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淡道:“五妹妹说的极是。”上一辈子,简雅替她出头,挑唆两句,她和简悠当场大吵起来,导致何姑姑以为她作为姐姐不慈,一直对她不假辞色。
老师对学生不好,学生也不喜欢老师,琴艺不好是恶性循环的一个必然结果。
如今的简淡,身体里住了一个十八岁的灵魂,比十三岁的简悠成熟多了,当然不会把她这小小的挑衅放在心上。
她让蓝釉倒杯凉茶,自顾自喝了起来。
简悠以为她怂了,不禁有些得意。
简淡笑着摇摇头。
琴技上,简静最有天赋,简悠排第二,书画和读书两项,简雅第一,简静第二,三房姐妹哪一方面都不太出色。
如果简悠能在琴艺上压她一头,就不会显得那么废物了。
简悠被几个年纪相仿的姐姐压得死死的,简淡很理解她的这种酸葡萄心理。
等了盏茶的功夫,何姑姑走了进来,笑着说道:“今天本想教大家一首新曲子,但二姑娘四姑娘都告了假,我们等一等她们,再把以前学的几首曲子练一练好了。”
“唉……”简然先是故作老成地叹息一声,童颜童语地说道:“何姑姑,您不是说笨鸟先飞吗?您看,四姐天赋最好,二姐学的最快,她们又哪里需要等了呢?”
何姑姑在简然跟前站下,在她琴上轻轻一抚,道:“六姑娘是不需要等她们,但她们却要等等六姑娘呀,之前的那首平沙落雁不知六姑娘练得怎样了?”
简然扁了扁红润润的小、嘴,“那好吧,还是让她们等等我好了。”
简悠刮了刮鼻子,“六妹你羞不羞啊。”
简然抬起圆圆的小下巴,骄傲地说道:“这有什么?我背书背得最快了,她们还不如我呐。”
何姑姑莞尔,她走到简淡前面,简淡福了一礼,道:“何姑姑好,学生名淡,行三,琴艺天赋一般,请您多关照。”
何姑姑笑着点点头,“若不是二姑娘请了假,我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你们姐妹的。长得真像,都这么美,二太太是有福之人。”
简淡谦虚道:“母亲的福气自然是有的。但学生不如二姐姐,何姑姑多熟悉我们姐妹几日,便会认得出了。”说到这里,她指了指蓝釉,“就算认不出,姑姑还可以通过学生的婢女来认学生。”
“这倒是个简单的法子。”何姑姑自觉在辨识人脸上不大灵光,立刻仔细看了看蓝釉。
其实,她发现姐妹俩的区别了,但不是长相,而是说话——简雅中气不足,说话更加绵软,简淡则反之,声音虽像,但只要稍加体会,便可以分辨出来。
“坐吧,让我看看你的琴艺。”她在中间的位置上坐下。
简淡应诺,弹了一曲平沙落雁。
一曲弹毕,何姑姑赞赏道:“不错,技巧一般,但琴音动人,是下苦功练过的。”
简淡深以为然,道:“确实练了许久,谢谢姑姑夸赞。”
她在瑶琴上的确没什么天赋。在王府守寡三年,整日无所事事,不是绘制瓷器的形状,以及装饰纹样,就是弹琴写字,学过的曲目不但可以弹得流畅,而且还深入人心。
她是笨鸟本鸟,已经先飞了三年。
简然拍着小巴掌跑过来,说道:“三姐弹得好好,不如也教教六妹吧。”
简悠臭着脸把她揪了回去,按到座位上,“有何姑姑教你还不够吗?好好练,莫总想着投机取巧!”
简淡知道,这位五妹妹脸上挂不住,又生气了。她心地不坏,就是喜欢拈酸吃醋,只要有人在某方面超过她,就要夹枪带棒地表示一下内心的酸楚和郁闷。
简静也是这样的人,但她比简悠坏多了,她不但喜欢嫉妒,而且还会想方设法地把你拉下来。
想起简静,简淡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简雅上午也没来,倒也罢了,但简静上午好好的,怎么下午忽然请假了呢?
