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这可是大逆不道。
烦人赶紧打住,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
半弯阁的厢房是温泉浴池。
池子正方形,池底和四壁都贴着精致的淡青色瓷砖。
简淡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会儿,不但缓和了舟车劳顿带来的疲劳,也安抚了因为受惊而导致紧绷的脆弱神经。
回到楼上,蓝釉帮她擦干头发,又看了看后背的伤势。
“里面出血了,紫了拳头大小的一块,一会儿奴婢去找点药酒,睡觉前擦一擦。”
“不用,这点小伤,养几天就好了。”简淡练双节棍,这些日子受的伤不少,对此毫不在意。
蓝釉道:“后背倒也罢了,脚上的扭伤很严重,还是……”
“不必,毕竟不是在家里,没必要麻烦人家。”一想起沈余之,简淡就觉得头皮发麻,半点儿不想麻烦他。
蓝釉还想再劝两句,就听到门被敲了两声。
“简三姑娘,我家主子送了药膏过来。”有个婢女在外面说道。
嗯?
简淡有些发懵,沈余之吃错药了吗?
她正思忖着,白瓷已经欢天喜地跑去开门了。
简淡还没穿好衣裳,赶紧让蓝釉拉了床帏下来。
“简三受伤了吗?”说是婢女,进来的却是广平,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小瓷瓶,“让我瞧瞧,伤到哪儿了?”
“殿下稍等。”
简淡赶紧穿上中衣,翻身坐起来,趿拉着鞋子,扶着蓝瓷,一瘸一拐地迎了过去,“只是脚扭了一下,不要紧。”
“这还叫不要紧?”广平是金枝玉叶,见简淡脚踝处肿得老高,不由吓了一跳,“快快坐下,涂些药膏。这是御用的碧玉膏,专治跌打损伤,涂一涂,很快就好了。”=============亻安==========/亻安==============s=u=i=+x=i=n=+t=u=i========
她朝门口的嬷嬷招招手,“你来。”然后又对简淡说道,“于嬷嬷按摩的手法不错,让她帮你弄弄。”
……
听说简淡的脚受伤严重,沈余之干脆把用饭地点安排在半弯阁了。
白瓷背着简淡下去时,堂屋里已经摆好了一桌子酒菜。
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菜香,简淡的肚子咕噜噜大叫几声。一整天了,除早饭之外,她只吃过几个麻团。
沈余之还没来,两个小姐妹不好意思上桌,在客位上坐下,一边咽口水,一边喝起茶来。
等了足足一刻钟,沈余之的肩舆才在堂屋门口落了地。
三人略略寒暄两句,分宾主落座。
桌子是圆的,不大,三个人坐正正好好。
“诶,怎么都是肉,菜也太少了吧。”广平看着面前的菜色有些不开心。
沈余之道:“已经一更天了。”晚上多吃不易克化。
“那好吧。”广平辈分大,身份高,率先夹起一片清蒸鱼放在碗里。
简淡和沈余之这才捏起筷子。
简淡是个无肉不欢的家伙,练双节棍后,更是顿顿离不开肉。
正好,沈余之左手方摆了一盘腌制的胭脂鹅脯。肉呈红色,嫩而多汁,一看就很好吃。
简淡拿着筷子直接奔它去了,刚要碰到鹅肉,沈余之的筷子忽然伸了过来,两人的手毫无预兆地撞到了一起。
手背上传来的细腻而又冰凉的触感让简淡哆嗦了一下。
她这才注意到,沈余之用的是左手,而她是右手。
“世子请用。”她尴尬地放下筷子,手背在裙子上擦了擦,那里麻酥酥的,有些不舒服。
沈余之从善如流,夹起一块肉,放到简淡碗里,“这是厨子的拿手菜,试试。”
讨厌和烦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娘诶,这位不但不让人伺候了,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伺候人了呢。
啧……
这回简三不是笨蛋了吧。
救命恩人呢。
看你以后好不好意思再逼人家自虐似的学习双节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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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肉被放到晶莹剔透的粳米饭上。
一红一白, 格外扎眼。
“谢……谢?”
