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唐家后,她极力伪装,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到晚上,夜半时分,唐家人都睡了,她悄悄穿衣出门,到楼下空地,才敢打开自己的手机。
果然,十几条许峻峰的未接来电。
她先将昨晚删掉的,唐家一家人的照片恢复,然后用彩信发给许峻峰。
很快,许峻峰的电话追过来,恶狠狠地问:“许曌,你特么跟我玩什么花样?”
初春的夜里,风凉,吹得她身上很冷。
然而心更冷。
大约因为才做过更坏的事,所以此刻面对许峻峰,面对即将做的坏事,她毫无压力。
甚至勾唇笑了笑,反而有种堕落的、黑暗的快感。
她缓缓地问:“吴美玲呢?睡了吗?”
许峻峰被她放了鸽子,本就怒不可遏,听见她直呼母亲大名,更是咬牙切齿:“你特么想说什么?!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你别忘了,你和侯家成……”
“许峻峰,大喊大叫之前,请你先看看我发给你的信息。那张照片,对你很有用。”
“你……”许峻峰虽怒,但还是好奇点开。
只看了一眼,见唐耘和唐家二老,居然和高扬赵英超坐在一起吃饭,他皱紧眉头,心里噗通乱跳,迟疑问:“这……这……”
“这不是P的,你应该能看出来。”许曌缓缓地说,“之前忘了告诉你,唐耘是高扬的妹妹,还是赵英超的女朋友。高崇信和她母亲离婚,她后来就随了母姓。唐家,也就是高扬的外婆家。你处心积虑想觊觎的,不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而是高崇信的千金。”
顿了顿,她讽然哼笑,继续说:“要是不信,大可以叫吴美玲再去跟踪一下高扬。这回记得多跟几次,好好地看一看,他是不是三天两头出入唐家。”
又说:“还有,也叫她看一看,我根本没和高扬分开。相反,他对我好得很。没让我去他家,是他在乎我,顾着我的名声,所以把我放在他外婆家。”
“……”
许峻峰听着她的话,又死死盯着照片,果然瞧出来,高扬的面相和唐耘、和那两个老东西,确实都有相似之处。
而许曌显然和他们一桌吃饭,才能有机会拍这种照片。
如果唐耘真是他妹妹……如果许曌真和他关系那样好……而他又对她们……
他没出息地舔舔嘴唇,顿时想到上回,高扬一个烟头死摁在他喉结上。
那种皮肉焦灼的疼,让他下意识抖了下,手摸了摸那个被烫出来的疤。
许曌听那头没了动静,知道他已经信了,才又说:“对了,还有件事没告诉你。上回我给你打电话,你指名道姓让我帮你把唐耘弄到手。那通电话……我录音了,要放给你听听吗?”
“你!”许峻峰攥着话机的手顿时一紧,因为害怕,脑袋里乱成一团,忽然想到什么,咬牙问,“你怎么知道咱妈跟踪高扬?!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很多,比如吴美玲失业,比如你征信被爆……都是我做的。”
“你!”
许曌轻轻地笑,她觉得自己的笑声在静夜里格外狰狞。
可她忍不住。
那样多不甘,那样多内疚,恨别人更恨自己。
再不发泄出来,她真的要疯掉。
她边笑边说:“还是叫吴美玲起来吧,我想和你们说说话。不然的话……我还是把电话录音发给高扬,让他去帮我敲门,叫吴美玲起床。”
“你!你……”
许峻峰不敢置信,这些话是从他那个胆小如鼠的妹妹口中说出来的?
他低头,下意识看了眼正通话的号码,的确是许曌。
可是、可是……
他舔舔嘴唇,不可思议地问:“许曌?!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到底……”
许曌真的笑出声来,好久才说:“我可不是变成这样的,我一直就这样。”她声调忽而一沉,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来,“你们真以为我怕你们?真以为我听你们的话?一群白痴,我十几岁就唬的你们团团转,没见过比你们更蠢的人!”
“你特么——”
“别急着骂人了,不想高扬知道你对他妹妹打过的主意,就去叫吴美玲给我滚起来!”
