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曳看着说:“要不放我车上吧。”
张晓已经放好,说:“不用,这样正合适。”他直起身子,“走吧,我们去楼上商场。”
蔬果区一侧有个后门,尧曳推开门页,看到门后是超市的内部通道,没有精装,粗糙的水泥坡道一侧通到地下车位,一侧向上通到一楼。
尧曳看着说:“我们一会儿可以从地下车位出去,就不用再经过超市口了。”她转头问,“地下车位不会封闭锁起来吧。”
张晓说:“应该不会。”
他伸手撑住门页,让尧曳推车出去。
尧曳出了门赶紧朝侧面让开,张晓也将车子推了出来。
厚重的消防门慢慢归位,“咯嚓”,合上了。
尧曳轻轻松了口气,推车往前走:“我总觉得那伙人会突然来抢咱们的水。”
张晓在她身后说:“不至于的,他们就是装装声势,没停电的时候,那几人就是在超市里上班的普通人。”
尧曳扭头:“你怎么知道?”
张晓说:“他们其中一人披着超市员工的外套,胸牌还别在上面。”
尧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向上走了一小段后,坡路在一扇灰色消防门前消失。推开门,脚下的水泥地变成了大块白瓷砖,环境也变得整洁起来,尧曳看着面前一排金属门,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已经是商场一楼的电梯间了。
她朝右侧望,看到了明亮气派的商场大厅。
经过乡村山路的奔劳,终于又站在了现代的大商场中,明明只隔几天,尧曳却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张晓也在朝商场里望着,但他并没有半点感慨的意思。他观察了一下环境,说:“我们还是先把车子藏起来,然后走楼梯上去。”
方才在外面时,尧曳没有留意这家商场的规模,但路过一间间柜台,尧曳发现这个商场的东西还是很齐全的,甚至她常用的护肤品牌这里也有。
尧曳在一家装饰简洁的专柜前停下。
张晓问:“需要这个?”
尧曳瞅着空了的玻璃柜台,说:“嗯,我想买点面霜,洁面乳什么,不过好像都收起来了。”
张晓抬头看了看专柜上的一行短短的英文名:“这个牌子的好?”
尧曳回答说:“我一直用这家的。”
张晓点点头,走到专柜里面,蹲下拽了拽其中一个柜台底下的小门,锁住了。不过这些白漆柜门很精致,用料也薄薄的,张晓观察了一下,站起身来:“砸开吧。”
尧曳微微眯起眼睛:“这么直接?”
张晓走回三轮车翻工具:“你喜欢用就行。”
路上本来就辛苦,她装满衣服和护肤品的箱子又丢了,情绪不好也正常。他把衣服和护肤品重新备齐,她应该就能开心许多了。
张晓找出老虎钳,几下就把柜子的锁钩剪断。他拉开柜门,向里瞅了瞅,各种护肤品带着包装盒堆得整整齐齐,他招招手:“你看看需要哪些?”
尧曳走过去,在他身侧弯腰向里瞅:“右边那个高盒子,拿两个。还有这个方盒子的,也拿两个。还有那个细的……”
张晓按她所说,自动每样都拿了两份。然后他蹲着回头问:“还要什么?”
尧曳说:“可以了。”
她歪着头,柔软的头发勾在耳后,侧脸形成一道很好看的弧形。
张晓看着她,将怀里的盒子抱了抱,慢慢问:“那其他的,用不上?”
