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又连连呼气,“幸好,幸好,你这蠢妇罪行还没犯下,不然,我满侯府上下都要被你害死了。”
宁远侯夫人此时已经知道事情严重性,她心下恐惧,但更多,却是担忧,忍不住以袖掩面,崩溃哭出声,“你让我怎么办?那是我们的亲女儿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入泥沼。”
宁远侯压低脑袋,哑声嘶吼,“那你就忍心侯府陷入泥沼吗?”
宁远侯夫人瑟缩一下,忙不矢摇头,像是解释给他听又像是说服自己,“不会的,茹姐儿不是故意的,她陈以祯再蛮不讲理,也不能草菅人命。”
“呵”宁远侯冷笑一声,“不是故意?你说这话怎么没先拍拍自己的良心,你那好女儿都被你惯坏了,生性恶毒不说,还愚蠢似猪,依我看,不如率先将她交出去,说不得还能让皇后和陈家消气。”
“不能啊!”
宁远侯夫人嗓音尖锐,她挣扎着站起来,双手如铁,紧紧攥住宁远侯的胳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不能这么做,那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你要把她往死路上推吗?”
宁远侯烦躁地推开她,“你口口声声慈母心怀,可是你那好女儿可曾有半点顾念过我们,母亲已一再交代不要再去招惹陈以凝,偏她不听,三天两头便要闹一场,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我看纯属活该!”
宁远侯夫人只能呜呜哭泣。
不提这边,只提宫里,宣旨太监接了陈以凝,琳姐儿和陈家几位主事人进宫。
陈以祯待在钟粹宫,几乎望眼欲穿,待瞧见堂姐和琳姐儿的人影,她一下子没忍住,上前就抱住琳姐儿,感受她抵触卑怯的小小推拒,以及额头正中央一道长长的疤痕,登时泪如泉涌。
“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和两位夫人也是头一次瞧见琳姐儿的伤势,老夫人年龄大,受不住,险些直接晕过去,幸好陈以祯提前叫了御医过来,当即给老夫人咬住一块儿参片,她才没晕过去。
大夫人已经抱着琳姐儿一口一个“琳姐儿”“心肝儿”地哭了起来。
二夫人眼眶通红,咬着嘴唇,又是心疼又是恼恨。
陈以祯站起身,看向堂姐,堂姐脸色灰败,眼下发青,短短几日,却已骨瘦如柴,病骨支离,此时到了至亲之人跟前,亦精神恍惚,恍如。
她心下心疼,上前一步,握住堂姐的手,“堂姐。”
陈以凝空落落的眼神总算落到她身上,旋即,露出一个极细微极短暂的笑,“祯姐儿。”
若是平常的她,定会伸出温热的手掌,拍拍她,规矩又不失亲昵地唤她一声“娘娘”。
陈以祯眨眨眼,眼里的湿热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她吸吸鼻子,转身吩咐等候在旁的御医,“先给琳姐儿看看。”
老夫人被搀扶着坐下,闻言忙附和道:“对对,快给琳姐儿看看。”
宫里御医医术卓越,远比宫外市井大夫强,也许,能帮忙消除琳姐儿脸上的疤痕。
便是陈以凝,闻言亦不禁眼前一亮,死死盯着御医,眼里流露出生气和期冀来。
陈以祯将今日宫里值班的御医都叫了过来,此时五六位御医围过来,开始对琳姐儿额头上的疤痕诊治。
诸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就盼望过后能给出个好的结果。
约莫一刻钟后,张院正叹口气,放下纱布,歪头同另外几位御医商讨了下,随后,转身,先是端端正正朝陈以祯行了一礼,然后才道:“娘娘,小姐额头伤口较深,且早已落痂,若是刚受伤就尽早过来医治,尚有几分可能保证不落疤,但此时……时间过去久远,即便用上上好的祛痕膏,也只有半分可能将疤痕消除。”
陈以凝身子一晃,随即,眼底迸射出无穷的恨与痛,她的女儿,刚受伤时她就想带女儿进宫求堂妹召御医救治,可是,可是家里那个老毒妇却派人死死围住院子,下命令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她的女儿,是硬生生被那个老毒妇拖毁的啊!
陈以祯闭上眼,双拳紧握,好半晌,她平缓心里的愤怒和哀痛,睁开眼,吩咐张院正,“不管如何,尽力医治,哪怕半分可能,本宫都决不会放弃。”
张院正等人忙矮身行礼,“娘娘放心,臣等自然拼尽全力,竭尽所能。”
陈以祯豁然转身,抓住堂姐的手,一字一句道:“堂姐,你放心,本宫定然为琳姐儿讨回公道。”
第七十二章
陈以祯直接带着祖母和堂姐等人到了皇上跟前。
她毫不犹豫跪下,不顾上头诧异的目光, 神情悲痛又倔强, “恳求皇上为臣妾家人做主。”
皇上拧眉, 看向一旁侯立的荣盛,“还不快将皇后扶起来!”
