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夫妻之间,毕竟要有人先迈出这一步。永嘉帝也曾想过,如果傅氏是真心想要好好与他过日子的,那么,他会尝试着对傅氏付出信任——哪怕这对他来说很难。
可惜,傅氏就像一层坚冰一样,拒绝旁人的靠近。无论是丈夫、婆婆、小姑子,都不见她如何亲近。永嘉帝本就不是那等热忱之人,对于傅氏,自然也就淡了下来。想着傅氏到底是傅家女,傅家人唯昭德帝马首是瞻,又怎么会与他们一条心?
永嘉帝自此对傅氏十分冷淡,但因着母亲许太后的遭遇,他不愿做宠妾灭妻之事,因此,每月的初一十五,他仍会歇在傅氏处,全了她作为正室的脸面。
虽说傅氏这个正妻受到了永嘉帝的冷落,但永嘉帝后院的几名姬妾,因是昭德帝和其他人塞进来的,更不受永嘉帝待见,难得能见上永嘉帝一面。是以,外人都以为永嘉帝清心寡欲,于女色上没什么追求。
其实,永嘉帝的内心深处,也是极为失望的。因自幼以来的经历,姬妾之流,在他眼中,便如红粉骷髅一般,他自然没有靠近的-欲-望,唯一愿意靠近的妻子,偏偏从一开始就注定与他不是一条心。
傅皇后的怀孕,出乎永嘉帝的预料。永嘉帝原本以为傅皇后愿意为他生孩子,想必是心结已解。可谁知,怀孕后,傅皇后对他的态度并没有改变,永嘉帝心中的喜悦便也淡了不少,继续用往常的态度来对待傅皇后,只是为着傅皇后腹中的孩儿,会额外关心些罢了。这些,傅皇后是不知道的。
永嘉帝原本觉得,他是不在意傅皇后的,他会在这等危急关头来到凤仪宫营救傅皇后,纯粹只是因为,这是他身为一个丈夫的责任,为了他尚未出世的孩子。
可是,当永嘉帝将浑身颤抖着的傅皇后抱在怀里时,不可避免的对怀中的女子生出了些怜惜之情。他发现,傅皇后异常得轻,哪怕她如今已有身孕,他抱起她,也是轻轻松松,毫无压力。
此时,她面上的痛苦、挣扎、恐惧,是真真儿的,她不再戴着那副冰冷的面具,永嘉帝便发现,其实,真实的她,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在永嘉帝的怀中,昏睡中的傅皇后,会不自觉地扭动着身子,寻找对自己来说舒服的姿势。但永嘉帝寻了处还算安全的地方将她放下来休息时,她会下意识地攥紧永嘉帝的袖子,试图挽留住那股令她熟悉的气息。
这种依赖和亲近,在傅皇后醒着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有的。
永嘉帝看着傅皇后平静的睡颜,纷杂的思绪也跟着沉淀下来。
……
傅皇后醒来时,嘴中有股药汁子味儿,这令她下意识的想要呕吐。
一旁的兰芝见状,还没有为傅皇后的清醒而高兴,就赶忙一脸担忧地上前一边为傅皇后拍着背,一边劝:“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特意让太医为您煎的安胎药,您可千万不能吐啊。”
若是在往日,安胎药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傅皇后要是吐了,请人重新再煎一副送上来,也就是了。可眼下地动方歇,皇宫中损失惨重,想要寻到药材并煎出一副汤药来并不容易。可以说,每一副汤药,都浪费不起。
傅皇后才动了胎气,正是需要好生修养的时候,这喝下去的安胎药,自然不能随意浪费了。
傅皇后显然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尽管喉咙口一直犯恶心,她却强行压下了呕吐的冲动,问兰芝:“本宫昏迷几天了?”
“回禀娘娘,娘娘昏迷了一整天了。”
“哦,本宫既昏迷着,是如何服那药的?”
兰芝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是皇上助您服下的。”至于怎么个助法,就不消细说了。
傅皇后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耳朵尖悄然爬上了一点红晕。
回想起半睡半醒间,辗转于唇上的柔软触感,她只觉得,自己还不如把那些汤药全部给吐出来呢。
原本傅皇后与永嘉帝之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出了这么一件事,傅皇后反倒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永嘉帝了。永嘉帝才救了她的命,若是她继续冷着张脸对人家,岂不是有过河拆桥之嫌?虽然这河也不是她主动要过的,再者,半梦半醒间的那抹温暖,终是让人有些留恋……
兰芝小心觑着傅皇后的神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道:“皇后娘娘,奴婢有话想说。皇上他待您,也算是真心实意了,您何不试着与皇上好生相处呢?”
傅皇后闻言,怔了怔,叹道:“本宫从前,的确不曾了解过皇上。皇上他……是个有担当之人,并不像本宫想象中那般冷淡凉薄。”
兰芝闻言,嘴角悄悄翘起,觉得这次虽是遭了这么一回难,却也值了。
一直以来,看着傅皇后在宫中每日行尸走肉般地过日子,明明不过双十年华,却将自己磋磨得像个饱经沧桑的老妪,兰芝心中不是不心痛的。她想劝傅皇后,却不知从何劝起。帝后二人,谁都不肯先低头,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又该如何劝?
