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码事!老太爷不可能拿着礼单去对,咱们偷偷昧下些又没事。”傅经著憋屈道:“白白掏六千两出来,我屈得慌!
你每回最多给我补贴五百两,我月初又刚从老太爷手上敲走一千两,爹他又病倒了,肯定得缓好长一阵,上半年我都别想回本了。”
“正好让你收收心,四妹妹下半年及笄,五妹妹也14岁了,过两年这俩闺女就得出嫁,你很快就会做外祖父,总不能还整天吃喝玩乐吧。”
“皓哥儿才4岁。”傅经著不大自然的说:“我还得十一二年才做祖父,闺女嫁出去的,没什么妨碍。”
傅归晚凉凉道:“您可一屋子闺女,咱们府里就你闺女最多,有本事把这话拿回去给你的闺女们说。”
“归晚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这不专戳四叔的痛脚吗?”傅经著端起长辈的架子,板脸道:“我也想多两个儿子,可她们一个个全给我生闺女,都五朵金花了。四叔正担心以后又多几个闺女怎么办,你还给我说风凉话。”
“皓哥儿之前的十来年,你屋里就没人怀过男胎吗?”
“有啊,可怀了没用嘛!”傅经著脸色不大好的说:“不是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就是没满月就早夭,每回都害我白白高兴一场。”
傅归晚眼眸一转,给他出主意:“今晚轮到四叔给祖父侍疾吧,不如四叔你给祖父说说,会不会是四房的风水不好?”
打发掉这位不大正经的叔叔,回到傅府后先到颐寿堂看望过老太爷,向祖母问个安便打算离开,没想到祖母有事。
老夫人让下人们退得远远的,拉着大孙女在院中漫步,走过半圈后和蔼道:“大姑娘早就看出三老爷的心思了吧?”
瞧了眼空空旷旷的庭院,站得远远的婢女婆子,傅归晚俏皮一笑:“您30年前就有数,我出生才17年,在您面前哪能说早呀。可您能忍几十年不跟我爹还有二叔提个只言片语,孙女真佩服。”
“有些话不是想说就能说,如果兄弟间生嫌隙,老太爷问罪下来可能会得不偿失。”傅老夫人淡笑道:“待到祖母想提时大姑娘就得到了天恩圣眷。
形势急速逆转,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倘若能震慑住他们掐掉不安分的心思,总比闹得乌烟瘴气好。”
“是您心眼好。”
“无论是什么,只要长房的底气足就不怕。”傅老夫人感叹道:“祖母斟酌许久打算和你爹提一提,现下看来也不必了,你爹多少该有些察觉。”
“这么说您有别的事?”
“我们大姑娘聪慧。”傅老夫人叹气:“归湉的心思,晚儿心中有数吧?”
“或许只有二妹妹她和她姨娘才自以为瞒得多好吧。”被挑破此事,必定以为是别人走漏风声,殊不知最大的破绽就是傅归湉她自己。
堂姐在毓馨社做社长,她入岚山诗社还能情有可原,毕竟傅归晚的名声不好,可顾云裳的名声好啊!
人家一手将她提拔做副社长,在顾云裳重新投入毓馨社,她却坚守,没多久还传出顾云裳曾经苛待社员的风闻,其实就很微妙了。
三公主横空降入岚山诗社后着重捧傅归湉,很快名声就传出来,后来更传成才情略逊永福郡主,当为京都第二才女。
昌和28年的万寿节上,三公主赵思怡当众拿着傅归湉的诗给圣上看,状似玩笑说京都第一才女要换人了,妹妹的才情比姐姐要出色呢。
皇帝没接话而是让参加大殿内的各家闺秀以明月为题眼,赋诗一首,两炷香之内交卷,做不出来交张白卷亦无妨。
众位闺秀交上答卷,逐一看过之后,昌和帝定下京畿尾随永福郡主之后的才女名次,权家二姑娘权秋枍次之,盛家十姑娘盛苡言可居三甲末;顾家大姑娘顾云裳略差些,得第四;池家三姑娘为第五。
末了,皇帝道,多余的就不点评了,有才情的姑娘们互相切磋是图个雅兴,如果非要争高下实是以才情作饵追逐名利。
朝野后宫几个不是人精?或多或少能看出些苗头,傅二姑娘这是想借三公主之势把长姐给踩下去,否则避开便可。
万寿节被打脸之后三公主赵思怡许久没出现在人前,傅归湉将近大半年没出门,此事才逐渐平息。可才平息没几月,昌和29年的春末,三公主竟引着她入宫拜见闵贵妃,甚至隔一两月就入宫,前后都七八趟了。
有心人动点心思派人悄悄关注,想查到她与五皇子私下会面又能算什么难事?
