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无处可去,你又能怎样?”尧曳冷冷看着他,“我带着现金呢,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吃的,穿的,住的,百里泉进不去,我就回昨天住的那个村庄,一直住在宾馆里,住上一年半载,又能怎么样?我还活不下去了么?”
张晓的脸色有点垮,他感到莫名,凑近一步问:“你怎么了?”
他的眼睛很黑很静,尧曳突然觉得想哭,但她忍住了。不过这些情绪已经体现出来,她的眼角红红的,烛光一映,她的脸颊也有些红。张晓不自禁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烧了?”
第20章
“发烧了?”
尧曳抬起眼皮,推开了额头上的手。烛光跳动一下,火苗蹿到了他的袖口。
张晓赶紧夺下蜡烛,一把扇灭了袖口,薄薄的面料已经烧黑了一块。张晓把两只蜡烛换到一只手里,另只手攥起她的手腕,皱着眉头说:“你刚才是不是吹着风了?”
尧曳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张晓,你不用关心我,我发没发烧,吹没吹风,有没有地方住,都不关你的事。”
她手下是一张硬邦邦的脸,哪里是柔软的呢?她找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耳朵,他的耳骨是硬的,手慢慢下滑,她捏了捏下方柔软的耳垂。
他的耳朵敏感的颤动一下,尧曳仰着脸看着,手指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抚摸,最后点在下巴上:“张晓,你都觉得我是那样的女人,还关心我,傻不傻?”
张晓把她乱划的另一只手也抓了起来,他一只手握着两根蜡烛,另只手抓着她的两只手腕。将她扣在胸前,张晓低声问:“那你能别折腾我了么?”
他的脸离得很近,在夜风里也是热乎的:“你想怎样?想让我明天早上不要走,想让我在这里陪你等,想让我给你煮碗面,你想怎样,告诉我,可以么?”
尧曳眼神在烛光里闪动,她仔细听他说话,然后看着他,说:“你已经拒绝我了。”
张晓脸色沉下来:“我拒绝你什么了?”
尧曳嘴唇动了一下:“你知道。”
张晓一双眼睛漆黑,深深看着她,下一秒就压了下来。
他的唇有点糙,滚烫,细细密密的辗磨,带起身体里最原始的体验。他吻得很轻柔,但手上却不自主的使劲,一根一根指节握着,将她的手腕攥得发疼。
不一会,张晓轻轻移开脸,看着她湿软的嘴唇,他低低地问:“我还拒绝你什么了,啊?”尾音一声啊微微上挑,在喉咙里震荡,紧接着他喉咙又震了震,点出:“你是在跟我较劲呢。”
尧曳睫毛微微一动:“我没跟你较劲。”
张晓握着她手腕的手指接连抬了抬:“那你是在跟我置气呢。”
“我也没跟你置气。”
张晓深究地看着她。
尧曳耷着眼皮,说:“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有电没电,有谁没谁我都能过得好。我也不是非得赖着你,你想走就走,不用听我的,也不用在这磨磨唧唧的。”
嘴唇上还带着酥麻的错觉,张晓觉得刚才发生的倒像个笑话。他在原地站了一下,点点头:“行啊。”他松开了她的手腕,手下意识在裤线上蹭了一下,“那你就自己过得好点。”
他后撤了一步,转身朝三轮车走去。
尧曳在草坪外冲他说:“按你的想法,刚才的亲吻抵辆三轮车够了吧。”
张晓踢了一脚车骨,半响,点了点头说:“够。”
张晓觉得自己脑子不清醒,做事都不知道做的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听到百里泉已经人满为患后是忧虑还是欣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亲吻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推车走人。张晓憋着口气,将她的行李一件件搬到了小三轮上,然后他环顾一下,回头问:“你最大那个箱子呢?”
