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彘就是野猪。
重生之后,甄素泠趁着养病的时间,吩咐金铃外出,买了一堆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其中就有这捆捆缚绳。
不待十三说话,她语气一转,“还有这香,不仅是迷香,而且有毒,就算逃出去了,没有解药,一刻钟之内,你也必定会七窍流血而亡。”
“你要是不信,尽管试试。”
甄素泠唇角勾起,望着瘫在地上的十三,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恨意迸发。
“今晚……我刺完字后,会给你延缓毒香发作的解药。”
“只要你有命活下来把伤养好,大可以在一个月后,继续来寻我的麻烦,若我技不如人,自然心甘情愿地俯首被你玩弄,可若是你又输了,那你以后就是我脚下的一条狗,主人可不会喜欢不听话的狗,你……明白吗?”
甄素泠睇了十三一眼。
十三听罢她的话,眼神加深,努力偏着头与甄素泠对视,少女端坐在堂上,额头血迹斑斑,除了眸中的深切恨意外,面容依旧冷静。那张清冷的,芙蓉花般的面庞笼罩在烛火柔光之中,有一种惊人的美丽。
宛如高贵不可侵犯的洛水神女。
怎么办,十三表情逐渐变得昏昏然起来,他好像迷上这只表面柔弱端庄,实则奸诈狠毒的猎物了。
他还真不信,没有他捉不住的猎物,鞭笞不服的女人。
一个月后啊……十三舔了舔牙齿,还真是期待——
期待将这只小猎物扒皮抽骨,喝血吮髓。
甄素泠见他神情,就明白他大概在想些什么,内心冷笑,这疯子可不管什么理由,只要有人陪他戏耍,他就能像吸鸦膏一样,沉迷致死。
中了她配出来的毒香,有了延缓的解药也没用,只要不是真正的解药,身体表面似乎全无变化,可一个月后毒素入体,十三想来找自己麻烦,也要看那双腿还能不能站的起来再说。
与其直接杀了十三,还不如让他剩下的日子,沉湎在成为废人的痛苦中不可自拔。
也算是替前世的自己报仇了。
邺朝边境,什木镇。
货已经顺利运进了大邺镜内,众人的心都放松了下来,程庭朗包下了小镇中仅有的两间客栈,供手下敞开了吃肉喝酒,算是犒劳。
“这几天我们在此地好好休整,等风雪停了再走。”
明明只是少年模样,然而在决策方面,他说出的话就是强硬指令,没有人敢有任何异议。
至于如此庞大的队伍,这几天吃喝拉撒所花费的费用是否太多?
程家堆金积玉,珠围翠绕,这点花费不过是九牛一毛,正主都不在意这些,几个管事又凭什么置喙?
行货队伍在什木镇停留了五天,休整好后再次启程,准备一路卸货,将货物送往每个北方的布庄分铺。
车马劳顿了一旬,走到北方一座名叫风水城的城池边缘时,在岔道处,程庭朗将队伍分成两队,一队继续前行送货,另一队则跟着自己回烟阳城,给主铺补充货源,顺便回家向程母报平安。
他在前骑着马带队,走着走着,冰雪泥泞的路面前方忽然传来的幽幽的铃声,那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显得空荡渗人,似乎在驱赶着什么。
听到声音的众人议论纷纷,神色均是一脸苦相,真是晦气,赶尸铃,竟然遇到了赶尸铃。
自尽的人和枉死的人死后往往身上怨气冲天,难以投胎转世,于是就有了用赶尸铃驱散怨气的做法,往往是义庄的守庄人扯一根白幡,用车拉着刚死去的人,在荒郊野外边摇铃边挥幡,嘴里念着往生咒,为的是消除枉死者的怨气,以防死者的鬼魂变成厉鬼来索命报仇。
虽然是有些晦气,可既然遇到了,程庭朗也没打算避开——只有一条路,根本避不开。他示意众人将货物拉到一旁,给那赶尸人让出一条路,等他先过去再说。
轮子的嘎吱转动声由远及近,一辆烂木板车从清晨的白雾里慢慢显出身形,诡异又恐怖的铃声飘忽不断,板车上插着根旧白幡,最上面盖着层破草席,草席下面隐约堆叠着许多肢体,随着颠簸的路途一摇一晃,遇到硌人的石头挡路,还时不时弹起来一下。
几只失去了血色,脏污不堪的脚顺着板车的缝隙垂下来,吊在半空中一荡一荡,令人心生不适。
程庭朗看了一眼,正要扭过头,可不知发现了什么,面色骤变。
板车经过他身边时,披着斗篷的小公子上前,伸手就掀开了破旧的席子,在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时,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冻住了。
他盯着赶尸的老头,指着板车上的一具尸体,手指微微发抖,“她……她是怎么死的?”
