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急忙将手中那盒牡丹花盒面的胭脂收了起来,嗔道:“别乱动!谁是谁的,都是有份例的,你若弄乱了,便不好收拾了。”
沈如烟不服气的撒着娇,扯着她娘的衣服叫道:“娘——,我不依了,你倒是替我做点事啊?难道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赵姨娘坐下来握着她的手,狡黠一笑:“我怎会忘了疼?那么好的女婿都丢在那儿呢。你呀,好好看看这些公子,早日挑个合适的嫁出去才好,人家都出嫁了,就你一个呆在家里,简直是招人笑话!”
沈如烟冷哼一声:“都不好看!瞧不上!”
赵姨娘“哎哟”一声,揉着额角道:“我的小祖宗,你说不好看的,分明就是拿着成王世子做比较呢。你也不想想,有他长得美的,这晋安能有几个?何况晋安漂亮公子少,那些郡主啊、公主啊,一个个手脚又快,好的都挑走了。你再挑剔,越发没有看的入眼的了。”
沈如烟一听更是气得跺脚。
她瞅着红木盒子里的胭脂水粉,蹙眉道:“我就不想给青华苑好的,我倒些水和在里头,看她们怎么用。”
赵姨娘急忙拦住她,这丫头毛躁,说得出还真做得到。
“不行!”她急道,“这胭脂很特殊。”
沈如烟瞧见她娘这样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娘,你什么意思?”
赵姨娘摆摆手,神色晦暗,低声道:“小孩子,不要掺和进来,你只需要知道,这胭脂,是夫人专门给青华苑特制的。”
特制的?什么意思?沈如烟张了张嘴,又看了看那胭脂,眼底浮起疑惑之色,眼珠转了一圈,似懂非懂的,终于肯乖乖的坐下了。
洛梨接了阿元下学直送到了青华苑,顺道进去看看嫁妆备的如何。眼看着凌波的婚事将近了,她也替凌波高兴。只可惜凌波出嫁,英武侯却不在,到底感觉少了点什么。
才进院子,便听得东厢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洛梨心中一紧,急忙进去看。
凌波扶着她娘慢慢靠在榻上,洛梨急忙问:“这是怎么了?”
洛涟漪见她进来,笑了一下,说:“没事的,大约昨晚着凉了。”
如今是六月天气,夜晚炎热,轻易不会着凉。洛梨心里着紧,急忙过来坐在榻边替姑母诊病。
她细看了洛涟漪的脸色,嘴唇上面仿佛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灰,脉搏亦是比往日虚弱一些。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一时还真看不出来。
“姑母近来身体感觉如何?”洛梨试探的问。
“时常头晕,大约年纪大了的缘故。”洛涟漪轻叹道。
洛梨不以为然,姑母年纪还不过三十,怎会因为年纪而头晕?
凌波在一旁道:“我娘还老是忘记事儿,记性比以前差很多。”
洛梨一愣,“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凌波仔细想了想:“我感觉,大概七八日之前便有点厉害了。你说我娘是不是得了什么健忘症,得补补脑呢?”
洛涟漪嗔了她一眼:“哪里需要补什么?大约是晚上没睡好,才会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喝几副安神茶也就罢了。”
洛梨思忖了半晌,她可不这么认为,脉搏迟缓无力,面色发灰,舌苔有隐约深紫色,种种迹象综合来看像是中了毒的感觉。只是这毒不明显,所以暂时没显现厉害来。但是慢性的毒,一旦积累到一定的量,骤然爆发,后果是极为可怕的。
但是这只是她的猜想,青华苑里的饮水和食物,大家都是一起吃的,倘若中毒,不可能洛涟漪一个人中毒吧?
正想着,外头有张娘子的声音。
“今夏的胭脂水粉送过来了。”丫鬟禀告道。
洛涟漪撑着身子坐起来,“让她拿进来吧。”
张娘子笑着捧着红木盒子进来,将盒子搁在桌上,笑眯眯道:“二夫人好,少夫人好,凌姑娘好!这是今夏的新鲜胭脂水粉,如今最流行的香气和颜色呢。”
几人看着有趣,都围了过来,张娘子将几个精致的陶瓷盒子搁在洛涟漪面前,道:“这些是添了牡丹香药的胭脂水粉,颜色老成些,香气也贵重些,是给二夫人的。这些颜色艳丽的,是如今晋安少女最流行的款式,是给凌姑娘的。”她又抬头看了洛梨一眼:“光华轩的份例另有人送过去了。”
洛涟漪点点头,给了赏钱,便让她退下了。
凌波拿起她娘那盒牡丹的胭脂打开闻了闻,喜道:“娘你这盒真的好香啊!颜色也好看!表姐你闻闻。”
洛梨接过来也嗅了嗅,味道的确浓郁和芬芳,色泽也很艳丽。
凌波疑惑道:“赵姨娘不是记着咱们的仇吗?怎么倒像是没动静?”
