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顾小楼与城阳夫妇听着小厮的转报,不由地心里一松。
派去假意截杀周长工一家的是公主亲卫,城阳夫妇此行共带了十二亲卫,今日行动的那两人一来便被驸马派入胡家军中,胡府上下是无人见过的。行动时又是蒙着面,待任务完成后,将消息递给早就在外等候的小厮便直接回了军中,连胡府的门边都没挨,定不会叫那周长工一家发觉。
听到小厮报到“他二人本欲给那老儿一刀,让他见见血方才更害怕,却不料那周家小子眼疾手快力气也不小,竟让他一刀给挡下了,他二人只能作罢,装作力有未逮追击不力地离开了……”顾小楼倒想见见这英勇救父的周家小子了!
不一时,驸马的贴身长随来报,门房传来话,外面有一自称胡府长工的周姓男子求见,顾小楼与同时眼波一亮的城阳对视一眼,“来了!”
驸马屋里的灯火明至深夜,今日,有人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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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到此,人证已渐集齐,其实当日号称受不住刑罚“反水”指证胡惟贤的丫鬟,定大有可查,但此女在结案后被处以死刑,其又是个孤女并无亲人在世,已是一步死棋,只能就此放手。
不过顾小楼已从城阳口中确定,他们夫妇已知晓胡坤与胡惟炎联手之事,并且不打算因此放过二人,而是要暗中扶持胡勇第五子胡惟汉夺权,如此她便放心了。
只是,事到如今,顾小楼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未解,胡勇中毒那日,胡梓沅一身夜行衣翻墙入府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原本她以为此事应和胡勇之死有关,毕竟他们母子三人要行投毒嫁祸的险事,必有许多尾巴要清理,胡梓沅那夜可能便是亲自出马去处理了。
但眼下案件各处要害已被他们梳理清楚,当时在府外应是没有与此案相关之事需她们亲身上阵,难道是她忽略了什么?还是说,胡梓沅当日,确实另有要事?可究竟得什么样的大事,才能让她一个高门小姐夜衣遮掩,在合谋暗害亲父的如此紧要关口,亲身出门去办?
第35章
此事,她至今尚未理出头绪,但随着胡勇中毒之谜的解开,胡梓沅这一举动给她带来的那种诡异又无法言说之感,开始不断扩散。
既城阳的人查无所获,便只能想法子从胡梓沅身边的人入手,看来,此事需拜托郭盈了……
正想的入神,门外来人传话,说是书院的孟夫子白日里曾派人到府中,约她明日书院相见。
自被胡梓沅构陷之日算起,她已有大半年时间未回过书院了,现下掺和进胡府这桩要命的事,一刻也不敢轻离。
她本想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后,再寻个机会去解释,但孟夫子既然在这时给她传了信儿,只能提前走一遭了。
说起来,自己进入书院的动机并不单纯,本就是为有朝一日得遇明主,好重回京城为父查案。
如今既有了城阳公主这个可遇不可求的靠山,她便不能舍本逐末了。只是裴院首夫妇对她照顾良多,她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一走了之。
清晨,顾小楼一席青衣漫步在青山书院的石道上,闻着林间清气,听着鸟儿颂鸣,连日来绷紧的心弦也松快了几分。
刚入山门,便瞧见不远处有一身着大红色广袖宽袍的男子从侧前经过,其身后还跟着十数位训练有素的黑衣护卫,威风凛凛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顾小楼还是第一次在书院见到有人如此…招摇……
此处毕竟是书院,士人讲高洁,便有那性喜高调的学子,到了夫子大儒面前也都收敛几分。
是故,平日里少有学子会着青白蓝三色以外的服色,更无人会带这么一串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书院里行走。
不过,对面之人身量颇高又身姿挺拔,穿红色其实还挺好看的。
只是,虽隔了有一段距离,但这侧影…怎么瞧着仿佛有些眼熟呢?
随着两行人渐行渐近,顾小楼终于看清,这信步间若踏云携风的红衣男子,不正是前几日才威胁过她的七皇子么?
七皇子也似有所觉,忽地停步转身超右侧看了一眼,就瞧见站在不远处的顾小楼,对方见他看过来,还行了一礼。
七皇子不知想到什么,竟朝着顾小楼一脸灿烂地笑了笑,主动开口道:“原来是顾姑娘,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办事?”
她今日要办的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民女来书院找孟夫子谈些事情。”
“哦,是这样!正巧,本官这里也有些事要和顾姑娘细谈,若不着急赶路,回程时我们一道同行可好?”
