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便是再多上数百条的罪状,今日他也不会被诱来此处受死。
君臣君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就这么回事?
至于陛下为何要杀自己,那是一桩关于十几年前的宫中秘闻,只有池衡华自己心里清楚,他能多活这十几年,是靠着与晏沉渊对峙侥幸而存。
如今,陛下要弃棋了。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是朝堂之上唯一能与晏沉渊抗衡之人,帝王心术无非讲究个博弈平衡之道,此刻除掉自己,明宣帝又准备如何压制晏沉渊?
他望着年轻气盛的顾凌羽,隐约间明白了,下一个与晏沉渊这头恶狼对峙之人,陛下已有准备,正是眼前的二皇子。
而二皇子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东宫之选,此等紧要关头的审时度势,令人钦佩。
想通此节,池衡华反而平静了,只是问顾凌羽:“敢问殿下,您是如何收罗起下臣这般诸多罪状的?”
顾凌羽没说话,只是望向了角落里的池惜歌。
池惜歌缓步而出,站在顾凌羽身后,声音冷冽:“我说过的,你会自食恶果。”
“孽障!”池衡华一声咆哮!
池衡华这便是真不能忍了,死在明宣帝手里,死在晏沉渊手里,甚至死在顾凌羽手里,他都能想得通,但他竟然在自己女儿手中栽了!
他竟被府上一个不起眼的丫头算计了?!
池惜歌冷冷地瞧着他,转身对顾凌羽行了一礼:“还望殿下早做决断,陛下还在等您答话。”
顾凌羽看着池惜歌,百感交集,这到底是何等令人惊艳的奇女子?
若非得她提醒,自己怕是要落得跟池衡华一般的下场吧?
池衡华不是什么良臣,顾凌羽素来清楚,但臣子奸或忠,全看他父皇如何认定,顾凌羽如何料得到,大厦之倾,不过一夕之间?
若不是他趁早摘清,恐怕……
他久望着池惜歌,但池惜歌只是低眉顺眼不抬首,她不过是念着与顾凌羽往世也算相识一场,所以才多了句嘴而已。
而且,她也的确需要一个地位足够高的人将罪证呈给陛下,否则她在明宣帝面前说话,是不够份量的。
甚至还有可能把自己都搭进去。
眼下大局已定,她也可以拿着镇国公府的覆灭,去向晏沉渊求一求,看能不能换四妹出来了。
当夜,宫中传出镇国公池衡华饮酒过量不幸病亡的凶讯。
其子池绍华亦因悲痛过度,心悸发作死于其父身前。
但正值小公主满百日,这等凶煞恶事怕是要冲撞了小公主,故依国师所嘱,镇国公丧事低调处理。
夜间,明宣帝看着跪在阶下的顾凌羽,笑道:“瑾泽,你这是何故?”
顾凌羽磕头:“儿臣往日为歹人蒙蔽,不识奸佞,望父皇责罚。”
“你妹妹刚刚出生不久,孤不愿见宫中再出血煞之事,况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镇国公之事你请旨为孤分忧,已是将功补过,父皇又岂会再责怪于你?去宫外传道旨吧,镇国公为本朝尽忠多年,侍君有功,身后事虽不可大肆铺张,但总要体面妥当。”
“儿臣领旨,谢父皇宽宥。”
“对了,池惜歌与她妹妹池南音关系如何?”
顾凌羽眸光一敛,低头回话:“两人姐妹情深,金兰惠好。”
“如此,过两日你带这池惜歌入宫一趟,孤要见见她。”
“是,父皇!”
……
池南音一觉睡醒,只觉得天都变了。
首先她的脑袋还在,这已经让她惊了一下了。
然后池衡华池绍如两父子一夜之间暴毙,其余人等皆作鸟兽散,池家如今只剩下长姐池惜歌和一个往年备受冷落的小八池澈,又让她惊了一下。
最后宫中那个她脸都没看清的皇帝赏了她一大堆金银宝物,说是感念她照顾晏沉渊恶疾有功,特许赏赐,再让她惊了一下。
请问,姓阉的看上去哪里像是有病了?
他比任何人都要活蹦乱跳……不对,比任何人都活得滋润好伐!
不过也不一定,心理疾病也是病的哈?
总之,池南音在无比的懵逼和不解中,怔怔发呆,活脱脱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阿雾?”池南音捏着同样懵逼的阿雾放在桌上,“咱两捋捋这个事儿呗?”
“捋,必须捋!本AI感觉被系统耍了!”
一人一鼠又开始了诡异的对话。
池南音:“昨天就是十日之期,我没有死诶!”
