲长辈。我查凤后、查大祭司、查那些参加寿宴的内眷、查雀翎军、查府中管领小侍、甚至查了一众太医,可我从没有查过……一个念头忽自云瞳脑中迅疾闪过:从侯妻夫?
…….
云瞳摸黑回到东厢,轻轻闭了房门,忽听帐子里传来一声低唤:“紫卿?”
“啊……”云瞳也不知离凤醒了多久,不好说去方便,便随意笑道:“月色入户,欣往赏之。你怎么也不睡了?”
“哦。”离凤淡淡应声:“我方醒了,现又困了,正要睡。”
云瞳脱鞋上床,重又搂了他在怀中:“不如明早车上补眠。”
“嗯?”离凤一怔:“现在就走么?”
“不走。”云瞳凑近他脸颊:“说会儿话。”
离凤等了一会儿,不闻云瞳开口,转眸一看,见她目光灼灼。
“王主想听什么?”
“你知道的。”云瞳声音有些暗哑。
“我……”离凤脑子里瞬间滚过许多想要向她解释的话,关于“赤司烨”,关于“雀翎军”,关于“赤司炀”那些锥心之语,关于为了“若怜”和她的那场争吵,可脱口却是:“我不用再吃药了。何先生说,我已经好了。”
云瞳显然没有料到,一怔之下,眸色渐渐染上了一层幽暗深紫。
作者有话要说:
借眸眸之口梳理下前文脉络,不知道大家明白了没有,枯藤岭案、姬家求婿案、姣水案、从奕落胎案的发生都有很强的目的性,这些案子相互之间也不是孤立的。眸眸从怀疑、查证、推理到今日总结,终于把这些连成一线了,那么藏在背后的暗影势力也就随之浮出了。当你想反击的时候,你得先明白你的敌人是谁,她们都干了什么,还打算再干什么,你才能制定相应的自己的计划。这个过程不容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读者往往是上帝视角,多有责怪我把女二三四五们写的过于强大,而不肯给眸眸开金手指。开金手指容易,但是眸眸成长为一个政治家,她更需要的是自己努力。一点一点的查明白,一点一点的想明白,一点一点的强大起来。
下周前几天我比较忙,后面会闲一点,更新以后半周为主。么么哒,大家。
另外,上部最后这个段落场景变化很快,因为要同时写七八个地方,十几个主角,大家跟上眸眸哦。
第770章 为有惜花人-1
离凤在一阵剧烈颠簸中醒来,觉得腰肢酸麻,便想换个姿势,才翻过身去,忽而落入一双有力的臂膀之中。
“看摔下去了。”
云瞳把他兜回怀中,柔声一笑。
温暖的阳光洒落在绵软的肩头,和煦的微风吹拂着娇红的脸颊,离凤只觉身下一颤一晃,似被什么东西不依不饶的钻顶研磨,越发含羞,不想睁眼。
怎么天都亮了,她还不肯放过人?
回想当初自洛川回上京,与叶恒交替承欢,尚且累的四体绵软,困乏不堪,如今只我一人伴在她身边,春宵肆度,如何受得了呢?
“你在咕哝什么?”云瞳听得怀里人断续嘤咛,俯头悄问。“昨夜想聊几句,结果你一直这样,我都听不大懂。”
“紫卿!”离凤忽然把眼睁开,娇嗔欲斥,不妨瞧见帘外景物在模模糊糊的移动。
日当正午,原来两人早在缓驰的马车之中了。
“呀!”离凤一呆,见自己只裹着一件外氅斜躺在云瞳怀中。她却是衣衫完整,鬓发梳齐,眉目间含着揶揄笑意。
“可算醒了。不知道自己很沉么?压的我一路腿快抽筋了。”
歧路不平,多有颠当,云瞳的膝头便也随车晃动,有意无意的往人股间钻顶……离凤想明白了那份异样从何而来,羞不可抑,掩了面庞叫道:“你怎不叫醒我?”
“叫了,你赖着不醒。”
“明明是你……”
“嘘!”云瞳手指往他唇间一按:“情话别着急说。六月她们都在外面呢。”
车里一阵凌乱杂响,六月听得皱眉,勒住马头和那忽然乱晃的大车拉远些距离,环看四周,做出些谨慎模样。后面一个亲卫跟上,在她耳边低语数句。
六月点了点头,一指前面客栈,令亲卫先去布置,故意又拢手往后瞧了瞧,暗发冷笑:诸位辛苦了,光这么跟着,多没意思,还不想想动手的事儿么?
车里,云瞳等离凤收拾妥当,递给他一杆玉笛:“我把你的东西可都带齐了。”
离凤娇羞默默,把笛子横到唇边,还没吐气,忽听后面一阵喧哗。
“是两位秀才又吵起来了。”云瞳揭开帘子探头后瞅。
“王主怎么把她们也带出来了?”
“原想着旅途寂寞,总得有个谈伴,两位娘子也算见多识广。”云瞳轻握离凤的手:“若知你能来,我连书都不带了。”
离凤微微垂眸:“我什么都不懂,哪儿当得了王主的谈伴!”
“连清涟都说你是个有见识的呢。”云瞳伸手取茶:“何必总是自谦。”
“贺兰官人……”离凤一怔。
云瞳没注意他的神情,只是笑着一推笛梢:“快吹一曲,把秀才们那些聒噪都压下去。”
“那就不要《喜相逢》了,莫如……”
笛声一起,婉转如诉,碧空云动,四野风请,云瞳只觉一股缠绵情愫骤起心间:“莫如《长相思》。”
一曲吹罢,离凤低声言道:“恨不能为卿解忧…….”
