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邝仲闻言,心里却不禁惊讶起来,清风阁的屋子不是不让外人踏入吗?
听声音,方才开口的女子,好像正是上次他得罪过的那个女子,如此一来,邝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刻,他觉得自己心里很苦,为什么每次不长眼的都是他??????
顾小楼不知邝仲心里的这些弯弯道道,更不知清风阁此前的那些规矩,道了声好便直接进了屋子。
屋外,纳兰朝与手下交谈了有小半柱香才处理完事情。
*
顾小楼进屋坐下后,观察起了屋内布置。
清一色的黄梨木家具,墙上垂着不少山水图,就连一旁的雕镂立式屏风上也是山水景色。
上有一行诗句,写的是‘满目山河飞天外,一时风景寄遨游’,尽是憾不能一览壮阔山河之意!
鼻间有瓜果的香气淡淡飘来,屋内并未燃香料,只桌上放了几盘瓜果。
纳兰朝方才说其生母庄妃喜种植果蔬,看来他不仅复刻了装饰,甚至连这个习惯都保留下来了……
不过,瓜果的香气倒真比香料清新不少,虽寥寥数景,顾小楼已能勾画出一个大概的女子形象,她觉得,这位庄妃娘娘,应当是个很有趣的女子!
纳兰朝同属下说完话,交代好要办的事后,便回身来看顾小楼。
门扇轻开,一眼望见她正十分放松地乖坐在椅上候着自己,纳兰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画面就是他内心深处一直在等待却始终无法描绘的那个场景。
这一刹那,他真的有想象与现实交汇重叠的感觉……
纳兰朝收回思绪,轻声道:“饿了吗?我教人传膳罢?”
“好!”
顾小楼还真有点饿了,于是乖乖点了点头。
不一时,餐桌上已摆了十多道菜,顾小楼望着满桌珍馐美味暗叹一声奢侈,不过从菜色到香味,果真令人食欲满满。
“尝尝这道佛手酥,外焦里脆我很喜欢。”纳兰朝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用公筷将菜夹到了顾小楼碗里。
“还有这道八宝桂鸭、珍珠雪耳、如意竹荪、蜜汁芙蓉虾……”
顾小楼笑了,“王爷,您是在报菜名嘛?”
纳兰朝点点头道:“本王幼时倒真报过满汉全席的菜名,那时爱争一口闲气,同兄弟们比谁记性好,一百多个菜名只听了三遍,便当场一字不落地全都背了下来。”
“那……王爷可要比一下?”
顾小楼从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儿,她还真有几分好奇,二人谁的记忆力更好?
纳兰朝却失笑道:“先好好用饭。”
……………
翌日正午。
宫内传来消息,今日早朝之上,以御史中丞詹士敏为首的几位都察院御史,以侵占百姓良田、故纵下属官员、勾结世族党羽三项罪名,当着圣上之面弹劾了成王。
圣上大怒,罢黜成王官职,并令其禁于府中,不得皇令不得出府。
御史折子飞一般地进了养心殿,有附和的、有喊冤的,元庆帝一概视而不见,只令刑部立查侵扰百姓一事。十日后,刑部的卷宗便以迅雷之势入了元庆帝案头。
据查,做下此事的乃成王母族崔氏名下的一个田庄,只是成王府素来与崔家走得近,很多事上都有些攀扯不清,这个庄子在外面没少借过成王的势。
近年来,大魏对内实行的是修生养息之策,皇族不可与民争利,崔氏此举,大错算不上却正犯了元庆帝的忌讳……
第61章
元庆帝并不算一个强势的君王,文治武功,他只占了一项文治。
大魏朝高祖纳兰充出身关中贵族,纳兰氏本是屹立几朝不倒的世代将门,纳兰充曾任前朝骠骑大将军,南征北战,可称功勋彪炳、战功赫赫。
只是前朝末期,连年灾祸,起|义不断,并非一人之力可挽。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时恰逢北戎进犯,纳兰充奉旨领兵前去抵御。不料千里之外的长安城竟起|义|军攻破了,前朝也炀帝自焚而亡,内外乱作一团。
纳兰充在打退北戎之后,开始折返治乱,他用了十二年的时间,通过一次次大大小小的战役,重整了河山、建起了如今的大魏朝!