好在如今,永嘉帝和傅皇后之间,眼见着关系是要缓和了。到底是同生死、共患难过的经历,不比寻常。在兰芝看来,就该如此。她家主子,值得更好的对待。
傅皇后在闺中时,也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直到遭逢大变,才变得这样沉静。旁人不知,还道傅皇后生来便是这副性子,兰芝这个一直在傅皇后身边儿伺候的,却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若非先帝对当年的太子百般猜忌,若非傅家卖女求荣,想来也不至于如此。
“娘娘,您这样说,奴婢也就放心了。皇上是个值得托付之人,日后,您便只管与皇上好生过日子吧。至于傅家那头,您若是实在不想搭理,便权当没有这么个娘家就是了。”
“若是真能如你所言,就好了。”傅皇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有些事,不是当它不存在,它就真的不存在的。便如本宫,说是不再管傅家的事,可只要本宫身体里一日还流着傅家的血,在外人看来,本宫与傅家就是一体的。”
虽则此番永嘉帝特来相救之事,令傅皇后十分动容,对永嘉帝大为改观,但这并不能让她消去所有的顾虑。
“傅家人自先帝时起,便一直汲汲营营,所求者,无非是高位。若是满足了他们的野心,他们未尝不会想着再进一步;若是他们的野心迟迟得不到满足,本宫也想不到,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
“皇上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原应有更好的女子来配他。本宫……不过是深陷泥泽之人罢了。”
一时之间,兰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凭着这么短短几日,要彻底让傅皇后解开心结,想来也是不可能的。
说完一番话,傅皇后感觉腹中又是一阵轻微的疼痛,赶忙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护着腹部。
傅皇后虽不言不语,对这个孩子的到来表现得颇为冷淡,但兰芝知道,傅皇后也是看重这个孩子的,否则,傅皇后当日半昏半醒之时,也不会下意识地一直护着小腹了,她从来都是个嘴硬心软之人。
永嘉帝则站在不远处,手捧着药碗,将主仆二人的对话悉数收于耳中。
不知过了多久,滚烫的汤药渐渐变得温凉,冷热适中,永嘉帝才将药碗塞入一名宫婢手中:“皇后既然已经醒了,你便将这碗汤药端过去,伺候着皇后用了吧。”
至于他与傅皇后之间的事,他还要再好好想想。
永嘉帝自己并不怎么把傅家放在眼中,哪怕傅家在先帝时期一直上蹿下跳的,对他造成的威胁到底有限。他没有想到,傅家竟会给傅皇后带来这样大的困扰。
其实,若是傅家只求荣华富贵,给他们个爵位荣养着,倒也未尝不可。若是知足的,就该安生下来了,若是不知足,他也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不过,眼下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地动一起,不知有多少小人私底下酝酿着阴谋呢。
果然,没过多久,永嘉帝就接到了战报,说是云南王打着帝王失德,上天示警的旗号,反了。
与此同时,边关北戎人也再度兴兵来犯。
第115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京城地动方歇,还未来得及清点受灾人数并赈灾时,内忧外患又起,对永嘉帝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
昭德帝在位时期,连年的战事,便已使国库空虚,而昭德帝生前最后一场对阵云南之战,看似是朝廷赢了,实则朝廷劳民伤财、大动干戈之下,也只是给了云南一记迎头痛击,并未彻底瓦解云南的战力。否则,云南也不至于在昭德帝刚过世不久,便又重整旗鼓,对朝廷发起进攻。
而北戎呢,于一年前败在大夏手中,为此,北戎不得不称臣纳贡,这对于心高气傲、野心勃勃的北戎王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且北戎王也明白,依照当初定下的纳贡数量,不出几年时间,北戎的国力必将被削弱,无法再对大夏造成有力的威胁。这对于北戎王来说,显然是无法容忍的,因此,只要让北戎王找到机会,他定会撕毁条约,对大夏下手。
无论是云南还是北戎,会对大夏朝廷宣战,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只是,这时机也未免太巧了些,云南那边儿前脚刚宣布谋反,北戎后脚也跟着反了。若说这两者之间没有联系,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同时遭受内外夹击,无论对于哪个帝王来说,都是一件麻烦事儿。而对于永嘉帝而言,还有一件更为棘手的事,便是他刚刚登基,威望不足。此时,原本应是他与大臣们相互周旋、相互试探的时候,偏偏连续出了天灾人祸,朝堂中某些原就对他不服之人,恐怕非但不会配合他,反倒会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可反过来说,若是在如此艰难的境况中,永嘉帝仍能迎难而上,摆平这一切,那么,在老臣们心中,他的分量自会变得不同。