洛涟漪微微一笑,将她手中的胭脂拿了回来盖上了盒子,道:“她操持沈府家务多年,在下人跟前也是有声望的人,倘若胡乱分派失了公允,会落人口舌的。她便是心里有气,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我在沈府多年,也未曾见过她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呢。”
凌波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但愿吧!”
洛梨看看外面天色,料到沈胤该回来了,还得回去陪他吃晚饭,便告辞回家去。
到了家中,果然已经送来了胭脂水粉,就搁在她的梳妆台上,她打开来看,见是新品的玫瑰香气的,据说这款式在宫中也极受欢迎。
她心中有事,拿起来不过嗅了嗅,又搁回了梳妆台。
晚饭时,两人在院子里吃饭,漫天彩霞染红了天边。
沈胤见她吃的少了,不满的拧起了眉,“多吃点。”
洛梨摇摇头,搁下筷子:“不吃了。”
见她似乎有心事,他也搁下了筷子,问:“怎么了?”
“姑母生病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洛梨如实说道。
男子疑惑的看着她:“为何不安?生老病死乃是常事。”
洛梨摇头:“不一样,我看姑母的样子像是中毒的迹象,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中的毒?也没法确诊她毒性的性质。”
沈胤看她烦恼的样子,伸过手去揉了揉她的头顶,叹道:“你就是心思太重,不着急,慢慢来。我们阿梨冰雪聪明,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洛梨被他这话逗笑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呀,就知道哄我,我就是太笨了,不然肯定看一眼,便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不笨不笨。”他揉着她的头顶,轻言慢语的哄着她。
洛梨想起一件事,但是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出口。她怕说出来沈胤觉得太过怪异。
她时常做梦,梦见的是一些片段,只是在那片段之中,总是有她的存在,仿佛是她自己真实经历过的一般。但是她清楚,那些事情,比如火烧婚房,被毒的不能动弹,并不是她经历过的。
梦中的事情往往又会往现实中延伸,比如火烧婚房中的那个瓷瓶,她那次果然在老太太那看到了,老太太也如梦中一般让人搁进了齐玉轩。正是因为那个瓷瓶,当时她便打消了嫁给沈曦的念头。
又比如窦青岚的事情,婚房之夜她并没有中那个毒,但是窦青岚还是随身带了那个白瓷瓶,并且试图向她下毒。
这些片段,既如她亲身经历过的,又会真实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如同谶言一般,有时候,让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现实哪个才是梦境。
沈胤见她发呆,微微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小脸:“醒醒?又睡着了?”
洛梨恍然回过神来,伸手打了他一下,他笑着拉住她的手,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叮嘱道:“倘若你真的确定有人在毒害你的姑母,告诉我,我会替你把那个人揪出来。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不要见外。”
洛梨点头:“等等,让我再想一想。”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努力多更点,给自己打气,奔着早日完结的目标而去~
第70章 联手
窗外一声雷鸣,将洛梨从半夜惊醒,她蓦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外,外头起风了,窗扇“咯吱”的摇晃着。
身边的男人依旧在沉睡,她小心的起身立在窗前,外头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蓦地又是“咔嚓”一道闪电,将院子里几乎照的像天明。
她怔了一下,想起了方才做的噩梦,没错,她又做噩梦了,梦里,她看到姑母躺在病榻上,一直在吐血,鲜红的血喷溅在地面上,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她仿佛置身其中,仿佛能闻到那血腥气。
她合上了窗扇,转头时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又是一道闪电,隔着窗纸照亮了梳妆台,她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搁着的一盒胭脂上。
仿佛灵光一闪,她恍惚悟到什么,立即到了桌子跟前拿起了胭脂,打开,细细嗅着胭脂的气味。她心中惊疑不定,会不会……
第二日一早,她便去了青华苑,去时已经是早膳时间,可是姑母还没有起床,往日这个时候她肯定已经起床忙碌了。
凌波从洛涟漪房里出来,瞧见洛梨倒是有些诧异。
“是怎么了?”
凌波有些发愁:“今日看起来头晕的比昨日更厉害了,怕是真病了。”
洛梨想起什么,急急的走进了房间,果然见到姑母闭目昏睡在床上,她径直到了梳妆台前拿起了那盒牡丹胭脂,打开胭脂,细细的闻着。
凌波不明所以,几步跟过来,好奇的问:“你看这个做什么?”
