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难寻——夜子莘

　　黎迟沉默了几秒，终于还是点头：“六年前我出国的时候，她没有跟我一起去。”
　　“怎么回事？我记得当时不是她说想出国的吗？怎么最后你自己一个人去了？”
　　黎迟想了想回答：“家里出了些状况吧，不过也没什么，现在我回来了，我们俩还是在一起的。”
　　情侣间分手是常事，俩人也是成年人了，郭芸也不多加过问。只是有些好奇：“这都六年过去了，沈暮都没结过婚？”
　　黎迟摇了摇头，想想还是把萱萱的事说一下：“她有个朋友去世了，把女儿托付给了她，叫沈妙萱，现在她们母女两个在辛淮市生活。”
　　郭芸了然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对了，你们俩如今这是打算怎么办？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还像大学时候那样一直托着，得成家才是啊。你们俩不打算结婚？”
　　黎迟应声：“原本是想快点结婚的，不过这两天我仔细想了想，我们俩也六年没在一块儿了，总要磨合一段时间。不如等寒假的时候我陪她回老家见一见她的父母再做决定。”
　　郭芸思索了一会儿：“这样也好，说起来，咱们双方家长还没见过面，你们俩现在工作着又太忙，那就缓一缓吧。”
　　“还有一件事，”黎迟说，“萱萱的身世沈暮没打算让她知道，所以跟萱萱说我是她的爸爸，我想着，反正我们俩也是要结婚的，这么说也没什么。以后妈你要是见到了萱萱，别跟她说起身世，她自幼跟沈暮相依为命，我瞧着有些敏感。”
　　郭芸听这话忍不住笑了：“放心吧，这种理我哪能不明白？她若是过来，我肯定拿她当亲孙女儿疼爱。”
　　“谢谢妈。”
　　郭芸叹息一声：“你从小到大成绩好，模样又好，没少有女同学往咱家里借作业、借书本什么的，那时候你虽小，但我这当妈的每回还是忍不住替你去留意那些姑娘。说实话，沈暮是妈最满意的一个了。”
　　黎迟有些意外：“借作业那都是初中、高中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教育我不准早恋，留意她们做什么？”
　　“你不懂。”郭芸笑着摇头，“那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
　　“那，妈为什么偏偏喜欢沈暮？是因为她是我在大学认识的？”
　　郭芸笑了：“你这么说，倒也真有这部分原因，却也不全是。沈暮那孩子心眼儿好，妈看的出来，那是个善良的姑娘。不过妈最中意的，是她对你的感情。”
　　“那妈觉得……”黎迟顿了顿，犹豫着继续说，“妈觉得她变了吗？”以前他很自信的认为沈暮是喜欢他的，可现在，他在她面前已经没这样的信心了。
　　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变心。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能早已在流逝的岁月里永远成了过去。
　　郭芸仔细想着前段日子见到沈暮的画面：“自然是喜欢的，如果不喜欢，你们俩都分手了，她不会帮你一起骗我的。”
　　听到母亲这么回答，黎迟莫名感觉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笑意：“妈你一向看人很准，这回肯定也没看错。”
　　郭芸看出了儿子内心的不确定和犹豫，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六年了还没有结婚，明明全家都搬去晋城了，她依然选择留在辛淮市，都已经这么明显了，你还在怀疑什么？她这几年，分明就是在等你回来的。”
　　黎迟的眼睛里渐渐有了色彩，一颗心因为难以压抑的激动而快速跳动着，抓住母亲的手一脸感激：“妈，谢谢你。”他犹犹豫豫、胡思乱想了这么久，却不抵母亲的几句话让他豁然开朗。
　　郭芸又说：“这么多年了，你不确定她的心意，她想必也是一样的。有时候两人之间，总得有个人主动一些。妈看你这样子，想必你们俩这段日子一直不温不火的，心中各有猜想。倒不如你主动一些，让她明白你的心意。女孩子最想要的，无非就是安全感。”
　　黎迟点头：“我懂了，谢谢妈。”
　　郭芸怜爱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什么时候有空，带沈暮和萱萱来家里吃饭，妈也想见见那孩子。”
　　“好。”
　　********
　　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沈暮正坐在教室里等孩子的家长来接，扭头看到了现在窗户边上的黎迟。
　　她起身走出来：“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不是说好了晚上去我家吃饭吗，我妈也想见见萱萱，你怎么忘了？”
　　沈暮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记性，今天下午有个学生在楼梯口跟人追逐打闹磕着了，我带他去医院包扎伤口，他父母工作忙，又请我帮忙把孩子送回家，我一忙就给忘了。”
　　“伤的严重吗？”
　　沈暮点头：“挺严重的，还缝了几针呢，我看着都揪心，让父母看到不知道得多心疼。”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沈暮说：“外面冷，萱萱和杜元在办公室写作业，要不然你先去看看她们俩？等孩子们都被接走了我去找你们。”
