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原有的行人都避让两边跪首,偶有人好奇地抬头望着这条一眼看不到头的长队,队伍行去的方向正是城外的卧云城,车上坐得正是当朝的城阳公主同总兵府的驸马爷。
一旁的茶楼,窗户微敞,房内坐着一男一女,女的开口道:“哼,她这派头的倒是摆的挺大,就是不知还能摆多久。”
男子喝了口茶,答非所问道:“那个姓顾的女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女子奸猾一笑道:“留着。”
“你想玩的话我没意见,只是希望你不要大意失了手。”男子不咸不淡的安顿道。
女子不屑地笑道:“哥哥你何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了?处置她对我们不过如捏死一直蝼蚁一般简单,你还怕她能翻了天?”
“能想通茶园的事,就说明她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男子声音冷静。
“好啊,那我拭目以待喽。”女子轻笑这答道,没过一会儿又转而问起:“哥哥,那位七皇子的事情你清楚多少?”
男子摇摇头道:“这是个很危险的人物,那人多次提醒我切莫掉以轻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同他正面对上。”
女子听后思忖了片刻道:“素问太子狠辣,这位太子的左膀右臂倒是不显山不露水,让人难以捉摸。那姓顾的女子虽整日里扮作男装,容貌却是一等一的了,她第二日进浴房后整整在里面呆了一个半时辰,你说这位七皇子吃不吃美人计?”
男子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道:“真当美人计是什么好计谋吗?那不过是对愚蠢好色之辈使得。况且女人,太容易爱上一个人,尤其是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皇子。倘若我们送进去的人动了情爱的念头,到时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面的女子听了这话一时无言,后才道:“女人,总是容易犯傻、容易心软,把男人或情爱看作自己的一切,可你们男人呢?你们男人难道就不会爱上女人吗?”
男子苦笑了一下道:“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识得两情相悦滋味?若是爱上不该爱又不爱你的人,不过途增烦扰罢了。”
“哥哥……”女子忽然神情担忧地看着男子道。
“我没事,云丞宣那边通过消息了吗?”男人转瞬已恢复原先的神色问道。
“已经派人过去了,只是那边还未传出消息。”
“恩,不必催他,给他些时间。”
第24章
光明寺建在卧云城外不远,地势颇高,香火很旺,周围大山环绕树木葱茂,在这炎炎盛夏倒是凉爽些。
公主驸马的仪仗行至,山上除了佛寺的人,其余人均已被清出,毕竟公主的安全为上。
此时,顾小楼正蜷身窝在佛像后四肢酸麻,心中腹诽个不停。
光明寺原本就以许愿灵验闻名八乡十里,但正因这是卧云城里人人皆知的事情反倒没什么人谈论,所以自她从到胡府之日起便有意无意和下人们宣扬起这项谈资,传闻尽量捡邪乎的讲。
有时候只用你开一个话头,几个月前或几年前火过的段子便会重新流传起来……
这件事情也是一样,顾小楼想尽办法再次挑起了胡府婆妇丫鬟们的闲情,特别是进得了东跨院的。终于,不负她所愿,大半个月之后这个事情也传进了城阳公主的耳朵里。
她听闻驸马胡惟远的身体一向不大好,而公主又同驸马鹣鲽情深,想必若是有什么法子,拜佛也好吃斋也罢,公主说不定许会一试。
城阳三日前就让胡府备下人马说要去寺里上香,顾小楼那日回去后得了消息便趁着光明寺清人之前躲到了佛像后面。
庙里的僧人除了擦拭佛像的时候并不会登上佛像上查看,况且来光明寺烧香的人尊敬佛祖还来不及,哪敢随便乱爬,因故此处才成了众人都忽视了的地方。
顾小楼虽不信佛但也是实在没招才藏到这儿来的,她自昨夜溜进来后也躲过多处地方,但都很快被发现了,最后给佛祖磕了好几个头才忐忑地躲到此处。
为见公主一面,她还真是跨过了身心两道槛儿,在佛像后站了一夜,又困又饿。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且不说在胡府之时她根本没机会跨进里三层外三层的东跨院,就是进去了,她前脚出来,胡梓沅后脚就能把她弄死。
“二位施主,光明寺占地近四百亩,有十多处院落,床褥器物,备皆盈满……”
僧人声音渐近,顾小楼忙竖起耳朵听得仔细。
蒲团下,一对年轻夫妇虔诚叩拜,佛像后,少女寻觅时机。
“这光明寺重楼复殿,那殿廊上壁画更是精妙,听主持方才所讲,本宫竟生了住在寺里的心思。”女子声音端庄洪亮,正是城阳公主。
“阿弥陀佛,施主有心,只是寺里环境未免艰朴了些。”
“公主幼时曾在京城的月尼庵小住过几月,倒是与佛祖有缘。”胡惟远接道。
耳听谈话声音渐远,顾小楼探出头向外迅速扫了一眼,只看见个背影,出了这庙便是士兵把守,防线重重,不能再等了。
她犹豫了一下,便快步翻身出来,“公主驸马请留步!”
