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釉不再多说,接过青玉宝钿,将一只插上发髻,继续梳另一只。
梳妆打扮完毕,简淡将做好的泥胎玉壶春瓶藏在一个单独的柜子里,上了锁——为了成品不再被抢走,她这次谨慎许多,刻划花的这部分细活都是晚上关了窗进行的。
简淡拿把钥匙放到鼓鼓囊囊的荷包里,对白瓷和红釉说道:“好好看家,知道吗?”
白瓷握了握拳,“姑娘放心!”
红釉也点点头,“放心。”
俩姑娘绷着面孔,如临大敌。
“走吧。”简淡朝门口走去。
蓝釉提醒道:“梁妈妈说马车备好后,会着人来叫姑娘,二姑娘跟姑娘一起走。”
简淡脚步不停,说道:“香草园远,等她派人叫咱们,咱们就晚了。”
同样的当不能上两次,上两次当的都是废物。
简淡带着蓝釉从右边夹道走到二门,进前院,再从角门出去,走了一路,除了门房一个人都没碰到。
门口总共停了五辆马车,最后一辆是婢女们乘坐的。
简淡上了倒数第二辆,坐定后,打开窗户,她对蓝釉说道:“你也上车,找个好位置坐下,我这里没事了。”
蓝釉迟疑片刻,看了看前面第二辆,又看了看同样表示惊诧的车夫,到底没做声,乖乖地按吩咐做事。
又等了盏茶的功夫,角门陆续有人出来了。
最先来的是王氏母女,两人坐打头的一辆马车,简淡闷在里面,没下车。
接着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马氏,她上的是简淡坐的这辆。
“诶?”小马氏没想到车里有人,着实吓了一跳。
简淡正靠在车厢上装睡,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说道:“是四婶啊,昨晚走了困,睡着了。”她的声音又糯又轻,跟刚被吵醒没有两样。
小马氏被她骗了过去,说道:“头一次去王府,难免紧张,睡不着也该当的。”她说着话,把三岁的简惠从奶娘手里接过来,放到简淡手里,“既然上了四婶的车,就帮四婶带带孩子吧,这小丫头最喜欢跟小姐姐们玩了。”
简淡知道,简惠没被规矩出来,总是尿裤子,所以小马氏在外面从来不抱女儿。
她回忆了一下,没想起任何有关简惠在路上尿裤子的细节。
没有,就是没尿,衣裳皱一点倒没什么关系。
“好的。”简淡从善如流,把简惠接到怀里,先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小家伙见到新姐姐,开心起来,挣扎着凑到简淡面前,也亲了她一口。
虽然小马氏没安好心,但小丫头长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她还挺喜欢的。
简淡把她放到膝盖上,故意问道:“小七几岁啦?”
“三汇。”小丫头的口齿还不太伶俐。
“哦,三汇,三姐都十四汇啦,比你大多啦!”简淡笑眯眯地伸出食指,在简惠的鼻尖上点了点。
小马氏揶揄道:“你臊不臊啊,跟三岁稚儿学舌。”
“臊不臊啊。”小丫头刮着鼻头,羞简淡。
“当然不臊了。”简淡把简惠放到座位旁边,从荷包里取出一只瓷兔子,说道:“三姐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瓷兔子是青色的,非常可爱,大拇指大小,下面拴着流苏,不必担心孩子吃到肚子里去。
小家伙果然开心起来,也不张罗抱了,专心致志地把玩起来。
小马氏惊讶地说道:“这也是瓷的?还挺好看的!”
简淡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人说道:“诶呀,三姑娘还没到呐,奴婢再去找一趟吧。”
这梁妈妈的声音。
简淡笑了。梁妈妈这话说得太好了,轻飘飘一句,就把她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直接把黑锅扣自己身上了。
上辈子,简老太爷重伤,虽病情稳定,但官位不保,三房也出了事,简家人之所以照旧去庆王府赴宴,是不想跟亲家疏远了。
是以,当时的简家人心情都不大好。
她随着梁妈妈匆忙赶到后,被王氏和崔氏劈头盖脸地指责一番,几个兄弟姐妹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从庆王府回来,她被罚跪祠堂,饿了整整一天,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捞到。
更有甚者,简雅带着几个凉包子假惺惺地去祠堂看她,把她感动的几乎连命都可以舍弃了。
却从没想过,梁妈妈诳她奉的是不是简雅的令。
她飘在简家那些天,曾听梁妈妈得意洋洋地跟儿女说起过此事,当时气得她差点儿再死一次。
怎一个蠢字可言呐!
