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旁的城阳巧笑嫣然道:“这离开得久了,想起年前在西北那阵日子,本宫这心里倒挺惦记的。改日公主府相邀叙旧,世子可不要推拒。”
“不敢。”
寒暄过后,双方才各做分别。云丞宣望着前方滚滚而去的城阳座驾,面色深沉如水,神思不由飘远。
第56章
北风凛冽,京城内外,一夜飘雪。
翌日,宫里降下旨意,光禄寺丞元瑞之女元奉清,被指婚于皇六子秦王。且特命新人择三月完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
元瑞乃元淑妃长兄,皇子婚事,元庆帝定早有考量,但特意选在这个时候公布,未尝没有安抚淑妃的意味在。六宫无后,如今由元淑妃如今代掌凤印,前日云丞宣当面拒婚,这淑妃面上总归是不大好看的。
说起来,元淑妃一无皇子而无家室,却能在先皇后逝后执掌后宫至今,与崔贵妃平分秋色甚至隐压一头,自然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她是元庆帝的第一个女人,彼时,今上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连亲王都还未封。元淑妃便是从那时开始伴在元庆帝身边的,半年后今上被封淄王,去了封地,先皇后才嫁入王府。
这些年来,淑妃表现得识大体、知礼节,文德皇后薨后,她接掌后宫,将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妒忌妃嫔,不笼络皇子,深得元庆帝看重,唯一的私心便是较为看顾娘家。
原本,在这京官多如狗、勋贵满地走的天子脚下,元家算是有些落魄的,人丁不旺根基薄弱,往上三辈数还是贫农出身。元淑妃生父寒窗苦读十年,赶上了朝廷重用寒门庶族,中第后因为人颇善钻营,得以在京中捞了个小官做,元家这才在京城落下脚来。
元庆帝未登大宝之时,本只是个喜好诗文作画的闲散王爷,但奈何“命好”,兄弟们一个个不论是在京中的、还是在封地的,斗得那是一个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最后竟是叫他这个远离是非中心的捡了便宜……
元庆帝继位后不久,就封了元氏作淑妃,为着淑妃的脸面,对元家也多少抬举一些。
只是他对淑妃虽有情谊,倒也说不上多宠爱,是故抬举元家倒也有限,不然元瑞也不会混了一辈子只混到个光禄寺丞。虽属六品官,但没多大实权,在光禄少卿之下,参领祭祀、朝会、宴乡酒醴膳羞之事罢了。
如今安仪公主被西北王世子当面拒婚,不管有何理由,淑妃心里总是不大痛快的。可这好夫婿,也不是说找就能立马找一个来的,不然安仪公主的婚事也不会拖到现在了。
皇帝看重淑妃,自然要在此事上做描补,于是便想出这么一招来安慰淑妃,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结论罢了,元庆帝之所以这么做,实则有另一层考量。
现下东宫动荡,其它皇子王爷的妻子身份也不宜太高……
*
月夜,繁星高挂,如幕成连。
宫墙之内的怜星阁,此刻正满地残花碎盏,一片狼藉。
“就说本宫睡着,不见。”
殿内,一桃粉色织金衫的女子站在室中央,对着门口宫婢语色冰冷道。
“是……殿下……”
小宫人忐忑应下,转身出了殿外,对着来人行礼道:“回淑妃娘娘,公主殿下似是睡着,没有应……”
元淑妃未理会她的回话,听到一半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直接闯了进去:“安仪,母妃有话与你说!”
怜星阁的宫人无一敢拦,淑妃一路疾步前行,直接冲门而入,随身宫婢则留在殿外守门。
屋内此刻,只有淑妃母女二人。
“安儿,母妃知你有气,但不要太过火了,教你父皇知道了……”
谁知,淑妃刚一出口便被女儿安仪公主顶了回去:
“父皇,父皇,母妃整天就知道把父皇挂在嘴边,结果呢?还不是被崔贵妃分了权,被丽妃分了宠,如今女儿贵为公主还要遭人当面羞辱! 若不是父皇当着众人之面胡乱指婚,女儿何至于沦为笑柄?最后倒教元家得了好……
他们算什么?一家子破落户踩着我安仪的脸面攀上了六哥,呵,父皇这是恶心我呢,还是恶心六哥呢?”
