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伤口有毒,周围皮肤肿胀发麻,痛感减弱,沈余之挤的时候还不觉得多疼,但用力嘬吸伤口深处时,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她回头一看,见沈余之薄唇带血,登时脑袋一晕,暗道:坦露身体倒也罢了,居然还被他当众轻薄……完了,这回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简淡怒火攻心,脸上被烧得绯红一片,恨不得自己立刻昏死过去。
白瓷没心没肺地劝道:“姑娘,箭上有毒,你忍忍,马上就好。”
这时,讨厌提着带血的刀剑不知从哪里蹿了过来,一眼瞧见沈余之吐出的黑血,当即吓得半死,哭道:“主子,你不要命啦!”
沈余之再吐出一口血,发现已经是正常的鲜红色,松了口气,说道:“备车,立刻进宫。”
话音将落,他的人已经贴着简淡后背软软地倒了下去。
简淡不忍心让他嘴巴着地,顾不得浑身无力,伸出右臂勉力接住了他。
然而,她亦高估了自己,沈余之的脑袋在她的臂弯里刚刚落实,她就觉得眼前一黑,同他一起倒了下去。
“姑娘,姑娘……”
“主子,主子……”
白瓷和讨厌一人捞起一个,抱在怀里,双双大哭起来。
蒋毅把简淡的马车牵了过来,在沈余之和简淡的鼻下探了探,说道:“暂时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快上车,我们进宫。”
……
沈余之走后,两个带斗笠穿短褐的年轻男子从胡同踱了出来,注视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命真大,我以为他吓也要吓死了。”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遗憾地叹息了一声,“闹到这个地步,只怕皇上那边不好交代了。”
另一个男子身材颀长,露出的半张脸隽秀斯文,他抬手压了压斗笠,“怕什么,老十三派人剿了牡丹会,牡丹会的人借机报复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哈哈哈,那倒也是,反正没留活口。世子这招玩的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接连两次同样的马车事故,简廉那个老狐狸定会以为有人在针对他的家人。”
“你莫忘了,老十三刚刚杀了我精心蓄养的二百名私兵,一报还一报,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是我?”
“这……”
“罢了,回吧。”
“那,王爷会不会……”
“放心,皇祖父疑心很重,父王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重罚我的。再说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趁他病要他命,我必须马上进宫。”
两人边走边说,渐渐汇于人流之中。
……
简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不在家里。
紫檀打造的架子床上雕着龙纹,帷幔是昂贵的紫色云锦。
空气中有松树的芬芳,味道十分熟悉——跟前世在睿王府生活时,蜡烛燃烧的味道一模一样。
简淡忍着疼痛坐起来,轻轻拨开了帷幔。
大殿宽阔,陈列奢华,儿臂粗的红烛在墙角明明灭灭,两个穿着宫装的少女正坐在两只小杌子上打盹。
“姑娘,你可醒了。”睡在脚踏上的白瓷睁开眼,一咕噜就爬了起来,“可是吓死婢子了。”
简淡问道:“这是在哪儿?”
白瓷道:“在宫里,是睿王世子休息的地方。”
“哦……”简淡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左边的胳膊,“那毒……”
会不会要命?
白瓷从旁边的小几上取来一个纸包,“毒叫鹤1顶1红,太医说多亏世子吸得及时,余毒不多,不然姑娘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婢子看看伤,太医说,姑娘醒了就把药换一换。”
白瓷把简淡的衣裳从肩膀上拉下来,解开包扎的纱布,把里面浸了血的纱布块取下来,换上新的。
尽管她的动作不重,但伤口依然很痛。
简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沈余之嘬她肩膀时的情景,脸颊不禁微微发烫,问道:“世子怎么样了?”