当然,对于眼下的永嘉帝来说,他所关心的,自然不会是这些。
自从接到战报之后,永嘉帝便没睡过一个好觉,紧急调派了一名将领前往云南,北戎处亦是如此。大夏如今因着天灾而人心惶惶,又是匆忙迎战,情况对大夏很是不利。
好在云南先前已经被太子和蓝承宇带去的军队狠狠削过一番,实力大不如前,被派去的那名宋将军虽能力平平,倒也堪堪守住了,未让云南王占到便宜。只是,不知云南王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又赶制出一批见血封喉弓箭,让大夏朝的士兵死伤颇为惨重,幸而这弓箭数量不多,否则,大夏军队恐怕就得不战而降了。
北戎处,大夏应付得更为吃力。
北戎民风彪悍,又兵强马壮,在昭德帝末年时,便让大夏吃足了苦头,曾占据大夏数座城池,还逼得昭德帝险些送大夏公主去和亲。
这次,北戎军来势汹汹,一副要长驱直入、直接打到京城的架势,又怎能让人不心生恐慌?永嘉帝派去应急的夏将军也有几分本事,可就连他,在与北戎军交手三天后,也渐渐显出了颓势。
后宫之中,许太后对于儿子的困境自是十分忧心的,可她对这些前朝之事不大懂,又素来不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便是想帮儿子,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找宝络商量。
宝络多年以来表现出的才干,让许太后和永嘉帝都很是信服。如今,许太后已经养成了遇到难以解决的事,便来找宝络商量的习惯。
与许太后溢于言表的慌张相比,宝络倒是显得很镇定:“母后不必担心,前朝的事,皇兄自有主张,咱们只要为皇兄稳定好后方,令皇兄后顾无忧,也就是了。”
“如今,因着宵小之辈来犯,后宫中流言不断,人心惶惶,母后所要做的,便是管住后宫之人,令其不许以讹传讹,动摇我大夏士气——按说,管理后宫本是皇嫂的职权所在,不过皇嫂如今怀有身孕,前两日又动了胎气,不可劳累,这方面,便要劳烦母后多多费心了。”
许太后闻言,神色肃穆道:“我儿放心,母后虽不中用,这等小事还是办得好的。若是哪个不安分的敢散布谣言,便视为敌国细作,一律以通敌叛国罪处置!”
宝络点了点头:“第二条,便是赈灾之事。京师出了地动这样的大事,按说该由朝廷来赈灾、发放赈灾银两。只是,如今皇兄和诸位大臣们被前方战士线绊住了,若要让他们再兼顾此事,难免力有不逮。且如今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国库想来也吃紧了。儿臣想着,这赈灾银两,不妨由咱们帮着筹集。”
“后宫中开支不小,儿臣想着,母后素日里并非奢靡之人,母后不妨减去宫中部分用度,用以赈灾,这样一来,百姓们自然念着母后的好,也念着皇兄的好,同时,有母后做表率,宫中妃嫔,以及先皇留下的太妃、太嫔们,也不好无动于衷。届时,皇嫂处因着她怀有身孕,一应用度维持原样,儿臣处用度减半,如此,便省出了一笔钱银。”
许太后听得频频点头:“你说得很是,咱们省下些花销,便能救不少人,且还能帮上你皇兄的忙,自是再好不过。”
她犹豫了一下:“哀家宫中的用度也减半吧。”
其实,若是能够为永嘉帝做些什么,别说只是减些用度了,便是让许太后去吃简陋的饭菜,穿粗布衣衫,她也甘之如饴,毕竟,这是她眼下唯一能为永嘉帝做的事。
不过,许太后显然也明白,这不现实。若是她真的这样做了,反倒会让人戳着永嘉帝的脊梁骨说永嘉帝不孝,这样苛待亲娘,来成全自己的名声。所以,许太后即便削减了用度,也得维持住自己的体面。
“用咱们的用度来赈灾,是咱们的一番心意,可毕竟杯水车薪,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所以,儿臣想着,不妨召集京中数得上号的商贾,请那些商贾们也为赈灾尽一份心。若有那自愿捐款达到一定数额的商贾,便赐其‘义商’的名号,日后走南闯北的,可给其一些方便。依儿臣看,此事可交由秦家来办,想必秦家会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够引起那些商贾们的兴趣。”
宝络显然早已深思熟虑,说了这么一长串话,中间都不曾停顿过。
她口中的秦家,正是当年投靠他们的皇商秦家。因着当年周明岚提拔的皇商对东宫一脉处处掣肘,宝络母子三人便提拔了主动靠过来的秦家。那时,秦家还不是皇商,甚至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若是没有东宫这一层关系,还不知道今日会在哪里呢。
好在,秦家赌对了,宝络等人也赌对了。
自大永嘉帝登基,皇商秦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得了不少好处,也因此,他们对永嘉帝更为忠心了。若此事是永嘉帝的需要,皇商秦家定会听命。
能够与秦家相交的,都是些大商户,到了他们这个层次,钱银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若是能够用钱银来买些好名声,为自己换取一些方便,想来也是求之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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