反应最快的是胡惟远,他闻言先是侧身将城阳公主搂在怀中,待看清她后便对已经一旁朝顾小楼冲上来的侍卫道:“捉活口。”
顾小楼只有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眼看侍卫要搜身忙道:“民女有事要奏,还望公主和驸马爷留步!”
说罢主动将匕首交了出来,后便迅速行大礼跪在地上。
公主见她是女子却穿得男装,脸虽看不清但举止有利不似要行凶之人,便出口道:“抬起头来。”
顾小楼抬首,但眼神依旧向下,皇族与平民有君臣之别,对视是极不尊重的。
一旁的主持一脸难色地望着她,有话想说,却碍于眼下情形说不出口。他其实是想质问顾小楼,怎敢胆大包天藏于佛祖金像之后?
“胆敢冒犯公主,可知何罪?”
胡惟远开口道,他看清顾小楼之后,心里的防备稍放下了些。
“回驸马爷,此事事关重大,民女实属无奈,交待过后愿听凭发落……”
这时,一旁的主持开口了:“老衲清查不利,先向两位施主告罪了。只是,外面此刻恐也须再加强戒备,安全起见,还是由老衲前去交代一声为好。”
这主持倒是识相,看出她有密事要讲,知晓提前避开。
“好,那便有劳主持了。”
“阿弥陀佛…”
待其退出后,胡惟远才对着前面侍卫道:“你们四个留下,其余的,撤到门外,听候吩咐。”
顾小楼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愿意给她说话的机会就好……
屋内人群陆续退散,除当事人外,只余几位城阳夫妇的亲信。
“说吧,你是什么人?又有何事要奏?”
“回驸马爷,民女名顾小楼,曾是青山书院的书童,今日所要奏的,是关于总兵大人之事。”
胡惟远和城阳闻言皆是一震,“细细道来。”
“总兵大人中毒身亡那日,民女曾在现场,据当时的所见所闻来看,民女怀疑,总兵大人之死…另有内幕……”
“说! ”
“回公主殿下,总兵大人那晚确实是饮了一杯碧螺春,茶也确实是胡惟贤少爷亲手泡的,但下毒的,可能另有其人。”
顾小楼说完这段话后停了一下,城阳示意她继续。
“当日,民女同云世子因有事到访,便住进了胡府客院。之后因被院外声响惊起,民女便起身出门查看,不料竟撞上了贵府大小姐翻墙入府……
胡大小姐以外院藏有杀手行刺于我为由,将我骗到了内眷集聚的西院,中途还‘贴心‘地帮我换了件丫鬟的外衣。因此,总兵大人身故之时,民女正在当场,恕民女冒犯,事后民女仔细回想当时情形,总觉得大小姐已预先知晓总兵大人中毒之事……”
“何处此言?”胡惟贤立时追问道。
“其一,当日的胡府十分诡异,不仅外院不见下人守卫,连整个东跨院也是遽然一空,而大小姐一路却丝毫不显惊疑;
其二,她的丫鬟身上有贵府大公子的地契,而她不仅早就知道,还很好地利用了这点,但若非与大公子手下心腹早有勾结,地契这等私物如何能到了她们手上?
当时,她将我骗至西院后便以偷盗之名诬陷于我,一番搜寻下,竟从我所穿的外衣中搜出了大公子的地契! 原来她换给我的那件外衣,正是其贴身大丫鬟青叶的,而青叶又被敲晕了,导致此事看起来就像是我伤人夺衣,又与大公子有所勾连……虽事后证明我是无罪,但胡总兵之案已结案定罪,我的推测也无人可述。
可我却记得,大公子之所以能被定罪,还多亏了其贴身丫鬟红杏的指证。只是,大公子身边早与胡大小姐勾结在一起的那个下人,会不会就是红杏呢……”
胡惟远从京城回来的时候,胡勇早都下葬了,张氏母子把持胡府内院多年,当日真正情形怎会轻易让胡惟远得知?