吱吱吱:“这个我知道,咱跳下一步。”
池南音:“而且我记得,镇国公府是不是要等到一年之后才会倒台的,长姐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扳倒,还有什么西北大将军入京之类的。”
吱吱吱:“不错,现在……十天!”
池南音:“我是不是一梦南柯了?是不是一觉睡了整整一年啊?我拿了睡美人剧本吗?还是说这个国师府有什么府中一日府外一年的神奇BUFF?”
吱吱吱:“你酒还没醒吧?”
门外正准备进来的晏沉渊听到了一人一鼠正在嘀嘀咕咕,抬手让展危停下,他倒是想看看,池南音又在跟那只死老鼠说什么。
池南音未觉门外有人,继续道:“我长姐说,她一定会救我,是不是因为她把池衡华那个老狗贼弄倒台了,帮姓阉的铲除了一个政敌,所以姓阉的因为这个,就留了我一条命?”
吱吱吱:“很有可能。”
池南音:“长姐好厉害啊!”
她高兴得跳起来!
门外的展危听了想骂娘。
池姑娘,我拜托你好不好的啦,你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你长姐为你加班加点地搞垮了镇国公府,也不是因为池澈公子为你求情,更不是因为任何其他人。
纯粹,只是因为,咱们大人,不想,杀你!
就这么简单,好不好的呀?
我家大人若真要你那颗漂亮脑袋,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好不好的呀?
区区一个镇国公府算得了什么,我家大人瞧都不带正眼瞧的,好不好的呀?
不论是顾凌羽反手一将借池家之事更赢得皇帝信任,还是你长姐半公半私地要将池家置于死地,又或是池澈小公子白捡便宜一跃而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跟我家大人毛关系都没有,好不好的呀?
你能不能不要瞎鸡儿动你那颗不存在的脑子,瞎鸡儿得出结论?!
你这样会让我家大人很寒心的诶!
展危要气死了,鼻子都气歪了!
“大人,我,我去跟她说说。”展危抱不平,他非得跟池南音好好把这事儿掰扯掰扯清楚了!
晏沉渊却止住他:“活在梦里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可是展危真的好气啊!
“估计池惜歌,顾凌羽,池澈,甚至狗皇帝都跟她一样的想法吧?如此正好,就让他们以为,我真的对这大乾朝有何企图,所以与朝臣勾心斗角,争权逐利。”
“展危你看,那些自诩聪明的人,跟她其实差不了多少,甚至,还不如她有意思。”
展危听有点难过,他们家大人在这世上难寻敌手,孤独啊!
晏沉渊握了一下佛钏,声音略高地问里面:“喜欢这些赏赐吗?”
池南音听到门外晏沉渊的问话,连忙站定,怂巴巴小小声道:“还,还好。”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好是什么回答?”
“这些东西都是好的,只是我更想知道,你会放我回家么?”池南音心想,十日之期都过了,自己是不是可以成为先例,成为第一个活着走出国师府的侍疾之人?
晏沉渊抬眸看她:“不喜欢这里?”
是个人都不喜欢,好不好!
但池南音不敢说,只是小声道:“我想家了。”
“午后你长姐会来府上。”
“……”池南音悄悄地抬了下眼睛看他,“你不会放我回家的,是吗?”
“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
放你出府,你信不信你活不过一个时辰?
晏沉渊毫不费力瞎编了一个理由:“你故事讲得不错。”
池南音莫名地酸了一下鼻子,好嘛,她就知道自己没那份狗屎运,成为开天劈地第一人。
不过,他都没说要杀自己了,只是软禁着,也算是他“宅心仁厚大发慈悲”了吧?
果然她拿的是《一千零一夜》剧本。
看了一眼堆放在桌上的赏赐,池南音说:“那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了。”
“哦?”
“反正我在这里出不去,有钱也没地方花,衣服也没地方穿,喜欢来干嘛呀?”
晏沉渊看她这委屈巴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觉得好气又好笑,穿给我看不行啊?
但他只是轻转着佛钏:“不喜欢就拿去烧了,不过昨日宫宴,我觉着筵席上的酒味道不错,所以要了些来。此酒金贵,若是放在酒窖中,堆在一起怕是要串了味……”
“放我这里!”池南音眼中立刻放光,“我这里呀!我这里地方好大的,你就放在我这儿吧,我帮你看管!”
她期待地望着晏沉渊。
晏沉渊捏了捏佛钏忍住笑意:“如此,也好。”
“不客气!”
展危翻白眼,大人跟你说谢谢了吗?你就不客气?
我看是你不客气!
展危推着晏沉渊出了雁芦阁,晏沉渊按住轮椅说:“你立刻进宫,将宫里的寒酥酌都搬过来。”
展危望天,真完了呀,我家大人这是彻底走上为卿斩山画黛眉的昏聩路线了啊!