尧曳站着看着他:“我的箱子在哪里关你什么事。”
张晓又使劲点了点头:“行啊,不关我的事。”他把蜡烛吹灭往车上一扔,大步推着三轮车下了草坪,骑上车蹬了几下,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尧曳默不作声地站了会儿,走回去,将小三轮车推到帐篷门前,然后缩进了帐篷里。
已经是后半夜了,尧曳睡不着索性不睡了,她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一本书,坐在帐篷门口挑烛夜读。
她带的是本散文小说集,一个个故事都不长。尧曳刷刷刷使劲翻页,看到第二篇时,她意识到第一个故事自己压根没看懂。于是她又翻回来从头开始看,这回她停在第一页,久久没有翻页,烛光太弱,她把书页举得几乎贴在脸上了,看得眼睛发疼。
最后那页只有一句话印进了脑子里——
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而中智必乱。
尧曳想,这或许可以类比到现在的情形。有远见的人早早就安排好了生活,从城市换到乡村,依旧继续舒适。而那些在农村土生土长的人,平时生活对电力的依赖本就少,所以能快速适应状况,生活几乎不起什么波折。只有她这样的人,平时以为生活滋润小康,结果一下子被打回原形,连找个住处都得碰运气抽签了。
尧曳揉了揉眼睛,扣下书,看到前方的天空已经浮起亮色。
张晓披着夜色上路,他一个人骑车速度更快,现在估计已经在几十里开外了的地方了。
尧曳觉得自己是有些舍不得他,但这一路走来,已经够了。
她不可能跟他一直在路上奔波,更不可能让他留下来陪着自己,他也要回家,也要生活的。
张晓不只想要一个旅伴,他要的东西太纯粹了,而她完不成那样的承诺。
那么她就不能利用他的善良来继续绑架他。
尧曳钻出帐篷,看到大部分人都随着日出醒来了,路上人来人往,景点的铁栅栏门前已经排上了几十人的队伍。
尧曳想着不是明天才开始抽签么?
行李都在帐篷附近,尧曳不敢离太远,她走下草坪,在道路上拦下一个准备往队伍里走的人。
“你好,是进百里泉景区的抽签改时间了么?”
这人说:“明天抽签啊,不过已经这么多人排队了,我还是赶紧过去排着吧。”
尧曳看看头顶,天还没亮全呢,现在排队起码得站上一整天。尧曳自恃没有那样的耐力,于是又缩回了帐篷里。
这样待了大半天,到了下午,长长的队伍已经从铁栅栏门口延伸到了帐篷面前。
人们枯站着排队,再加上多半昨晚都没休息好,一个个的火气很大,人群里时不时传来几声拌嘴吼骂,动不动又有不知谁家的小孩子哭了,环境一片杂乱。
平日里遇上排队的状况,尧曳都会找黄牛解决,出个钱,省点事。
但眼下,尧曳在队伍旁站了站,挑了个貌似好说话的男人,悄悄问:“你好,那个,你能替我排个队么,我明早再来这个位置找你,多少钱……”
这个男人倒是真好说话,一直在听她讲,却是后面有人大声吼道:“那个姑娘,干嘛的?想插队?”
一呼百应,队伍后面的人都开始出声议论。
“大家都在排队呢,想干什么呀这是?”
“要排队去后面排啊。”
尧曳在大家的注视下,弱弱地点点头,赶紧撤了回来。
尧曳把帐篷拆下来,然后从帐篷包里翻出说明书,研究了半天,经过几次尝试,才将帐篷叠好收好。她费力地将所有东西都摞上三轮车,往草坪下推车时,帐篷包一歪又掉了下来。
尧曳把三轮车推到地面,把帐篷包拖下草坪又一次摞好,然后一手推车,一手扶着极不稳固的行李,艰难地朝前挪动。
此时队伍已经排到了停车场一头,并且朝里拐了个弯。
尧曳慢慢朝队尾走过去,将车停好,松了口气。
尧曳靠着车座站着,没一会身后又排了许多人。
熙熙攘攘中,有人议论:“哎,平时来百里泉玩,那些农家院都住不满的,非节假日还打折扣,现在电一停,都成热饽饽了。”
有人忧虑:“这么多人排队,也不知道明天景区能让进多少人。”
有人回答:“估计多不了,我昨天碰到两个从景区里出来的人,说里面吃得卖的极贵。贵也就罢了,里面的泉水还是限量的,每人每天只限打一桶,凭票领取。”
“那不跟过去的粮票似的了?”
“可不是么……”
尧曳听得头疼。
车上行李堆得太乱,一坐人准会掉下来,尧曳站累了,就靠着车轮蹲了下来。
她抱着膝盖,从地上拾起了一根小树枝,然后又捡了两块石头把树枝固定立好,树枝在地上投下短短的影子。
都说可以通过影子判断时间,尧曳观察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判断。
后来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再看去,发现树枝的影子变细长了一些,大概已经是下午到傍晚十分了吧。
还得在这里等一整夜。
尧曳把头压在膝盖上,抠了抠指甲里的灰尘,感觉十分凄凉。
这时有一个半大的小女孩抱着个泡沫箱出现在视野里,她正从队伍前面一个个往后询问,快走至面前时,尧曳听到她问的是:“要玉米么?刚出锅的,热乎乎的玉米。”
尧曳赶紧冲她招招手:“来,我要根玉米。”
小女孩快步朝她走过来,把箱盖掀开:“都是自己地里的玉米,又香又甜。”
尧曳蹲在她面前,指着一根:“我要这个。”
小女孩看着她:“哦。”
尧曳也看着她,大眼瞪小眼中,尧曳反应过来:“奥,要我自己拿?”
