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念书”
阮梅梅眼睛一亮,随即又是一凶“李大宝,你消遣我呢除了官家富户小姐,这世道,哪有穷人家的女孩子上学读书的机会,你说这些,是给我找不自在呢”
季严凌摇了摇头,他没在意阮梅梅横眉冷目的表情,反而围着她饶了几圈,再开口,声音里面就藏着几声促狭
“我哪敢消遣阮家大姑娘呢,整个赤霞村,谁不怕阮家父女虎虎生威的杀猪刀”
“你想试一试”阮梅梅被当面调侃,杏目圆睁,忍不住捏碎了手中用来练字的粗木棍子。
季严凌突然咳嗽了几声,好一会儿,才重新平复了气息。
“我给你推荐夫子,是因为不忍心看你浪费了上好的读书资质,无论怎么说,可以泼墨挥毫的手,也不该一辈子握着杀猪刀和烧火棍不是”
阮梅梅尽量不去看季严凌狐狸一样的讨厌笑容,只是抓着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询问
“你觉得我读书的资质不错真有夫子愿意教导穷人家的女学生我们家可交不起太丰厚的束脩。”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的承诺已经给出了,就看你接下来怎么选择了。”
阮梅梅没有多犹豫,她紧紧盯着季严凌“如果你真的能给我引荐一位好的夫子,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李大宝,我爹说了,天下没有白吃的猪肉,你这么做,希望我给你什么样的回报呢”
“回报啊”
季严凌拉长了声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一身粗布短衣的阮梅梅,最后,又在她乱七八糟的发髻上停留了一会儿目光
“你就当是欠我一个人情吧,以后想着还就是了。”
阮梅梅紧紧抿了抿嘴唇,知道如今的自己或者阮家,确实拿不出让季严凌感兴趣的谢礼,毕竟,他是里正家的宝贝独苗苗。
只是以后,她阮梅梅会努力偿还这个人情的。
天色渐晚,阮梅梅让身体孱弱的季严凌先行离开后山,她自己则又在地上练了一会儿大字。
等到倦鸟归巢,天色愈加昏暗以后,她才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挑了另一条比较隐蔽的小路,拎着半篮子野菜山果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后山范围。
晚上归家,阮家三口人吃罢晚饭,坐在院子里乘凉聊天的时候,阮梅梅把这些日子和季严凌学认字儿这件事,告诉了自家爹娘。
“啥你这些日子晌午过后不着家,说是去山里找果子尝鲜儿,其实就是去后山识字儿去了”
阮梅梅点了点头,连忙使眼色压下阮母提高的嗓音儿“娘,你冷静一下,别吵到邻居都听见了。”
“你个死丫头,还知道怕邻居听见。”
阮母操起一只鞋,就要往阮梅梅背上甩打,阮梅梅自然不想挨揍,早在阮母脱鞋的时候,就上蹿下跳地跑开了。
“哎,娘,咱好好说话,别动手啊。”
“好好说话,你听吗阮梅梅,我今天非得把你抽明白了。”
“哎呀,爹,快帮我拦着娘。”
阮梅梅斜觑了一眼她娘脸上的怒火,连忙喊救兵。
“你个死丫头,你都多大了,马上就是能够说亲的年纪了,还天天和半大小子凑在一起,要是让村里人发现了,你的名声咋办”
阮母把阮梅梅追进屋内,压低了声音急急地呵斥自家不省心的野丫头“你真识字儿去了李大宝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一直没出声的阮父,此时目光一横,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腰间常挂着刀的位置。
“没、没,你闺女精着呢,怎么会吃亏”
阮梅梅不怕亲娘咋咋呼呼,就怕老爹不声不响地动家伙。
她的余光扫过阮老爹的下意识动作,心里就知道要糟,连忙拦在了门口,急急替季严凌解释,生怕慢了一步,老爹就会抄家伙去里正家剁人。
接下来,阮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等阮梅梅解释完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她自己的一些想法后,阮母泪眼婆娑地不知声了,反倒是阮父,长叹了一口气。
“丫头,你将来真不想在村子里嫁人,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了”
“爹,我喜欢安安稳稳的日子,但是不太想就这么嫁人生娃,村子里,没有我能看得上的,我也不想就这么一辈子傻乎乎地呆在山脚下,想到外面去看一看。”
“那也不用非得去镇子上读书啊”
阮母此时已经穿上了鞋,唉声叹气地坐在木墩子上擦眼泪。
“而且你年龄不小了,现在去和那些男学生们成日的混在一起,将来,再想回村子嫁人,肯定说不到殷实本分的人家了。”
