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这些人看来,他反正是要死的,他活不了多久了,他应该死得有所价值。
于是,所有人都无法忍受池南音的存在,这是会让晏沉渊心生贪妄,重燃生志的人。
所有人都在找机会,想置池南音于死地。
晏沉渊抬了下手指,红光浮至他跟前,弹指一挥,他打散了这一抹幽魂。
但这只是他的一丝残魂,真正的魂魄还在魂契中,所以,这位先祖尚未死绝。
新年的夜晚总是狂欢,连宵禁都解除,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得人脑中发蒙,热闹得不像样了。
但晏沉渊坐在轮椅里,看着外面的月华如霜,他面色沉静。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这条命,多少人等着要,也知道有多少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脏东西都在等着自己大限一到,就开始欢呼。
他以前不在意的,只觉可笑罢了。
可如今不知是怎么了,他竟觉得,心凉。
转了转手中那颗玉骨珠,晏沉渊重新找了根红线,给池南音系上。
这是他一生中所遇到的,唯一暖色了。
池南音这一夜醉得有点狠,喝得直接断了片,早上醒来睁开眼,入眼见到的就是晏沉渊侧对着自己的胸膛。
她抬了抬脑袋,看到晏沉渊还在睡觉。
往他胸口钻了钻,池南音在他怀里小声地念叨:“好可惜哦。”
“可惜什么?”晏沉渊笑问。
“你醒了?”池南音脸红了一下,“没什么,就,唔,我喝醉了。”
晏沉渊低下头来瞧着她,“可惜我半身不遂?”
“……”池南音抿了抿唇:“没有啊,谁说的?哈哈哈!”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见色起意。”
“……”
“是不是很遗憾?”
“……”
“昨晚有人……”
“国师,我们起床吧!”池南音果断打断他的话!
她可太清楚自己喝醉了就会胡说八道的毛病了,她不知道昨晚自己是不是又发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晏沉渊只是按住她要扑腾起来的身子,说:“今日我不想早起,陪我再躺会儿。”
“好呀!”池南音美滋滋地窝进他胸口。
初三,池南音在国师府里跟晏沉渊腻歪了整整两天后,终于记起来她要去给姐姐拜年。
挑了些礼物提上后,她便往瑞亲王府去,至于晏沉渊,他肯定是不会去的了,他连祭拜先祖这种事情都懒得做。
从顾鹤溪那儿讨了一个超大的红包后,池南音迈着轻快地步子往国师府走。
行至半路,有两人拦下她,看二人身形,都是练家子。
其中一人拱手道:“池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第64章
“你家大人是谁?”池南音看了看旁边,这是在闹市,在街上,这些人不会当着这么多人搞绑架吧?
不要再搞绑架了行不行,我不会死,但你们会死的!
大过年的珍爱生命好不好?
“姑娘随我来便知,请。”那人抬手,指向旁边的一间酒肆。
池南音左右看看,心下叹气,进了酒肆。
这位大人他是,明宣帝。
明宣帝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小八,池澈。
池澈看向池南音的眼神很复杂,拳头微紧,但他冲池南音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大概是说,不必害怕,不会有事。
池南音不知道原来如今池澈已经这么得明宣帝重用,心底有些哀然。
晏沉渊可讨厌狗皇帝了,小八这是在闹啥啊?
“陛下。”池南音点头问好。
顾知雍独臂握杯,笑看着池南音:“你见我不跪?”
池南音恍然想起,从她来到这个规矩森严的世界后,除了第一次见到晏沉渊吓得半死跪坐在地外,她再也没有对谁磕过头了。
哪怕是明宣帝。
她不想跪这个人,尤其是在那日晏沉渊定国脉之事后,她就更不想跪了。
池南音抿抿唇,没有回顾知雍的话。
“无妨,坐吧。”顾知雍倒也没有拿皇帝架子,只是指了下跟前的椅子。
池南音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悄悄地转了一下袖下的玉骨珠。
“我听闻,姑娘极爱沧京城中热闹的景象?”顾知雍着人给池南音倒了杯茶,语气和善,不似帝王,更像熟人拉拉家常,说说闲话。
“还好。”池南音小声答,没有喝茶。
“也听说姑娘随国师行遍大乾山河,姑娘觉得,大乾山河,风光如何?”
“很美。”
“那姑娘可能想象,这大好山河为血光尸海所掩的样子?”
