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难寻——夜子莘

　　牧登笑着回头：“爸，妈，这是我们班同学，沈妙萱。”
　　黎迟和沈暮也早已站了起来，互相打了招呼。聊了两句才知道，原来牧登的妈妈Grace是个英国人，在F大读的研究生，毕业后嫁给了牧登的爸爸周展，索性就留在中国了。
　　Grace在中国待了九年，英语说的很棒，人也很热情，一直跟沈暮说着自己对这所学校的感受。
　　“对了，一个多月后学校有个校友会，听说邀请了很多F大出来的社会名流，你们俩也来参加吗？”Grace问。
　　“校友会？”沈暮看向黎迟，这种事她不知道，不过黎迟现在地位不低，他应该知道吧。
　　黎迟说：“前两天听我的秘书提过，好像在圣诞节前后。”
　　Grace笑着挽上沈暮的胳膊：“那你和你老公一定要来哦。”
　　老公？沈暮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
　　跟牧登的父母分别时已经是傍晚了，这个季节天黑的早，学校后面的小吃摊早已经热闹了起来。
　　黎迟一手抱着萱萱，一手牵着杜元在边上走着，扭头问沈暮：“校友会你们班级群里没有通知吗？”刚刚沈暮听说校友会一脸不知所云他就有些奇怪，这种事但凡有人知道，不可能不会在群里吆喝两句的。
　　他因为平时工作太忙，很少用聊天工具，所以没注意过。不过学校特意发了邀请函，所以隐约知道这件事。
　　沈暮笑了笑：“当年一毕业很多人在群里秀恩爱，我，就把群给屏蔽了。后来工作以后都用微/信，Q/Q就更不常用了。”
　　“一猜就是这样。”黎迟说着回过头去继续走着，“那你这些年都没跟大学朋友联系过？室友呢？”
　　沈暮抿了抿唇：“害怕别人问咱俩的消息，我一毕业就换了手机号，跟所有人都失联了。”
　　黎迟没有在问，目光看向前方：“那边有糖炒栗子，元元和萱萱要不要吃？”
　　杜元举着手：“要，要！”
　　沈暮看着人群里的三个人，会心一笑，抬步跟了上去。
　　没几分钟，黎迟带着两个小家伙买了不少零嘴。大都是沈暮和黎迟他们以前经常吃的，沈暮自然也乐得重新回忆一下曾经的感觉。
　　等几个人玩累了，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黎迟送沈暮和萱萱到了小区门口，亲自将萱萱抱下了车。
　　萱萱好容易有了爸爸，抱着黎迟的脖子不肯撒手，沈暮和黎迟两人好说歹说才算把她给哄住了。
　　“快回去吧，再晚阿姨该担心了。”沈暮说。
　　“嗯，”黎迟捏了捏萱萱的脸蛋儿，“你们俩也快回去吧，我看你们进了小区我再走。”
　　沈暮点点头，拉着女儿转身走了。
　　见母女两个人走远，黎迟刚开门上了车，手机铃声响了：“喂，爷爷……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杜元再后面问：“舅舅，是老姥爷给你打电话吗？什么事啊？”
　　“老姥爷明天要从澳大利亚回来了，要跟我一起去机场接他吗？”
　　杜元赶紧摇头：“我不去，老姥爷每回都对我板着脸，我才不要去。他不是去度假了吗，也不多玩几天。”
　　黎迟透过镜子看杜元小大人一样的唉声叹气，扯了扯唇角：“你现在跟姥姥住在我那儿，老姥爷管不住你，放心吧。”
　　“也对哦！”杜元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
　　第二天，黎迟一大早去机场接了黎老爷子回来。
　　黎老爷子如今已经七十六岁了，身体倒还算硬朗，自从把公司交给了黎迟，自己就四处游山玩水，整个人更显精神了。
　　黎老爷子一回家，看冷冷清清的，也没个人，顿时板了张脸：“怎么没人啊，元元我的重外孙呢？”
　　“爷爷，我把我妈从医院接回来了，元元在我那儿跟我妈住。”
　　黎老爷子有些不太高兴，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只拄着拐杖在沙发上坐下来。
　　郑佩玟倒了茶水给他：“累了一路，喝点水吧。”郑佩玟今年三十九岁，身段妖娆，眉眼间皆是妩媚。因为模样好，两年前被黎老爷子带在身边。在外面大家称她一声董事长夫人，不过跟黎老爷子并未领证。充其量，也就是个情人。
　　黎迟对这个女人莫名有些反感，看到她便全程拧着眉头不说话。
　　黎老爷子接过水杯：“行了，你先去把房里收拾收拾，我跟黎迟还有话要说。”
　　郑佩玟看了看黎迟，又看了看黎老爷子，不情不愿地走了。
　　黎老爷子板着脸看黎迟：“知道我为什么这时候回来吗？”
　　黎迟没说话。
　　黎老爷子说：“我听人说，你喜欢上了一个离过婚带着孩子的女人，还心甘情愿给人家孩子当爸爸？”
　　黎迟在他对面坐下来：“爷爷，沈暮是我大学的女朋友，她没有结过婚，更谈不上离婚。他的孩子，是我的。”
　　“胡闹！”黎老爷子将拐杖在地上捣了捣，“她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亲子鉴定做过了没有？我有没有教导过你，不要随随便便的就谈恋爱，你现在认了黎家的祖宗就是我黎家的人，那是随便一个女人就能攀附的？”