故而他即便有心要查,也会颇为棘手,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兵权要夺。不过若能找到证据,将张氏母子的把柄握在手里,就能卡住其中一个对手的咽喉。
“那你所说的下毒另有他人可有证据?”这次开口的是城阳公主。
顾小楼垂首道:“回公主,民女眼下并无确凿证据,但已发现一些端倪,若再多一点时间和助力,或许能够证实民女心中所想。”
“那就先说说你发现的端倪。”
顾小楼得了示意,便继续道:“民女曾想过,听闻那杯碧螺春有毒,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觉得那砒*霜不是下在了茶叶中,便是下在了茶杯或者泡茶用的水里。
可茶叶是由大公子亲自保管,茶具是大公子亲自温杯。能够接触到茶水的只有大公子的心腹,此人事发后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头上,到死都未背叛大公子。甚至他唯一的六十的老母也受他牵连而死,已经搭上了自己和自己亲人的命。听起来,好像除了大公子,确实再无人有本事能把毒下到那杯茶里……
可是民女却怀疑,毒,既不是下在茶杯中,亦不是茶叶或茶水中……”
第25章
“茶性发于水,再好的茗茶也需好水来配,否则茶味很难发挥到极致,而晨起时的朝露,因其清甜甘冽之质被尊为水中圣品,懂茶之人多喜取之,总兵府亦不例外。据民女所查,府中大公子就有夏日取朝露泡茶的习惯……”
“你是说泡茶的露水有问题?”城阳凤眼一抬,目光紧盯向了顾小楼。
“民女清楚,这个结论确实有些大胆,但还请殿下准民女把话说完。”
“讲! ”城阳此时也有点好奇,这女子能讲出些什么来。
“据民女所知,胡府茶园外侧有处荷塘,府上泡茶用的朝露都取自于那里。总兵大人出事前不久,那处荷塘曾因塘内水流堵死,派了府内长工前去疏通。这是除大公子之外,其他人唯一可以接触到茶园的机会。”
“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下人多了,难免就会有那么几个嘴巴不严实的,只要有心这些不难打听。”
顾小楼解释完后,继续道:“当时大公子出于小心,不仅派了人监工,更是提前将茶叶同泡茶用的泉水预先锁了起来,所以如果凶手另有其人,唯一可能出纰漏的地方,就是荷叶了! ”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寂静,过了约半盏茶,城阳的声音才又响起:“你的意思是,有人把砒*霜下在了荷叶上,然后通过荷叶上的露水将毒掺进了茶水中?”
“民女清楚这个猜测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毕竟以露水那点微末之量,还不足以立时便致人于死。但胡总兵当日所饮,可不止一杯碧螺春而已,那碗汤里的毒才是重头,碧螺春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栽赃大公子……”
过了许久,胡惟远才说出一句:“这只是你的猜测,可有依据?还有,我们凭什么要信你?”
“民女今日来此,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在了两位殿下的手里,您若不肯相信,待出了这光明寺的大门,民女便只有死路一条。至于此事依据,民女在前日里潜入茶园时曾有所发现,稍后请容细禀。”
顾小楼并非真的视死如归,她只是更愿意赌一把,即使赌输了,她也有办法让胡梓沅不杀她,这么说不过是为给眼前二人下一颗定心丸。
“你现住在胡府?”
“回公主殿下,民女是上月初三住进来的。”
“胡梓沅明知你对她心存不满为何还许你住进来?”
“许是胡大小姐觉得,民女不足其畏。”
城阳公主盯着顾小楼看了一阵后,又转头望向胡惟远。
胡惟远此时正一脸凝重地想着什么,城阳见状,倒也不急许诺她,只静立一旁候着。
单从眼前来看,城阳贵为公主在外仍给足了驸马的面子,二人的夫妻感情或许确如传闻中所言举案齐眉。
“你需要多长时间?”胡惟远似下定决心后问。
顾小楼稍作思忖,答道:“两个月。”
胡惟远眼色微沉了下道:“好,给你两个月。这两个月内,我们可保你平安,而你,也最好说到做到。”
“是。”
至此,顾小楼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有了些着落。
红门轻启,门外光线铺洒在佛像上泛出金色,只响起一声摆驾回府……
*
回胡府后,顾小楼被城阳夫妇从外院安排进了东跨院。
傍晚,她正在屋中收拾东西,便听门外有丫鬟的声音响起:“顾姑…顾先生?公主有请。”
她放下手中衣物,走出寝房打开房门道:“劳烦紫玉姑娘带路了。”
待行至大堂,只见城阳侧首坐着一身着暗蓝长衫形姿挺拔的男子,正是许久未见的世子云丞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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