白瓷指了指里面,压低声音道:“世子大概咽了一些毒药,但不多,无大碍,现在还睡着呢。太医说他缺觉,要他多睡一会儿。”
简淡松了口气。
白瓷把简淡的伤口包扎好,又道:“广平公主来看过姑娘,但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第93章
简淡笑了笑, 人家是公主, 肯在探望沈余之时瞧她一眼, 已经很给面子了。
毕竟, 沈余之不是重病, 而是遭遇刺杀,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此事必定与泰平帝坐着的那把椅子有关。
事关站队, 不论公主还是宫妃,都会加倍小心谨慎。
“简三姑娘, 你醒啦。”两名宫女听到动静也醒了,“世子让婢子们备了夜宵,有煮好的燕窝和鱼翅粥, 热一热就成,您要不要用一些?”
简淡怔了一下,“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个宫女看了下不远处的更漏,答道:“大约亥时。”
“已经这么晚了呢,不用了, 我不饿。”简淡笑着拒绝了。
白瓷惊讶地看着简淡。
一整天了,简淡只吃了早饭和昏迷时喂进去的一肚子药汤, 中午晚上都没吃, 怎么可能不饿?
“你们去休息吧,我也睡了。”简淡重新躺回去,“白瓷,我不用被子, 你铺着吧。”
两个小宫女让到是礼,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白瓷也不客气,果然取了被子垫在身下,很快就有轻微的鼾声传了出来。
简淡一开始没觉得饿,宫女提醒后,她才发现肚子确实很空。
然而,她是真的不敢吃宫里的东西。
沈余之前世死于痨病。
医书上说,肺痨是传染的。
沈余之打小体弱,对卫生和冷热最为在意,多吸点尘土都会吓个半死,又怎会染上那种病呢。
如果是因他自身体质不好,所以才得了痨病,那这一世又为何没得上呢?
她想,沈余之的痨病,大概也是个阴谋。
如今她与沈余之牢牢捆在一处,必须时刻谨慎小心。
皇宫里的夜静得吓人,不但没有夏蝉,便是虫鸣都没有一声。
简淡饿得睡不着,白天发生的事便像走马灯似的转悠了起来。
从沈余之搂她,到逼着她同他一起回家,以及马车翻车时的那个窘迫无比的刹那……
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每一次接触都在脑海中变成了慢动作。
简淡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如同擂鼓一般,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唇,想让自己停止思考,但那触觉又勾起了两唇交接时的微妙体验。
好羞耻,必须打住!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五十五只羊……”她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羊倌,挥着鞭子,一遍遍地把羊群赶进圈里,“十只羊,十一只,十二只……”
当四更更鼓的“咚咚”声穿越重重宫墙,抵达简淡的耳畔,她终于打了个呵欠,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简淡听到身边有人轻声说话,便突然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一个男人就坐在她身边,一张俊脸与她相距不到一尺。
四目骤然相对,两人都吓了一跳。
简淡身子一动就要坐起来。
“是我……”沈余之赶紧按住她的手,“别怕,我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嗯,不是看看,是问问。”
此地无银三百两!
简淡想起吸1毒血的那一幕,脸又红了,呐呐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沈余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又救了我一次。”
“啊?”简淡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救他了?
她中箭前只是想躲,完全没想过救谁,只是弄巧成拙罢了。
好尴尬,怎么办,要实话实说吗?
说出来好像更尴尬吧。
简淡挣扎着坐起来,含含糊糊地说道:“不过赶巧罢了,再说了,救世子等于救我自己,世子不用放在心上。现在什么时辰了?”
沈余之闻言心花怒放,眉梢眼角透着喜意,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但我还是不希望你这么做,下次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还有下次啊!
简淡更心塞了,她不过是掩饰一下而已,但沈余之明显误会了。
“世子……”简淡想换个话题,问问沈余之好些了没有,就听外面有人禀报道:“主子,有人摸过来了,大约十五六个。”
“呵。”沈余之冷笑一声,站了起来,“竟然真的来了,沈余靖的胆子不小嘛。”
“你这是什么意思?”简淡防备地看着沈余之,他这是拿自己当诱饵吗?