“归湉这孩子从岭南来时就已被她姨娘养歪,祖母教导多年始终没能把她板正,将来你们若是走到姐妹陌路——”
看着大孙女平淡无波的小脸,老夫人讪笑,可能早已堂姐妹陌路,甚至比陌路人还不如,这可是你死我活的事。
“晚儿啊,祖母和你二叔会尽快给归湉定亲,她若安分,看在祖母和你二叔的份上,你再包涵一次。若是她宁可违逆祖母和她父亲也要去追求荣华富贵,祖母就当没有她这个孙女,也会让你二叔就当没那个女儿。”
“您知道老太爷的态度吗?他似乎只一味的放纵。”
“或许真有脚踏两条船的心思吧。”傅老夫人冷笑,讽刺道:“没准他还能逼你去向圣上讨道请封侧妃的旨意。”
“归晚有数了,对二妹妹,您也不必急,免得没选好人家耽误二妹妹这身才情,就上半年把亲事定下来吧。”
离开颐寿堂,傅归晚再去雅风院给母亲问个安,苏望姀皱眉:“谈什么能谈一上午,午膳也不回来?”
“半路上遇到点事,午膳在品香楼用的。”傅归晚从果盘里拣只橘子剥起来,随意道:“您和爹吵架啦?我听说他昨晚歇在前院。”
苏望姀把屋中伺候的下人遣退出去,憋火道:“庶弟犯下这种大罪还护着却要我闺女来掏银两摆平,他可真是个好大哥!”
“从我封永福郡主,以洛阳为封邑,祖父一有机会就要长房孝敬,更时时盯着我的小金库想据为己有;他哪天不想压榨我们,我还觉着有诈了。”
傅归晚劝道:“爹愚孝惯了,让他承担,老爹就得喝西北风。”
“就让他喝去,又饿不死!”苏望姀气得很,下一刻就被长女塞了瓣橘肉,横女儿一眼,就看到闺女眉眼弯弯,一脸调皮。
她就忍不住笑了,抬手抚上闺女波光潋滟的盈盈剪瞳,感慨道:“晚儿的眸子生的真好,比你外祖家的姑娘们都好看,天下也难找出比我闺女更好看的姑娘了。”
傅归晚扑哧一乐:“您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可没人传扬我的美貌,只传我的嚣张霸道,没见过我的人全以为我是只母老虎。”
“若是看中美貌,那也没多少真心。”苏望姀搂住女儿,认真道:“娘只希望晚儿找个对你一心一意的男子,不为你的容颜,能包容你所有的不好,全心全意对你好。”
“您是否有些后悔嫁到傅家了?我知道,当年父亲求娶时允诺过不纳妾。”
“归淳都生下来了,总不能再让她姨娘做个通房。”苏望姀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劝道:“晚儿听娘的话,国母尊荣却不见得就是女子的幸福。”
第048章
有件事, 傅归晚一直想忘记, 但没能成功,故而被她压在了心底最深处,从不愿记起;可面对母亲殷切的期盼, 不知为何就冒出来了。
她得承认,她在十岁的时候就把身为女子的矜持名节交付出去了,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报复也好,为证明自己没那么差也罢, 她拉着一个初见的小少年同床共枕相拥而眠了。
回到明珠苑后直奔书房,一找就找出来了,一块蓝田墨玉比目鱼玉佩, 原本是一对,她把对方睡了之后硬从他手上抢来的,硬被她说成定情信物拿走了。
这些年, 她好几回看到想扔掉也没狠下心, 还一直带在身边, 去隆中就带回隆中, 回到京都就带回京都。
些许阳光从窗棂中透进来,投在莹润的蓝田墨玉上,衬得比目鱼似活了般栩栩如生在她掌心跃动起来,傅归晚看得有些出了神。
那是在她被拒婚之后的两个月,她一直没能缓过来,难受的紧, 蛮横得让所有保护她的护卫退避三里地开外,带着三条猎犬两只白雕独自跑到城郊庄上想大哭一场。
她哭完天就下雨了,没多久就遇到了那个少年郎,黑发白衣,自雨中走来,和气温柔得令她不自觉要靠近他来温暖自己。
应该,没有他好脾气的包容自己的暴躁跋扈,她也下不了爬床的决心。那年他12岁,如今该有19岁了。
“这个年纪,你主人应该已经娶妻。”傅归晚轻轻抚过掌心的比目鱼玉佩,轻声呢喃:“你说他是如我这般不想不念,还是已然忘了?或偶尔引发感触,能够记起多年前有过一段荒唐无奈的经历?”
她牵唇浅笑,温婉出声:“我想他该与我一样不记起也没能忘掉。如果将来有缘再见,我把你还给他;无缘得见,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那个雨夜的温暖让我没那么难过,被拒婚后长夜失眠在你主人怀抱里治愈了。你留在我身边,我就会知道我没那么差……”
一开始没意识到,慢慢惊悚的想起来,上午听说涂绍昉个混蛋12岁时被个十岁的小姑娘爬床了??
不会那么巧吧?!