　　“爷爷！”黎迟打断他，“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做主。我只要把公司打理的好好的，不辜负你的期望，这样还不够吗？我喜欢谁，跟谁在一起，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
　　黎老爷子气的拍着沙发扶手：“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你愿意跟谁玩你跟谁玩，但结婚就是我们黎家的事，我必须得管！”
　　“爷爷，你刚下飞机肯定累了，我让刘嫂带你去休息。刘嫂！”
　　刘嫂正在准备早餐，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哎呦，董事长回来了！”
　　黎老爷子瞥她一眼：“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刘嫂脸上笑意一僵，扭身回了厨房。
　　黎老爷子看着黎迟：“你跟谁在一起都行，那个沈暮绝对不行！都六年了，你怎么还想着她？这么长时间没在一起，她的脾气秉性你了解吗？万一她接近你是为了报复黎家，那不就全完了！”
　　黎迟震惊地看着黎老爷子：“爷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暮为什么要报复黎家？爷爷当年……跟沈氏有什么过节吗？”
　　黎老爷子神色一变，侧脸避开黎迟的目光：“能有什么过节？不就是明面上的那些事，沈氏集团当年跟我们SMAS可是死对头，如今她们家破产了，咱们SMAS越来越好，还在美国上市，她们家能不嫉妒？”
　　“只是这样？”黎迟不太相信。看爷爷的神色，明显是心虚。
　　黎老爷子站起身来：“罢了罢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累坏了，这件事改天再说，你回去吧。”说着起身望卧室里走，便走边喊，“佩玟，卧室收拾好了没有，怎么这么慢？”
　　紧接着听见卧室里传来郑佩玟酥到骨子里的声音：“已经好了，我都睡下了，困死了都。”
　　黎迟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自觉握了握拳头。

第27章 chapter27
　　酒吧里灯红酒绿，劲爆的音乐响彻耳畔，不时传来男男女女的调笑声。
　　黎迟坐在吧台前默默喝着酒，一脸不快。
　　谈业在他旁边坐着，看他一直喝个不停，伸手抢过他的酒：“行了，别喝那么多酒，你爷爷不同意你跟沈暮的事，你把自己喝醉了也解决不了事啊。”
　　黎迟抢过谈业手里的酒：“随他去吧，当年拦不住我爸，如今也休想拦住我！”说完仰着头继续灌酒。
　　谈业看着他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你跟你爷爷好像有深仇大恨似的？还有，你爷爷回来，你妈作为儿媳怎么也没去看看？”
　　黎迟喝酒的动作一顿，将酒瓶子重重地放下去。
　　谈业看他阴沉着脸吓了一跳，干笑两声：“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你要不想说也没关系。算了，今天我舍命陪君子，咱俩喝个痛快。”说着给自己倒了酒，仰头喝了个精光。
　　待把酒杯放下时，黎迟杯子离的酒还没动，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似乎在刻意隐忍着什么。
　　“我爸年轻的时候喜欢画画，一直很想做个艺术家，我爷爷却一心想让他接管家族企业，觉得画画玩物丧志。后来两个人发生了争吵，我爸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结果，就遇见了我妈。”
　　“我爸和我妈结了婚，生下我姐姐和我，我们一家四口一直生活的美满幸福，虽然不富裕，却很快乐。”
　　“我十岁那年，突然有一帮人闯进我家，强行将我爸爸带走。那时候我吓坏了，哭着让我妈报警，我妈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默默掉眼泪。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爸居然说SMAS集团董事长的儿子。”
　　“爷爷的人抢走了爸爸还不算，又打算把我也带走。我妈为了留下我，在爷爷的逼迫下跟我爸离了婚，带着我和我姐离开了辛淮市。从那以后，我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我爸。”
　　“就在我十八岁那年，高考前的一个月，我爸却突然回来了。我妈责怪我爸整整八年都没有回来，对这个家庭不管不顾。我爸抱着我妈求她原谅，说他这些年一直都在派人找我们，但碍于爷爷从中阻挠，所以一直不知道我们全家人的下落。这八年来，他从未娶过旁人。”
　　“后来我爸和我妈和好，我们一家人也终于团聚了。不过，他很少待在家里，听我妈说是公司太忙，而他又怕被爷爷发现。”
　　“我快要高考的时候他去外地出差，答应了我一定会在我高考前赶回来，亲自送我去考场。结果，再回来的路上飞机失事，他再也没有回来。”