简淡惊得筷子都拿不稳了, 靠在椅背上, 躲躲闪闪地观察沈余之。
沈余之见她反应异常, 稍稍一琢磨, 便猜到了她的心思。
他把另一块鹅脯放到广平碗里,“吧嗒”一声放下筷子,亲手把装鹅脯的盘子拉过来, 跟简淡的饭碗挤在一起,冷冷地说道:“你今天救了本世子一命, 这些都是你的了。”
简淡杏眼圆睁。
沈余之又把其他几个盘子往简淡这边推了推,道:“还有这些,凉拌鸡丝, 粉蒸肉,烧羊肉,黄芽煨火腿,都很不错。”
白瓷看不下去了,两手往水桶腰上一插, “你……”她刚说出一个字,简淡就瞪了过去,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又改口道,“世子……”
“下去。”简淡拍拍她的胳膊。
“姑娘你……好吧。”白瓷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一下子泄光了,乖乖退了下去。
广平公主吃得正香,完全没看明白简淡哪里得罪了沈余之。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简淡是她的客人,她绝不能任简淡在这里吃亏受气。
她站起身把几样肉菜一一拖了回去。
“我家老十三就是实在,感谢的方式也与众不同,哈哈哈,这些菜我也爱吃,不如大家一起吃?”她试探着反抗沈余之,并且留了充足的余地。
简淡感激地看了广平一眼。
她在沈余之放下筷子的刹那已经反省了自己:她刚刚反应过度了。
她救沈余之,和沈余之救白瓷,是完全不对等的两件事。在沈余之眼里,白瓷只是个东西而已,完全不能跟他的命相比,不存在一命换一命。
所以,沈余之真的是因为她救了他,才如此反常。
那么骄傲的人亲自给她夹了肉,只怕皇帝都没有过这种待遇吧。(好吧,她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得到这种待遇,太吓人了。)
思及此,简淡赶紧抓起筷子,也给沈余之夹了一筷子鹅脯,“臣女若都吃了,世子岂不是要饿肚子了?来,公主殿下也吃。”说着,她又给广平夹了一块。
沈余之沉默须臾,脸上又有了笑意。
他看向广平公主,缓缓解释道:“我与简三住隔壁,早就听说她极喜欢吃肉。”
这是个极好的台阶。
广平抓住机会,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厨房做了这么多肉菜呢。老十三,本宫可是记得,你是不怎么吃肉的吧。”她用公共筷子夹起一颗菜心,放到沈余之碗里,“这青菜不错,好克化,多吃这个。”
紧张缓解了,但简淡感觉心里更塞了。
心道,沈余之连她爱吃肉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她心里不舒服,明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生怕这位魔王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她是在睿王府生活过三年的人,这位到底有多变态,她还是听说过不少的。
沈余之心气顺了,三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晚饭。
山里的夜比城里热闹。
到处都是虫子鸣叫的声音,偶尔有风吹过,枝叶便在月亮地里哗啦啦地跳舞。
沈余之坐在肩舆上,左手捏着一枚小刀,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本世子很吓人吗?”他突然问道。
“啊?”
讨厌和烦人高度警戒着,没太听清楚他的话。
“小子该死。”两人立刻请罪。
“我是说,我很吓人吗?”沈余之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不吓人,主子英明神武,怎么可能吓人呢?”讨厌立刻说道。
“那简三为何如此怕我?”沈余之反问。
烦人开口道:“主子……您叫人家笨蛋,逼着人家那么早起来练双节棍,又强买笔洗,来的路上,还给了笨蛋才吃的麻团。”
沈余之蹙起两道好看的剑眉,更困惑了,除笔洗不告而取,有些亏心外,其他也没什么啊。
叫笨蛋怎么了,头脑简单(简淡),不就是笨蛋吗?小笨蛋,小蛋蛋,总比叫简三可爱多了吧。
但这样的反驳有些肉麻,难以启齿。
他按下这一桩,辩解道:“逼着她练双节棍,是为了她身体好,再说了,那麻团是本世子特地买给她的,逗逗她玩,又有什么关系?”
小路上的护卫不少,听到沈余之的话,纷纷别过脸,偷笑起来。
讨厌和烦人面面相觑,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沈余之沉声道:“还不快说?”