沈余之一滞,赶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睿王府没有精通解毒的御医,所以才带你进宫,但……沈余靖借此机会再下杀手,也在我预料之中。”
简淡松了口气——她可以假装救人,却不想被人算计。
沈余之摸摸她的顶发,柔声道:“不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的。你呆在这里不要动,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那你呢?”简淡问道。
沈余之眼里闪过一丝兴奋,“我出去看看,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他放下帷幔,又道:“白瓷,插上门,看好你家姑娘。”
殿门被插上了。
简淡掀开帷幔下了地。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她和白瓷,以及两个缩在墙角的宫女。
白瓷趴在窗户旁,从缝隙里观察着外面,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姑娘还是躺着吧,省得伤口出血。”
简淡道:“躺累了,起来走走。”
她在桌子上找到双节棍,紧紧攥在手里。
“姑娘,真的来人了!”
“世子的人放箭了!”
“咦?对方身手不错,还带了盾,冲进来了冲进来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
白瓷碎碎念着,简淡也想过去看看,但无奈腹中空空,脚上没什么力气,便只好在八仙桌旁坐下了。
很快,外面传来了惨叫声。
白瓷惨白着一张脸跑了回来,语无伦次地说道:“姑娘,杀人了!真杀人了!他们的胆子太大了吧,这可是皇宫诶!”
简淡瞧了一眼两个宫女,小声道:“皇帝久不在宫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什么意思?”白瓷不懂。
简淡闲着也是闲着,小声解释了几句。
皇后前几年病逝,泰平帝年岁大了,不想再立新后,宫里由淑妃说了算——淑妃是庆王的生母,是庆王世子的亲祖母。
也就是说,庆王世子在宫里行事,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比沈余之更有优势。
简淡拿这么一说,白瓷更加紧张了,赶紧又去窗边看了看,说道:“姑娘,蒙面的倒下不少,目前世子人多。”
简淡点点头,沈余之比沈余靖聪明,有所准备是应该的。
两名宫女哆哆嗦嗦地从角落里出来,也往窗边去了。
其中一个边走边道:“姐姐,我怕。”
另一个安慰道:“不怕,世子就在外面,他说没事,就肯定没事。”
简淡摇了摇头,沈余之又不是神仙,他还说回家睡觉呢,还不是被人狠狠阴了一把,到现在也没逃开?
两个宫女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那个被叫做姐姐的独自转了回来,走到简淡身旁,笑问:“简三姑娘,要不要喝水?”
简淡看清她的脸,小眼睛,厚嘴唇,不是她半夜时见过的宫女,愣了一下,“怎么换人了?”
深更半夜忽然换了宫女,这不符合逻辑吧。
简淡猛地一踹桌子,人也从椅子上后退了两步,“白瓷小心!”
白瓷听到响声便意识到出事了,手中的双节棍一抖,直接对上窗边那宫女。
两人打成一团。
那宫女姐姐没想到简淡的反应如此之快,吃惊之下,挥着匕首刺了过来,嘴里还道:“简三姑娘,只要你让睿王世子放弃抵抗,我便做主饶你一命。”
简淡再退一步,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睿王世子若是出事,所有知情者都会灭口,我唯一的活路,就是保证睿王世子活着。”
宫女姐姐喋喋怪笑,再开口时变了一副嗓音,“难怪一向眼高于顶的睿王世子看上了你,果然不简单呢。”
尖锐的,且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表明,她其实是他,一个如假包换的死太监。
简淡谨慎地又退一步,双手各执一棍,摆好防守的架势。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受死吧。”死太监扑过来,一刀刺向简淡脖颈。
简淡举棍相迎,用锁链接住刀尖,抬腿就是一脚。
死太监对简淡的实力了解不多,猝不及防,被踹了个结结实实,下盘不稳,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
简淡趁势追上去,不管什么招式,乱舞一气,一副双节棍被她耍得虎虎生风,牢牢地将死太监压制在安全区外。
那边,白瓷已经占了上风,接连两棍击中对手肩膀。
宫女被她打得嗷嗷直叫,接连后退,正要与死太监汇合时,被白瓷一棍打在后脑上,白眼一翻,昏过去了。
白瓷看了眼简淡,叫道:“姑娘,你的胳膊又流血了,把他交给我!”
“一起!”简淡肩膀极疼,心火更旺,莫名其妙地被射伤,中毒,众目睽睽之下被撕坏了衣裳,还被沈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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