　　“我爸的事让我极尽崩溃，考场上发挥失常，跟清华失之交臂。那段时间里，我们全家人都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几乎绝望了。我妈每晚做梦喊我爸的名字，哭坏了眼睛，去做动了手术，把家里的积蓄用没了。”
　　“当时家里那个样子，我都已经打算辍学了，我姐姐却挺身而出，坚决让我继续念书。为了我的学费，她和我妈没日没夜的干活，吃尽了苦头。”
　　“大三那年，沈暮说她爸想等她毕业了送她去美国留学，为了能跟她在一起，我努力学习，一心想要拿到系里唯一那个可以去哈佛的名单。可惜，我再努力也拼不过关系，最后还是错失了机会。”
　　“大四那年的寒假，我妈被查出缓了贲门癌，医生说要尽快手术。就在我最需要钱的时候，爷爷找到了我，说只要我愿意回黎家听从他的一切安排，她就出钱救我妈。所以，我就回了黎家。”
　　黎迟苦笑：“原本以为，这样既可以救我妈，又可以跟沈暮一起去美国。却没想到，当我满怀期待等着跟她一起去美国的时候，等来的却是分手。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我，沈暮跟我分手或许跟我爷爷有关。或许，当年他也用当年我妈和我的法子去逼过沈暮，又或者……沈暮的父母。”
　　谈业听得都有些震惊了，喝了口酒使自己镇定下来：“以前只隐隐听过一些你过去的影儿，我自己也瞎猜过，没想到你爸和你妈之间也曾经这么波折过。不过，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可以等沈暮一等就是六年了。你爸和你们一家人分开八年都没有娶妻，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谈业拍了拍黎迟的肩膀：“伯父是个好男人，他护不住你们只是因为你爷爷太强势。”
　　“我从来不怪我爸，甚至还很后悔。如果当初我没说让我爸送我去高考，或许他也不会那么急着赶飞机，如果不是赶了那一班飞机，这一切的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
　　“人死不能复生，看开一些。”
　　黎迟勉强笑了笑：“这么多年了，早就看开了。只是想起往事，有些感慨而已。”
　　“来，今天我陪你喝酒！”谈业说着举起了酒杯。
　　＊＊＊＊＊＊＊＊
　　午饭之前，沈暮接到齐微的电话，说吴彬在医院里值班，今天只有陆瑶一个人在家，中午的时候一起去陆瑶家吃饭。
　　沈暮带着萱萱到陆瑶家时，陆瑶和齐微正在厨房里忙活。沈暮将萱萱打发到客厅看电视，自己也挽了袖子去厨房帮忙。
　　陆瑶把一捆芹菜给她：“我发现啊，你现在是除了上班，所有的空闲都被黎迟还占了，我们俩想见见你都不得空。”
　　沈暮蹲下身子去择菜，笑着说：“哪有，也就这两天而已。周五晚上在他家吃饭，昨天去了F大，今天这不就闲了嘛。”
　　齐微撇撇嘴：“又在我跟前撒狗粮了。”
　　沈暮白她一眼：“你又不是单身狗。”
　　齐微叹息一声：“现在也跟是差不多了，最近苏源天天加班，都没有时间陪我了，我简直要闷死。”
　　陆瑶笑他：“你现在这么说，等他真又闲下来了你还得发愁。人家现在拼命的干活，还不是为了在你爸面前证明自己，好顺顺利利把你娶进门吗？”
　　“嘿嘿，那倒是。”
　　陆瑶忙完了手边的活，过来跟沈暮一起择菜，小声问她：“萱萱真是黎迟的孩子？”
　　齐微听到动静也凑了过来：“这个问题我也好想知道啊，小暮，赶快满足一下我们俩的好奇心吧。”
　　沈暮想了想，笑着点头：“当然是了，除了黎迟我又没跟别的男人交往过。”
　　“天呐，你们俩也太……简直跟电视剧一样。”陆瑶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齐微跟着啧啧两声：“小暮，你说你得多感谢我没有真的跟黎迟订婚啊，你的嘴也太严实了，这么多年一直不知道你心里还藏了个人。而且，这个男人差点成了我未婚夫。”
　　说到这个，她挑了挑眉：“哎，你说，如果当初我真的跟黎迟订婚了，你会怎么办？”
　　沈暮想了想：“其实，你们俩真的在一起了，我那个时候也会祝福你们的。我当初连辞职信都写好了，就等着你们订个婚，我带着萱萱回晋城，再也不回来了。”
　　“为什么？”齐微和陆瑶异口同声地问。
　　沈暮说：“因为我得避嫌啊，你们俩若是在一起了，我总不能还留在这儿影响你们俩的感情吧。离开，毫无疑问是最好的办法。”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当初，我没有告诉你我跟黎迟的事，你有没有怪过我？”
　　齐微笑着摆摆手：“你知道的，我这人心大，怎么会把这种事放心上，何况我跟黎迟又没什么交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咱们三个人各有各的的幸福了，多好。”
　　陆瑶点头：“是啊，以前我还一直担心小暮呢，现在找个黎迟这样的，我羡慕都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