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相互交换了眼色,接下来便一个接一个地迈开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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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川见到陈恨山已经是大半夜里。
听到祝平的死讯,陈恨山感慨了很久“他在电话里也没说得太详细。只说有个东西让我看。”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对生死已经看得很平淡,反而安慰眼睛肿得吓人的黎川“你悲恸成这样,还要来坚持完成你爷爷的遗愿,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慰藉了。”
“我弄清楚后,还得要赶回去置办丧仪。”黎川声音沙哑“能把结果烧给爷爷,他九泉之下也算了却了残愿。”
说着把那张拓字拿了出来。
陈恨山接过来便愣住。似乎没想到是这个。
黎川将他的反应不动声色地看在眼中,在他开口问自己之 前,先问道:“爷爷在电话里有和您讲过,东西是怎么得来的吗?”
陈恨山摇头“没有。”
黎川一脸失落“我也搞不清楚,爷爷为什么突然像着了魔似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爷爷就不会去打电话,不打电话就不会被人撞得摔倒骨折。”如果不骨折……也就不会死了。
陈恨山看着字,一脸疑惑“这种字,我是受人所托,做过译典的,但是因为时间太久,已经不太懂了。”所谓的译典,也就是,把相应的字,用我们现在的释意一个一个解释出来。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陈爷爷,您能能用译典翻译得出来吗?”
陈恨山却显得兴致并不高,说“这个东西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黎川 不明白“没意义?”
陈恨山边说“当时这件事,是一个富商找我做的。听说长得旅居在国外,返乡祭祖时发现祖屋里有这些文字写的祖典册子。”大概是做过老师的职业病“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祖典?”给他解释“是从数祖忘典来的。这里就是讲,记载着他祖上事迹的册子,好几十本。”
解释完,又继续说“因为那些册子数量多,记载的内容也多,数据足够,要完全翻译虽然有些难,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顶多只需要十几年吧,但后来我无意发现了一个捷径。不到几个月就完成了。”
他讲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但等册子上的一些内容翻译出来之后,我们也才发现,这些册子完全没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陈恨山想了想,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最后说:“你知道山海经吗?”
黎川摇头“我不知道。”
陈恨山无言以对,干脆地说:“商富提供给我的需要翻译的原文册稿中,有一部分,其实就是一本完整的山海经。”转身在小房间堆彻如山的大箱小箱里面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原本整洁的房间,就一片狼藉,像是遭过贼似的。
楼下的人被吵醒,骂骂咧咧。
他可不管,最后终于抠出几本书来
黎川坐近些,发现那本书不是正规出版的书籍,而是自己打印成册装订而成。上面和字典一样,有自己的索引规则,把所有这些‘字’,按类别整理释意。
大概这就是他所说的‘译典’。
说着他翻出来另一本,这本上面一行是需要翻译的字,下面一行标准了译文,想当就是当年他给商富的成果:“你看这个,这个是那个富商带给我的,需要翻译的原本。你看啊。”
他指着上面的字一行行下移“原文这一段讲的是什么呢?讲的是一个神话故事。说,一个部族的首领有八脚、三头、六臂、铜头铁额、刀枪不入,这个首领与另外一个部族的首领打仗了。形容他‘制五兵之器,变化云雾’,你看啊,这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事。谁能做到呢?我们的历史上,有一个叫蚩尤的。”
黎川一时不能理解“也就是说,这个富商带来的需要翻译的原本,都是讲历史的?”
陈恨山说:“不只是讲历史。我一开始发现,也很意外,然后立刻,做过对比,原册里有一段是原封不动的水经注,照抄的,一个字没漏。就等于说,所有这些册子,只是不同的文字,来翻译了我们已经存在的各种文献。就好像蚩尤这一段,就是用别的文字书写了我们的历史文献呀,完全没有差别。”
黎川沉默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张拓文。
陈恨山叹气,把译典给他“你要是不相信,就自己一个一个字查看吧。这种文字,真的就是一个恶作剧。大概是有什么人,来捉弄富商的。”
“那富商是哪一年来找您的?”黎川问。
“很多年了,总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十几年?黎川算了一下,那离大灾难发生还很远。
“他叫什么名字您还记得吗?”
陈恨山想了半天,摇摇头“华裔嘛,取了外国名字,不好记,不知道是叫查尔斯还是叫亨利的。”
“他多大年纪呢?”