那是一具女尸,年龄还很稚嫩,身上穿着艳俗的衣服,额头大片大片的血痂糊了满脸,看起来相当恐怖。
他默默关注一个人多年,怎么可能不识她身边贴身丫鬟的面容,可是,她的贴身丫鬟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风水城?
她们不是应该在烟阳城吗?是这丫鬟做错了事被主家责罚,还是……
程庭朗自北疆一来一回,少说也有四个月,行到偏僻地方,从烟阳城传来的消息都延迟了好几个月,从没有过的心悸,突然狂涌上心头。
老头不知道他的情绪变化,木着一张脸,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自绝而亡。”
那女尸额头上血呼啦的一个大口子,看着就渗人,况且每天死的人太多了,他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不可能!”程庭朗大声否认,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从袖袋中抽出一张银票,手微微颤抖着,对着老头勉强语带诱惑,“你再仔细想想,再想想,想出来了……这个就是你的。”
老头浑浊的目光里闪过两点精光,他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不得不遗憾地再次摇头,“……真的想不起来了。”
正要发怒,程庭朗就听到板车上传来些轻微的、不寻常的声音。他和赶尸人同时扭头,却发现叠在破旧板车最上面的那具“女尸”,脑袋动了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哼。
程庭朗犹如绝处逢生,欣喜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将银票往老头手里一塞,沉声道,“这个人我认识,我将她买回安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着重强调了安葬两个字。
老头收了钱,沉默的点了点头。
北风呼啸,程庭朗终于感受到了冬天的凛冽寒意。他的心此刻犹如坠了一块沉重巨石,再也不复与北疆喀荻斯汗王谈成生意时的轻松愉快,反而在隐隐骚|动着,那种骚|动的感觉,叫不安。
第16章 异样
十三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明晃晃地偷腥了,花嬷嬷知道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默许。反正十三不会破了雏妓的处|子身,只是酷爱一些折磨人的手段罢了,他尤其喜爱调|教硬骨头,正好帮花嬷嬷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花娘不听话的问题,这样一来,园子里埋的堆肥少了,花的颜色自然也暗淡了许多。
距离十三离开,已经过去了半夜,莳花处的木桌旁,处于极静状态的十二,有些坐立难安。
一盏细长烛火映出男子垂头沉思的侧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到现在都毫无睡意枯坐着发呆,按理说他早应该洗漱完毕睡下了,可身子黏在凳子上仿佛牢牢生了根,一动不动,情绪也有些不大对劲,莫名焦躁,失了魂似的。
到底因为什么呢?十二自己也想不通。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有些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是很早之前彩绣坊里不知姓名的□□生下的野种,这样的存在,每个花坊都有。
花娘意外怀孕,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法打掉肚子里的孽胎,就忍辱含恨地生了下来,被人耻笑不说,纤细的身材也因此发福变粗,不再有恩客垂怜,只能陪笑去伺候些下九流的蛮夫,至于那些生下来的孩子,端看各坊嬷嬷的态度,女孩还好说,娘亲生的美,她很大几率会被留下来,养小猫小狗一样的,饿不死就行,作为以后的苗子培养,而男孩无法为花坊带来赚头,大多被嫌弃,有的被扔到乱葬岗自生自灭,有的直接溺毙在茅厕中,花嬷嬷和别人不一样,她喜欢捡孩子养,不拘男女,十二就是她养的第十二个孩子,因此序号十二。
他的童年在不停地冷酷训练中度过,可以说乏善可陈,不能做到最好的话,对战中就会被竞争者毫不留情地杀死。长大后十二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接手了莳花处,与十三两个分别负责监视与调|教。
十二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园中芙蓉花大片大片盛开的场景,有了一个想去的地方。
他起身直接利落地翻窗出去,足尖几点,就消失在静谧雪色中。
芸衣自睡梦中惊醒,只见黑夜中一柄刀身锐利的匕首抵在自己脖颈处,冷阎王十二一袭黑色如同索命的罗刹,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头,“帮我做件事。”
他握着匕首的手离芸衣的脖子稍远了些,声音平静道,“记住,不要叫。”
别叫,就放开你。
芸衣自进花坊起,就不是个硬气的,小时见过不服顺的女孩的鲜血后,越发老实地接受调|教,到了年龄就出坊接客,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立时眼泪就吓得掉了下来。
她此时舌头仿佛打了节,原本柔和的嗓音也变得结结巴巴,“十、十二公子,你放心,我不叫,我一定不、不会叫的。”
十二闻言点点头,依言松开了手中匕首。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就见芸衣已经会错了意,两手哆嗦着宽衣解带起来。
似乎怕自己衣服脱的不够快就会被杀掉一样,十二转个身的功夫,芸衣脱得只剩了件桃粉肚兜,她胸脯半露,凝了一片白嫩如牛乳的肌肤在外,刻意带了一丝媚音软言道,“十二公子,奴家……奴家十分愿意伺候公子,还望公子疼惜则个……”
说着,一双藕臂探出,想要搂住十二的腰以示柔顺,却被人躲开了。
十二退后一步,看着衣不蔽体的芸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似乎芸衣与房内的一张桌子,一个摆件没有一点区别,声音加重道,“把衣服穿上。”
主动投怀送抱被拒绝,芸衣既委屈又憋闷,她不敢质疑,只能心怀畏惧地穿好衣服,正茫然不知时,床前的黑衣人眸色缓慢加深。
“听说,你是彩绣坊手艺最好的花娘?”