“好,若大人办完事,请到夫子院派人通传一声,夫子还在等着民女,故先告辞了,望大人见谅。”
“嗯,未时见。”说罢便转身离开。
*
近日的天气,说变就变,早上还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已是阴云密布。
此刻,顾小楼坐在车内七皇子的车驾内,望了眼帘外渐沉的铅云,心中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回程的马车方才行出五里,浇头暴雨便倾盆而至,虽尚在白日,天色已是昏暗如晦。
眼下离卧云城还有二十多里路程,不得不冒雨赶路,希望能在天黑前赶回城里。
只是天公不作美,狂风拌着雨声呼啸作响,雨势越来越大。
这段路地势低洼泥土胶黏,本就极易积水,不多时,车轮便几次打滑最后竟是陷在一处泥坑里。众护卫立时下马推车才将车轮推出。
又行了一段路,马车突然停下,原是派出的探哨返来报,前方山道似有泥石流征兆,有七皇子在众人不敢冒险,只能原路折回书院。
待车掉头后,七皇子显是有些不放心,又多吩咐了两人前去探路,不想,这次传回的消息却更糟糕……
青山书院因建在城外乌云山上,城外往返这一带颇多山路,他们之前行过的地方,因有山体塌陷,路已被挡。
前段时间,卧云城连着下了半月暴雨,今日不过是一夕爆发了,被堵在中间的这一行人,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顾小楼忽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往左去的这条路上,大约两里地外有一处大户人家的田庄,是我相熟的一位好友家中所置。不如我们先去那里求宿一晚,等明日再做打算?”
那处庄子是郭青家里的,因和书院离得不远适宜夏日避暑,又有处景致颇佳的杏花林,郭青曾带他们去过一次。
“也只能如此了,你可去过那里?”
七皇子怕她是知道却未进过,他手下这些人刀剑随身,若顾小楼不认识庄头就贸然求宿,怕是有些麻烦。
他倒也不怕麻烦,但自然能少则少。
“我去过一次,就在一个月前,庄头应还不至于忘了我。”
“好,众人听令,朝顾姑娘说的方向出发!”
*
一行人纵马狂奔,不多时,便赶到了郭家田庄。
那位庄头自然记得自家公子的客人,且他还看得出来,自家公子这对位女扮男装的朋友很是看重。
因此,虽七皇子的一众护卫有些骇人,但还是极有眼色地给他们准备了上房住下。
顾小楼的衣衫下摆被泥水溅湿不少,便打算问庄头媳妇儿周娘子借身衣服。
周娘子想着,顾小楼毕竟是客人,且自己和她的身量也不合适,便找了身主子的行头给她。顾小楼只是脏了外衫,中衣还是穿她自己的,不过她没想到周娘子送来的这件衣裳不仅是件女装,还很精致漂亮。
要说这主子的衣裳,周娘子本是不敢随意动的,但前些日子,府里送进位犯了错被打发到庄上的姨娘。
那姨娘原本十分受宠,还为老爷生下一双儿女。她生的那位姐儿担心姨娘在庄子上受罪,便暗中给庄头夫妇送了不少东西。
知晓了她们夫妇只有一个女儿后,送过来不少新做的衣裳,那位姐约是个爱娇爱俏的,选的衣裳倒是一件比一件鲜亮。
钱财他们还敢暗中收些,可那衣裳太招眼了,他们是万万不敢穿的,没得让主母知道了惹来不满,那位小姐此举着实不大细心妥当。
如今将衣服给这位姑娘穿了,万一被庄子里主母的人瞧见了,既暗示了主母那位小姐送过礼,又表示了他夫妻二人并没有真的收用,虽被迫收下了但自己从未打算穿出来。
顾小楼自是不知一件衣服还有这么多的官司,她正洗了澡换了衣服,坐在黄铜镜前梳头。
窗外雨势渐停,但也只是暂停,天空依旧是雷云密布轰隆作响,想必待会儿还有一场雨要续上。
正想着,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叩门声……
“是谁?”
“姑娘,是与您同来的那位公子!”门口子婆子问清院外来人后回道。
七皇子?他这时候跑来做什么?顾小楼心中暗暗腹诽,嘴上却吩咐:“那便开门让他进来吧!”
七皇子一路信步悠然,似丝毫不觉他一个男子,深夜驾临女子闺房有何不妥。
纳兰朝这一进屋,首先入眼的,便是一席水湖色碧罗裙的翩翩佳人……
似是刚沐浴过,一贯挽作男子发髻的墨发长长垂在肩上,鬓前几揪绒毛更显乖巧稚嫩,白日里总是明亮狡黠的双眸,此刻却含着氤氲迷濛的水意,带着几分不解,探究地望向他……
这模样就仿若一只小小软软的懵懂幼兽,缩起了平日扑腾的小爪,可爱得教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摸摸头……
“大人请用茶,不知大人深夜到此,是有何要事?”