荣盛一凛,忙上前去将陈以祯搀扶起身, 又悄悄转头, 眼含厉色, 瞥了几位呆愣的小太监一眼, 压着嗓音训斥:“不长眼色的东西, 还不快去搬凳子!”
陈以祯矮身行礼,“谢皇上赐座。”
皇上不动声色瞟了眼她身后几位拼命低着头好似这样就能屏蔽他视线的陈家人, 顿了顿,望向陈以祯, 冷冽的眼神不觉柔和下来。
“甫上来便哭嚎着让朕给你做主, 难不成满后宫还有敢欺负你的人不成?”
陈以祯认真订正他的说法, “不是臣妾,是臣妾身后的家人。”
“准确来说, 是臣妾这位可怜的外甥女。”
说着, 她错开身, 让皇上注意到身后被她挡着的琳姐儿。
皇上顿住,随后,视线缓慢移向她身后,半躲在陈以凝身旁的琳姐儿身上。
身为一国之君, 其平常视人不自觉就带上一丝威势,叫外人看来,只觉如泰山压顶,洪水倾覆,叫人不堪重负。
唯有面对让他心软之人,诸如老祖宗,陈以祯等,方会软化一二。
被笼罩于皇帝威势之下的琳姐儿不自觉就脸色一白,身子更往陈以凝身后躲了躲。
但再怎么躲,也掩藏不住她额头那道欣长的狰狞的疤痕。
皇上眉头一蹙,问道:“怎么回事?”
他心下微微动怒,为居然有人敢如此欺凌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稚童,为居然有人敢欺负到皇后娘家人头上。
如今,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他对皇后的宠爱,那是明晃晃的爱重,亦是他明目张胆展示给众人的标杆,叫他们日后做事掂量掂量,莫要动到不该动的人身上。
看来,即便如此,还是有人眼瞎啊!
陈以祯十分了解皇上,见他毫不犹豫立在自己这一边,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忙给堂姐使个眼色,让她将事情来龙去脉跟皇上描述吧一通。
陈以凝猛然吸口气,抿唇上前,“扑通”一声跪下,未语泪先流。
小一刻钟后,听完陈以凝的讲述,皇上微眯眼睛,微抬下颌,出神思考,好半晌,终于想起袁如茹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说来,袁如茹这个小姑娘他不止一次在宫里见到,尤其是先前陈家不倒,陈以凝时常进宫探望的时候,袁如茹就经常跟长嫂一块儿进宫。
但当时他的满腔心思都在前朝,仅剩的一点也全部给了皇后,连皇后亲堂姐陈以凝都记忆不深,更何况陈以凝身后的小尾巴。
只依稀记得是个面庞白净,眼睛灵动有神,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姑娘。
没想到,这样一个长相乖巧的姑娘却有这般生性好嫉,冲动恶毒的蛇蝎心肠。
他思考许久,随即,转头看向陈以祯,“你希望如何处理?”
这事说大不大,不过一内宅争斗的小事儿,以陈以祯今日的身份,自个就可以全权处理,但她既然决定来找他做主,说明她心里有更好的处理方法,而这个方法,需要借用到他的力量。
果不其然,陈以祯几乎不用思考便倾泻而出。
“第一,臣妾要还堂姐一个公道,让所有该受惩罚的人都能得到惩罚,包括袁如茹,宁远侯夫人以及那位眼见亲女被毁却毫无作为的宁远侯世子。”
皇上凝视她执拗倔强,甚至透出缕缕恨意的眼神,微微叹气,沉默了会,缓缓点头,“朕依你。”
第一个要求被应允,陈以祯心里一松,面上也舒缓下来,但紧接着,她面色绷起,述说第二个要求。
“第二,臣妾希望堂姐能够与宁远侯府和离,同时带走堂姐嫁去时带过去的所有嫁妆。”
皇上微微颔首,“你若是希望你堂姐和离,嫁妆归还你堂姐本就是理所应当。”
陈以祯轻抿唇,“不只是这么简单,臣妾还希望皇上下旨,从此后琳姐儿跟着堂姐,不能被留在宁远侯府。”
跪在地上,听见前面所有要求都无动于衷的陈以凝听到这再也忍不住,猛然抬头,诧异又满含期待地看向家人和皇上。
前面所有要求她都不惊讶,她知道家里人既然找了堂妹,自然已经为她寻好了退路,还想好了怎么为她出气。
但最后一条,她真的没想到。
不管出嫁女与婆家有再多矛盾,最最糟糕的结果就是和离,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但这种结果,出嫁女膝下所有孩子是不能带走的,必须留在婆家,公侯之家亦不例外。
唯一能例外的大概只有天家的公主,公主出嫁不叫出嫁,叫下降,顾名思义,意味着婆家低公主一等,公主若想和离,她所有的孩子自然要都带走,婆家哪有资格留下。
听到这个要求,皇上不禁眉梢一皱,似生苦恼。
世上还没有出嫁女带孩子和离或者改嫁的先例,除非婆家已经没人,但宁远侯府再后人不继,也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子孙。
他正迟疑间,就见陈以祯突然哼一声,抿紧唇,鼓起脸颊,气呼呼看向他,那谴责的眼神仿佛在说:说好一辈子护我周全呢?现在连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应允我!