“……”
“姑娘乃是大乾子民,想来,应是不愿见这等乱世之象的吧?”
“……”
“我听池澈说,池姑娘心地善良,怜贫悯弱,对他亦有一饭之恩。姑娘既是这等心善之人,岂会忍见天下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
池南音听到这里,手指稍稍用力地交握了一下,低下了头。
顾知雍以为是自己说动了池南音,长叹了一声气,:“我并无资格,也无能力要求国师为大乾付出什么,往日我有所强求,如今后果已是这般惨烈,我再不敢向国师多作哀求。但姑娘,天下生死掌于一人之手,我身为大乾国君,让我眼看国土沦陷,百姓受难而毫无作为,却也不能。”
“姑娘你既是国师眷恋之人,可否……”
“陛下。”池南音轻轻出声,打断顾知雍的话。
顾知雍看向她,池南音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澄澈,不似这沧京城中人该有。
她问:“我听过一个故事,一辆马车上有十个人,这辆马车很快就要撞死路上的一个人了,可这个时候如果勒停马车或者让其改道,马车上的十个人就会死,这种情况下,陛下会怎么做呢?”
顾知雍几乎没有想,就回答:“撞过去,十人重于一人。”
池南音听着一笑,点点头道:“嗯,您的选择没有错。”
顾知雍:“姑娘会选什么?”
池南音:“我选择跟他站在一起。现在我和他站在马路上,是少数人,马车如果撞过来,我跟他一起死,马车如果改道,我陪他一起下地狱。”
池南音笑看着顾知雍,心平气和地说:“痛苦一个人,可以换得天下太平,这样的痛苦就不叫痛苦,叫牺牲,或者说,叫奉献。这是一种很高尚的情操,但这种高尚应基于他自愿,而非被迫。”
“我知道在所有人看来,国师他都应该有此觉悟,我曾经也这么觉得。我曾经跟你们一样,是站在干岸上的好人和卫道士,代表着正义与道德。”
“我还知道,国师落得如今人人喊打的下场,全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假如他跟别的国师一样,不跟陛下你对着干,不要整天一张臭脸让人害怕,他也应该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备受天下尊崇。”
“但问题是,他不愿意啊。”
“套在他身上的枷锁不是什么龙脉,是你们这些人的道德要求。你们想要一个能力逆天且具备自我献身精神的伟大国师,他不可以有私心。”
“一旦他有着通天本领却不愿意自我牺牲的时候,他就成了你们口中的恶人。”
“用一个专业一点的词语来形容,这叫道德绑架。”
“您方才说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恕我直言,您才是大乾国主,不应该是由您去阻止天下走向这个局面么?让百姓过得好,让山河太平,不应该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事情么?”
“陛下,我清楚天下需要一个仁义贤德的明君,他不可以有污点,不能被人诟病,所以你很多事需要一个人替你承担骂名,而国师嚣张跋扈,又无人能动,便成为你最好的人选。”
“从帝王的角度来说,您这么做没有错,阴谋在帝王手中不叫阴谋,叫帝王心术。但从国师的角度来说,我替他感到心寒。”
“所以陛下,我是不会帮您劝他的,我会跟他一起做恶人。
“而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道德,可以束缚我们不再作恶。”
池南音平静地说完这些,平静地看着顾知雍。
大概是跟着晏沉渊久了,也大概是她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做个反派,她也开始沾染了上了晏沉渊那股日天日地谁都不服的气息。
所以池南音在面对着顾知雍这个皇帝时,没有半分敬畏之情。
她怀里的阿雾吱吱吱叫:“小音音,这绝对是你最高光的时刻了。虽然你背离系统真的背得十万八千里远,但今天我给你点赞!干得漂亮!”
池南音低头,笑着摸了一下阿雾的白毛。
她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自己进步了。
今天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吵架吧,她居然没有哭诶!
顾知雍听完池南音的话,眼中有些诧异,来之前,他以为池南音会是一个耳根子软,很容易说服的对象。
毕竟绝大部分人,只要听说了“若国师不从王令,天下则生乱”这样的话,都会站在大义这一边。
是的,他们站在大义那一方,而池南音选择跟晏沉渊一起成为大恶。
毫不犹豫,绝不悔改。
“陛下若无他事,我就先回去了。”池南音抱着阿雾起身离开。
她拉开隔间的门,发现原来顾凌羽刚才就一直站在门外。
顾凌羽双臂环胸倚着门柩上,将方才池南音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他突然觉得,池南音在一次又一次刷新自己对她的认知。
原以为她只是个性情恪纯,心思绵软的池府闺秀。
后来蓝楹树下一悉话,她让自己知道了,她其实对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情绪理解得很明白,那句“你只是在成全自己的英雄气概”令他醍醐灌顶。
而在今日,他更是见识到了池南音对于很多事独特的理解和看法,她不止是澄澈干净,她还通透。
这样的女子,谁人会不心动?