顾小楼欠身行礼,然后提起桌上茶壶亲手倒了杯茶。
纳兰朝回神儿,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转了视线,施施然坐下道:“我来是想问问你胡勇之事……”
顾小楼觉得他刚刚愣神愣的有点古怪,但也没多想,毕竟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七皇子这个人,她有些看不破,一般这种人不是诡异无章便是深不可测。但此人行事的章法她能明白一二,不至于说诡异,那便是深不可测了。
总之,自己还是小心为上,这么想着,便道:“此事已大有进展但具体的,还请恕民女现下暂不能告知,需得有十分把握,民女方敢说与大人!”
七皇子闻言,语气不善道:“你的心思以为本官是听不出来吗?不敢说?不过就是担心我拿着这个去和胡惟炎那伙人谈条件罢了?不过你话里藏着的驸马用意,本官听出来了,今日便先饶了你!”
第二句话,竟是连往日自称的本官都不说了,说完这一番话,起身就走,凳子都没坐热……
顾小楼这边,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早知对方今日要问她的便是此事,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么一个答案。
既不泄机密又传达了驸马最后的决定,让七皇子知道他便是从顾小楼这里得知了把柄也无用。因为第一,事情大有进展,很快就会了结;第二,驸马不想再留着这些人了……
七皇子是什么人,聪明如斯,立时就明白了顾小楼的意思,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用。
至于她的话惹七皇子动了气,她也是没办法,因为她对七皇子确实知之甚少,不敢轻信,不想拿这件事来冒险。
第36章
送走了七皇子,顾小楼便欲歇息,今日起得早,又在路上奔波了整整一天,她委实是有些累了,吩咐了守门的妈妈前去休息之后,她便上了床榻沉沉睡去。
纳兰朝此刻却是全无睡意,他方才出来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他觉得自己眼下须得冷静一下,夜里山风凉爽,正好吹一吹。
酉时已过,星空晦暗,庄子里的人睡得早,此时院内已几无灯火。
今日是初七,月光微盈,走得近了,勉强能看见个人影。郭家庄的一处角落,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未过几时,只见一身形略丰的灰衣女子从一扇不起眼的门里出来,步履急促,很快便行至一处院子。
她从大敞着门的院内搬出一架木梯,走走停停,终是在一堵一人半高的院墙外停下,动作熟练地将梯子架在墙上,开始吭哧吭哧地往上爬。随后只听扑通一声,女人已从墙头落下。
站起身后,她先是细心将身上沾的灰拍了个干净,仿佛不愿沾一丝尘土的样子,才继续往前走去,最后在住着看门婆子的门房停步。屋内婆子的鼾声不断,女人抓起挂在门上挂着的大锁,轻声将门从外锁死,便转身朝正房走去。
正房大门紧阖,窗却未关严实,只因虽盛暑已过却秋还未至,为了开窗通风晚时都会留有小缝。灰衣女将窗推至最顶,抬腿往屋内跨去。
就在这时,散完步的纳兰朝开始折返回屋,经过顾小楼的院子时突然看见了院墙外架起的梯子,猛地打了个激灵,一时间胸中火气升腾,又怒又怕,高喝一声:“什么人,给我滚出来!”说罢退后两步,直接借力翻墙而上,瞬间已跃至墙内。
廊檐下的风铎随风摇摆,院内却一片静谧不见人影,只一扇推开的窗棱分外扎眼,纳兰朝心跳更快,一路飞奔而过……
屋内的顾小楼方才已被纳兰朝一声高喝惊醒,正迷迷糊糊地睁眼欲看,模糊间却看见一道人影正举簪朝她刺来,顾小楼本能地抬手格挡,对方却力气不小,见她转醒愈发拼尽全力。
顾小楼从睡梦中醒来,身体还有几分软乏无力,抬手间里衣袖子已从腕臂滑落,露出的左臂一时不防,已被对方划伤。手臂刺痛,血落在被上,到这一刻顾小楼已经完全清醒,但对方持簪而站她却躺着,她欲起身却几次都被对方制下。
此时,纳兰朝终于翻窗而至,几步闪到床前,将行刺之人从后制服,并脱其双臼使其不能再动。方才紧张地望向顾小楼道;“可有伤到?”
顾小楼心中闪出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轻轻摇了摇头,回道:“没事,只被划了下胳膊,多亏大人及时赶到,小女先谢过了!”
听到她说没事纳兰朝正要松一口气,却又听她轻描淡写地说只被划伤手臂,纳兰朝也不知怎么了,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怒气控制不住地往上涌……
踩着地上那人的脚,立时从从胸口移到了脖子,狠狠拧动一下才道:“你是谁,为何到此行刺?不想我踩断你的脖子,最好一个字也不要落地从实招来。若被我发现你有一字隐瞒,等着你的就是家破人亡欲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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