最后一个“滚”字,沙哑又凌厉,像刀片划破喉咙。
她自己也疼。
可是忍不住。
许峻峰终于叫了吴美玲起来。
两人一阵嘈嘈切切,吴美玲终于明白事情原委,马上抢过电话,沉声喝问:“许曌!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你哥——”
“都什么时候了,还威胁我呢?以为我还会怕吗?”许曌语速越来越快,像是要把积压多少年的委屈和不甘全部发泄出来,“以前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因为需要钱,需要你们供我读书。现在我什么都有了,我还有靠山,你们算什么?你们拿什么威胁我?!啊?!”
吴美玲只觉得她疯了。
讶然张大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镇住吴美玲,许曌冷冷地说下去——
她说到十三岁那年……
侯家成去世,姑姑不愿再养她,父母也不愿接她回去。
继续赖在姑姑家,忍受白眼是小,辍学是大。
她想读书,想出人头地,想走出那肮脏恶心的环境。
于是又找到算命的刘爷爷……
老先生打电话给许家,说梦见他们的小儿子死了,询问是否属实。
许庆昌和吴美玲刚刚失去幼子,当时就吓了一跳,忙问老先生还梦见了什么。
刘老爷子就按照许曌恳求的说:“你们家煞气太重,长子大病的时候,是你们的女儿名字取得够大,才压住了。后来幼子又病,没了镇邪的人,可不是就容易出事吗?”
夫妻俩一听,许庆昌倒问:“既然我女儿大名镇邪,那她姑父怎么也没了?”
老先生便说:“玉能救主,也能妨主。这人嘛,也是一样。你们那女儿,能护你家的人,也就能妨别家的人。”
夫妻俩不像侯家成迷信得彻底,可将信将疑的,到底留了心。
后老先生又说,若没女儿在家,只怕长子也要出事。
他们只剩许峻峰一棵独苗,即便不全信,也不愿拿他冒险,这才把许曌接来浮远。
四五年过去,直到今天,吴美玲方知道,这是许曌故意设计的!
她心里又怒又冷,只觉得电话对面的人,简直是个怪物。
许曌笑了声,继续说:“别惊讶,还有呢。”
还有……
十五岁那年,她读初三。
虽然上的是农民工子弟学校,教学质量极差,但她肯努力,成绩在校内一直拔尖。在初三下学期就拿到名额,可以保送去浮远一中。
当年,市内各所高中争抢生源严重。
以她的成绩,若去浮远一中,只能减免学费。可要去一些次等的学校,不仅学费、食宿、书本费用全免,还有每月几百块的补贴。
她知道,她父母为了钱,必然要送她去那些学校。
于是提前数月,她买了当年最流行的成功学、人脉论之类的书,摆到许峻峰的书房里。
越是急功近利的人,越喜欢那些东西。
果然,他很快手不释卷,时不时向吴美玲吹嘘,自己掌握了成功的真谛:要有好的圈子,好的人脉,要拓展交际范围……
后来吴美玲动辄把“人脉”挂嘴边,就是当时受了儿子影响。
许峻峰对那一套更是深信不疑,可他自己成绩太差,花钱也只能上一所二流高中。
那时他高三,每次模拟考都只二百来分,显然大学后也接触不到什么有用的圈子。
许曌忖度着程度,偶尔会提一两句她能去浮远一中的事。
同时,也不动声色表忠心,比如看到女儿和儿子争家产的新闻,会状似自然,表现出义愤填膺,说家产自古就是儿子的,女孩子就该帮助哥哥,哪有和哥哥争夺东西的道理?
一次两次倒还没什么,时间一长,吴美玲他们当真相信,她是信奉那一套观念的。
毕竟,她是他们的女儿,小时候又在更传统的农村长大,和他们一样的思维并不足为奇。
许曌本没什么把握,做完能做的,也只好听天由命。
可中考后,终于得来惊喜。
他们为叫她去好学校帮许峻峰拓展“人脉”,当真同意她去浮远一中就读。
那时费尽心力骗他们,其实也是自惭形秽的。
所以她加倍逆来顺受,争抢着做家务,倒是真心实意,也算暗中补偿对他们的亏欠。
可此刻,为了发泄,为了气到吴美玲,她故意说得洋洋得意,哼笑不停:“妈,知道我花着你们的钱,还把你们当傻子,是什么感觉吗?我真开心,真的!”