阮母知道自家闺女从小主意正,又被她爹宠得有点无法无天,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不到十岁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有这么多叛经离道的想法,这简直简直像疯了一样。
阮父拍了拍阮母的肩膀,示意她先冷静一下。
“梅梅,我问你,你想去镇上读书,是不是因为李大宝爱读书你你想配得上他”
“不,爹,我想去读书,只是为了我自己。”
阮梅梅目光明亮地直视着自家爹娘,黝黑的小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劲儿
“我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在书里寻求解答,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男人们读好了书,就能去当官,我们这些没读书的人,就得向他们叩拜行礼我想知道,这圣贤们写的书里,到底有什么金玉一样的珍宝,值得一些人向另一些人低头。”
“你、你闭嘴,你这丫头,你这样的话让人听到了,是要被抓起来坐牢的。”
“娘,我知道,我的话挺大逆不道的,所以我就和你们两人说心里话,到了外面,我啥也不说。”
“等你去镇子上念书了,还用说啥大家都知道你不安分了。咱平民老百姓家的女孩子,能够不为奴为婢,已经是幸事了,怎么会想着去念书”
阮梅梅其实也考虑过名声这个问题,她倒是不太在乎自己的,她在乎的,是自家爹娘的心情。
他们在赤霞村一辈子了,若是因为她的自私任性,每天被邻里亲族用闲言碎语嘲笑议论,那就是她阮梅梅的不孝了。
“所以,也不能完全按照李大宝的提议办事儿。看他读了那么多的书,不曾想,办起事儿来也不周全啊。”
虽然心里这样抱怨着季严凌,但是阮梅梅也清楚,他和她的交情实在一般,一个月前还是彼此嫌弃、互相敌视的状态,就是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此,他能提议帮她引荐有真才实学的夫子,就已经很不记仇了,至于阮梅梅求学会遇到的其他麻烦事,当然要她自己想办法解决了。毕竟,对方又不是予取予求的菩萨心肠老好人。
这些思虑一闪而过,阮梅梅站起身来,在阮母面前转了一圈“娘,你看,我现在这身打扮,像个女孩子吗我如果去读书的话,不说明真实身份,镇上那些不认识我的人,会认为我是阮梅梅吗”
抹着眼泪儿的阮母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亲闺女阮梅梅
脸黑且俊、个子瘦高但看着十分结识,站姿挺拔毫无女儿姿态,冷眼一瞅,就是个在长个子的半大小子。
“梅梅,你的意思是像戏里面那样男扮女装”
这晚,阮家的灯光亮了很久才熄灭。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北山步兵大营内,新调任过来的中年将军展开手中的密报,面色亢奋阴狠。
“竟然在我的地盘儿内发现了废后余党残孽,真能跑啊,不过,这合该是我张道维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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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半个月以后,阮梅梅一身男装走在季严凌身边。
雨后的青石板路光洁整齐,道路两侧是熙熙攘攘的商铺酒家,有卖花的小姑娘提着大大的花篮子,笑嘻嘻地询问来往的行人。
走街串巷的货郎推车而过,阮梅梅好奇地抻着脖子看了看,想着要不要给爹娘买些小礼物。
两人此时正从镇上的私塾出来,往赤霞村返还。今天是阮梅梅上学以来的第一个休沐日,长这么大,头一次离家这么久,阮梅梅还是蛮思念爹娘的。
顶用了阮母娘家那边一个早夭男孩儿的姓名身份,阮梅梅女扮男装来到镇上读书,选的私塾夫子,就是季严凌推荐的那一位。
毕竟这年头儿,私塾也不是想进就进的,如果没有里正家这边的推荐,凭着阮家的屠户身份,还真不太受读书人待见。
“阮、啊,陈兄弟,最近的课业还能跟得上吗如果有不会的,休沐这两天,你可以来请教我,为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严凌笑意温和地朝着阮梅梅表达关心,语气诚挚,让不知道他真正性格的外人听到这样的叮嘱,肯定要赞一声,季严凌翩翩君子,乐于助人,并且珍重同窗之谊。
但是,阮梅梅十分了解这人的狡诈心肠,此时听他温言细语的询问,第一反应就是不自在地打了个寒噤,然后才不雅地撇了撇嘴。
“不用了,多谢李兄关心,小弟尚能跟得上夫子的教学进程。”
阮梅梅这副警惕的炸毛儿样,让季严凌心情颇好地扬了扬眉。
他仍要再说些什么,促狭的笑意还未从眼底散去,却突然神色一沉,季严凌慢慢放缓了脚步,不着痕迹地拉着阮梅梅停在了路边的杂货摊子旁。
不远处,几名佩刀军士一身冷肃,他们守在出入镇子的必经之处,手中还拿着通缉画像,正在来来往往的百姓中大张旗鼓地寻找着什么人。