“那些都是面膜面油什么的,太麻烦了,不用了。”
张晓点头,把柜门掩了一下,站起来。他看着拿出来的这些护肤品,素色盒子上印着粉橘色的品牌名称,很简约,也并没有明显的价格标签。
张晓问:“这些大概多少钱,我把钱留下。”说着他伸手取钱包。
尧曳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张晓看向她,说:“我来付吧。”
他的眼里有种执意地坚持,像是硬要打破些什么,或者改变些什么。
尧曳看着他笑了一下:“不是的。我在想,我们可以把这些东西先欠着,但是都记好账,如果来电了,我们再把这些东西一一还回来。”
她补充说:“现在毕竟流通的现金少,把钱留在这,柜台的人也不会来取,说不定还被其他的人偷走了。我们事后再还,更靠谱一点。”
她一直在说我们。
我们这个词,放在现在,听起来暖洋洋的,放在来电后的未来,就会让人心里揪一下。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是令人满足的。
张晓静静看着她,几秒后,他得出结论,她不是不想让自己付款,而是她真的不想现在付款。
于是他点头,道:“好,那之后再还。”
张晓把护肤品递给尧曳,将撬开的柜门关紧,又把地上的碎屑捡了捡。
他们继续朝着电梯口走去,途中经过一家琴行,开放的玻璃墙里,一架架钢琴上都蒙着宝蓝色的绒布。
他们推着三轮进去,停在钢琴中间,然后揭了几块绒布盖在了三轮车上。
离开琴行走了几步,尧曳回头看了看:“还伪装得挺好的。”
张晓评价道:“嗯,形状挺像的。”
他们顺着扶梯向上走了一层,二楼都是卖女装的。
张晓不知道尧曳喜欢什么类型的衣服,于是跟着她慢慢逛。一路上经过了各种风格的橱窗,有的清新甜美,有的重机嘻哈,张晓看到几家大服装店里衣服剪裁很精美,颜色也素,像是尧曳平时穿衣的风格,但尧曳看也没看,一下子就路过了。
最后转了大半圈,尧曳皱了皱眉:“怎么没有休闲一些的运动服。”
张晓:“你想穿运动服?”
尧曳看向他:“对啊,感觉还是运动服方便。我之前那个箱子里带得都是裙子之类的,其实也用不上。”
张晓问:“阿迪耐克这些可以么?”
尧曳说:“对,我就是想找这类的。”
张晓点头:“那些在三楼。”
尧曳恍然:“奥,在男装区啊。”
商场三楼的很大一片区域都是运动品牌服饰,尧曳挑了两条舒适的裤子,两件卫衣和一件抓绒外套。
她把这些衣物勾在手臂上,路过一排帽架时,回头看了一眼张晓。
张晓以为她有东西找不到,问:“想找什么?”
尧曳摇摇头,看着他:“你有什么需要的么?”
张晓说:“我不用,衣服都带够了。”
“那帽子呢?”
“帽子我也有。”
尧曳笑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他有,那顶不蓝不灰的帽子,一带上显得脸更黑了。
张晓眉头动了动,不明白她笑得是什么。
尧曳转回头去,在帽架上下找寻一遍,取下了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弯弯的,中心有一个精致的金色立体图案。
尧曳踮起脚,把帽子扣在他的头上。张晓伸手摸了一下,又把手放下了。
尧曳站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打量,弯檐帽露出眉眼,显得整个人十分精神。尧曳满意地笑了下:“带着还挺好看的。”
张晓被这样看着,有些不自然,尧曳说:“真的,比你之前那个帽子好多了。”
尧曳拽起他的衣袖,将他引到全身镜面前:“不信你看看。”
张晓看向镜子,但他没有看帽子。
他看到尧曳在身旁仰着脸,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她的脖颈很白,随着仰头,发丝软软地向后搭在肩上。她的身材消瘦,腰身掐得纤细,但上下的轮廓起伏都好看。
镜子里她整个人充满鲜活的朝气,又极具成熟的诱人。
而她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这真是一种不知如何才能妥善安放的幸运。
张晓觉得胸腔里涌过一股温柔的暖流,暖得他耳朵都有些发热。
他转过脸,从真实中注视她的眼睛。
尧曳得意地说:“不错吧。”
张晓不自觉地点点头,他看着她,低声说:“至少在停电的时候,你不会再去投奔别人了,对吧。”
尧曳不解,笑了一下:“我还能投奔谁。我要去你家里吃生蚝呢。”
张晓说:“好。”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但他一时间没有这么做。
张晓就一直带着那顶帽子了。
尧曳选完衣服,大概加了一下价格,然后从柜台里面找出了两个大纸袋将东西装起来。
张晓接过纸袋拎着,他们下到一楼推上车子,出了防火门,走进地下车库。
地下车库里很黑,只有出口处散进来淡淡光亮,张晓点燃了一支蜡烛,举着在前带路。
沿着荧光指示箭头,经过一行行落灰的车辆,绕到了停车场的出口。
车辆的出口处在上方,要经过一个很陡的斜坡,尧曳抬头向上望,看到坡顶横着一根拦车杆。
他们推着车艰难地爬坡,张晓钻过横杆,到了平地,回头看到尧曳还在半路。于是他走回来,拽着车把中间位置,跟她合力把车子拉了上来。
走出了商场大楼的阴影,来到了道路中央,张晓在阳光下回头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尧曳仔细想了想:“没了。”
张晓点头:“那就往高速的方向走了。”
刚骑上车,听到身后有人交流的声音。他们回头,看到两个人骑着自行车拐过红绿灯,风尘仆仆地停在商场门口。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收获需要的东西。
不知道他们要往何处赶路。
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是确定的啊。
好在阳光不会消失,永远照耀着不安的灵魂。
第25章
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没有选择进入高速,而是顺着环城路向前骑。有一段,他们的路线和高速平行了,齐刷刷的高速栏杆就在身侧,后来他们偏离了高速道路,来到了下一个城市。
傍晚十分,起风了。刚开始风很轻柔,舒适地拂在身上,突然一阵劲风卷起,厚重的云层压过来,天空瞬间暗了。
空气也一丝一丝凉了起来,尧曳拨开碎发,在风中眯起眼睛:“是不是要下雨了?”