马氏最后一个到的,闻言不满意地说道:“怎么才想起来去叫,这都什么时候了?”
崔氏赶忙下了车,说道:“是儿媳没交代好,不然母亲同大嫂先走,我和小雅等一等。”
“一家人分两拨走,像什么样子,赶紧去找。”马氏一甩袖子,愤愤然上了车。
简淡哂笑。
小马氏拉开窗,喊道:“母亲,三丫头早来了,在我这儿呢。”
简淡下了车,问梁妈妈:“你问都不问一声,就断定我还没来,是因为你说过,拴好马车之后你会到香草园叫我跟二姐一起走,对不对?”
梁妈妈没想到简淡会来这么一出,方寸大乱,视线在简雅身上一扫,赶紧跪了下去,“是老奴的疏忽,请三姑娘责罚。”
“真的是疏忽吗?”简淡反问。
“二太太明鉴,老奴没有说过那样的话,的确是疏忽了。”梁妈妈把心一横,干脆地来了个一退六二五。
“很好。”简淡微微一笑,又道,“梁妈妈这是仗着那些话在香草园说的,我找不到旁人作证呢。也罢,且饶你一次,日后一起算总账好了。”
说完,她看向简思越,笑着说道:“大哥,日后梁妈妈若传什么口信给你,可要千万要记得,一定要找个不相干的人一起听着,不然出什么岔子可就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
简思越脸上阴的厉害,看了看简雅,说道:“何必那么麻烦,日后梁妈妈不必到我和三妹的院子来了。”
梁妈妈脸色煞白,却再不敢回嘴。
马氏身边的婆子从车里下来,说道:“老夫人说了,现在启程,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
庆王府在简家后面的王府街,不远,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穿着清一色服装的婢女引导着客人们进府,女宾乘坐清油小车去内宅,男宾在外院或去花园。
上车前,简思越对简淡说道:“王府规矩多,靖安郡主性子不大好,你多跟自家姐妹呆着,不要随意乱走。记住了,在家里怎么闹都成,在庆王府不行,一笔写不出两个简字,知道吗?”
简淡乖巧点头。
简思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哥也太小瞧三姐了吧,以三姐之能,那静安郡主也没啥好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上来,过会儿可能会稍微修改一下下。
第30章
简思敏嘴上厉害,眼神却躲躲闪闪的,自打挨过一次打,他就不怎么敢正面对上简淡了。
简淡好笑地看看他,问道:“你倒说说看,我怎么能了?”
“你……”简思越想说简淡会武,做事混账还没脸没皮,可这样的话又岂是能在外面说的?
他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简淡在清油小车旁停下,告诫道:“二弟长大了,应该学会用头脑思考问题了。”
简思越深以为然,拍拍简思敏,跟在小厮身后,往外院去了。
简思敏瞪她一眼,快步跟上简思越。
简思敏问道:“大哥,梁妈妈和三姐,你会相信谁?”
简思越反问道:“你心里没有答案吗?如果真的没有,那你仔细想想,梁妈妈是你什么人?你三姐刚回来,与她什么仇什么怨?”
简思敏翻了个白眼。
一个老婢能是他什么人?至于仇怨,他能说三姐夺了二姐健康的身体吗?
不能。
一旦那样说了,大哥就会问他,你在娘胎里的时候就会阴谋算计了吗?你若不会,你三姐会吗?
简思敏闭紧了嘴巴。
……
简淡抱着简惠,仍与小马氏同乘一车。
小马氏道:“越哥儿是个好大哥。”
简淡点点头。
小马氏又道:“静安郡主跟小雅关系不错。”
“嗯。”简淡拍了拍昏昏欲睡的简惠,“让七妹睡一会儿,不然等下该闹了。”
她懒得应付小马氏的挑拨,不如直接让她闭嘴。
马车进了二门,从内宅穿过去,到一座假山前停下。
这是花园的入口。
马氏、王氏等人都在,发了福的简洁带着几个王府的有头有脸的妈妈正小意陪着她们。
婢女们从后面的板车上下来,纷纷去了各自的主子身边。
简惠也被奶妈接了过去。
简淡不抱孩子,视野便开阔起来,视线越过人群,一眼瞧见了简雅。
她穿着雪青色暗纹交领褙子,搭配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一整套珍珠头面衬得其肌肤如玉,气韵高华,丝毫不弱于以妍丽著称的静安郡主。
两人站在一起,梅兰竹菊,各擅胜场。
简雅也同时瞧见了简淡,脸色变得煞白——在简家侧门时,因着梁妈妈,她没敢看简淡,在庆王府下车后,她在前面,又看不到简淡——现在看到简淡了,却忽然发现简淡根本没按照她安排好的套路来。
前几日,她在给静安县主的回信中提起过,她把最喜欢的蝴蝶宝钿送给简淡了,并暗示,她不是很想送,但没办法,谁让她的孪生妹妹没有好看的首饰装点门面呢?
