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皇帝沉声道：“一见面便唇枪舌剑的，让朕的耳朵松快一日行不行？”
宸妃和淑妃一同告罪。
皇后垂眸说：“淑妃也是看在宸妃妹妹怀有身孕，关心则乱。”
皇帝闭眼捏了捏眉头，“皇后你又替这个混世魔王擦屁股，总有一天这人能把天都给你捅破了。”
低头看了一眼辛夷，皇帝说：“皇后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我瞧着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行事稳妥不像骄纵任性的。堇丫头性情温和，两个孩子定能好好相处，伴读的事就她了吧。”
辛夷：……什么就我了？问过我了么？嗨喽？
皇后拉着辛夷的手微微一紧，笑着说：“陛下所说极是，但孩子之间的感情讲究的是一个缘分。”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两个姑娘处不到一处去，也是人之常情，皇帝莫要迁怒。
皇帝自然听出皇后的意思，抬了抬眼皮，话头突然一转，“皇后说的是。正好今日朕批阅完了奏折有空，不如皇后与我一同去上书房看看？”
皇后眉头一动，轻轻点头，“也好。”
淑妃立马说：“既然去上书房，陛下可否允许臣妾一同前往？先生一直说小七爱逃学不服管教，今日正好去看看那混小子在上书房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七不听话还不是随了娘的缘故。”皇帝说。
宸妃也说担心三皇子与四公主的功课，于是皇帝带着三个女人一同往上书房去。
皇后故意落下几步，蹲下身子低声对辛夷说：“福妹，别怕。选伴读之事主要看的是你与四公主是否投缘，若你不想做那伴读，没人能勉强得了你。你就当做是去上书房玩，若是与四公主见了面，聊聊天，若能交个朋友最好，若不能，只能说你们没有缘分。心里莫要觉得有压力，好么？”
辛夷乖乖地点了点头。
皇后笑着说：“灏哥儿也在上书房学习，你马上就能见到哥哥了。”
辛夷眼睛一亮，让月露赶紧把放在皇后殿中的食盒带上。
见原本还有些呆呆的小姑娘一下子精神百倍，皇后失笑地摸了摸辛夷的额头。
晋朝皇家重视子女的教育，请的都是名家大儒。皇子皇女在这一点上没有差别对待，皇家子弟无论男女，均在上书房学习。
上书房皇子皇女学习的地方，辛夷年纪尚小不能进去。
皇后想要带着辛夷进去，宸妃开口了，“皇后娘娘，孩子们还在里面念书，福妹再怎么懂事也是个小孩子。进去恐怕不好吧。”
说着赶在皇后开口前提议道：“臣妾记得这有一小花园，景儿虽不是算不上好，却牵起了个秋千。上面还缠着花藤，小女娃最喜欢这些。若不让臣妾的蓝玉带着福妹去玩儿？”
皇后看了宸妃一眼，问辛夷道：“福妹想去做秋千么？”
辛夷抬头看了看宸妃，只见她笑容温和慈善得无懈可击。
果然后宫的女人都是影后，她都看不出来这女人打的什么主意。
辛夷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你便跟着蓝玉姑姑去吧。”皇后对月露等人说：“照顾好你们的主子。若有什么事，立即报与本宫。”
月露和张嬷嬷恭顺地应了。
皇宫处处都透着精美与华丽，就是上书房的一处小花园都是宫中无数匠人的尽心之作。
辛夷被蓝玉带到那秋千处，那秋千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因为时常被使用的缘故，色泽浓郁，外表圆滑。
秋千下是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小花。这儿的花朵生长得随心所欲，比御花园齐齐整整，处处都带着人为规矩的花朵看起来更加的活泼可爱。
这就是宸妃说的不算好的景儿？
真想带她去看看自己家里满院子的药材，让她知道满园春绿的喜庆。
秋千边有一石桌，辛夷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食盒放在上面。还在绕着石桌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番，见没有蚂蚁窝和虫子这才放了心。
她哥跟她不同，是个精致的人，虫子碰过的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辛姑娘，这儿有秋千，您不上去试试坐坐？”那位名叫做蓝玉的姑娘说。
辛夷有些纠结，张嬷嬷说:“姑娘，您便去坐坐吧。有奴婢在这守着，不会让虫子把东西弄脏。”