“我要验一验。”洛梨脸色凝重的望着胭脂,“我要去外面的药房找药师仔细验一验,你不要告诉别人。”
她想着,又将洛涟漪新到的水粉也拿了一盒一起揣进了袖子里,径直带着明月和红豆往外头去了。
中午的时候,凌波正在照顾母亲,叫了府里的医师过来看,却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开了几副治头晕的药喝着。
她不知道洛梨匆匆出门到底是为了什么,心里觉得蹊跷,一直都等着她回来。直等到中午的时候,终于看到洛梨进了青华苑的院子。
她的脸色十分凝重,眉头紧紧锁着,眼底隐隐浮现着几许愤怒。
“凌波,你过来。”
洛梨对凌波招手,凌波见她脸色不好,急忙让丫鬟看着药罐子一起进了西边的花厅。
到了西厅里,洛梨特意关了门,叫红豆在外面守着不叫人靠近。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凌波好奇的问。
洛梨没有回答,从袖子里拿出了胭脂和水粉,末了指着那胭脂道:“这个我拿去给药师验过了,如我所料,胭脂里有毒。”
凌波大惊失色,吓得差点没跌下凳子,急忙问:“什么毒?”
洛梨看了她一眼,沉声道:“铅毒。姑母用了这种胭脂多久了?”
凌波回想了一下:“上次也是这种牡丹胭脂,娘还说气味芬芳很是喜欢,用了有十来天了吧。”
洛梨冷笑:“十来天,可不正好?姑母不是七八日之前开始发作的吗?这胭脂女子每天都要用,即便是毒性含量低微,日积月累,便会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中铅毒者开始会头晕头痛、胃部作呕抽搐,时间长了便会不省人事一命呜呼。”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凌波蓦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气的跳起来。
“这胭脂是谁送过来的?”
“张娘子,你是知道的,她负责派送各房的份例。她送来之前,东西都是要经过赵姨娘分派的。”
洛梨蹙眉道:“张娘子肯定没有这个胆子,也就是说她上头有赵姨娘,赵姨娘上头还有窦夫人。这两个人,都同青华苑有过节,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
凌波气的咬牙,瞪着眼道:“不管是谁做的!我同她没完!我们将这胭脂拿去质问赵姨娘,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跟我解释?”
洛梨摇头:“没用。胭脂不好,她大可以推给胭脂坊,还可以推给张娘子。只要她抵赖,你也拿她没法子。”
凌波气极了:“难道就这么算了?今儿下毒、明儿杀人?难道我们青华苑就是这么个被人鱼肉的地方?连指责都不行,就这么被人宰割?”
“稍安勿躁,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我们没有办法凭着一盒胭脂指认当家主母。”洛梨起身,拍了拍凌波的肩膀,她知道凌波性子毛躁,若是这么闹出去打草惊蛇,便是想找几乎反击都没法子。
“赵姨娘和窦氏都是老江湖,胭脂下毒这种事,断然不会轻易承认,最大的可能便是胭脂坊或者张娘子背锅。轻微的铅粉加入了胭脂中,混和的异常均匀,也就是说,这件事是做胭脂的过程中就完成的,到最后,恐怕背锅的只有胭脂匠罢了。胭脂匠也可以解释说买到的矿料不好,其中就含着铅粉,他只是失察罢了。”她顿了一下,又道:“说到底,凭着一盒胭脂就指控主母或者当家人下毒,这种事情绝无胜算的可能。”
□□,不显山不露水,做的滴水不露,果然是个高手。
洛梨摸了摸下巴,心道,这件事到底是赵姨娘做的还是窦氏做的呢?
无论是赵姨娘和窦氏都有下毒的动机,但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治好姑母的病,然后再想法子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凌波听她说的有理有据,渐渐平静下来,着急的望着她:“上午的时候医师过来了,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我正着急呢,你有法子治这毒吗?”
洛梨点头:“幸亏时日不久,中毒不算太深。如今既然找出了病因,这病也就好治了。”
凌波欢喜的眼泪都快落下了,紧紧握着洛梨的手哽咽道:“幸亏有你,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要嫁人了,要是娘病着,我真连嫁人的心情都没有了。”
洛梨嗤笑道:“你不嫁,人家世子爷可真要跳起来了。”
凌波听了羞涩的打她。
两个人说了两句,便赶紧开始干活了。这件事洛梨不想声张,只自己悄悄的医病,对外头只说病况没有好转,叫凌波对外守口如瓶。丫鬟们只晓得伺候,自然不知道内情。
凌波按照洛梨的话,亲自去买了新胭脂,用了牡丹画面的瓶子装起来,取代了原来有毒的胭脂,有毒的胭脂她亲自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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