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难寻——夜子莘

　　沈暮鼻头一阵酸涩，心上热流翻涌，许久不曾有过的幸福将她整个人包围了起来。良久，她才轻声说了一句：“阿狸，谢谢你。”
　　“不，是我该谢你。谢谢你……让我这六年来的等待没有白费。”
　　挂断了电话，萱萱缩在沈暮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妈妈，那我明天看到黎叔叔是不是可以叫爸爸了？”
　　沈暮好笑地看着女儿：“刚刚咕哝了一声爸爸，羞羞的手机都给扔了，明天看到黎叔叔，我看你叫不叫的出来。”
　　萱萱嘿嘿笑着，把脸埋在了沈暮的怀里，撅着小屁屁往被子里钻。

第25章 chapter25
　　早上，黎迟在大厅吃早餐的时候，杜元殷勤地给他递了个蟹黄包：“舅舅，我听姥姥说今天你要跟沈老师还有萱萱出去玩，带上我呗。”
　　黎迟来者不拒地吃了杜元递过来的蟹黄包，将杯子里剩的牛奶仰头喝完，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看向杜元：“你去干什么，在家陪姥姥。我让你背的乘法口诀会了吗？”
　　杜元皱皱眉头：“舅舅，那个乘法口诀太难了，我们都没学过呢。要不然，你再给我换一个简单一点的好吧？”
　　黎迟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没学过才让你背，都会了我还让你背什么？”
　　杜元抠着手指，突然眼前一亮：“舅舅，我们一共星期两天呢，你今天带我出去玩，我明天就好好在家背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黎迟说着都已经起身去拿外套了。
　　杜元急得拉住郭芸的手：“姥姥，你看舅舅！”
　　郭芸抚了抚外孙的背，忍不住笑看向黎迟：“把他带上吧，小孩子爱玩，平常星期天都是睡懒觉的，今天起了个大早就为了跟你出去玩，别扫他的兴。”
　　黎迟本来就是逗他的，哪会真的不带他。如今母亲都开腔了，扭头看向自己的外甥：“还不快上楼去把你皮夹克穿上，早上外面冷。”
　　“Yes，sir!”杜元敬了个礼，开开心心的窜上楼去拿衣服。
　　黎迟带着杜元到了沈暮所在的小区，停下车子给沈暮打电话，很快便见沈暮牵着萱萱的手出了门。
　　黎迟下车迎上去，看到萱萱弯腰将她抱起来：“萱萱冷不冷？”
　　萱萱带了口罩，被黎迟抱着只摇了摇头没说话。沈暮笑着拍拍她的小屁股：“昨天晚上你跟妈妈说什么来着，见到人了又害羞了？”
　　萱萱伸出小手遮住眼睛，又露出一条小小的指缝偷瞄着黎迟：“黎叔叔……”
　　黎迟挑了挑眉：“怎么还叫叔叔，萱萱应该叫爸爸。来，你叫一声爸爸给我听听。”
　　听到这话，萱萱还没怎么样，沈暮却觉得脸上一热：“好了好了，她脸皮薄，你别逗她了。”
　　黎迟亲自将萱萱抱进车内，跟杜元两个人并排坐。沈暮也跟着上了车，将女儿抱在怀里。
　　萱萱从口袋里取出来一颗糖递给杜元：“杜元哥哥，牧登给我的糖，我吃了一个，这个给你吃哦。”
　　“这什么糖啊，我都没有见过。”杜元手捧着接过来，“谢谢萱萱。”
　　萱萱甜甜地笑着：“杜元哥哥你快吃，很好吃的。”
　　“好。”杜元说着剥开了塞进嘴了。
　　这糖一共就两颗，萱萱也很喜欢吃。昨天吃了一颗，这颗舍不得吃就给放起来了。她自己犹豫了好久才决定给杜元哥哥吃的，不过看杜元哥哥一口把自己的糖塞嘴里了，萱萱又有点小不舍得，于是把脸埋进妈妈怀里。
　　沈暮最懂小丫头的心思，怜爱地亲亲她的额头：“我们萱萱真乖，知道分享了。”
　　被妈妈一夸，萱萱心里好受多了，坐直了身子看向杜元：“杜元哥哥，好吃吗？”
　　杜元点头：“好吃好吃，里面还有夹心巧克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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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大建在郊外的大学城，有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
　　萱萱和杜元两个人说说笑笑，背背诗，唱唱歌，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
　　听萱萱一字不差地背完了李白的《将进酒》，连开车的黎迟都很是意外：“萱萱这么棒啊，小小年纪居然会背这么长的诗，了不得，你杜元哥哥都不会。”
　　萱萱被夸的很开心：“妈妈教我的。”
　　沈暮小心抚了抚女儿的头发：“李白的诗顺口，刚学会说话的时候我总在她面前念，想着让她多说话。后来不知不觉的就会背了。不过也是顺嘴瞎背，什么也不懂呢。”
　　“长大了就懂了，我看萱萱将来肯定也要被你培养的对文学情有独钟。”
　　“喜欢文学有什么不好？”
　　黎迟忍俊不禁：“没有不好，别跟你一样把数学落下就行。”
　　沈暮被他说的一囧，不免想到大学那会儿一到快考试了，就经常拉着他给自己补习高数的事。