“怎么不能?”云瞳吻着他的手背,一对黑眸渐渐泛起了幽光:“你知道策武卫军二队是雀翎军?”
离凤一愣,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
“记得你同我说过,是从韩飞口中才知赤司烨有一支私军称作雀翎。”
“是。”离凤连忙打起精神来:“策武卫军乃大凤禁军,家母也曾一度执掌,我只是不知道其中二队就是东宫的雀翎军。”
“后来怎么知道的?”
“听邀凤阁厨下担户说起,才知道的。”
云瞳便一皱眉:这与冬叔在神机堂查到的消息不一样啊。
“王主看过那封信了?”离凤唇瓣抖了一抖。
云瞳看他一眼,忽然揭帘叫过六月:“传信回去,再查担户。”
“是!”
“王主?”离凤心生不安。
云瞳缓下神色,搂他在怀:“阿凤,那些说自己是雀翎军的,未必真是。”
离凤轻轻“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上元夜在轩和楼遇见的那个人,心头一沉。
“怎么嘴唇发白?要洇一洇么?”
水碗已挨唇边,离凤暂时抛开思绪,闭眼狠灌了一气。
“渴成这样……”云瞳忍不住笑出了声。
离凤玉面一红。
“马上就到住处了,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解你的……”
“紫卿!”
云瞳发出一阵爽朗大笑,似乎心情又好起来了。
这些日子她都是这样,面上随意无状,实则沉郁无底。让人抓不住,也摸不着。离凤暗自叹了口气:倘若叶恒还在……
到了客栈,云瞳当先下车,回身扶出离凤,一同往里走去。离凤偷眼瞧瞧旁边跟着的六月几人,把蒙巾又往面上紧了紧。云瞳看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噗嗤一笑:“慌什么?忘了第一次在湖上我也是那样把你抱出来的。”
离凤更羞,使劲低头。登上楼梯,才到拐角,忽然上面冲下来个小伙计,抱着大摞床巾被褥,想是挡了视线,直接撞上了云瞳两人。
“怎么回事?”六月和掌柜的同时喝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小伙计一叠声道歉,忙着拾掇被撞散了的被褥,不妨碾住离凤飘长的蒙巾,再一胡抓乱拽,竟生生扯落了下来。
“啊?”离凤一惊,下意识往云瞳怀中依去。
“嘟!”云瞳眼眉俱厉:“你干什么?”
“冒犯客人和郎君了,冒犯了。”小伙计见自己又惹了祸,吓得抬头要解释,谁知窥见了离凤容貌,霎时呆在当地:“君……君上?”
“……”云瞳心中一紧,先就闪身把离凤挡在了背后。
“你是……”离凤囫囵看过了一眼,只觉面熟,想了又想,疑惑问道:“小樱?”
…….
惜花山庄一间静室
八音掀起帘子,意外看见那个男人坐在窗前,他“哎呀”一声,手中端着的铜盆晃了几晃:“你怎么自己起来了?”
男人大约没有听见,端坐望外,一动未动。
“喂!”八音放下铜盆,急急奔到他面前:“你几时起来的?”
男人的眼睛好像不会动,直直的看着外面。
八音忍不住扒拉他一下,见没反应,干脆把人强拽了过来:“你看什么呢?看我,看我才对。”
两束冷锐目光忽然刺进了他的眼瞳,八音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半步,话没讲完,半途改道:“你……你怎么这样看我?”
男人不说话,冷冷盯着他。
“我……我叫八音,你不认识了?”八音没来由的觉得心里发慌,偷偷换了个站立的位置,谁知男人这一次竟跟着他转过了头:“咱俩是在……呃……”要说暗部,想起两位总管不许,只得胡乱言道:“是在那个地方见过。”
男人觉察出他想溜走,忽然一张五指将八音的手腕紧紧锁住。
“嘶,干嘛!”八音竟挣脱不开:“你躺了小半年,这才吃上几碗饭啊,就变这么有劲儿了……你是不是被什么妖精附体了?”
男人只是盯着他。
“放手。”八音被攥的生疼,呲牙咧嘴言道:“我是你恩人,救了你。要不然你就被这里的人填到冰窟窿里去了。知道不知道啊?”见男人毫无所动,小伢郎气急败坏。
“知道你眼睛长的大,就不用老瞪着啦!”
“知道你还不大舒服,放开我,我帮你全身揉揉。”
“知道你脑子不好使了,没关系,以后遇到麻烦我可以替你使。”
十七八句都说出去了,没一声管用。八音只觉焦头烂额,忽而瞥见铜盆,灵机一动。
“你可曾经是个大美人诶?现在脸上脏了好几块,都不美了。让我帮你洗洗?”
男人一愣,攥紧的手指渐渐松开。
八音赶紧把手腕抽出来,呵护着吹了几口气:奶奶的,都变傻子了,还想臭美。
铜盆里清水如镜,映出一张憔悴容颜,瘦削的脸颊,凹深的眼眸,翕动的鼻翼,颤抖的双唇。凌乱的长发没有精神的垂在耳旁,好像一丛没有气力的枯草。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听我的话。”八音拧了一条素巾,往男人脸上抹去:“很快你就又能变漂亮了。当然,不见得有我这么漂亮……”
话还未完,只见男人撩开了鬓边长发,似在示意自己耳垂下有个痒处,他便换了条素巾要去擦拭,哪知还没碰到,忽被男人拧臂按倒,几下扯开了衣衫裹裤小兜肚。
“啊!你干什么!”八音惶惶大叫起来。
男人也不知在翻找什么,把他从里到外摸了个遍,又抖那几件衣裳,忽听“铛”的一声脆响,落下根细长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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