　　“也好。”
　　黎迟去了办公室，杜元和沈妙萱两个人正趴在桌子上很认真地做功课，杜元时不时冲萱萱扮个鬼脸，惹得萱萱笑个不停。
　　杜元突然感觉有个阴影笼罩着他的作业本，扭头一看直接从凳子上跳下来，抱住了黎迟的大腿：“舅舅！”
　　萱萱一扭头望过来，仰着脸甜甜地叫了声：“黎叔叔。”
　　黎迟看到萱萱跟前放着的本子，眼神里有了暖意：“萱萱还会画画呢，你这是画的什么？”
　　萱萱指着画说：“这是妈妈和黎叔叔，这是杜元哥哥，这个是我。”
　　“是吗？”黎迟将凳子上坐着的萱萱抱起来，“我们萱萱可真厉害。”
　　见舅舅只夸萱萱不夸他，杜元顿时有了小情绪，拿着自己刚昨晚的数学题举着：“舅舅，舅舅，你看我数学作业都做完了。”
　　黎迟抱着萱萱坐下来，拿着杜元的作业看着，看完笑着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全对了，你也很棒！”
　　被夸奖杜元很开心，等了一会儿，一脸不乐意地噘噘嘴：“舅舅，那你怎么不抱我呢？你都抱沈妙萱好久了。”
　　黎迟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你怎么什么都抢，萱萱比你小。”
　　杜元撇嘴：“舅舅你就别骗我了，你就是想给萱萱当爸爸，我才不傻呢。”
　　“臭小子！”黎迟抬手拍了下他的脑门儿，杜元早就料到他舅舅会这样，快速躲过去，又冲黎迟做了个鬼脸。
　　萱萱坐在黎迟的大腿上，想着杜元哥哥刚才的话，仰头看着黎迟，也不说话。

第23章 chapter23
　　沈暮过来的时候，见女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迟看，温和地喊了一声：“萱萱，作业写完了吗？”
　　萱萱点头：“我写完了。”说着把自己的画递给沈暮。
　　沈暮看了笑着趴过来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儿：“萱萱真棒！”
　　萱萱如今在黎迟怀里，沈暮亲她时自然而然地把脸凑了过去。发间的清香传入黎迟鼻间，他下意识看向她，细白的脖颈显在外面，今天穿得是件心形领口的针织毛衣，随着身子的前倾，领口处自然放大，里面的大片美好若隐若现。
　　他喉头一阵干涩，小腹热浪翻涌，面无表情地抱着萱萱起身：“咱们走吧。”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沙哑。
　　“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沈暮扭头关怀地看向他。
　　黎迟脸色微微僵硬了一瞬：“没事，可能中午的饭太咸了，嗓子不太舒服。”
　　“那喝点水吧，我给你倒。”说着拿着自己的水杯就要去接水，忽又想到了什么，把杯子重新放回桌上，去饮水机旁边用一次性水杯接了一杯温的给他。
　　黎迟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这才说：“我好多了，咱们走吧。”
　　********
　　到了黎家，郭芸正在厨房里和张嫂、童杨一起做饭，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小暮来了，外面冷吧，这两天一直下着雨。”
　　沈暮笑着摇头：“还好，也不觉得冷。萱萱，快叫奶奶。”
　　萱萱听话地喊了一声。
　　“多好的孩子啊，水灵水灵的，长大可不得了。”郭芸说着过去牵着萱萱的手，“萱萱，来，奶奶带你去厨房吃好吃的。”
　　杜元一听急忙跟过去：“姥姥，我也要吃。”
　　郭芸点了点外孙的头：“你个捣蛋鬼，还能少了你的去？”
　　沈暮和黎迟互望了一眼，相视一笑。
　　见杜元和萱萱两个人拿了麻花出来，沈暮走过去拉住女儿：“好吃吗？”
　　萱萱点头：“好吃。”
　　“那你去跟杜元哥哥去玩好不好？妈妈去厨房看看。”
　　杜元领着萱萱上楼，沈暮则是进了厨房：“阿姨，我帮你吧。”
　　郭芸见她进来，笑着说：“不用不用，你去看着孩子就行，这里我们仨。足够她，快别沾手了。”
　　沈暮还想说什么，郭芸已经推着她出来了。
　　黎迟一直在门口站着，见她一脸无奈，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你难得来一次，我妈怎么会让你干活？走吧，带你到处看看。”
　　沈暮点点头，被他拉着手上了二楼。
　　房屋的设计都是典雅的欧美风格，温馨大气，很有格调。
　　沈暮推开一扇门，萱萱和杜元正趴在桌子上玩，桌上摆了一大堆积木方块。见沈暮和黎迟进来，萱萱笑着招手，喊了声妈妈。
　　沈暮走过去捋了捋女儿的马尾，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来：“你们在玩什么？”
　　“在积变形金刚。”萱萱回答。
　　“变形金刚？萱萱会吗？”
　　萱萱摇头：“杜元哥哥会。”
　　沈暮看了一会儿，见黎迟出去了，她也起身跟着开门出去。左右看了看，却并没看到黎迟的人影。
　　她心想着他可能去了厕所，便没有刻意去找，决定下去看看阿姨那边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刚走几步，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雄厚的力道将她扯向一边，接着听到关门的声音。她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进了一间卧室，黎迟就站在她跟前，离她紧紧不过一拳。