这个疑问在何姑姑下课后,大伯母、崔氏、陈氏以及小马氏陪着一个有了些年纪的陌生女人进来时得有了解释。
那陌生女人表情严肃,目光锐利,眉心折痕和唇边的两道法令纹极深,一看便是个严苛刻板之人。
大伯母说道:“这位是顾嬷嬷,来咱家教导你们规矩。从今儿起,你们每日跟顾嬷嬷学习半个时辰。顾嬷嬷教过许多贵人,在这方面整个京城无人能出其右,你们只要跟顾嬷嬷学好了,将来定会受益无穷。”
崔氏摇着扇子,目光在简淡脸上轻轻掠过,说道:“顾嬷嬷是你们的大姐姐求了庆王妃才请来的严师,机会难得,姑娘们可要打起精神来,好好的学一学。”
“既然这么好,二姐和四姐怎么不来?”简然脆生生地问道。
第23章
王氏尴尬地与崔氏对视一眼。
三婶柔声斥道:“小然不可没规矩。”
简然摇了摇小圆脑袋,一板一眼地说道:“娘,蔡姑姑说过啦,不懂就要问,不能不懂装懂,女儿没错啊。”
简悠上了堂憋屈的琴艺课,心中正不爽,又怎肯轻易放过简静和简雅?
她掐了把简然的胖脸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六妹净胡说,这么好的事情二姐和四姐怎么可能不来?就算今天不来,明日也定然来了,是吧,大伯母二伯母?”
崔氏轻咳一声,正要替简雅解释两句,却被简淡抢了先,“母亲,黄老大夫说过,二姐姐应该经常出来走动走动,学规矩又不会很累,没道理我们姐妹都学,她和四妹躲懒。大伯母、三婶,你们说是不是?”
陈氏笑而不语。
王氏还能说什么呢,简静的身体好得很,她总不能为了逃避学规矩,其他课业也都放弃了吧。
“呵呵……”小马氏笑了起来,说道,“几个孩子说得有道理。二嫂,听说管家还给二侄女买了什么棍来,想来身体大好了。简雅是弱了些,可二嫂总不能一味地护着不是?”
“四弟妹言之有理。”陈氏的眼里流露出一抹笑意,她也听说简雅买双节棍的事了,能学武艺却不能学规矩?那不行吧!没有让她的两个女儿陪简淡遭罪,她们的女儿却在一旁看笑话的道理。
如果陈氏明确表示反对,王氏和崔氏再护着简静简雅就说不过去了。
二人表示,简雅简静只今天不来,日后还是要一起学的。
接下来,王氏请顾嬷嬷说上几句。
顾嬷嬷说道:“简家言情书网,姑娘们的规矩都不差,但也仅仅是‘不差’而已,离一个‘好’字相去甚远。就像六姑娘,行礼时目光不专注,眼珠子四处乱转;五姑娘当着老身的面不留情面地斥责六姑娘‘净胡说’,毫无长姐风范。三姑娘,你诘问两位长辈,老身问你,你的孝道哪儿去了?”
简淡笑了笑,正要说话,就见崔氏急忙忙地开了口:“顾嬷嬷,三姑娘刚回府,在规矩上确实比其他侄女稍差一些,烦请嬷嬷严格要求,妾身不胜感激。”
顾嬷嬷道:“只要二太太不心疼就行,三个月后,老身定让这位三姑娘改头换面,气韵更加高华,行止进退有度。”
言罢,她朝王氏福了一礼——她两手握拳,右手放在左手上,位于右侧腹部,与此同时,右脚向后撤一小步,两膝微曲,颔首低眉,微微伏身,又起,姿态优雅,态度恭谨却不卑微,一切恰到好处。
“如此,就拜托顾嬷嬷了。”王氏稍稍避开,又还了半礼——她是五品宜人,顾妈妈是正六品女官,虽矮她一级,却来自宫里。
顾嬷嬷道:“大太太客气了。”
送走几位太太,她让身边的小宫女搬来一张椅子,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坐下了。
简淡有些纳闷,这位从宫里而来,怎可能是瘸子呢?
不但简淡奇怪,简悠也很诧异。
简然年龄尚小,城府浅,直接问了出来,“顾嬷嬷,你的腿受伤了吗?”
顾嬷嬷板着脸不说话,视线在简淡三人脸上逡巡。
那宫女解释道:“从宫里来的路上忽然惊了马,嬷嬷磕到腿了。”
简淡挑了挑眉,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幸灾乐祸。
顾嬷嬷问道:“三姑娘读过书吗?”
“认识几个字。”简淡道。
顾嬷嬷颔首,“那你应该明白非礼勿视的意思吧。”
简淡行礼,道:“回嬷嬷的话,小淡是学了几个字,却还没包括‘非礼勿视’,请嬷嬷明示。”
简悠看了简淡一眼,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
顾嬷嬷一怔,耷拉的嘴角不自觉地又往下扯了扯,却没有动怒,看了小宫女一眼。
小宫女便道:“三姑娘,非礼勿视的意思是,不合乎礼教的东西不能看,比如,嬷嬷的腿受伤了,你盯着嬷嬷的腿看就是不礼貌的。”
哦……
简淡明白了,这位嬷嬷是专门弄来修理她的。
不然凭什么姐仨都看了,却只说她一个呢?