吃过午饭,池南音就抱着黑猫揣着阿雾,搬了小板凳,坐在门槛里面,眼巴巴地等着她长姐过来。
那模样,活像是坐了牢的人在等亲人来探监。
第24章
池惜歌提了些以前她四妹爱吃的点心到来,歪头瞧着已经等得困了,支着脑袋小睡过去的四妹,忍不住好笑,故意在她耳边急声说:“国师来了!”
“我不是故意要在这里睡的,国师大人你饶命!”
池南音条件反射地跳起来,险些把怀里的煤球都摔了下去,看清是池惜歌之后,才又恼又羞地笑骂:“长姐你讨厌!”
“我以为你不怕他呢。”池惜歌揽着池南音的肩膀,两人步入国师府。
“怕呀,怎么不怕了,我天天担心他要我的脑袋。”
池惜歌看了她一眼,外头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四妹。
今日整个京城都在风传一件事,从来薄情寡恩的国师大人晏沉渊,对池四姑娘另眼青睐,视若珍宝,护在掌中。
早知道你在国师府并无危险,我那些日子真是何必心急煎熬呀?
但她想到晏沉渊宫宴上那冷得要冻死人的眼神,还是决定不将此话说给四妹听,如今她唯一确定的是,只要维持现状,她四妹就不会有生命之忧。
这,便是好事。
两姐妹坐在雁芦阁里的那株蓝楹树下,沏了茶对坐闲聊。
池惜歌说到,镇国公府一夕之间坍塌,府上无人掌事,只能推得小八池澈出来继承门楣,但陛下念他年幼,担不住镇国公此等爵位,赏了他一个闲职,也算是可以安身之命了。
池南音捧着茶盏笑得傻呵呵:“小八真是好运气,平白无故地捡了一个官职,还得了偌大的镇国公府,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小八欺负你了,长姐,你真厉害。”
但池南音心底还是有狐疑的,明明书里说池惜歌用了一年时间才扳倒镇国公府。
为什么现在她十天就搞定了?
这到底是什么惊天BUG,这破系统要完!
池惜歌只是笑,若非是上一世的经验,她也没那么容易扳倒池衡华。
只是到了如今她仍不明白的是,明宣帝到底为什么要杀池衡华,不过知道明宣帝有除池衡华之意就行了,她就可以利用明宣帝的这份心思。
本质上的池惜歌是个狠人,前世的各种反派说她心狠手辣也非妄言,处心积虑欲致她于死地的人,她只会让对方死得更快,绝未有什么以德报怨之说。
她知道池南音心思单纯,便也不将这些事说给她听,只是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闲话。
多是叮嘱她不要掉以轻心,国师虽说如今没有杀她,但国师为人阴晴难定,她还是不要惹怒国师为好。
池南音都记下,只是眉眼间的失落掩不住,小嘴儿撅得老高,都能挂个水壶在上面了。
“小音儿,你想回家,是不是?”池惜歌柔声问。
“嗯,现在家里就只有你和小八了,我如果能回家,就可以天天和你们在一起了,不知道是多快活的事情,可是国师不会放我走的,他说他喜欢听我讲故事,他是不是缺少母爱呀?”池南音一脸郁闷。
池惜歌忍俊不禁,只得道,“小音儿,你可知,其实国师府才是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你在开玩笑么?”
“长姐骗过你吗?”
“没有的。”
“那你就听长姐的话,安心地在这里待着,好不好?”
“好叭。”
“长姐以后也未必能经常来看你,国师向来不喜外人入府,今日能放我进来已是莫大的难得了,你切记要保重自己。”
“嗯。”
“乖啊,小音儿。”池惜歌将池南音揽进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长姐答应你,总有一日会让你离开这里的,你要乖乖地等我。”
“我知道啦,长姐你放心吧。”池南音窝在她怀里撒娇,双手环着她的腰,又问道,“对了长姐,你……那个,你跟那个,二皇子殿下怎么样了呀?”
“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唉呀,要死啊!
你们怎么一点进展也没有呢!
照剧情,搞完镇国公府你们都要拉上小手手亲上小嘴嘴了呀,你两那些又虐又甜的互动剧情我记得老熟了,整本书我就记得这些了,你们怎么不演了呢?
算了,这破系统早就崩得他妈都不认识了,搞不好又有哪里出毛病了。
“不过二皇子殿下,倒是蛮挂心你的。”池惜歌一句笑语,让池南音心里发毛,真的要死啊!
狗系统什么都崩,偏偏这玩意儿不崩!
离得国师府后,池惜歌稍作休息,便同顾凌羽一道进宫去,虽不知道陛下传召她是何事,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对于明宣帝此人,池惜歌向来以“深不可测”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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