只是多年战乱之下,民不聊生,生产荒废,因此自高祖之后便一直实行轻徭薄税与民休息之策。
传至元庆帝这里已是第五代,国力渐复民生也已稳定,但文治方面一直传承着前几代的政|策。
元庆帝不好武而好文治,经济方面一向治理地不错,加上杜衡案之后,吏治整肃不少,百姓的生活总体而言还算安乐稳定。
只是近年来边|境多有摩擦,西羌与北戎蠢蠢欲动,情势不容乐观。
成王勾朋结党、纵容部下,元庆帝早看在眼里,只不过未曾发作而已,此次上折子的御史不管背后奉了谁的令,但总是合了今上的意。
摸准了这点,朝中风向渐渐又开始一边倒地回转了……
*
两月之后,小满刚过,已至芒种。
六月初五,天高云阔,风清气朗,正宜出门采风游玩。
城外灵安寺的山道上,正有一身着鹅黄广袖留仙裙的的少女拾阶而上。
京郊寺庙繁几,达官贵人出门拜佛,多会择隆福寺那样的大寺,此处庙小僧少,香火不算旺盛。
少女将青丝撩了少许盘成发髻,簪一支蝶恋花白玉钗,其余则垂在颈边,露出一段玉般颈项,皓质呈露、秀色无边,正是前不久迁入此地半山清舍的顾小楼。
连着月余,每日清早,她都会从所住的半山腰处爬至山顶,到夕阳快落时,才会下山,名义上乃清修静养,实际上是在‘拜师学艺’。
山顶上住的人,是她很早之前就拜下的老师——公孙绩。
公孙绩不知怎么说服的云丞宣,到京后,他并没有随云王府的人住在一处,而是一个人住到了城外的灵安寺。自成王出事后,顾小楼心中困惑良多,却苦于身边无人可解,因此她便想到了这里。
在同公孙绩促膝长谈一番后,她果断和城阳告假,搬进了半山处为清客修建的山舍中。
这段日子,从天下大势、到烽火诸侯,从党争倾轧、再到政兵农商,她跟着公孙绩见识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受益匪浅……
也是这一次,她真正了解了,这个能令自己在不知其姓名的情况下便为之折服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公孙绩出身江南世族,曾在徽帝年间即永平十七年高中榜眼,彼时年仅十六,可谓少年得志。
之后,从翰林院到太子詹事,再从六部升任大员,他做了十八年的官,直到永平三十五年。
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时,北戎进犯,一夜破了大魏两座城池,北境驻军连连退守,兵败如山。
徽帝急的焦头烂额,痛心之下,派了被朝中一致看作内阁准人选的公孙绩前去大同监军。
三十四岁的公孙绩正值一生中最志气昂扬的阶段,领了皇令之后,便与同时被派任边境的大将军曹东又携手北上,胸中一腔热血,想的都是保家卫国。
不过他也并非初入官场什么都不懂的毛小子,他很清楚,只要这一仗打得漂亮,他的官声也会更上层楼,说不定会加快进内阁的步伐??????
只有官做的大,能施展的手脚才会大,为国家为百姓做的事情才会多,这倒不是因他品性有多高洁,而是他公孙绩的抱负可是留名青史!
但人生如果能永远一帆风顺,就不会有世事难测这句话了??????
谁也没想到,这场仗一打就打了七年,而公孙绩则在第二年的一次守城战中,因己方出了内奸,被敌军里应外合攻破了城门,最后被对方捉进了敌营,这一圈就是五年??????
不过这五年里,公孙绩并没有受到摧残折磨,相反,北戎的汉王还很赏识他的才学和气节,时常与他闲聊讨教一二。
公孙绩也从最开始的失落绝望,变得乐观适应起来,塞外有大漠风光,有冰封万里,有风吹草低见牛羊。如今回头忆起,公孙绩倒觉得这段时光别有一番滋味。
但人在异乡为异客,他能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在北戎有多异类,他在这里有虽然过短暂的放空一切的欢畅,却永远不会有归属、不会有真正的快乐??????
直到五年之后,两军和谈,公孙绩作为人质也被归还释放,可一个有过这样经历的文官,已经再无政治前途可言了,真可谓再回首,已百年身!公孙绩不甘庸碌地度过下半生,干脆辞官远游,从此一双脚一个人,走过了万里山川、也看遍了人间世相??????
