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学堂男女分开,教辛夷她们的是一位姓程的女先生。晋朝不像前朝,对女子的束缚不大,但就算如此,女先生也不常见。
这位程先生的来历并不一般,年轻时可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后来丈夫意外去世,程先生失去挚爱,便住进了寺院,常伴青灯古佛,当初汝阳侯府三请她出山而不能,还是第五氏亲自去才把程先生给请下山。
程先生长相清秀,第一眼看上去很普通,但看上第二眼便收不回眼睛了。
她的五官或许不出彩,那周身的底蕴和风度,像是身后长着苍劲青翠的竹林,让人感觉很平静,许是在佛门清净地呆了些年,辛夷觉得自己都能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檀香。
程先生入座后淡淡地扫了辛夷和辛馨儿一眼,说:“我看见新来了两个小姐,为了以后的教学,可以告诉我都学了些什么吗?”
辛馨儿站起身,恭敬地说:“回先生的话,读过三字千文,认得几个字。”
程先生点了点头,“不错。”
辛夷一顿,正要站起来,程先生上下挥了挥手,说:“五姑娘就不用了,老夫人已经告诉我了,你的启蒙就由我负责,我会单独给你安排,你的任务与其她小姐不同。”
辛夷悻悻地放下手,心说她会看繁体汉字,但是这四年来她好像除了黏她哥,就是被爹娘带着到处吃吃喝喝,记忆里好像真的没有学习认字的记忆,只好认命地跟着程先生认字。
想她也是正儿八经大学毕业的,没想到现在还要装一文盲。
程先生不喜三字经,直接教辛夷千字文,因考虑到她第一天学这些,只教了几个字便让她今日认全。
辛夷手成拔草姿势握着笔,一笔一划地临摹字。说真的,那字是真心丑。
程先生今日主要就是要她认字有个印象,便没纠结她握笔的姿势。程先生转过身,说:“诸位姑娘上回我们讲到左丘明的‘郑庄公戒饬守城’,今日我便来考考你们如何?”
话音一落,抬着的头低下去一片,留下一对对的双丫髻迎风招展。
作为一个还在认字的文盲,辛夷可没有被老师点名的恐惧,正大光明地环顾四周。只见在低着头的人群间,一个女孩亮闪闪的眼睛尤为明亮,就差没有举手说“抽我,抽我”了,正是辛婉晴。
看来这个小炮仗还是个学霸啊。
程先生正要点辛婉晴回答,一个自信的女声突然响起:“先生我会!”、
程先生看向出声的辛馨儿,说:“四姑娘可是看过这篇文章?”
辛馨儿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说:“在爹爹的书房见过,当时读了几遍。”
“哦?读了几遍就知道其意了,那我可得考考你。”程先生说:“四姑娘既然读了这篇文章,那你觉得郑庄公攻下了许国,为何还要饶恕这个国家,让许人能继续治理国家呢呢?”
辛馨儿想了想,说:“学生认为,郑国公看样子是在饶恕许国,其实是在以退为进,许国东边给许人治理,另一半让郑国人‘帮着’治理。不仅分了许国一半土地,还得了名声。一箭双雕。”
程先生一愣,看着辛馨儿的眼神中带着欣赏和另外的深意,“很好,小小年纪自己就能看的如此透彻,很难得。”
辛馨儿腼腆一笑,坐下的瞬间看了一眼气得满脸通红的辛婉晴,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辛婉晴恨恨地看着得意忘形的辛馨儿,藏在桌下的手握拳发白。
话说今天我生日,若不是基友跟我发短信我都快忘了。
然后就给自己点了一份炸鸡加冰阔落!
大家中元节快乐啊!
第13章
第五氏生下辛柳后便没能再有一个孩子,后来辛柳成了举世闻名的神医,第五氏年纪也大了,也不想再生了,所以,没有女儿是第五氏的一个遗憾。
不说辛柳那一辈没有女孩儿,就算有,第五氏也不可能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于是给老母亲生香香软软的孙女儿的任务就落到了辛柳身上。结果,辛柳十五岁就成亲,成亲七年都没能给她生个孙女儿,就在第五氏绝望的时候,辛夷来了。
对于这个孙女儿,第五氏是当做眼珠子在疼,现在辛夷进了族学,第五氏更是像点卯似的问辛夷在学堂里的情况。
汝阳侯府里的学堂,不止侯府里的少爷小姐,也有辛府旁支或是姻亲也会送子弟来进学。
第五氏就怕年纪尚小的孙女儿在学堂里被不长眼的欺负了。
“福妹,学业辛苦吗?你的同窗可有因为你年纪小糊弄你?”第五氏又一次问道。
辛夷咽下嘴里的荷花酥,摇了摇头说:“没有,她们看我年纪小都让着我。”
一旁的辛沅笑着说:“祖母,这话你都问福妹好几遍了,我都能背了。”
第五氏摸了摸辛夷的小脸蛋,说:“祖母这不是看你五妹妹年纪小,人单纯,被人糊弄都不知道嘛。”
辛沅说:“祖母,别忘了还有我呢。”
辛夷抬了抬下巴,说:“就是,祖母,有大姐姐在,没人可以欺负我。”
第五氏一听笑了,分别刮了刮两个姑娘的鼻子,“知道你们感情好。”第五氏转头对辛夷说:“可别看着有大姐姐宠你,你就无法无天,要尊敬师长,友爱同窗。明白了吗?”