　　沈暮眨了眨眼睛：“我们萱萱数学将来肯定比我好。”
　　黎迟：“那当然，有我这个爸爸呢。”
　　沈暮：“……”
　　正在跟萱萱两个人喋喋不休的杜元炸了，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舅舅，你说什么？你是沈妙萱的爸爸？”
　　“怎么，不像？”
　　“你什么时候生女儿了啊，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萱萱出生的时候你太小了，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杜元扭头看看沈老师怀里的萱萱：“那……那沈妙萱是我表妹喽？”
　　“当然，所以你以后更应该保护萱萱了。”
　　杜元撇撇嘴，哇的哭了：“我就说嘛，舅舅只疼萱萱不疼我，原来你是萱萱的爸爸。舅舅你偏心，你只疼自己女儿不疼我。妈，爸，你们在哪儿呢，舅舅他偏心，他欺负我……”
　　沈暮就在杜元旁边坐着，没想到这孩子突然哭了，顿时吓了一跳，把萱萱放下来，拉住杜元的手哄着：“这怎么就哭了，你舅舅怎么会不疼你呢，今天出来玩不是还把你带上了吗？”
　　“舅舅原本不带我的，是姥姥让他带我他才带的。舅舅他就是偏心，他以后只疼萱萱不疼我了，我以后再也不跟沈妙萱玩儿了。她把我舅舅抢走了，哇——”杜元越哭越伤心，眼泪哗啦啦的就说着眼角留下来。
　　沈暮看他不要命的扯着嗓子哭，顿时有些急了，急忙看向黎迟：“这怎么办啊？你哄哄他。”
　　黎迟原本以为他在闹腾，如今也觉察出不对劲来，赶忙在路边停了车，过来打开车门：“元元你下来，舅舅跟你说说话。”
　　杜元擦了擦眼泪，被黎迟拉着下了车。
　　萱萱缩在沈暮的怀里，泪水在眼眶打转：“妈妈，是不是我把杜元哥哥弄哭了，他以后会不会真的不跟我玩了？”
　　沈暮亲亲女儿：“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杜元哥哥不会不跟你玩的，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沈暮说着透过玻璃看向外面，只见黎迟和杜元在路边不知说些什么，杜元明显止了哭声。黎迟正伸手帮他擦着眼泪，看样子像是哄好了。
　　等黎迟拉着杜元回来的时候，杜元只些微有些抽咽，不过明显好了很多。
　　黎迟摸了摸他的头：“乖乖坐这里，不准哭了听见没？”
　　杜元抽咽着点点头，也不吭声。
　　黎迟无奈地摇摇头，关上车门，重新上了车继续走。
　　一路上杜元明显安分了很多，萱萱坐在沈暮的怀里，也不敢主动招惹他跟他说话，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到了F大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太阳早就升起，暖暖的挂在天上，周遭的温度上升了不少。
　　黎迟等大家下了车，将车停在南大门临时的车位，这才走过来与大家汇合。
　　看着宏伟的大门，黎迟说：“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有左右两边柱子上的字是新的。”
　　沈暮说：“以前的有点掉漆，去年的时候换了新的。进去看看吧，其实大多地方还和六年前一样，没怎么变化。”
　　“嗯。”黎迟说着牵起杜元的手，使了使眼色，杜元主动牵了萱萱的手，萱萱又拉着沈暮。四个人手牵手并排走进校门，颇有种一家四口的感觉。
　　从南大门进去，最先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景观石，坐落在池水当中，有流水潺潺，像是动听的旋律。这景观石和池水通了电，一到晚上暖暖的灯光照耀着，为这所大学更增添了一份文化气息。
　　景观石再往后，正对着的就是图书馆了。
　　沈暮一直都很喜欢F大的图书馆，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去看，每一面都是正门，且设计风格各有不同。从不同方向的大门走进去，入目的风格也各有所异。
　　沈暮指了指三楼东面的位置：“以前最喜欢呆在那里，因为里面有很多小说。大一上学期我就把图书馆所有关于鲁迅的作品统统给看完了。后来大二认识了你，就开始不思进取了。”
　　黎迟挑眉：“看来因为我耽误你的学习了。”
　　沈暮笑着摇头：“也不能这么说，认识你之前我高数次次挂科，认识你之后，我还拿过奖学金呢。”
　　说起这些，两人不免都有些想起了过去。
　　黎迟突然看向她：“这些年，你经常来吗？”
　　沈暮摇头：“没有，一年只来一次。学校离市区太远了，萱萱晕公交，没法带她过来。每次想来的时候都要把她托付给齐微或者陆瑶，不想老麻烦人家，所以就很少过来。何况……”
　　沈暮顿了顿：“何况自从跟你在一起，这学校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你的影子，有时候来了也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当初分手的那通电话，是谁逼你打得？”黎迟认真看着她。经过这几日，他越来越肯定这背后有隐情了。而直觉告诉他，或许跟沈氏集团当年的破产有关。