　　他粗沉的气息扑面而来，沈暮没来由红了脸，别扭地偏过头去：“这是……你的房间？”
　　黎迟没有回答，随意地将手插进口袋，转身走向里面，最后在床尾的沙发上坐下来。
　　沈暮依旧背靠着房门站着，一时间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一颗心撞的飞快。
　　黎迟挑眉：“怎么，不敢进来了？”
　　沈暮不受他的激将法，继续靠着门不动。这卧室里就他们两个，她有些紧张。
　　黎迟有些好笑：“我妈就在下面，萱萱和杜元在隔壁，你怕我对你做出什么来？”说完见她不动，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会儿吧。
　　沈暮犹豫了一下，缓缓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见手边的沙发扶手上摆着一本书，便随意地拿在手里翻阅着，一副很认真在看的样子。
　　黎迟将她手里的书拿过来：“看得懂？”那是建筑方面的书籍，她翻的那一页还有运算，不是专业人士很难看懂。
　　沈暮愣了一下：“是没看懂，所以我在思考。”
　　“六年不见，你好像脸皮薄了许多。我们第一次出去玩的那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
　　黎迟这么一说，沈暮的脸刷地红了。
　　沈暮一直觉得，自己在感情方面有些晚熟，以至于连防范意识都比较薄弱。
　　记得她和黎迟交往刚满一周的时候，刚好赶上端午假期，黎迟提议出去玩，商量之下去了开封。
　　白天在清明上河园玩了一天，到了晚上，两人在旅店订了双人间的房……
　　*——*
　　推门进去，入目是间很简陋的屋子。门口处是毛玻璃圈成的卫生间，再往里走是并排两张床，中间用一个小方桌隔开。床头安了空调，床的对面摆着一台电视机。除此以外，就再没有旁的了。
　　简陋是简陋了些，不过床上用品明显是新换过的，视觉上还算是干净。
　　玩了一天，沈暮早就累坏了，一看到床直接便扑了过去：“哇，还是床舒服，累死我了！”一边说着，脚上的鞋子已经被她给蹬掉在了地上。
　　大概在床上趴了十秒不到，她猛地抬头坐了起来，见黎迟还在门口站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我太累了。”说着赶紧将自己蹬出好远的鞋子捡回来，好好摆正，“对了，你要睡哪张床？”
　　黎迟双手抱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以前跟男朋友一起出来过？”他们才认识一个星期，彼此都还不了解，他想不明白沈暮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这么自然。
　　沈暮摇头：“我以前没谈过恋爱啊，高中那会儿我爸管我管的很严，异性的普通朋友都没几个。”
　　黎迟心里有了数，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下来，突然将她推倒压了上去：“那你难道不知道，跟异性住在一间房里很危险？”
　　沈暮着实被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睁大了眼睛盯着他，语气还算镇定：“刚刚没想到，不过现在知道了。”
　　黎迟坐直了身子，没再说话。沈暮跟着坐起来，拿被子裹住自己，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你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吧？你如果欺负我的话，我可是会喊人的。”
　　黎迟无奈地把把身上的被子扯下来：“大夏天的，把自己裹这么严实，也不怕出痱子。睡吧，咱们明天去包公祠。”说完起身去了另一张床上。
　　沈暮有些认床，到了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屋子里黑乎乎的，只有零星的微光从外面照进来，将屋里的摆设隐隐照出些许影子来。沈暮看着周围，脑子里就像是过电影一样，把以前看过的所有恐怖电影都回想了一遍。
　　她越想越怕，越怕又越忍不住胡思乱想，蒙着被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热的汗都出来了也不敢探出头来。她越是这样，脑海里那些恐怖的画面就越清晰。
　　什么《床下有人》《半夜叫你别回头》《客栈惊魂》……一个个影响吓得她根本无法入睡。后来实在没法子了，她壮着胆子爬上了黎迟的床，钻进了他盖着的毯子里。
　　黎迟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抱上了自己的腰，等想到自己身在何处时顿时清醒了几分，身子不由得一僵，难以置信地开口：“……小暮？”
　　沈暮抱着他不撒手，话语里带了哭腔：“你怎么那么能睡啊，我，我一个人睡不着有点儿害怕。”
　　黎迟听她这声音就知道她不是有点儿害怕，应该是怕急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