池南音开门见到他,以为他会会跟自己说什么。
但顾凌羽只是冲她笑,对她比了个大拇指,还点点头:说得好!
就在那一瞬间,池南音忽然理解了上一世她长姐对顾凌羽这个狗渣男念念不忘的原因。
除开“白月光”这个膈应死人的设定外,顾凌羽他身上真有种磊落坦荡的大气在。
笑起来也挺好看,此家少年郎,倚门笑春风,春风不胜他风流。
池南音也冲他笑笑,没有像以前那样客气疏离,笑得眉眼弯弯的。
点过头算是问好后,她下楼去。
顾凌羽转身进了雅间,对顾知雍拱手:“父皇。”
顾知雍神色有些茫然,若有所思般地问顾凌羽:“瑾泽,孤是否,真的错了?”
顾凌羽抬头,道:“父皇累了,儿臣送父皇回宫歇着吧。”
“是累了,瑾泽啊,你过来,过来让父皇看看。”顾知雍怅惘地叹气,伸手向顾凌羽。
顾凌羽走过去,顾知雍拉着他坐下,问:“西北大将军之位一直空缺,朝中倒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可堪此任,你是何看法?”
站立一侧的池澈听到此话,猛然抬头!
顾知雍有移交兵权之意!
有禅位之意!
他想到了什么,立刻跑出雅间,追上池南音。
“四姐!”他喊道。
池南音才刚走到楼下,听到池澈的声音回头:“怎么了吗?”
池澈望着池南音,张了张嘴,似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从何开口。
“小八?”池南音见他喊住自己又不说话,问了一声。
“四姐,国师他……他……”
“他怎么了?”
“他活不长久了,四姐,他最多最多,还有两年性命。”
池南音心脏抽紧,呼吸滞住。
搭在阿雾身上的小手稍稍用力,阿雾抬起头来看她:“小音音?”
“哦,也没事,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池南音笑着说。
“四姐你在说什么呀!”池澈心急,走下台阶对池南音急声道:“而且如果你执意跟他在一起,他会害死你的!四姐你信我,国师绝非你的良人!”
池南音还未来得及再问,忽又听得晏沉渊的声音传来,“那何人才是?”
她闻声回头,然后她就看到……
晏沉渊他走了进来?!!!
嗯?
走???
嗯???
不是飞不是飘不是坐轮椅,他,走,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更了!菩萨保佑我,今天的更新不被锁。
第65章
晏沉渊他抬腿跨过了酒肆门槛。
晏沉渊他双足没有浮在半空中。
晏沉渊他脚踏实地一步步走来。
晏沉渊他站!起!来!了!
他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气儿上五楼了!
池南音目瞪狗呆。
“国国国国国……”她一把扶住楼梯的扶手,口中发出很奇怪的音节,满脸都写着“卧槽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晏沉渊着了那身月色长衫,步步走来,缓缓而至,站,在她跟前。
她还站在楼梯上,所以晏沉渊刚好能与她平视,他笑着问:“嗯?”
池南音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用力地闭上眼睛碎碎念:“这一定是什么BUG,打开方式不对,我再来一次!”
晏沉渊闷闷地笑了一声。
池南音听到这笑声,再次睁开眼睛,确认了这不是BUG,是事实。
钻进她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也许这辈子自己死的时候,不用再是个完璧了?可以有人之初体验了?嘿嘿!
第二个念头是:草,自己说过他是针!而且他知道!
第三个念头是:他准备什么时候证明他不是针?
接二连三的念头让她脑子空白,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凑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问:“还遗憾吗?”
池南音腿一软,险些瘫坐在楼梯上。
晏沉渊手一伸,扶住她腰肢抱着她下了楼梯,站在自己身边。
他的手一直搭在池南音腰上,抬眸看向站在上方处,脸色正惨白的池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晏沉渊清冷问话。
“国师……”池澈的震惊不比池南音少,甚至比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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