傅归晚目光发直,忽然觉得捧在手心的比目鱼玉佩烫手极了,告诫自己冷静、冷静!!那个小哥哥哪里人叫什么名来着?
——太原府状元街杜九衡老先生府上,行三,进京做客的。
还好,她拍拍心口,还没彻底松下就想起来——那不就是涂绍昉的外祖家吗?
个混蛋啊被他白白占便宜了居然还谎报!傅归晚一阵阵揪心的痛,再打个激灵,可能是她想多了,对,就是想多了,她不该怀疑那个小哥哥的人品。
又瞥了眼比目鱼玉佩,浑身一抖,连忙收起来,不敢再看了……不对,是她此刻不想再看而已。
想想又有些不甘心,憋着气从书柜中找出来一只黑漆描金楠木匣,打开,取出幅画卷。这是幅水墨山水画卷,画卷上题词:山有木兮木有枝!
“舅父太恶俗趣味了,我让如婳收着非要我拿着!可又不是我收下就能解决,现在池爷爷也瞎胡闹,还有那个混蛋!
大姨子都喊出来了,他真想去隆中提亲啊?他脑子有问题还是眼睛有问题?可他如果真把父母和长姐摆平了将来怎么收场?”
傅归晚咬咬牙几次想把画卷撕成碎片还是没能下狠心,只能把画卷重新收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趴到书桌上,一不留神脑海里就蹦出些让她头痛的画面,烦死了,干脆跑到院中练鞭子,接着练习射箭再跑马,累到筋疲力尽出了身汗,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
她泡过热水澡,神情气爽后饮下半盅蜂蜜水缓缓神,再过两刻钟就能用晚膳,正准备从书架上找本书看看时她三哥就来了。
说会儿话正好用膳,用完膳傅归旭也没急着走,以致于傅归晟来明珠苑时这堂弟还在,性子粗的二少爷都忍不住说:“阿旭,大妹已经17岁了。”你好歹避嫌点吧!
“我和阿晚是龙凤胎,二哥!”傅归旭加重语气,一脸的无语。
傅二哥忍住暴走的冲动端起兄长的架子把这个倒霉堂弟赶走,无力道:“还好家里去年把他赶进金吾卫了,否则你回来他能天天粘着你。”
“三哥真有些稚气太过了,17岁还跟个七岁的孩子似的。”
“我看七岁的孩子都比他懂事,你是没看见这些年他每年都要闹上两三回想去隆中,尤其你回家来,走的时候真是恨不得跟你一块离开。”
说多了就糟心,傅归晟懒得多提,让大妹子把屋里伺候的婢女遣退,正色道:“你二嫂跟我说傅归湉和五皇子搭上了,这事你知道吗?
“不是归暄和归潆当众宣告吗?怎么又扯到二嫂了?”
傅归晟一噎:“前天闹出那么多事,我哪还记得那么多?是你二嫂昨晚跟我重提了。”
这理由强悍的,让当妹妹的心塞得直想捂脸,受不了的说:“人在你的眼皮底下啊哥哥!难道你不是应该才是第一个知道的那个吗?不过现在也不晚,要是被二妹妹成功了,你还能当国舅呢,哥哥。”
“还说风凉话,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提前跟我知会一声?!”傅归晟瞪她,怒骂道:“傅归湉?好一个傅归湉!她想翻天不成?”
“她想要把我压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傅归晚语气很惆怅:“再者说到今天,人家和三公主搭上已经2年8个月,及笄前后二叔给说过好几个,亲事迟迟未定,为何?”
“我以为她想嫁高门做世子夫人!”傅归晟憋闷道:“勋贵世家的宗妇对个庶女来说足够顶天了,我怎么能想到她心大成这样!”
“人心不足蛇吞象,哥哥。”
“行行行,别数落我了,二哥已经成家了。”傅归晟冷笑道:“下个月我就让爹给她定亲,我让她滚回岭南,再把她生母送回去,等她们到岭南,我再好好跟她们算账!”
这话说来真不像兄妹,反倒是仇人。
“祖母与我谈过了。”简略的把意思转达下,傅归晚劝道:“祖母既然把话说死,应该有些寒心了。此事你别插手,也不合适你插手。”
可傅归晟很不痛快:“祖母和爹能让她滚回岭南吗?还不是嫁在京中!”
“你要把尤姨娘送回岭南同样异想天开呀。”傅归晚叹气,问:“还记得二叔那位在岭南为救他身故的同袍吗?二叔一直想让你娶那位同袍的女儿。”
“当然记得,爹他养了那家子五年多!报答就罢了,可那家子摆明讹我们。”他父亲非但看不穿还乖乖凑上去。
换成旁人,他必定要嘲笑死了;可是他爹,他除了被气个半死还是气,傅归晟咬牙道:“若非你去年硬把他们送走,我铁定把他们揍得满地打滚!”
那你肯定也得被你爹揍得满地打滚,傅归晚腹诽,笑道:“一年前我强硬地将之送走,二叔一直心存愧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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