“你满嘴胡嚼些什么?元家可是你的舅家,看来是我往日太纵着你了,才教你养成了这副势利的娇蛮性子!”元淑妃闻言,气得脸色青红。
“呸,那一家子势利眼靠着攀皇亲得了多少好处了?能教人瞧得上才是真成笑话了! 还有母妃你,整个后宫女儿就没见着比您更扶兄扶弟的妃子了,他们若自己个儿真有本事便罢了,一个个烂泥扶不上墙只能靠着外嫁女往上爬的,没得惹人笑话罢了……
还有元家那些未出阁的女儿们,不想着踏踏实实地嫁个人家,只一味攀拜高门,您还为他们牵线搭桥,您知道这元家在宫里宫外的名声都传成什么样了吗?”
“好!好!真是本宫的好女儿!”
元淑妃听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此时已是气急,她虽知安仪一向不喜与元家亲近,但还是头一次从女儿嘴里听到这般刻薄难听的话,没想到她心里竟是如此看待元家的……
元淑妃自己何曾不知元家的名声不好,但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再名声不好那也是生她养她的娘家。
何况,名声这东西她早就看透了,这世上什么都不如拿到手的实惠重要!
元家这辈的儿郎是不出色,可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女儿们高嫁来缔结几门好姻亲帮扶。否则,日后她这个淑妃不在了,元家怕就要更加不如了……
是故,趁着自己如今还搭得上手,能帮则帮,有什么不好?他日元家崛起了,旁人也只敢道元家千好万好,敢当面儿道元家半句是非吗?
只是,安仪可不姓元,她是这大魏朝顶顶尊贵的公主,对于淑妃所想,她根本不能也不会感同身受。
以前不说,是出于公主身份的自持骄傲,她压根没把元家那些人放在眼里,何谈动怒?
但元家风评如何,她心里并非没数,这宫里宫外,知道的人谁暗地里不道一句元淑妃娘家兄弟没出息,最擅长靠嫁女给权贵往上爬?
“往日不过是我懒得多说,您要不乐意听,自回宫便是了。”
淑妃被自己生的女儿气个够呛,但她从来是个擅长以柔克刚的性子,方才只是被安仪激的急了,现在稍平静下来一些便转口劝慰道:
“母妃知你是受了委屈,但那些不该说的话万万不能再乱说,你父皇乃一国之君,岂可是你指摘的?”
安仪冷呵一声,却道:“一国之君也是人,难道就事事做的没有问题吗?城阳可以找自己喜欢中意的,我为何就要乖乖被指婚?
那云丞宣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他呢! 他长的再好本事再佳又如何?不过只个领兵打仗的罢了,日后上了战场还不知有没有命回来,我可不想嫁给这种人,万一当了寡妇哭都没地儿哭……”
元淑妃知这是女儿想来开解自己的理由,话虽难听些,但若这么想她心里就能好受些,便不无可。
于是点头道:“说的正是,这天下好儿郎多的是,经此一遭,你父皇必会为你找个合心合意的,断不会亏待了你,岂知是福不是祸呢?”
安仪眼神稍黯然了几分道:“我从来就不是最得父皇宠爱的女儿,昨日指婚时我全无一丝准备,比之城阳可以随心所欲挑自己喜欢的,我竟是连选择都没有……”
“安儿,不必羡慕城阳……这次,你的婚事母妃定当让你如愿! ” 元淑妃抱过女儿,一字一句道。
*
此时,城阳公主府上,成王深夜造访,驸马夫妇低调相迎,众人正齐聚书房密室。
“路思明那儿都查到些什么?”
开口的是成王,他方才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便携了两名门客亲至。
城阳给顾小楼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来陈述,于是顾小楼走上前道:
“回禀王爷,路思明自一年前从户部调任至吏部以来,做事一直十分规矩,明面上从未有过行差踏错。他不好色、不贪财、不恋权、不结党,完美的连御史都参无可参,但… 他的身上曾发生过一桩十分诡异之事……”
纳兰术眉头轻挑,脸上写满了质疑,仿佛在说,如果你接下来的答案不能教本王满意,那么后果你自己想。
“他失过忆。”
纳兰术闻言,面上一皱,显然对刚听见的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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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此事确令人匪夷所思,但更诡异的是,他失忆的时间点正巧是在他升任吏部后不久……
可关于他失忆的缘由,细节已不可考,甚至他本人也毫无印象。
事情还要从去年的五月十二那日说起,当日,路思明下朝后并未归家,却将车马遣了回来,因此前这类事情也不是没有过,是故其家眷并未多想。但之后的一个礼拜,路思明竟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音信。
路家人着急了,忙报了官帮忙去寻,但仍未有下落。直到半个多月后的某天,路思明突然又出现了,但形容消瘦,衣衫破旧,只称自己醒来时已在城外,因身无分文,颇耗费了些时间才赚到路费回城。
但他之前三年的记忆已全都丢失了,根据太医院诊断,他的脑部曾受过重击留下了血块儿,失忆可能与此有关,至于能否恢复就不一定了……”
“他现在还想不起来?”