她故作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有句话叫不知者……什么来着,蔡姑姑上午刚讲过,这会儿我就忘记了。”她求救似的看向简然。
简然得意地接道:“不知者不罪,三姐姐。”
顾嬷嬷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起来,窄窄的申字脸,高高的颧骨,搭配着深深的眉间纹和法令纹,使得她从骨子里散发着阴寒和冷酷。
她说:“错就是错,三姑娘不要找借口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简淡哂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嬷嬷给的罪名小淡是肯定不会认的。但小淡敬重嬷嬷的身份,如果嬷嬷一定要打,打便是了,多余的话不必讲。”
她伸出左手,乜着眼看向小宫女,“来吧,打轻一点,再过几天我要去庆王府给大外甥庆祝满月,到时候伸不出手来像什么样子?传将出去,于顾嬷嬷的名声也不大好吧。”
庆王府的满月宴在六天后,这是简淡回归京城后的第一次重大活动,有简老太爷坐镇简家,崔氏不让她列席的可能性不大。
顾嬷嬷被简淡噎了个半死,但她老于人情世故,不会不明白简淡的威胁,只得给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道:“打,十下,一下不许少。”
简淡皮肤白嫩,双节棍打过的地方已然青紫交加。
小宫女吓了一跳,高高举起的戒尺竟一时间无法落下。
“打吧。”简淡晃了晃手,笑嘻嘻地盯着小宫女。
小宫女被她看得发毛,只好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动作也更加轻了。
十下打完,简淡一边揉一边对小宫女说道:“多谢小姐姐手下留情。”
顾嬷嬷连连冷笑道:“三姑娘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吧,庆王府也不是总摆满月酒的。好了,闲言少叙,第一天,咱们从万福礼开始学。学不好晚上不许吃饭,什么时候练会什么时候休息。”
简悠简然对视一眼,脸上一同露出少许凄惶之色。
简淡回头看了一眼蓝釉,道:“你去大少爷那里候着,他一回来,就叫他来锦绣阁。”
蓝釉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小宫女反应慢了一拍,再想去抓,人已经出去了。
顾嬷嬷的小伎俩被再次揭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白着脸,用力一拍扶手,指尖砸在边缘上,疼得嘴角直抽抽。
她心道,好啊,你要是乖一点儿,我还能放你一马,你若逆着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24章
万福礼不难。
可一旦有人吹毛求疵,就不那么简单了。
简淡在亲王府做了三年寡妇,基本礼仪并不比顾嬷嬷差多少。
但谁让这个时代没有大镜子呢。婢女们被赶了出去,只要顾嬷嬷说不好,那就是不好的,想反驳都不成。
为了不被耍弄,简淡必须叫一个有力的旁观者来。
如此,顾嬷嬷才不敢耍花样。
“三姑娘,往下蹲一些,保持住!”
“五姑娘别晃,坚持一下。”
“六姑娘年纪小,做得还不错。”
“三姑娘,老身说过,往下蹲一些,你如此懈怠,老身要用戒尺了。”
简淡心头火起,再往下就是蹲马步了,这贱妇存心的。
她想撂挑子不干,但心里很清楚,这样基本上等同于亲手将把柄递到这贱妇手里。
深呼吸,简淡在心里告诉自己:忍耐,就当做蹲马步好了。
五月的京城,下午有些热。
小宫女关了门窗,屋里一丝风没有。
姐妹仨练得满头大汗。
“五姑娘可以休息了。”
“六姑娘也是。”
“三姑娘做得不好,往下蹲。”顾嬷嬷拎着戒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简淡直视她,站起来,居高临下……
顾嬷嬷感觉权威受到了挑衅,怒道:“三……”
简淡微微一笑,慢慢往下蹲,“嬷嬷别急,找找感觉而已。”她扭头看向简悠简然,“五妹妹六妹妹帮三姐看看,到底蹲到什么程度最合适。”
“这就很好了吧,再蹲就像出恭了,顾嬷嬷说是不是?”简悠虽不喜欢简淡,但此刻的她更讨厌顾嬷嬷。
顾嬷嬷用鼻子哼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老身以为,五姑娘的措辞极为不雅。既然你们姐妹不累,那就再多做几遍。”
“行吧,顾嬷嬷你高兴就好,本姑娘不学了。”简悠把茶杯往桌子上一磕,起身就要出门。
顾嬷嬷道:“五姑娘的脾气怕是不太好,这样的评鉴若在京里传开了,啧啧……”
简悠脚下一顿,怔在原地。
简淡眯了眯眼,笑道:“原来顾嬷嬷还喜欢传闲话,只怕大伯母找你来,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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