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老师既跟着云丞宣进了京城,想来是已同西北王府达成了什么约定……
这时,只见对面老者笑着眯了眼道:“混的不错,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门生!丫头,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学生若是混不好,岂不对不住老师您的栽培?不过,学生眼下正巧有些事情想同老师请教,对了,您今日可是为见学生而来?”
“是也!你走之后,老夫一人在里头越发呆的没劲,就叫云正那老儿将老夫放出来了!之后,便在王府见到世子这般青年才俊人中龙凤,就随世子进了京。不久前听说丫头你在这儿,便想过来瞧瞧,正好今日得空就不告而来了!”
云丞宣见对面二人均看他一眼,淡定回了句:“公孙先生过誉!”
他也是前几日才知公孙绩与顾小楼之间有师徒之谊。
早在当年二人在乌云山被人劫上马车时,他就看到了顾小楼狡黠的一面。至于公孙绩,小半年相处下来也对其亦庄亦谐的作风有了一定了解。
此时见这一老一少言语熟稔、插科打诨的模样,倒不觉意外。
公孙绩却不放过他,摸着胡子道:“云小子不厚道,老夫哪次夸你,你都是回这句话,下次记得换句新鲜的来听!”
云丞宣闻言,也只是一脸平静,顾小楼却是接道:“老师,您夸世子的这话,怎么跟以前夸我用的词好像也差不多呢?”
“这你就不懂了,不是老夫夸人的词不新鲜,是你二人原本就像啊!”
听了这话,顾小楼与云丞宣对视一眼,皆是笑了……
*
马车一路疾驰至西市方才停下。
顾小楼与车上二人作别后,便下了马车,兜兜转转在街上绕了一圈,最后才进了一间不甚起眼的书铺。
店中伙计见有客上门,也不热络,反而略显敷衍地应着。
“掌柜的可在?”
顾小楼仿佛并不在意,倒像是熟客般,语气自然得问道。
伙计一听,眼色变了变,多了几分谨慎道:“掌柜今日不在店中,您可是有事?需小的帮忙转达吗?”
“哦,那就不必了,我改日再跑一趟便是,只不知这掌柜的何时才会回来?”
“这个??????小的也说不准,您要不留个姓名?等掌柜回来了,我帮您报上去,到时您若又赶上掌柜不在的时候来了,我也好有话回您?”
伙计的话倒也算合情理。
只顾小楼却道:“那行罢,麻烦你帮我转告掌柜的一声,在下瞧上了此间店铺的位置,愿意出重金盘下,不知掌柜的可愿割爱?对了,在下保证给的价钱足够掌柜的租间更好的铺子!”
伙计闻言,似是松了口气,很快接道:“如果是这事儿的话,姑娘就不必再跑了,掌柜的说过,我们这铺子并无转租的打算。之前偶尔有来问的,也都被小的劝退了。”
顾小楼状似不解道:“这是为何?此地位置虽不错,用来开书铺却有些浪费了。须知这里胜在离官老爷们集聚的青雀大街近,倒不如开个首饰铺子,多招揽些官太太贵小姐的生意好!”
“这就是掌柜的事了,小的只是个伙计,多的不知!”
伙计年纪不大,嘴却挺严,一幅不打算多说的样子。
这时,忽见顾小楼取出一吊钱,往伙计跟前一甩道:“小哥,你就跟在下透个底,掌柜的到底怎样才肯盘出这间铺子?也好叫我心里有个数!”
“您把钱收回罢,小的刚才说的都是实话,这铺子,不盘,谁来了也不盘。”伙计始终都未看桌上钱袋一眼。
顾小楼未再多言,只将钱收起,径直出了铺子。
不过再一转身,面上不愉之色已尽数散去,眼角反轻轻弯起,闪出一丝了然。
这里是路思明失忆前时常光顾的一家铺子,之所以会查到这里是因有人声称,曾在路思明失踪当天见他在西市出现过。
路思明是读书人,闲时逛个书铺实属寻常,失忆前,他是这西市里不少书铺的常客,这间铺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但顾小楼会注意到这里却是因为,这间书铺是这一带生意最差的。
虽说生意差点未必就有问题,但范围一旦选定,那个特别的总难免显眼些??????
通过刚才一番对话,顾小楼更确定了其中必有古怪,一间铺子明明生意不好,却不愿盘出去,根本不像是一个生意人会做的选择??????