她对一旁的月露使了个眼色，“去给姑娘推秋千。”
月露点头，不动声色地挤走了想要上来帮忙的蓝玉。
辛夷慢悠悠地荡着秋千，见那蓝玉已经被张嬷嬷等人隔离了竟还挂着得体的笑站在那里，对宸妃的目的越加困惑。
把她支出来就为了让她荡秋千？
而就在辛夷荡秋千荡得昏昏欲睡时，一群脚步声近了。
一个小女孩被簇拥着走过来，眼睛在辛夷身上凝固了一瞬又移开。
“请问这位是？”宫里遍地是贵人，张嬷嬷就怕一不小心给得罪上了。
那安静的蓝玉开口了，“这是四公主，是宸妃娘娘的女儿。”
辛夷从秋千上下来，“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四公主瞧了她一眼，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之后便没能再说话。
四公主身边的宫女看了看蓝玉，笑着对辛夷问：“这位姑娘可就是辛姑娘了？我们公主刚才正好饿了，想着来这儿用点东西。竟在这儿遇到了辛姑娘，可真是赶巧了。”
辛夷抬起头，就见那宫女打开了一个食盒。
辛夷雷达一样的鼻子动了动，桂花糕，枣泥酥，驴打滚，豌豆黄……不愧是皇家公主，这哪是午间休息吃零食啊，这就是在用下午茶啊。
那宫女满意地笑了，眼睛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四公主。
四公主没反应。
宫女顿了顿，笑着对辛夷说：“既然今日这么有缘，不如辛姑娘跟着尝一尝？”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还以为宸妃特意把她引过来是为了啥呢。
辛夷看着那精致漂亮的小点心，第一次检讨自己是不是对吃的爱意表达得太露骨了，以至于连宫中的宸妃都知道她爱吃，把她当做个饭桶在哄。
一顿饭就想让她做她闺女的伴读？
宸妃娘娘是怎么做到六宫宠妃的？
这可真是误会了，宸妃再有心机，对一个小孩哪会费力使出那些九转千回的计策。
而宸妃这法子投其所好也无可厚非。
若辛夷真是一个对吃情有独钟的四岁孩子，说不定宸妃的目的还真可行。
孩子的世界简单又天真，两个小姑娘一同分食了美食之后，之后建立起友情也顺利成章了。
宸妃这一阳谋，简单粗暴，却格外有用。
而宸妃没有想到的是，不仅眼前这个伪小孩对她的安排嗤之以鼻，她那闺女也不想配合。
正在辛夷想着如何婉言拒绝时，一直沉默着的四公主突然动作，把那一碟碟的小点心一扫，噼里啪啦的脆响过后。四公主终于说了她的第一句话——
“我的东西就是扔了也不给外人尝！”
辛夷：哇哦，宸妃这是翻车了叻。
皇·霸道·都听我的·帝：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能做我女儿的伴读，你就能。
辛夷：……
第21章
“我的东西就是扔了也不给外人尝！”
安静了，这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
那始终贴着稳重得体笑容的蓝玉这下终于挂不住笑，“殿下，您金尊玉贵，怎可做出这等粗鲁的事！”
蓝玉觑了一眼辛夷的脸色，说：“这是安平侯家的千金，今日特意来宫里的……这儿不是殿下能无理取闹的地方。”
辛夷总觉得蓝玉把安平侯三个字咬重了三分。
四公主稳如泰山，梗着脖子坐在那里。
“殿下，身为大晋公主，先头行为粗鲁打翻碟盘，现在殿下还学着民间那些孩子与奴婢闹脾气么？若殿下执迷不悟，奴婢只能禀告娘娘了。”
四公主身子小幅度的抖了抖，眼神倔强地不肯动。
辛夷微微蹙眉。
辛夷抬起头，端的是一派天真无邪还可爱，“张嬷嬷，那个宫女是谁啊？公主不是顶尊贵顶尊贵的人么？为什么她能那么说公主呢？”
张嬷嬷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公主金枝玉叶，这皇宫中除了陛下皇后娘娘，就属皇子皇女最为尊贵。”
按照礼制，皇子皇女身份甚至比做妃子的母妃更为尊贵。
辛夷又问：“那为何一个做宫女的能说公主呢？是陛下皇后娘娘让的么？”
辛夷阴阳怪气的话已经成功让蓝玉黑脸，没有当场发作已经是职业素养在硬撑了。
张嬷嬷看了蓝玉一眼，“小姐有所不知，这宫中有一职位叫做教养嬷嬷，负责皇子皇女的礼仪。”
张嬷嬷看着蓝玉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只不过老奴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见到蓝玉姑娘这个年纪的教养嬷嬷。”