静安郡主为人清高,最讨厌爱慕虚荣的人。
她断定,只要简淡带着宝钿来,就必定会遭到她无情地嘲讽。
她预谋了今天的一切,却没想到处处落空。
难道有人走漏消息了吗,不然简淡怎么会处处防备?
简雅胡思乱想着,没有丝毫替简淡介绍的意思。
简雅如此,正中简静下怀,她是简洁的亲妹妹,在庆王府比简雅更有资格。
她先把简淡领到简洁面前,简洁好一通夸赞,然后从手腕上捋下一只金镶玉的镯子给简淡带上了。
再叫来静安,请她关照简家的姑娘们。
简洁是静安郡主的嫡亲嫂子,静安即便不喜欢简淡,也要给嫂子面子。
她高高在上地与简淡寒暄了两句。
等简淡退到一旁,她对简雅耳语道:“她插戴的那个是青玉吗,怎么没带宝钿?”
简雅心里咯噔一下,咬牙说道:“也许不舍得吧。”
静安郡主冷哼一声,“到底是商户养大的,小家子气,跟你实在不像。”
简雅感觉心里宽慰许多,故作娇俏地说道:“郡主千万别这么讲,那可是我的孪生妹妹哦。”
静安郡主伸出尖尖细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亲昵地说道:“你呀,就是太软弱了,人家拿你当亲姐姐了吗……走吧,我们也进去。”简洁领着简家人往里面去了。
“嘘,千万别那么说。”简雅挤出一个笑脸,朝简淡简静招招手。
简淡姐妹跟上。
走了几步,静安忽然回过头,说道:“你不如你姐姐多矣。”
她这话声音不小,简家人闻言,大多有些尴尬,尤其崔氏。
她们停下脚步,紧张地看向简淡,生怕后者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
简淡笑着说道:“听说静安郡主擅长抚琴,常发振聋发聩之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讽刺意味浓郁,但若从字面上理解,此话是夸赞无疑,根本无法反驳。
静安郡主的脸色有些发黑,她默了片刻,说道:“很好。”
简静简悠简然佩服地看着简淡,她们姐仨都在静安郡主这里吃过闷亏,今天总算找回了一些场子。
马氏意味深长地说道:“三丫头,好好玩,照顾好妹妹们。”
王氏、陈氏忙不迭地点点头。
崔氏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简淡笑着应下,跟着简雅进了园子。
花园里有个月影湖,宴会便安排在湖的南北两岸的两座大院落里。
南边是男宾,北边为女宾。
月影湖的景致极好。
眼下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连天的碧叶上绽放着红的、粉的、白的、紫的荷花。
湖边有座四面开窗的大敞轩,窗上挂着粉色的纱帘,微风袭来,有隐约的荷香伴着轻纱飞舞。
先来的姑娘们都在此处,三三两两的聊着天,莺声燕语一片。
静安和简雅一到,姑娘们便纷纷迎了上来,又是一番热闹的寒暄和见礼。
“这一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这一次,静安郡主没有忘记作为主人的职责,她把简淡推到人前,不咸不淡地介绍给了姑娘们。
官家的姑娘们最会看眼色,她们见静安冷淡,也就没人上赶着与简淡结识,而是自顾自地议论了起来。
“呀,几乎一模一样。”
“确实,她们姐俩一来,我就在仔细分辨,到目前为止,除了衣着,没看到有什么不同。”
“是的是的。”
“气韵还是不一样的吧,毕竟成长的环境不同,细看看就知道了。”说话的是静安的庶妹,静怡县主。她跟静安感情不错,是静安最好用的一杆□□,指哪打哪儿。
“嗯嗯,县主说的是,虽说静远镇离京城不远,但毕竟不在京城嘛。”
“县主目光如炬,正是如此。”
“嘁。”有人发出一个轻蔑的气音,“好眼力哦,都会鉴别气韵了。我看呐,再浓郁的荷香也盖不住臭脚的臭味。得,你们好好捧着,本公主出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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