如果她的推断为真,路思明是有人安插在顾父与周文昌身边的一枚钉子,既然路思明踩着二人升了职,这样前途无量的棋子,按道理讲如何都不该沦为弃子,除非是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从他当初叫路府里马车先回,后又几乎不留痕迹地失踪来看,制造意外的人显然不仅早有准备,且还应是路思明认识的、没有太多防备的人,所以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自己人……
这样一来,查到对路思明动手的人,就等于查到了陷害父亲的人!
顾小楼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但又忍不住心潮激荡起来,即便她推断有误,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路思明身上一定有问题!
不然,谁敢会冒着这么大风险来动一个朝廷大员!
只是,不知为何,事情进展到现在,顾小楼不仅没有轻松之感,心底反而还不由地生出一种不安来??????
这些并不是顾小楼的专长,书铺的事城阳已经在着手查,她只需安心等结果就是,但毕竟此事可能涉及父亲,她不亲自来看一眼总有些不放心。
现在确定了,她也好将更多精力放在查幕后人的身上。
关于这件事,她曾思考过很多次,总觉得太子那里应该有更多线索,但太子与成王如同死敌,东宫又因成王正面临一场大劫,这时候想与对方谋求合作根本不现实。
只怕给太子一点机会,他都会竭尽所能地抓住,用来对付成王,成王亦如是。
不过,还有一个方法……
顾小楼雇了辆车,转程去了雍王府。
*
春日和风微洵,王府清风阁的正院前,有一架长长的葡萄架,远远看去翠□□滴,满是生气。
纳兰朝的生母庄妃,生前最是喜弄植株,早年曾在所居的颐华宫里搭过葡萄架。
纳兰朝迁进王府后,特意留了一个院子并取名清风阁,专门仿建成当年颐华宫的布置,偶尔会过来小坐一阵。
今日顾小楼到时,他正巧就在清风阁,便吩咐下人将她带至了此处。
顾小楼进了院门,绕过影壁,便看见一席白衣的纳兰朝正站在葱绿掩映的葡萄架前,笑意盈盈地朝她浅笑着。
纳兰朝见顾小楼站在那头,却静立不言,便提着步子向她的方向走去,直到不能再近方才停下。
微风和洵,春色正好,阳光轻洒肩头,映得眼前人影微有些晃眼,白衣少年长身玉立,笑容明亮,拂去身后一片碧色茫茫,顾小楼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就被什么击中了……
风云变幻、世事如烟,之后的岁月里虽有许多的人和事都变了模样,但今日眼前这幕,顾小楼直到很多年后,依然能清晰记得……
“在想什么?一脸呆呆的样子!”纳兰朝语色带了平日少见的温柔。
顾小楼长睫眨了几下,微垂下头道:“在想王爷个子生得高,正好可以挡太阳。”
纳兰朝眼中笑意加深,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但只帮你一个人挡。”
顾小楼仰起头,飞快地看了纳兰朝一眼,转移话题道:“王爷,这里日头有点大,我们到葡萄架那边如何?”
纳兰朝却未动脚步,而是举起左手遮在了顾小楼额前,问:“这样呢?”
顾小楼嘴硬道:“还是晃??????”
纳兰朝笑眼一眯,看出了顾小楼语间,顾左右而言它的躲闪之意,忽捉狭似的,竟是倾身朝她的方向倒了过来。
顾小楼杏眸圆睁,登时被惊得几乎快要跳起来,纳兰朝见此方才收身,笑容中还带出几分好看的邪气来……
第60章
“不管你今日为何而来,你能想到我,我都很高兴!”
顾小楼闻言,侧首看了纳兰朝一眼,见他果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不禁想起了二人初遇时,对方故意从胡府侍卫跟前经过,导致她一出浴房就被胡家兄妹抓去的事儿……
纳兰朝这人只是表面看着不动声色,实际上坑起人来绝不手软,哪怕时至今日,她仍不敢被他表面的样子迷惑,于是道:“王爷若是高兴,那民女的事想必也好办不少,既得了好处,那自然是王爷开心怎么想,就是怎么回事儿……”
“哦?不过那要看是为谁所求,求的又是什么事了。若是与成王兄妹有关,那即便是你来,我也不会放水的!”
“如果是合作呢?”
纳兰朝长眉微挑,道出一句:“说来听听。”
“还记得在西北时,王爷曾同我说起过,京中有支很强大的力量在暗中搅风弄雨。事实上,这些年来从西北到胡广、再到京城,他们从未曾停止过行动,甚而今日的东宫之祸,也有他们的手笔在。如果我们能同在西北时那样金诚合作,联手将此人揪出,对双方而言都是除掉了一个□□烦!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顾小楼开门见山道。
纳兰朝面色无波,显然对她的话毫不意外,同样直言道:“如果给太子想除掉之人排个序,成王排第二则无人能排第一,成王应该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今日你到这里的事,成王并不知道是吗?”