第五氏并不愿把辛夷宠成个嚣张跋扈的姑娘,就算疼她宠她,第五氏也在心里给自己划了一条线。
“祖母,福妹在学堂里很乖,我们读书的时候都在认真的学字。下了学也不闹人,所以祖母可以尽管放心的。”辛馨儿说道。
辛馨儿自从上回大病治愈,便和辛沅一样每日都来与第五氏请安,风雨无阻,这些日子下来让原本对二房没有好感的第五氏也逐渐关心上了这个孙女。
第五氏笑着说:“你们啊,做姐姐的尽会挑好听的给我这个老人家听。对了,程先生与我说,馨姐儿你在学习上极有天赋,已经能读懂一些诗词了?”
其实程先生不仅说了辛馨儿有卓越的天赋,还委婉地对第五氏说府上的四姑娘不对劲。她讲授的那篇文章,在没有她的引导下,班上的成绩优异的能答出郑庄公两面三刀便已是极好,她一个只启了蒙,未正儿八经学过的五岁孩子竟能有如此见地,着实让人费解。
第五氏倒没有因此觉得辛馨儿是个妖怪,辛馨儿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再说当初她一手带大的辛柳还是十岁就成了神医,有了亲儿子的铺垫,第五氏对有些异常的辛馨儿就没那么敏感。至于程先生所说的,第五氏觉得可能是二夫人想要女儿在课堂上一鸣惊人,造的假罢了。
但辛馨儿能记住记全二夫人说的话,也属难得。
辛馨儿面红地低下头去,“老师夸张了,我只懂一些浅显易懂的,别的我就不会了。”
“这已经很不错了,”第五氏说:你这点倒是随了你父亲,在念书上有天赋。福妹比你只小一岁,现在连笔都不会拿。”
辛夷:……好好夸人,扯到她头上做什么?
辛馨儿抬起头,过了半响,说:“祖母刚才说我父亲在念书上有天赋,可为何我娘跟我说父亲现在只是个秀才。娘说秀才在上都满大街都是,祖母是逗我开心吧,若是父亲真的如同祖母所说的,那为何只是个满大街的呢?”
第五氏笑容凝结了一瞬,“你父亲念书有天赋是真的,只是这放荡不羁也是真的。当初,在咱们府里,就属他最有可能走文官仕途的路子,十三岁便成了秀才公,可他说什么也不愿再往上考了,这功名也一直停在秀才上。”
当初二老爷的原话是不愿官场的肮脏玷污了他的灵魂,只愿做一潇洒人间的逍遥客,第五氏劝了又劝,也没打消他的念头,只好就此罢了。
随着二老爷的年纪越来越大,孩子都好几个了,汝阳侯觉得弟弟这么啃自己也不是个事,便让二老爷在自家学堂里做个教书先生,也算他为家族做的贡献了。
辛馨儿有些急,“既然我爹那么厉害,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往上考了呢?”
第五氏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你父亲心中如何作想,可能是志不在此吧。”
辛馨儿有些沉默下来,父辈的能力有时候对子女特别是女儿太重要了,第五氏便深受其害。
可二老爷在这方面那就是一头驴,你再如何硬拉硬拽都没用。让他现在奋发图强走仕途简直是痴人说梦。
根源问题第五氏没法解决,只好开导辛馨儿说:“别看你爹没有入朝做官,但馨姐儿你可知你父亲在外面有一名号叫做柳溪居士,在文人间别受推崇。做的诗词更是被广泛传唱?馨姐儿,这世间不止做官才能受人尊敬,有很多途径都可以名垂青史,知道了吗?”
辛馨儿呆呆地坐在那,显然是被父亲的另一身份给震慑住了。
辛沅眨了眨眼,好奇地问:“祖母,二伯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祖母骗你们做什么?你们二伯不仅诗词做的好,画作更是千金难求,若不是老二他嫌弃铜钱臭,画作只送友人知己,你们二伯就凭着他的一副画都能买下几栋宅院。”
辛沅睁大了眼睛,说:“二伯好厉害啊!”
