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难寻——夜子莘

　　说完，又颇有些羞惭地低下头：“我应该早些来看您的，只是……”
　　郭芸笑着拉住她的手：“我这病一直让黎迟瞒着，他应该是没告诉你。对了，你说家里出了事，严重吗？当初原本说等你们毕业了和你父母一起吃个饭的，谁想到我这病说来就来，倒是至今还没见过你的家人呢。”
　　沈暮强笑着摇摇头：“也没什么大事，现在都解决了。”
　　黎迟办了出院手续回来的时候，沈暮也已经和护士童杨两人将郭芸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
　　黎迟看了眼童杨，说：“这几年都是你照顾我妈的，想必她也已经习惯了。我以双倍的薪资聘用你，你觉得如何？”
　　童杨听到“双倍薪资”眼睛里直放光，赶紧点头，生怕黎迟会突然改变主意：“我愿意，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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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车到了黎家别墅，郭芸看着气派奢华的房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大门口停下脚步，扭头问黎迟：“你回黎家了？”
　　知道母亲不想和黎家的人碰面，黎迟解释说：“妈，这别墅里只有我和元元，这几年的事晚点跟你解释。”
　　听了这话，郭芸倒也没说什么，在沈暮和黎迟的搀扶下往里进。
　　杜元听到动静急急忙忙从楼梯上跑下来：“舅舅，是不是你把姥姥接回来了？”他这个舅舅真是说话不算话，昨天说好了今天带他去医院接姥姥，结果自己跑着去了。
　　看到郭芸，杜元直接扑进她怀里：“姥姥，你可回来了。”
　　杜元的妈妈黎遥在十年前嫁给杜元的爸爸后，一家人移民去了国外。黎遥在国外工作繁忙，和黎迟姐弟二人同黎家相认后，便将儿子托付给了黎老爷子。黎遥每年过年都会回来看望儿子，顺便带着他去医院探望郭芸，这几年里杜元倒是一直记着姥姥的模样。
　　大半年没有看见外孙，郭芸高兴的眼眶含泪：“元元又长高了，你妈妈呢？”
　　杜元说：“我妈妈在美国呢，我现在跟舅舅住。姥姥，今天张嫂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很丰盛呢。”
　　郭芸摸着杜元的头，点头只说好。
　　杜元一扭头看见黎迟旁边站着的沈暮，一脸惊愕：“沈老师，你怎么在这儿，萱……”话还没说完，他的头被身后的舅舅弹了一下，疼的一阵呼痛，“舅舅，你打我做什么？”
　　见郭芸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沈暮笑着解释：“我现在在凌荣小学教书，是元元的语文老师。”
　　郭芸一听脸上挂着笑：“你教他好，有你在，我们还放心呢。”
　　黎迟将杜元扯到一边，严肃警告道：“不准跟姥姥说沈老师有女儿的事，听到没有？”
　　杜元揉着被舅舅弹过的脑袋：“为什么啊？”
　　“让你别说你就别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乖乖听话，过几天舅舅给你买滑板鞋。”
　　“滑板鞋啊？”杜元两眼放光，这可是他期待了好久好久的呢，赶紧点头，“救救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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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午饭，沈暮看了看时间，想到还得去齐微那儿接女儿，便以还有事为由打算离开。
　　郭芸原本还想再留她，不过看她的确很急的样子，便应下，并说让黎迟送她。
　　一边的杜元一听赶紧站起来：“舅舅，你都送沈老师的，那你把我也捎上呗，反正都是去学校。”
　　黎迟瞥他一眼：“你让司机送。”
　　杜元不情不愿地撇撇嘴，继续坐了下来。
　　从别墅里出来，沈暮在副驾驶位置上坐下，随手系上安全带：“为什么不带杜元一起，一会儿接了萱萱也是要去学校的。”
　　黎迟看了看她没有说话，默默开车。

第9章 chapter9
　　去接萱萱的路上，沈暮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见车里的气氛有些不自在，便想找着话题缓解一下。
　　“你回黎家是因为阿姨的病吗？”她记得那时候他每每提起黎家都只是淡淡的，没有恨，没有爱，于他来说就像是路人。如今突然回去了，阿姨又在医院待了六年，沈暮思来想去觉得恐怕只有这一个可能。六年不曾回来，也跟黎家有关系吧。
　　“有的时候，人不得不向金钱低头。”
　　黎迟的回答已经恰好印证了沈暮的猜想。
　　“你当初不是拿到去哈佛留学的名额了吗，相信很多公司都会愿意资助你的。”沈暮觉得，这似乎不该是黎迟回黎家的唯一理由。
　　黎迟嗤笑：“学校保送出国的名单里，根本就没有我。”
　　沈暮有些惊讶，怎么会没有呢。他记得当初他兴高采烈地跟她说拿到了去哈佛的名额，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她还求着她爸送她去美国。当初他们俩还一起幻想着去美国的生活，惬意、自在、无拘无束。
　　黎迟说：“我们学校保送去哈佛的名额只有一个，原本主任说已经订了我，不过后来被副校长的侄女给顶了。”
　　“那你怎么还……”沈暮除了震惊，突然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黎迟突然将车停在路边，转过头来看她：“当时恰好我妈病了，被我爷爷的人找上门来，他说可以出钱给我妈治病，并承诺会将她的名字写入黎家族谱。他还答应送我去哈佛商学院念书，我以为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说到这里，他苦涩一笑：“却没想到，你一早就设计好了要分手。”