“老伯,这是怎么了,那些官爷在做什么”
阮梅梅也注意到了镇子入口处的异常,她蹲下身,一边挑拣了几个藤编的小篮子,一边好奇地和杂货摊的主人打听情况。
有生意上门,守在这里半天的摊主也愿意多聊几句。
“听说是在抓反贼,中午的时候就在这边守着了,凡是想要出镇子的,都得让那几位军爷仔细询问检查几番。”
摊主看见阮梅梅露出一个懵懂的表情,知道她年龄小,没经事儿,不太清楚这里面的厉害,遂压低了声音悄悄告诫她
“一会儿,你们要是想出镇子,军爷们检查的时候别反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次,我听几个进城的人说,挺严重的,你知道山脚下那个赤霞村吗官爷说,他们村窝藏反贼,一村子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阮梅梅的脑子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不远处,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军士大声宣布着“窝藏反贼者,一经发现证实,必将严惩不怠,反抗者格杀勿论”
摊主讲得兴起,一抬眼,正好撞上阮梅梅苍白惊愕的表情。
“小兄弟,你、你咋了”
别是赤霞村流落在外的村民吧摊主不着痕迹地往后躲了躲,眼神儿开始往军士那边瞟。
“赤、赤霞村”阮梅梅按住摊主的肩膀,紧紧盯着他逼问“你刚刚说,赤霞村一村子的人都被抓起来了理由是窝藏叛党余孽”
“哎哟,疼,对对,老汉刚刚是这么说的。小兄弟你松手,这力气,老汉这胳膊还得编东西养家糊口呢。”
摊主“哎哟哎哟”的痛呼声,唤回了阮梅梅的一点理智,她急慌慌地侧头,看了眼同样震惊的季严凌,强行按下心中的忐忑,再转头,惊愕失措的表情就收敛了几分。
“对不住老伯,我这是太惊讶了。这赤霞村、唉,我也不瞒老伯,我姑父姑母一家是赤霞村的村民呢。我能来镇子上读书,也是搭上了赤霞村里正家的关系,心里感激着他们呢,这猛一听说他们被抓了,心里头委实震惊难受,惊扰到老伯了。”
摊主连忙摆了摆手,心想这孩子多半说的是实话,否则,小小年纪的,突然听到父母亲人被抓的消息,哪能编出这样合情合理的假话。
“不怪小兄弟,咱们十里八村的,这么些年围着丹阳山嫁娶生养,哪家哪户没个邻村的亲戚啊。不瞒小兄弟,老汉也有个同族的侄女嫁到赤霞村呢,这一遭,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哎,这世道啊”
“老伯,你知道他们抓捕的逃犯是什么人吗,长什么模样”
“听说是废后余党。”
摊主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听那些官老爷们聊天,隐隐约约得知的。拿着好几幅画像呢,他们让我指认观看的时候,里面还夹有一个小孩子的画儿,长得可俊了,唉,可怜。”
阮梅梅抹了一把脸,和消息还算灵通的摊主继续聊了几句,心不在焉地买了摊子上的一些小东西,然后才面色沉重地起身离开了。
走到前面叉路口,阮梅梅和季严凌不约而同地拐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远离了其他人的视线。
“李大宝,不论这摊主的消息是否属实,我都要回家一趟。你怎么打算的,是先在镇子里避一避风头然后主动自首,还是跟我一起走”
季严凌略微沉吟,他知道,这些士兵十有是来抓捕护着他逃亡的那些属下的。
而且,他们现在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动手,就说明,敌人的势力已经完全掌控了这一带,根本不怕有人趁乱逃脱,也不怕这些消息,传到朝廷那边去。
所以,母亲的心腹不能再联络了,学堂夫子那里更不能回去,他一旦寻求帮助,就非常有可能自投罗网。
“我和你一起回去。”
季严凌看了阮梅梅一眼,觉得这种敏感危险的时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一点。
阮梅梅探头望了望外面,她内心焦躁,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明确
“我现在的身份凭证是陈村的,根本不是赤霞村的村民,比较好混出去,也不怕检查。李大宝,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再到镇子上去转一圈,打听到了更具体的消息后,咱们两人一起出城。”
不等季严凌答应,阮梅梅就急匆匆地撇下他,朝着镇中心的茶楼酒肆大步而去,打听小道消息,那些地方更方便,也更全面。
望着阮梅梅远去的背影,季严凌突然疲惫地往墙上一靠,一向温和浅笑的表情中,浮现出了一抹深刻地痛苦,是他连累了赤霞村的村民希望那些人没有伤及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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