“王爷聪警,我今日到此确是临时起意,不过我有把握可以说服成王。但太子殿下若是始终将成王当作最亟待解决的那个,恐会忽视一个更可怕的对手!
”
“你怎么说服成王?”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对太子而言,亦如是!”
“与敌人做交易可不是什么稳赚不赔的买卖,而现在的东宫,最忌讳的就是风险二字……”
“世事无绝对,王爷不妨再多考虑一阵。”
纳兰朝望着顾小楼炯炯有神的双目,答了声好,忽又道:“你喜欢吃什么?”
“嗯?”
话题转的太快,顾小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本王叫厨房去准备。”
顾小楼还未答应今日在雍王府用饭,纳兰朝已经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王爷,我……”
“你可否记着,你还欠本王一顿饭?”
经纳兰朝这一提醒,顾小楼忽然记起,当初她与云丞宣从一间酒楼出来时遇到了纳兰朝,出于客套说了句改日请他吃饭,然后就一直欠到了现在,纳兰朝的记性真是不错……
想到这里,顾小楼拆穿道:“但这是我欠王爷的,还应当由我请王爷才是!”
“那今日便当我回请了,想吃什么?”
纳兰朝不给她一点拒绝的机会。
见此,顾小楼只好妥协道:“我不挑食,王爷府上的厨子擅长做什么便吃什么就是。”
“我府上厨子擅长的,可都是我喜欢。”
“那便按王爷的口味来,说实话,其实我是想不到吃什么,王爷就叫我偷个懒儿罢!”
纳兰朝闻言笑看她一眼,道:“好!”
转眼二人已到了葡萄架前,顾小楼见这里不像是主人所居的客院,便好奇地问道:“王爷这间院子倒是建得别致,只我瞧着,这制式怎么仿是同宫里的样子有些相似呢?”
“你没看错,这里是我仿造颐华宫所建的,那里是我母妃生前所居的宫殿。”纳兰朝神情自然,脸上并不见感怀伤情之色。
雍王的生母庄妃,在元庆帝的妃嫔中,算是较为默默无闻的那一类。
顾小楼只知她出身本朝五大世家之一的荥阳郑氏,且是嫡支一脉,其它的就未曾听闻。
此时见纳兰朝谈起其生母,她也只饶有兴趣地静静听着,并未接话。
纳兰朝却突然打开了话篓子,开始回忆了起来:
“我母妃是个很温柔很有趣的女子,她出身名门,身上却不见世族那些繁琐刻板的规矩。她通晓琴棋书画,却并不爱那些,反倒喜欢种植瓜果蔬菜。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我自文华殿下学回颐华宫时,不是瞧见她拿着锄头在院子里翻土,便是提着水壶满院子溜达??????”言谈间,神色是他平日少见的轻松。
纳兰朝的气场虽很强大,但他并非是那种不苟言笑不怒自威之人。
反之,他是个表情很生动的人,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威严、他的狡黠,顾小楼都曾见过许多次。
但是,今天的他,却让顾小楼第一次感到有些陌生,就像是少年终于卸下了身上层层包裹的伪装,用他最纯质真诚的那一面对着这个世界。
每个人都有自己深存于心底的一个小界,那里简单、干净、温暖,看来纳兰朝的这个小界就是与生母有关的那一部分回忆。
能够在只有彼此的环境下,亲耳听到纳兰朝讲起这些,顾小楼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被拉近,她却不想走开??????
“讲得有些远了。”
纳兰朝突然停下话题,面上也开始恢复如常。
顾小楼听得有些入神,见他乍然止住了话题,忽愣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眨着一双明眸呆呆盯向纳兰朝,思索该怎么回他。
纳兰朝回视过去的眼神,却渐渐变得有些炽热,黑色瞳仁中仿佛有火苗蹿动跳跃。
“报!主子,宋天回来了!”
就在这时,只听院外突然高高响起一声传报,瞬间将二人拉回了平地。
“进来!”
这头,纳兰朝话才落下,便见那头飞快闪来一道黑影。
邝仲低首抱拳,暗道不妙,他刚才借着眼风扫了一下,主子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
顾小楼识相道:“王爷您先处理,我先到外面看看!”
纳兰朝转头对着她说道:“不用,你先进屋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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