　　他抬手捏起她的下巴，俯首探了过来，眼睛里带着恼怒：“沈暮，你知道我在机场听到你那一通电话是什么感觉吗？当我带着所有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想要跟你共度余生的时候，你却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大笑话。”
　　沈暮眼睛里有水汽蔓延，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其实当时我……”
　　黎迟突然松开她：“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你也无须向我解释什么。”
　　车继续向前开进，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这一次，沈暮自己也没再想着找什么话题，只一个人陷入沉思。
　　她和黎迟之间，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回忆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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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开，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大地上，落下满地金光。湛蓝的天空上，有成群结队的大雁飞掠而过，留下一排优美的弧线。
　　樱花树下，一片青绿的草地上，一位清隽俊美的少年盘腿坐着看书，突然眼睛被一双纤细小巧的手给捂住了，阴阳怪气地问：“猜猜我是谁？”
　　少年弯了弯唇角，将那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拿下来，细细打量：“哎呀，哪家小姑娘的手这么细致，快过来让我瞧瞧脸是不是更好看。”
　　女孩一听在他旁边坐下，主动将脸凑过去：“好看吗？好看吗？”
　　少年捧上女孩的脸，在那比樱花还要娇嫩的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好看，像迟暮下的夕阳一样好看。”
　　女孩斜他一眼：“臭美，咱俩加起来就是迟暮，你这是把自己都给夸进去了。”
　　太阳的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沈暮突然躺了下来：“我说阿狸，你也太会在这里讨清闲了，刚刚我一下课找不到你人，害我好找。”
　　黎迟跟她一起躺下来，忍不住捏了捏她日光下晒得有些粉嫩的脸蛋儿：“不是跟你发信息说我在这儿吗。”
　　“是吗？”沈暮愣了愣，嘿嘿一笑，“上课玩贪吃蛇，没电了。”
　　黎迟无奈的揉了揉她的脸颊：“你呀，又不好好听课。”
　　沈暮拿掉他的手，很是理直气壮地说：“这节课高数啊，不行不行太难了，我这脑袋瓜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你不让我玩手机简直就是煎熬。”
　　她说完眼珠一转，突然翻了个身看着他：“对了，刚好你这节不是没课吗，要不以后你陪我去，你听懂了以后再跟我讲。Perfect！”
　　黎迟挑眉：“好啊，你求我。”
　　“怎么求？”
　　黎迟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亲我一下好了。”
　　沈暮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围：“喂，咱们俩现在这么在草地上躺着，你再让我亲你，被别人看到会误会的。”
　　“误会？误会什么？”黎迟双手交叠枕在脑袋下面，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沈暮羞恼着拍他一巴掌，两个人躺在这儿，你说误会什么？
　　黎迟顺势抓住她的手，翻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坐起身去拿旁边的外套：“走吧，去吃饭，想吃什么？”
　　沈暮跟着起来，想了想：“红烧鱼骨，还有番茄鸡蛋。”说完想起刚刚的话题还没结束，起来拍拍屁股追上他，“喂，你走慢点儿，你还没答应我以后跟我一起上高数呢。”
　　黎迟回头冲她邪魅一笑，阳光顺着他亚麻色的短发流泻下来，俊逸迷人，说出的话却有些欠揍：“你还没求我呢，回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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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萱萱去了幼儿园，沈暮心情复杂的打算回学校，手腕却突然被他捉住。
　　他刚毅的面容里透着一丝疲惫，眼睛里似有挣扎：“沈暮，六年了，你对我可曾有过亏欠？”
　　迎上他的目光，沈暮顿时觉得有些心痛，眼眶红红的，一张口仍是那句说了无数次的话：“对不起……”
　　“对不起？”黎迟苦笑，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几分，“你以为这世间的许多事都是随随便便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的吗？”
　　沈暮低着头没有说话。事到如今，除了对不起她还能说什么？又还能做什么？
　　“那么，如果我对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在她面前，他总是输的一塌糊涂。