芸衣听罢,低头小声嗫嚅道,“穿针引线这种东西,大家都会做一些,雕虫小技罢了……公子是听谁说的?”
十二避而不答,“这些你不用管,我想要一个东西,你现在就做。”
本以为半夜突然造访的是只偷腥的猫,她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陪人颠鸾倒凤一番未尝不可,况且十二生得剑眉星目,自带一股勾人的禁欲气息,令人不由想着若把人带上了床,到时候木头是否变禽兽也未可知……
芸衣心痒得很,打算装作半推半就,从了也就是了,哪想到到头来却是自己会错了意。
她脸上挂不住,动作也变得磨磨蹭蹭,不甚专心。
十二不耐烦两个人再这么拉扯下去,一把扯过芸衣将她拽的一个踉跄,按到桌前,径直道,“一朵白绒花,大概这么大。”他比划了一下大小,手指一弹,烛火瞬间亮起,黑衣青年抱胸盯着桌前人的动作,目光炯炯,一错不错。
芸衣被他盯着,那种如同看猎物的冰冷目光令她瞬间浑身僵硬,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十二公子……想要什么样式的绒花?”
十二不假思索道:“芙蓉。”
白芙蓉……吗?
芸衣若有所思的看了十二一眼,然后垂眸小声道,“……公子放心,奴定会努力让你满意。”
夜色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鸨叫。
风水城,医馆。
城内最好的客栈内,医者替病人把了脉,又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见榻上的人连呼吸都微不可闻,捋着长须,沉声道,“伤的很重,自绝的那一刻应该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本就生死一线,现如今又风寒入体,着实不妙,老朽等会先开一张药单,你们照此方抓药,三碗煎做一碗喂其服下,每日三次,五天内若还不能清醒,”老大夫顿了顿,“那还是准备后事吧。”
说完,留下一副药方,摇摇头走了。
听完大夫语带不详的诊断,程庭朗看着床上生死未卜的清涟,心忧如焚。清涟身上较于旁人更加轻薄暴露的衣裳,令程庭朗内心隐隐有了些猜测。透过她程庭朗仿佛看到了同样情形下,仍一脸倔强,不愿屈服的甄素泠,想着自己心上人性子刚直不屈,承受不住磋磨或许一样选择刚烈自尽时,他简直一刻也等不下去。
消息的闭塞让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差人去打听自己在北疆这段时间烟阳城所发生的事情,三盏茶的时间过去,清涟还是没有反应,回来的小厮带来的消息却令程庭朗骤然摔碎了茶盏。
热茶泅湿了斗篷,来不及去擦,他的声音犹如一下子失了真,不可置信地问,“你说……甄尚书被抄了家?”
小厮低头,“是,两个月前甄尚书触怒皇上被抄了家,甄府的男子均流放边疆,女眷则……则,”
他不敢说下去了。
程庭朗攥紧了掌心。两个月前……竟然是两个月前了!可自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如今两个月过去,也不知她……将自己的情绪强自平复下来后,他语气平静道,“你继续说。”
其实他已经能猜到小厮最后要说的东西了,只不过仍心存侥幸,想借由别人的嘴说出来罢了。
小厮是知道自家公子的脾气的,怕得要死,又不敢不说。唯恐主子发火牵连了自己,只能将声音压的不能再低,“甄府女眷通通……”他咽了口口水,“通通充入教坊。”
小厮说完,提着一颗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盼着金尊玉贵的少爷别一脚踢过来把自己的腰给踢折了。
等了半天,上面却没什么动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颤动。小厮悄悄抬头瞄了眼少爷,程庭朗这时也正好望过来,定定地盯着他又问道,“充入了哪个教坊打听出来了吗?”
小厮摇摇头,羞愧道,“各个教坊每当这时会齐聚一堂互相争抢,想打听出哪个人被哪个教坊买走这些更细致的东西,还需要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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