张晓抬起下巴看天:“是,看着有雨。”他又转脸看了看周边街道:“我们找个地方停下休息吧。”
说完他转一下车把,朝一排商业房骑去。
这是一个颇有原始意味的小城,或许是城市规划如此,整个市区里高层建筑很少,居民楼都只有五六层高。街道两侧的平房还保留着古色古香的砖瓦结构,商业招牌小小的,悬在木门顶上,房檐之下。
路两侧生长着银杏树,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树冠肥大茂盛,扇形叶片密密叠叠,有些许泛黄。风一刮,满头树叶都在沙沙地响,银杏小果“噗噗”落在地上,车胎压过,发出软韧又清脆的声音。
银杏的味道散在风里,苦苦臭臭的,很奇怪,但闻起来却又有些上瘾。尧曳细细嗅着充满街道的味道,看张晓在前边一家平房门前停下了。
这些房屋的窗户也都造型复古,木头窗框里包着小块的方形玻璃。面前这家店的玻璃窗上塞着三块木牌,咖啡,茶歇,旅社。青石台阶上方的门把手上也挂着一块木牌,以绿色刻写——正常营业中。
张晓迈上台阶,抬手敲门。
敲了两下,门便开了,一个戴着花镜的老爷子站在门后,他看着面前二人,扶着门把手说:“不做生意了。”
尧曳在台阶之下指了指:“您门上还挂着正常营业的牌子呢。”
老爷子皱了皱眉,跨出门槛。张晓朝后让了一步,老爷子绕到门后,看了看木牌,然后伸手给它翻了个面。
那牌子上就变成了红色字体刻写的“休息中”。
老爷子摆摆手,说:“这是我儿子弄得,我都没瞅见。”
张晓抬起帽檐:“请问附近哪里还有住宿的地方么?”
又一阵带着湿意的风刮来,房前银杏扑簌地落下来。老爷子看着脚下新落的小果子,推了一下眼镜,问:“你们要住几天啊?”
张晓说:“就住一晚,明天早上就走。”
“明天也有雨啊。” 老爷子看着树叶间隙中灰蒙的天空,又问,“你们是要去哪里?”
张晓回答说:“往南方走,去沙塘湾。”
“这么远呵,是要回家?”
“对,回家。”
老爷子缓缓点头,推开门扇:“你们进来吧。”
张晓把两辆车子在门口树下锁起来,然后跟着尧曳走进屋中。
一进门有个小小的前台,前台旁的小黑板上还用彩色粉笔写着价位表,窗前摆着几张咖啡桌和小沙发,墙上挂着风景的水彩画,整个房屋看起来是间文艺的民宿。
老爷子在走廊里招呼:“这边。”
转过前台,走廊很浅,统共只有四扇房门,老爷子站在其中一间门口,对他们说:“你们就住这吧。”
尧曳走上前,问:“这家店只有您一个人么?”
老爷子说:“以前有好几个员工,有做咖啡的,有收拾房间的,不过一停电就都走了。这个旅店是我儿子改得,我平时就住其中一间房,不怎么管他的生意的。”
老爷子转动把手,把房门打开,叹了口气说:“我儿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尧曳轻声问:“你儿子,去外地了?”
老爷子道:“出差了,他三天两头总是往外跑着出差,这一回去哪里我也没问。哎,也不知道离家远不远,是不是像你们一样,也正在往家里赶呢。”
安静了片刻,尧曳开口安慰道:“您不要太担心,现在虽然交通断了,但是骑车也不慢,他应该很快就能回到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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