　　“什么？”沈暮讶然地抬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被她这样的目光一看，黎迟突然拉回了一些理智，补充说：“今天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们俩现在这样瞒不了我妈多久的。而刚好，我暂时孤身一人，不介意再跟你一起试试。”

第10章 chapter10
　　黎迟的话让沈暮原本提起来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股无法言明的失落感袭来。
　　原来，只是这样而已。
　　她始终垂着头没有任何应答，黎迟紧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了，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在她面前，他始终是个笑话。
　　事到如今，难道他还要恬不知耻地跟她重修旧好，再一次让自己的骄傲和尊严被她践踏？
　　见她犹犹豫豫着正要开口，黎迟抢先一步：“好了，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方才那番话你只当没有听过，从今以后，你和我各走各的，再也不必见面。”
　　他说罢也顾不得看沈暮此刻的表情，径自转身，打开车门就要上车。
　　沈暮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看着他系了安全带要走，心跳骤然快了几拍，一时间来不及多想，快跑两步去敲他的车门：“等一下！”
　　这个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因为他方才那句“再也不必见面”而有些恐慌，下意识就想阻拦。
　　阔别六年再次重逢，真的就这样再也不见了吗？
　　黎迟缓缓摇下车窗，淡淡看向她：“沈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我……”沈暮站在那里有些局促，更不知道要说什么。有背着书包的学生路过向她打招呼，沈暮勉强笑着回应，只觉得越发尴尬了。
　　黎迟看了看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道：“上来说吧”
　　沈暮应了声绕过车头，开门在副驾驶的位置坐下。
　　车窗的玻璃是单向的，两个人坐在里面，外面的人什么也看不到。他的贴心让沈暮心上一暖，轻轻说了声谢谢。
　　黎迟对此不以为然，手肘支在方向盘上，随意地摸了摸下巴：“沈老师还有什么事就说吧。”
　　沈暮咬了咬唇，犹豫着开口：“你刚刚说的话……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考虑一下？”黎迟眼角眉梢几不可见地上挑，怒气似乎一下子消散了。
　　他总是这样，只要她稍一服软，他就怎么也生不起气来。这辈子遇上她，他是彻底栽了。
　　“是，我需要点时间。”沈暮再次开口，“你知道的，我有女儿，这件事必须萱萱同意才行，我不想她不开心。”
　　提到萱萱，黎迟神色凝重几分：“萱萱到底是谁的孩子？”
　　沈暮怔了怔：“这个问题希望你不要再问了，是谁的都不会是你的。”
　　“那她是你生的吗？”黎迟依旧追问。
　　沈暮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我的女儿，不是我生的难道是你生的？”
　　黎迟眸中神色一凛，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沈暮，萱萱九月出生，今年五岁，我们俩六年前正月分的手，你可别告诉我，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你还跟别人有过什么。”
　　他捏着她下巴的力道不自觉加重，耳边又响起了六年前她电话里那些刺耳的话：“老实告诉你吧，我早就喜欢上别人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所以才会犹犹豫豫直到现在。”
　　下颚被他捏的生疼，沈暮皱了皱眉头，抬手用力打掉他的手：“我什么时候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和别人有什么了，你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讲！”
　　“难道当年那些话是你为了跟我分手故意编造的谎言？萱萱是我的女儿对不对？你当年究竟为什么不跟我去美国？你不在乎我，又为什么生下萱萱将她养大？”
　　一连串的反问让沈暮心跳快了几分，突然间只想要落荒而逃，匆匆打开车门下车：“随你怎么想，我该去上课了。”
　　转身没走两步，被追上来的黎迟用力扯住手腕，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顺势跌了过去，身体撞在他□□的胸膛上，她恼怒着刚要开口，唇被他低头覆了上去。
　　他的吻霸道而炽热，带着惩罚性的啃噬，沈暮的大脑顿时懵了。
　　直到黎迟松开她开车离去，她还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缓不过神儿来。
　　唇齿间还留有独属于他的味道，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突然想起来此时还在学校门口，她匆忙环顾四周，上课铃不知何时早已经响了，校门口此时倒是并没有什么人。
　　沈暮总算松了口气，转身打算回学校。一进校门，却看到了站在教学楼二楼的林浩，他静立在那里，目光一直盯着沈暮。
　　想到方才的一幕可能被他看到了，沈暮略微有些不自在，却没打算多说什么，默默走向楼梯。
　　路过（1）班教室门口的时候，林浩已经在里面上课了，教室前门敞开着，沈暮没有扭头去看，径直越过，去了隔壁的（2）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