“是的,但因其在查货杜衡一案中有功,失忆也未影响到他的正常工作能力,陛下惜才,便留他在吏部继续任职了。”
“这桩事本王曾听人提起过,但不知这人是路思明。”
“此事虽因罕见传过些风言风语,但毕竟是个小人物,又时隔半年之久,王爷听过其事却不知其人乃是正常的。”
成王越想越觉得,这事果真处处透着诡异,连声问道:“就这些吗?可还查出别的?”
顾小楼淡定道:“回殿下,除失忆外,路思明身上还有一处令其嫌疑略高于其他二人,他是三人中提供线索最多、官职升的最高的,陈胜文和黄敬都只升了一级,他却连升两级进了吏部。”
紧跟着,又听城阳接道:“当然并非是说其他二人没有嫌疑了,只是此人目前为止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你的意思是,因为他立的功劳最大,所以便可能知道的最多?但他可是失忆了,不管是真是假,都有了一个摆脱杜衡之案后续质疑的借口!”成王看了顾小楼一眼,问道。
“所以只要查出当日掳走路思明致其失忆之人是谁,便可揪出一条新的线来!”
“阿兄,虽说京兆府未查到线索,但那地方你还不清楚…… 他们查不出的,我们未必查不出!”
成王低眸似在考虑,过了一会儿,方抬头道:“好,另外两人我也会派人盯着!”
…………………………
时光匆匆而过,眨眼便到了四月。
这日,城阳筹备了一月的花宴在城郊的碧溪山庄开宴。
所到宾客大都是皇亲贵族,但也有少数几位出身不高的,譬如未来的秦王妃元奉清。
可元家虽是淑妃娘家,名声却是差得很,宫里的赐婚圣旨下来后,京城里风言风语传的很不好听,大都是讽笑元家得偿所愿、同情秦王沾上一家子破落户的。
秦王今岁二十有四,曾娶过一次妻,不过原秦王妃早逝,如今已亡故三年有余,元氏此次乃是续弦。只在世人眼中,即便如此,这门亲事也是元家高攀了,毕竟不管是否为原配,那都是货真价实但亲王妃。
今日这宴,有不少人都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来的。要知道,安仪公主同太子秦王一向亲近,又不大瞧得上自己这号亲戚,自己办宴都懒得请这所谓的表妹。是故,城阳此次请元奉清来,很难说是为了气安仪还是为了气秦王。
顾小楼随城阳入了席,只是女宾席间的话题颇有些无聊,不是在讨论今年流行什么衣服首饰,就是在说京城哪家王侯贵族的八卦。
顾小楼听着没趣,待宴开到大半后,便独自一人起身离席,准备到林间散散心。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桃林漫野,鸟鸣山更幽,顾小楼踩着步子在山庄里闲逛,享受着难得的清悠时光。
只是这心情一好,就难免走得有些远了,待她穿过一处密林,正欲往前行去之时,忽听前方林子边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渐渐开始清晰起来的人声顺着风,递进她的耳朵。
此刻若是转身,必会惊动来人,顾小楼不敢轻动只能静静站在原处,祈祷来人不要过来。但随着对话声愈来愈近,顾小楼吊起的一颗心反倒放下了……
“讲了半天,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到底是几殿下?”女子清脆的嗓音传来,很容易就让顾小楼确定了来人身份,说话的女子,正是不久前她才在皇宫宴会上见过的云丞善。
“郡主,有些事,也许不知道的比知道的好。”熟悉的男声响起,却令顾小楼略微吃了一惊,竟是成王?这二人是怎会走到一起的?
“哼,爱讲不讲!”只听,云丞善这头,话音未落便猛地“啊”一声似要摔倒在地。
几乎同一时间,纳兰术急促地呼了声“小心”便冲身而上,将快要被绊倒在地的云丞善打横接了个满怀…… 林间风夹着树叶沙沙作响,一瞬间空间似陷入了静止,纳兰术感觉伸出的手臂上有温热娇软的触感传来,很快却又消失。
云丞善站起身,难得的面颊竟是微微有些发烫,嘴上却故作镇定道:“这块破石头,睡那里不好偏巧睡在这里,差点害的本郡主摔倒。”
说罢,抬腿将鞋底对准那石头踩了几脚才道:“好了,我们可以走了,白衣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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