“是。”讨厌回头观望了一下,见沈余之表情平静,方继续说道,“主子想听,小的就斗胆说一说。第一,只要是被逼着做的事,大家就都不太喜欢做;第二,小的亲自去买的麻团,都不知道那是特地为简三姑娘买的,简三姑娘又如何知道的呢,您说是吧?”
是个鬼啊!
沈余之睁开眼,弹了弹手指,小刀疾飞,穿破讨厌手里的灯笼,落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了。
灯笼里灌进了风,蜡烛摇曳几下,熄了。
讨厌“扑通”一声跪在小路上,“小的说错了,请主子责罚。”
“去把小刀找回来。”沈余之冷冷地说道。
“是。”讨厌吁了口气,咬牙又问,“主子为何要买麻团,是简三姑娘爱吃吗?”
沈余之没有回答,看看夜空里的那一团月色,想起第一次见到简淡时的情形了。
那也是一个这样的夏夜。
他大病初愈,在府里呆不住,执意让人带他出来走走,就去了西城的虹桥大街。
十岁左右的简淡乖巧地站在灯火通明的客栈二楼的栏杆旁,一手举一根筷子,筷子上串着两个小麻团,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吃得认认真真,津津有味。
他看她吃的香,莫名有了食欲,便让人买了几个。
油炸的糯米团子又香又弹,里面包裹着甜度适口的溏心,非常好吃。
他一口气吃了三只。
从此也记住了那个小姑娘。
庄子偏僻,简淡怕再遇偷袭,前半夜没敢脱衣裳,直到睿亲王派了人来,她才安然睡下。
第二天上午,三人一同返京,晃悠大半天,下午申时左右到了家。
简淡一进香草园,红釉就哭着迎了出来。
“姑娘,你可回来了,玉壶春瓶被打碎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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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玉壶春瓶是泥胎, 不值钱, 碎了也没关系。
重点是, 崔氏亲自带人来找蝴蝶宝钿, 并亲手打碎了瓶子。
她凭什么, 就凭她生了她么?
简淡问:“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二姑娘说奴婢不听话,昨晚上就想让王妈妈把奴婢卖了。”红釉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是管家救了奴婢一命,他让奴婢先回家, 等姑娘回来再发作奴婢。”
红釉是家生子,不好打发。
而且,管家是老太爷的人, 不听简雅的。
简淡拍拍她的手臂,说道:“你做得很好,我没看错人。”
她给白瓷使了个眼色。
白瓷心领神会,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大咧咧说道:“不怕, 她卖不了你。这五两银子你拿着,姑娘赏的。”
“啊!”红釉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她双手接过银子, 连连鞠躬,“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简淡说道:“去吧,回家跟你爹娘说一声, 省得他们惦记着。”
“是。”红釉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蓝釉说:“姑娘,奴婢去前面打听打听,看看老太爷在不在家?”
简淡摇摇头,“不用,我们先去松香院。”
马氏最喜欢看大房二房的热闹,对自命清高的崔氏也颇有微词,借一借她的力量是没有问题的。
简淡从行礼里取出蝴蝶宝钿,让蓝釉找一块油纸包了,她自己拿着去了趟净房,出来后整个人轻松不少,油纸包也不见了。
蓝釉和白瓷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姑娘,那可是很值钱的!”两个婢女异口同声,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再值钱也不是我的。”简淡笑眯眯的,好像扔在马桶里的不过是团厕纸,“放心,我不扔,等这事一了,咱把它当了去。”
“好,这个好!”两个婢女点头如捣蒜——只要不戴在自家姑娘脑袋上就好。
简淡带着两个婢女去看马氏。
马氏午睡刚醒,正在喝茶。
屋里摆着座高约两尺的冰雕,氤氲的白色凉气让简淡精神一震。
“祖母,我回来了。”她行了个请安礼。
“三丫头回来啦,快坐快坐。”马氏很热情,拍拍身边的空位,“路上累不累,广平公主回宫了吗?”
累不累是次要的,广平回没回宫才是马氏真正想问的。
简淡笑着说道:“殿下回宫了。”
马氏见她坐得远,稍微挪了挪丰腴的身子,又凑近了些,“三丫头,你才回来,怎么就认识广平公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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