“四五十岁吧?看着经济不错,保养得很好,其实不太好分辨。”
黎川把译典接过来,问“陈爷爷这本能给我吗?爷爷手里还有几页拓字,我想都翻译出来。”
“给你。”陈恨山并不在意这个东西“都是没用的东西。你翻译它……”本来想说干嘛用?但想到祝平山的死,便没有再往下说。在他看来,因为这么无稽的事而死,真的是太可惜了。
黎川试探着问:“但是您只有这一本了,给我的话……”
陈恨山没有否认自己只有一本,摆手“没事。我也不需这东西。当时带着出来完全是个意外。我太太当时在世嘛,负责收拾东西,她以为这东西很重要。”
黎川收好译典,就准备起身了。
陈恨山觉得意外“才刚来,这大半夜的。要不过一夜再说。”
黎川说:“爷爷还在等我呢。哪怕是不好的结果……”
陈恨山叹气:“就为了这么个恶作剧,祝老真的太可惜了。”但黎川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挽留。毕竟那边丧事都还没办。
只是把黎川送出门,才想起来,自己都没问一句,他这怎么走啊。大半夜又没有货车可以搭。
但叫了一声,那年轻人似乎没听见,不一会儿身影就隐没在黑暗之中。
黎川出了居住区之后,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往东南方向急行。那边应该有个小城镇废墟。走到一半,听到前面有车声,还有灯光,立刻离开了大路,匍匐在荒原上较高的石头后面。好几辆车子呼啸而过,听声音是清理队的人,向着他出来的居住区域过去,想必发生了渗入。
等车子走远,黎川起身头也不回地向既定的方向去,渗不渗入伤不伤人在他看来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里这份东西。
两个小时后,他终于在一个破落的小超市里面安顿下来。查看四周并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人追来的痕迹,才打开身上的盒子,拿出随身的手电。
陈恨山觉得这是恶作剧,但黎川不这么想。
恶作剧不会费这么大的劲,真的创造出一套完整的文字。
但也不可否认,商富拿来的册子完全是抄撰的事实。
可正因为是完全抄撰,才更说明了它存在的目的——这些册子就是为了做为对照的,为了方便后来的人,更快速地理解这些字的原意才存在的。
甚至说,可以直接将那些被抄撰的历史文献书籍,做为翻译工作来使用。
显然,那个富商也说了谎。这些册子根本不是他的东西,所以他才不知道这些册子真正存在的意义,才会去找陈恨山。
黎川拿出译典,和纸笔,打开了手里的那几张拓文,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起来。
第50章 过往
几张拓文零零散散,看上去像是写给某人的信。
整个拓文第一人称为视角。因为大部字迹已经磨损,中间很多句子断断续续,让人难以明白。
但能分辨出最后几段讲的是,现在自己时间已经不多,正处在左右两难的境地,最后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家,自己记挂着朋友的安危,也很想念亲人。
最后一行大概是一些表明志向的话,但大部份也看不太清楚了,只有几个字比较清晰可见‘再来’,但没有前后文无法判断可能是什么事。
黎川看完,感到疑惑。
这封信看上去像是写给关系非常亲近的人,可这拓文明显是从石壁或者石碑上拓画下来的。
信为什么刻在石壁或者石碑上?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写这封信的人,当时手边没有纸笔,又受不可抗拒的力量阻挡,以后没有机会再写信,所以不得不以石为纸。这么说似乎都很合理,但看几张照片上,拓字的凹槽,如果是以利器在石头上刻画,凹处应该是会有尖峰留下的刻痕。但照片上的这些字,底部是浑圆的,说明这些字是用没有‘尖峰’的东西写成的。
没有尖峰,就意味着,没有‘刃’,什么东西没有刃却能在石头上写字?