辛馨儿终于从自己爹是个隐藏大佬中回神,“祖母,你说的真的是我爹吗?”她那个除了作画写诗,就是勾搭女人的渣爹?画作抢手成那样还不卖画,这怎么听怎么装.逼好么。
辛夷在椅子上晃了晃腿,笑着对祖母说:“四姐姐这是被祖母吓着了呢。”
辛夷眼睛转了转,又对辛馨儿说:“四姐姐,祖母说的对,世上不止做官才是对的,不做官也不是不务正业,我爹爹也没正儿八经的做官,但他们都尊敬崇拜我爹。”
辛馨儿暗暗翻了个白眼,她爹一神医,不受人尊敬才有鬼叻,没看皇帝都赏了个官给他做么。
不想跟辛夷这个小屁孩继续纠结这些,辛馨儿看着第五氏,眼睛带着渴望,“祖母可以跟我说说我爹么?柳溪居士是什么意思啊?”
第五氏思考了半响,说:“柳溪是你爹给自己庄子里的书房提的名,那庄子好像还是当初老侯爷送给你爹的。那里靠江,夏天很是凉爽……”
“啊!”
尖锐刺耳的尖叫声打断了第五氏的话,第五氏皱着眉看着门帘,不悦道:“是谁在那里乱叫?”
门帘的丫鬟打开门帘,低着头轻声说:“好,好像是二夫人。”
“我娘?”辛馨儿站起身来,焦急地问:“我娘怎么了?”
二夫人的声音愈来愈近,不用人回答,辛馨儿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啊,母亲给我做主啊!老爷,老爷这是要气死我不可啊!”
又来了。
这是敦敬堂上上下下的所有心声。
二老爷生性风流,二夫人却嫉妒成性,平日里最爱拈酸吃醋。最要紧的是,二夫人没有法子阻止二老爷,只好到第五氏这里诉苦。
只要二老爷在外有了个知己,二夫人就要来这么一回。
二夫人到底是长辈,第五氏不想让在小辈的面前失了颜面,便让辛夷她们去后面等着。
声音愈来愈近了,辛夷看着珠帘前人影晃动。
“母亲,老爷他,他又要纳妾进门了!我的命好苦啊,这侯府里谁像他似的尽往院里塞人。”
二夫人声音尖锐高亢,就算隔了一堵墙,辛夷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第五氏司空见惯,拿起案上的佛珠在手指来回地拨,语气温和地问:“他又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还是他外面的哪位红颜知己想进他的后院,让他赎身?”
辛馨儿耳朵贴在窗户上,眉头一簇,嘴巴无声地嗫嚅着:“渣男!”
二夫人眼角留下一滴泪,她眼睛通红地摇了摇头说:“不是,这次不是那些女人。老爷,他……他……”话没说全,二夫人便又掩面哭泣起来,哭声百转千回,把听墙角的辛夷给急坏了。
辛夷掂了掂脚尖,压低着嗓音说:“快说啊,怎么不说啦!”
辛沅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服,无声地看了旁边的辛馨儿一眼,意思是人还在呢,你就看人家爹娘的笑话?
辛夷讪笑,乖乖地往后面挪了挪,但耳朵还是竖起来了。
第五氏听了一会儿二夫人的哭诉,终于忍不住了,说:“他到底要怎么样,你到底说话呀!”
二夫人放下手绢,突然又放声哭喊道:“老爷他,他要纳的人是个尼姑啊!”
第14章
二夫人放声哭喊道:“老爷他,他要纳的人是个尼姑啊!”
“什么!”
啪嗒一声,佛珠线断,一颗颗砸到地板上。
第五氏站起身来,震惊地问:“你说什么?老二他要做什么?!”
二夫人抬起头来,眼中是无尽的哀戚,“母亲,妾也知道这事说出来脏了您的耳朵。但妾哪怕又一点儿办法,也不会求到母亲这里来啊。母亲,老爷他被那尼姑蒙了心,根本不听妾的啊,求母亲给妾做主!”
说着二夫人跪下,对着第五氏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求母亲给妾做主啊!”
隔断的门被打开,辛馨儿从里面跑了出来,“娘!”
二夫人抬起头,面容有片刻地呆滞,又看到女儿后面慢吞吞走出来的辛沅和辛夷,局促地擦了擦眼泪。
“娘!”辛馨儿抱着二夫人,说:“娘,爹既然做了这等事情,你还在求祖母做什么?你去跟爹闹啊,把那个贱女人抓出来扒了她的皮!”
二夫人狠狠闭了闭眼,面容归于平静,她看着女儿,说:“你以为娘没有闹过么?你爹听我的么?你爹能因为我不愿意不同意就断了念想么?若真是那般,咱后院的那些女儿怎么来的?”
辛馨儿没有见过这样的二夫人,杏眼睁得大大的,清楚地映着二夫人狼狈不堪的脸。
“好了,”第五氏声音有些疲惫,手仍然习惯地想拨佛珠,发现佛珠已经没了,手在空中尴尬了一瞬。“老二家的,你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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