皇上无奈,扶额叹气,“也罢,朕答应你。”
陈老夫人和陈大夫人激动地抬起头,再不顾什么皇上看到她们会更加动怒的顾虑,忙伏下身,跪地磕头,“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勤政殿出来,陈以祯笑着看向紧紧搂着琳姐儿不放,泪水肆无忌惮流了满脸的堂姐,过了会,轻声开口,“堂姐,日后,你就可以单独立门户,若是碰到合眼缘,对你对孩子都很好的人,你还可以再次嫁人,若是都不喜欢,那谁也不能逼你。”
陈以凝又哭又笑地朝她道谢,闻言轻拭眼泪,黯然又坚定道:“我如今的想法只有一个,好好抚养琳姐儿成人,治好她额头上的伤疤,其他,我别无所求了。”
陈以祯拍拍她的手,肯定道:“一定能治好的。”
宫里这边事了,再说那边,宁远侯府。
不管嘴里再嫌弃厌憎,那总归是宁远侯府的嫡小姐,亲女儿,亲孙女,他们还得想办法救她。
更何况,救她就是自救,不然皇后闹开了,皇上又岂会让宁远侯府好看。
此时的他们哪里会想到,皇后并没有冲动行事,而是一气告到了皇上那里,由皇上出面判决此事。
宁远侯老夫人看到这糟瘟孙女就闹心,干脆眼不见为净,让嬷嬷将她压到了闺阁,命人严加看管,不许她到处乱逛。
众人商量一番,最后老夫人率先开口,“这事唯一的转机恐怕在皇太后身上,不提皇太后跟皇后和陈家的恩怨,且新皇登基后,咱们一直致力于笼络夏家,说不得,夏家愿意替咱们出头。”
其他人思虑一番后纷纷点头,宁远侯苦涩叹息,“只希望,这事能顺利过去。”
“顺利?”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当皇后是吃素的?只是盼望最后的结果没那么沉痛罢了。”
她看向宁远侯和宁远侯夫人,尤其是宁远侯夫人,以往看在儿子以及孙子的面上,她还愿意给她几分颜面,但此时,她盯着她,恍若一条毒蛇,阴恻恻地往外冒冷气。
“你现下就诏令京城所有大夫,一定要让他们拿出个能救治琳姐儿额头上伤疤的药方来,否则,你好好想想该怎么消除皇后娘娘的怒火吧。”
宁远侯夫人瑟缩一下,低下头,喏喏不敢语。
这日春/明媚,暖风习习,春日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多地笼罩京城,大部分人还流连在在春/旖旎,春日歇懒的氛围中,唯有枝头冷肃的迟迟归去的积雪,诉说着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冷雨寒风。
夏从陇急匆匆赶到宫中,去见玮乐公主。
玮乐公主瞧她这急慌慌,白里透红的脸蛋,十分诧异,“你怎么了?发生何事了?怎么这般匆忙惊慌?”
夏从陇一把握住她手腕,焦急地交代,“好妹妹,你可千万要劝谏姑母,别让她出头,犯了皇上的忌讳。”
玮乐公主被吓一跳,立即丢下手里的绣花,睁大眼睛问她,“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又关母后的事?”
夏从陇叹息一声,将偶然从家里偷听到的事告与她听。
原来,宁远侯府找到夏家,一开始,夏家并不想掺和这个泥潭,之前新年时皇后和太后闹性子,就是拿夏家开刀,过后皇上知道,别说找回场子,甚至还站到皇后那边,帮着她打压夏家,夏家心里苦啊,此时听闻跟皇后有关,可不得急忙摆手表示不想掺和。
奈何,让人恶心又意想不到,宁远侯世子居然和夏家一名庶女搅和到一块儿了,并且那名庶女还未婚就暗结珠胎,宁远侯府抓到这个把柄,威胁夏家,夏家便是不想出面都不行。
听完,玮乐公主捂住嘴巴,眼睛瞪圆,心思全在那名暗结珠胎的庶女身上了。
好奇问:“谁呀?外祖母过后打算怎么处理?”
夏从陇瞪她一眼,“你还有心思关注旁枝末节呢,我进宫时三婶母已经提前出发了,此时,恐怕已经在姑母那边了。”
玮乐公主这才着急起来,忙起身,拉起她的手就跑,“走走走,我这里离母后寝殿不远,一会儿就到。”
走的路上不免心里嘀咕,看来是三叔家的庶女,不然,每次进宫都是大伯母,为何此次却换成了三伯母。
啧啧,三叔和三伯母要倒霉了,外祖母生怕自家内里不清,被人抓住尾巴,这次三叔和三伯母不是上赶着往外祖母心里插刀嘛。
她们急匆匆赶到永昌宫,却见永昌宫内只有皇太后一人。
皇太后正慢条斯理地修剪枝丫,这门修身养性的手艺还是看老祖宗做,她跟着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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