　　“当初我爸重病要做手术，公司资金周转又很困难，没钱送我出国。”沈暮终究没提爸爸逼她的事。从小到大，爸爸一直是最疼她的。如今爸爸既然同意她跟黎迟在一起了，她不想黎迟和爸爸之间直接有芥蒂。
　　见黎迟似乎在沉思什么，沈暮又问：“黎迟，如果……如果当年我告诉你我不能出国了，你会留在中国吗？”这些年，她一直都想知道这个答案。如果她说了实话，他会不会为了她放弃去哈佛的机会。
　　这么问或许很没劲，可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幼稚。事实会怎么做不重要，毕竟这个“如果”不会再发生了。如今她执着想要的，只是一个期待的答案而已。
　　如果当年爸爸没有逼她，她告诉黎迟自己不能出国了，他，会怎么做？
　　黎迟神色微顿，似乎在犹豫什么，终究没说出她想听的答案。
　　沈暮的心突然有些凉了，或许，她不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就在她已经不想知道答案的时候，黎迟却开口了：“那时候我妈正需要钱做手术，手术完化疗也是一笔巨资。我走投无路才回了黎家。去美国留学然后接管SMAS，是爷爷答应给我妈治病的条件。我妈为我吃苦受罪了很多年，为了她，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沈暮突然笑了：“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我还没说完。”黎迟认真看着她，“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当年把实情告诉我，我依旧会去美国，但我会带你一起走。就算爷爷只提供了我一个人的学费，但只要你跟了我，我会养着你。”
　　“这些年除了学习，每个星期天、寒暑假我都会去打些零工，除了刚去时学费是爷爷出的，后面都是我自己在养活自己。如果你去了，我相信自己有那个能力。”
　　沈暮的心上一阵感动，又淌过一抹苦涩。
　　这样的答案真好，可惜……并没有如果。
　　“走吧，咱们去前面看看。”沈暮笑说着，牵起了萱萱的手。
　　黎迟盯着她的背影轻声呢喃一句：“那么……你当年究竟为什么没说实话？”
　　他的声音很小，恰有微风过处，很快飘散了去。终究没有落入沈暮的耳中。

第26章 chapter26
　　午饭后的操场阳光明媚，黎迟、沈暮等人在食堂里吃了午饭，便一起来到操场上晒太阳。
　　沈暮将女儿抱在怀里，指了指远处草坪坡上光秃秃的树干：“萱萱，你看，那些是樱花树，每年樱花开的时候花瓣就会被风吹落满地，落在嫩绿的草地上，很漂亮。”
　　“妈妈以前来过这里吗？”萱萱仰着脸问。
　　“当然，这是妈妈以前的学校啊。”
　　“那爸爸呢？”萱萱扭头看向黎迟。一顿午饭的功夫，萱萱叫爸爸叫得越来越顺口了。
　　黎迟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这也是爸爸的学校，爸爸当然来过。那个地方以前爸爸和妈妈经常去，有一回，你妈妈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睡着了，结果不知哪里跑来一只小狗舔了她的脸，她醒来之后还非说是爸爸亲了她。”
　　沈暮脸颊一红，瞪他一眼：“哪有你这么小气的人，这话也拿来跟元元和萱萱说，也不怕人家笑话。”
　　黎迟暖暖一笑：“没事，自己人。”
　　阳光洒在他利落的短发上，顺着发丝流泻而下，映衬着他刚毅挺拔的五官，将本就英俊的一张脸照的更加迷人了些。
　　沈暮一时间看的呆了。
　　今天周六，午后的阳光又特别暖，操场上难得有不少人。或浓情蜜意的情侣，或形影不离的闺蜜，又或者是社团里约着一起做游戏的男男女女。
　　沈暮叹息一声：“大学真好，学生时代里最轻松自在、无忧无虑的阶段。”
　　黎迟说：“没有烦恼的是大一大二。到了大三大四，应该就有不少人开始发愁了。”
　　沈暮点头：“那倒也是，当初刚离开学校的时候我自己都还没想好做什么呢。把能想到的职业都想了一圈儿，最后才决定当老师的。那时候感觉老师假期比较多，除了上课其他时间肯定很轻松。不过真的做了这一行，其实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容易。”
　　几个人正说着话，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呼喊：“沈妙萱！”
　　萱萱和沈暮一起回头，却见一个黄头发的混血小男孩奔跑着过来了。
　　萱萱看到男孩很高兴，爬着从草地上站起来：“牧登！”
　　牧登小跑着过来：“沈妙萱，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牧登，怎么了？”后面一男一女走了过来，男的古铜色皮肤，五官周正，身材高大。女的黄发蓝眼，皮肤很白，明显不是中国人。看样子，正是牧登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