黎川把看了好多遍的拓文丢在一边,靠在破破烂烂的椅子靠背上,盯着屋顶的蛛网出神。
这封写在石头上的信固然奇怪,可更奇怪的事,这封信有什么保存的价值?汤白鹤为什么把它放在这个盒子中,就好像这盒中所有的事,与这封信有什么关联。
黎川得不到答案,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吃了点东西,又开始翻看别的资料。
他呆的地方离祝平的小区并不远,但有附近废弃的十几个城镇与村落,目标太多不好找。而且等贺知意找到了祝平,只会以为他已经逃窜到别处,会立刻向各个中转站甚至附近的居住区域发布他的信息,所以呆在这里不动才是最安全的。
于是时间变得宽裕起来。他看了一会儿感到疲惫,索性睡了一会儿。凌晨大约三点醒来,在外面猎杀了一只野狗,屠宰剥皮,烤制好,在天亮之前因为燃烧而产生的烟雾已经完全散尽。
他抵好了门窗,把人为造成的痕迹都清理掉之后,回到了清理出来的桌边。
为了理清线索,他在超市里找到了一些图钉和线,并将汤白鹤的笔记本拆开来,先将所有的已经信息,按季节粗分成四大类别。
照片虽然大多数没有人,不能从衣着区域,但有很多是有植物或者有其它的细节,做到区分季节并不难。
在分类之后,他又企图将汤白鹤的日记和这些照片或其它资料相互关联起来。
虽然汤白鹤的笔记中,避重就轻,完全没有提及自己收集这盒子里的资料的事。
但她在描述那些并不重要的杂事时,有从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些地点的信息。
比如办完事之后,中午在哪儿的店吃了什么之类。虽然现在已经是连锁全国都有,但很多特色的店面,都还是只有本地或者特定的几个地域、城市才有。这和某些植物只在某个地域出现,就算在别处出现,形态上也有些细微的差别是一样的。
黎川根据这些信息,将所有的日志和资料都联系在一起,按时间的顺序排列了起来。
出人意料的是,从时间上看,汤白鹤最先得到的资料是那些拓文。
她当然在日志上没有描述拓文的事,但在前一天的日志中,提到了一句,说有一位友人邀请她某处参加‘个人收藏家’办的展出。
她本来不想去,但是朋友说里面有一件很奇怪的展品。她问有多奇怪,朋友不肯回答,一定要叫她去,说她看到就知道了。
黎川之所以把拓文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是因为拓文的照片中有一张是手机拍摄拓文放在玻璃罩子中的画面,虽然没有很多的细节,从手机中可以看到的东西也有限,但在玻璃的倒影中,能看到周围有很多的人,和他们身上的衣服,可以判断确实是在日志上这个时间点左右发生。
而且第二天的日志,她写的是在飞机上遇到一些小事。提到邻座小孩把她的纸弄湿了,对方父母非常紧张,不停地道歉,担心地询问赔偿的事宜,得知不用赔偿之后非常意外并且再三地找她确认。还夸了人家父母教育得好,孩子在事后应对得非常好。顺便踩了自己侄女人憎狗嫌。
如果是一般的纸被弄湿,不会提到赔偿的事宜,就算提到了,也不会因为不用赔一张纸张或者一书本而那么惊讶。所以可以判断受损物品看上去一定是非常的昂贵。
除了看上去像文物的拓文不太可能是别的东西。
这也就是说,在私人展上,她一定是当场就把这个拓文买下来了,并且价格还不低,她太心疼以至于第二天回去买的是经济舱,正因为不习惯,在日记中还有抱怨座位拥挤。也正因联排人多,才会与那一家人坐在同一行。私人空间不足的情况下,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但是对于拓文被弄湿这件事,她并不十分在意,整个日记都没有再提。
那么很可能,她之所以买下来,不是因为这个东西俱有文物价值,唯一的可能是,她看了上面的内容之后,就决定了不论用多少钱,一定要带走。
这就是说明了两件事。
一是,这些文字她不需要译本就认识。
二是,这封信上的内容很重要。
黎川审视着那些拓文……所以,这封信就是整个事情的开端。
可为什么汤白鹤觉得重要呢?内容上来说,因为缺失得太多,也并没有披露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他重新审视这些拓文,也不解,汤白鹤的朋友为什么说这个拓文有些奇怪,并且一定要让汤白鹤去看。
而且汤白鹤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拓文和以后她做的事,有任何记录。
对于一个有写日记习惯的人来说,这是很奇怪的。
也就是说,出于什么原因,在看到这个拓文之后,她选择了不告诉任何人。也完全杜绝了别人以其它任何方式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这种行径和诸世凉到是出奇地一致,两个都在防备什么人。
而她守秘的同时,接下来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
黎川把所有人资料按时间点排开。
从之后的日志看,汤白鹤拿到拓文当天就直飞回家。因为之后几天,她记录的是平凡无聊的家庭生活,和汤豆一起去游乐场什么的。字里行间,都表露出了汤豆因为下个月要被安排出国读书的事,非常不满。
汤豆不想离开自己的同学和朋友。也不想离开家。从半年前知道要出国之后,就一直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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