小女孩说:“对。”
也不给个袋子。尧曳伸手抓出那根玉米,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咬了一口,确实十分甜糯。
小女孩跟她说:“二十。”
尧曳点点头,探头朝箱子里看:“你还卖别的么?”
“还有蒸好的红薯,就剩几个了。”
尧曳抓着玉米,又伸手翻出一个红薯。
小女孩把箱盖扣上,对她说:“四十。”
尧曳把玉米咬在嘴里,一手握着红薯,一手翻钱包。她钱包刚掏出来,余光看到地上立起的树枝被一脚踩住,同时,一只大手伸到小女孩面前,那手里捏着张五十块钱。
尧曳抬头,看到张晓的侧脸。他半弯着腰,跟小女孩讲价:“五十块钱三个吧,我再挑个玉米。”
小女孩想了想,收了钱,给了他一根小的。
小女孩抱着泡沫箱继续往后走。张晓转过头来,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伸手把尧曳嘴上咬着的玉米拿下来,说:“别在这排队了。”
他把两根玉米换到一只手里拿着,另只手朝她伸出来。
“走吧。”
“走去哪里?”
“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入V了,谢谢大家支持,我们一起继续上路。
第21章
他的手就伸在抬手可触的距离。
尧曳感觉自己对他的手已经很熟悉了,肤色,大小,质感,十个人同时伸手,她也能迅速找出张晓的那一双。可是她从来没有好好牵过他的手。
现在尧曳看着那只手,心里兀地冒出一个词,触底反弹。她又仰起脸看他,鬼使神差地将手里的大红薯塞进了他手心。
张晓露出无奈,把红薯摞到另只手抓着的两根玉米上,然后空手仍旧朝她伸过来。
他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她面前等。
尧曳唇角勾了一下,双手拉住他的手掌,站起身来。
这时身后有人大声提醒:“喂,那小伙子别插队啊。”
张晓捏了一下掌心里的手指,转身对那些人说:“我们这就走了。”
张晓牵着尧曳,单手推车出了人群,然后把手里食物递给她:“你拿着吃点吧,我把车子归置一下。”
尧曳把咬过一口的玉米拿起来继续啃。张晓将帐篷重新叠成规则形状,又把行李都调换了下位置,上小下大摆着,整个车后斗变得十分稳当。
尧曳看着他动作,问:“你是,走到半路又返回来的么?”
张晓说:“没走太远。”他把最后一个包放好,走过来扶正车把,“我找了个地方睡了一天,前两天都没睡好。睡醒了,就回来找你了。”
一晚住帐篷,一晚农家院,何止没睡好,根本没睡着。
尧曳问:“睡醒了就来找我,是梦到我了?”
张晓直接说:“没有。我睡太沉了,一个梦也没做。”
尧曳好笑地瞅了他一眼,这人是真不会说话。
张晓毫未察觉,继续道:“不过我不能把你一人扔在这,要不我心里头一直想着,车子都骑不动了。”
尧曳嚼着一口玉米,一时间觉得脑袋有点钝,她慢慢咽下,抬眼看着他。按他话语的意思,应该还有后半句话。毕竟他只是陈述了一下事实,总要引出一个结论。
尧曳看着他,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态度,在等着那个结论。
张晓却仿佛没事了,他向前推动一下车子,确定行李摆得稳固,然后站定回头,看了看尧曳:“你吃不了两根吧?”
尧曳一时没反应过来,眉稍轻微一挑。
张晓朝她手里头示意,说:“玉米吃不了就给我一根,这东西放不住。”
身旁的队伍已经排成长龙,又不断有人加入行列往后延伸,车轮脚步齐动,大包小包乱堆,一片嚷嚷杂杂,仿佛春运。
却还不如春运。挤上绿皮车的人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回家了,而这队伍中的人却都不知何处才能落脚。
张晓推车从队伍旁不在意地走过,他单手抓着玉米和红薯,这边咬一口,翻过来那边再咬一口,待把车子推出停车场,两样东西已经全都下了肚。
终于腾出了两只手扶车把,他转头对尧曳说:“你上车来坐,骑着车子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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