说完,又滔滔不绝。
把明明发现许峻峰网贷,却又拖了整整一年的事,也说了;
把高扬尚未与她有任何暧昧时,就谎称他对自己有意思的事,也说了。
吴美玲“你你你”讶然重复数声,终于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太震惊了!
她实在不敢信,这就是她任由她打骂了数年的女儿。
许曌再次笑起来,“妈,这么多年,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听得乖乖的。可其实,我全当它们是废话。在我看来,你就说对了一句话,知道是什么吗?”
吴美玲依旧愣着,许曌只能听见她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她缓缓地说:“就是我抢回高扬的手表,被你们打了赶出门那次。你在门口哭着说——不叫的狗咬人才狠。”
吴美玲握着手机的手哆哆嗦嗦,几乎要攥不住。
她气得浑身发抖,心里只想着——
是狠。
不叫的狗咬起人来,简直太狠了!
终于把心火全发泄出来,许曌忽觉笑着的脸上一片冰凉。
她抬手,用力一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哭了。
狠狠擦掉眼泪,她又说:“不想我咬你们更狠,就别再骚扰我,更别再不要命地打唐耘的主意!至于侯家成的事……呵,我根本就不怕。你们不信,也可以试试,曝光出去也好,告诉高扬也好,到时候我们看看,他是会为这事甩了我,还是恼了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果然有几个小天使离开我啦,桑心,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阿曌的做法,不接受是正常的。我也不洗白什么,和之前承认小羊羔渣一样,她就是坏。
不管什么苦衷,算计对自己那么好的人,就是坏。
但是这也是人的本性。出淤泥而不染的,是凤毛麟角,但是小羊羔和阿曌都是普通人。一个没能在灯红酒绿里洁身自好,一个没能在满地污浊里一尘不染。
至于后面……
这章大家应该能发现,她精言言神状态不太好了。先是出现幻觉,然后精分一样对着渣妈渣哥发泄情绪。
人的承受能力有限,前面章节就有朋友评论,说她不抑郁真难得,于是……现在来了。
这种糟心的情节还有两章,明天双更搞完,后面高考、大学、圈圈叉叉,结婚,就要收尾了。
谢谢陪伴过的朋友,更谢谢继续陪伴的朋友。这文冷成这样,我自己又任性,人物不讨喜,能坚持下来全靠你们啦。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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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深渊里开出花来(03)
电话挂断。
想象着吴美玲和许峻峰此时的心情和表情,许曌感到一阵恶意的痛快。
可短暂的痛快之后,是茫然又混乱的,铺天盖地的恐惧。
当初她做那些事,明明是游移不定,是自惭形秽的。
为了同吴美玲赌一口气,她故意拿洋洋得意的口吻说出来而已。
可是那时候……她真的就没有半点得意和兴奋吗?
她忽然分不清楚。
迫切地想看清自己的心,她哆哆嗦嗦打开手机,拿前置摄像头去看自己的脸。
外头夜里,只昏黄的路灯。
光线太暗,她只看到屏幕里自己一双映着黄光的诡异的眼睛。
像野鬼。
又像夜狼。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慌忙逃回家里去。
可一口气跑到门口,盯着门板上倒贴的一张“福”字,只觉得那红纸红得刺眼,抓着把手的手指忽而颤抖不停。
她不敢进去。
那不是她的家。
是唐耘的家。
而她在几个小时前,还对唐耘……
人一闪身,她后背抵住墙壁,缓缓滑下去,抱膝坐在水泥地上。
咬着牙压抑哭了好久,然后呆呆地盯着夜色,后脑一下下轻磕在墙上。
直到天色将明,她担心二老早起会发现,才终于紧攥着拳头,步伐虚浮,悄悄进门,回到自己房间里。
她房间原是唐家的客房。
自她来后,先在唐耘卧室将就了两天,后来高扬把她东西都搬来,老太太就把这客房用心布置,成了她的小窝。
房间书架上方墙壁,贴着一张老爷子手书的横幅。
上誊一句毛/主席的律诗:风物长宜放眼量。
那时她刚来不久,和原生家庭决裂,又自觉寄人篱下,每天小心翼翼的。
老太太把这字幅拿来,一边陪她一起贴,一边笑着对她说:“主席一代伟人呐,政治上的事咱们小老百姓不懂,不敢评论什么。可他这诗,写的是真好。你看这句,我喜欢了好些年了,现在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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