蓝玉的脸黑得都能滴水了，“奴婢记得嬷嬷好像是侯府的人，这里可是皇宫。”
言下之意是这里是皇宫，轮不到你一个宫外人来多嘴。
辛夷笑了笑，看着蓝玉说：“蓝玉姐姐说的不错，若我没有记错，四公主的母妃是宸妃娘娘，而姐姐只是宸妃身边的宫女。”
意思是你说我们多管闲事，四公主的亲母妃都未说话，你一宫女越俎代庖好意思说她们。
蓝玉忍了忍，无语地低下头，辛夷这下看不清她的表情了。
四公主扭头看着辛夷，那眼神湿漉漉的，像是林间迷路的小鹿。
这样的女孩子与刚才突然撒泼的熊孩子简直判若两人。
四公主跟她母妃宸妃相比，还是太年轻了，也太好懂了。辛夷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故意打翻点心呢，那色厉内苒的小模样甚至有些可爱。
辛夷小心地走过来，坐在四公主的身边，开门见山：“殿下好像不想让我做您的伴读？”
四公主脸一下子红了，粉红的脸蛋在银鼠毛的小帽子映衬下像颗小樱桃，她小声嘟囔道：“嗯……我，我不喜欢……”就在门齿之间的那个“你”字怎么也无法脱口而出。
四公主看着眼前长相精致的小姑娘，原本在房中早就排练了无数遍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不是母妃，或许她们能做朋友的吧……
辛夷笑眯了眼，“正好呢，我也不想做殿下的伴读。”
四公主颓丧着的小脑袋猛然抬起，震惊地看着她。
“伴读好累哦。”辛夷说：“我哥哥就是太子伴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辛苦就不提了。而且……”
辛夷凑近她，压低了嗓音说：“而且每日睡那么点时辰，会长不高的。”
“噗——”
四公主笑出声，眼里的水光一瞬而消，忙拿手绢掩唇，“你才多大，竟操心上了这事。”
“怎么不能操心了？”辛夷理直气壮，“别看女子没有男子在乎这个，可若是太矮了，每日抬头看人脖子多累啊。”
四公主笑了，有了些鲜活气，“你真有趣！”
辛夷心疼地看着七零八落的各色点心，“其实殿下不愿让我做您的伴读，也不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多浪费啊。”
浪费粮食可耻。
辛夷看了看在宫中不谙世事的公主，为她科普了一下底层百姓的艰难。
四公主静静地听着，脸越来越红。
“我竟不知百姓过得如此艰难，我在宫中玉石珍馐，百姓每日竟连点荤腥都不能沾。”四公主咬了咬唇，格外懊恼，“我真是舔为大晋公主。”
这公主还挺忧国忧民。
四公主看着落在地上的一颗颗精致小糕点，小鹿般的眼睛又湿润了。
辛夷见四公主那白乎乎的手要去捡地上的糕点，忙把自己的食盒打开，让四公主吃这些，别捡地上的吃。
如果让皇帝知道她撺掇他女儿捡地上的东西吃，她可能就没以后了。
辛夷说：“其实百姓虽然不能每日沾到荤腥，但隔三差五地吃上一顿肉还是可以的。”
“晋朝与前朝不同，不重赋税。老百姓只要肯勤劳肯干，日子不会坏的。”
“自□□开国以来，经过大晋几代皇帝的努力，现在的大晋已经与前朝大有不同，没有了外族威胁，真真是一派繁荣，河清海晏景象。”
四公主愣愣地眨了眨眼，竟是忘了哭。
许久，四公主才说：“辛姑娘才学不像是四岁的女童。”
好像装过了……
辛夷手成拳抵着唇，说：“以前在边关的时候听那些大人说的，说的多了我都会背了。”
四公主笑起来，说：“那你记性可真好，想来功课一定不错吧？”
辛夷摇头，“我功课很烂的。”
“好巧，我也一样。”
作为一只学渣，辛夷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是吗！那还真是巧了，我年纪轻，别人都在学文章，我还在学写字。这便罢了，殿下可不知道，我有一堂姐，年纪只比我大一岁，人家便熟读四书五经，我连一个字都写不好……可丢死人了。”
辛夷对这个四公主观感很不错，一提到这事便把自己被学霸堂姐碾压的经历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四公主优雅地笑着说：“若真如同你所说的一般，那你那堂姐确实是个天赋异禀的旷世奇才。”
“其实我与你一样，天赋不佳，而我的其他兄弟姐妹个个聪慧过人，我们学习都在一处，被比下去难免心里也会不舒服。”四公主宽慰她。
“公主也跟我一样？”
“是啊。”四公主笑着说。
“那不知道殿下学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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