走到西北的时候,因指导当地乡里修缮河工才被云正发现,云正此人惜才,他知公孙绩身份敏感,不便明着重用,便想先留他在身边日后再做打算。
但公孙绩这样的人,即便抱负还在,又岂是云正能轻易收服的?
云正见此人久攻不克,一怒之下,直接将他投进了大狱,这才有了他与顾小楼后来的相识??????
云丞宣此次入京,山高路远吉凶难定,云正既不能阻止也不能亲替,只好为儿子多选几个可靠之人随同。
此时恰逢狱中的公孙绩主动言和,他曾在京为官多年,又智多善谋,说不定有得用之处,这么想着,云正便将公孙绩打包送进了京……
只是,云丞宣自小在云府那样的虎狼窝长大,对人对事总是存在一种天然得防备,这点用在战场上会成为他的盔甲。但也使得他在面对公孙绩这样超出他掌控能力的人时,始终不能彻底敞开心扉。
而公孙绩过了十几年的潇洒日子,也不喜被人拘着,和云丞宣商量好后便入了灵安寺寻个清净自在,当然,云丞宣之后若有事需要他,他也不能推辞。
至于顾小楼为何要上山,便与成王之事有关了??????
彼时,路思明的事才刚查出一点头绪,顾小楼就这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成王被禁足,城阳也未好到哪去,明面上行动虽不受限,但暗中盯着公主府的人不少,路思明那条线不得不暂缓查证。这种风口浪尖上,每一步都需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这一刻,顾小楼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前犯了多大一个错……
她所择之人要争的,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她参与进的,是一场殊死搏斗,这场争斗的结果不是敌死便是我亡,不会有第三种可能,在这里,就如同置身你死我活的斗兽场,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对手咬得鲜血淋漓!
而她,根本还未做好入局的准备??????
成王位高权重,背后有世族,前朝有朋党,府上还养着不知凡几的谋士。其势力庞大到像是一根枝繁叶茂的大树,顾小楼自认连上面的一根枝蔓怕都算不上。
因此,她从入京以来,就一直以翻查杜衡案为先,游离于党|争之外,而忽视了应有的政|治敏感性。
是,如果成王的势力够强,或许可以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查清此案,她也能借机证明自己,但今日之祸,显然说明了一个事实:成王,还远没有成长到那般理想的阶段?????
他势大却招摇,外强却中干,环绕在他周身的枝枝蔓蔓与他共生,不仅成为了他的助力,也是依附着他,甚至一个不留神就会为他招来灾祸。
福祸相依,崔家昔日为成王带来过多少助力,今日,便会带给成王多少拖累,且令他有口难辩!
最重要的是,成王在朝堂上的势力还不够深、站得还不够稳、羽翼还不够丰满,就已被今上所嫉。成王可不是野史里,唐宗李世民那样的人物,有本事架空自己的父亲让他退位去做太上皇,好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元庆帝今日做法,不过是打压成王的前兆而已,后面等着他的绝不止是这些……
顾小楼表面上站到了成王的阵营,实际却游离在核心之外。
她真的了解成王,并从此认定成王了吗?
谋士的信条与个人的私心应该如何平衡?
一个真正的谋士又该如何匡扶他认定的主公?
顾小楼突然意识到,这些问题她其实根本没有一个足够坚定的答案,她的这些困惑,需要一个人来帮她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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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代架空,将部分正史人物替换到了野史
第62章
山风凛冽,顾小楼站在山顶从上往下眺望,目之所及,一片苍翠。
同样的树,站在不同的地方看,会看到不同的样子,人和事,皆如此。
王权争斗何其复杂,没有人能真的以一己力翻转棋局,最后的胜者,棋子未必最多,但一定是这个棋盘上最懂借力之人,甚至能跳出棋局,预料整个棋盘的走向,推着所有人朝他想要的方向走。
如今这盘棋上,做着这个操盘手的人,还沉在水底,尚未浮出水面……
只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对方先是借成王拉下太子,再借崔家打压成王,每次出手,都是怀着一击必杀之意,直中要害、招招见血,成王根本不是对手,别说回击,他甚至都连对方是谁都还不知道……
一招落于人,招招落于人,除非成王能捉到对方命脉,否则,凭何反败为胜?
对方如今之所以能占尽先机,也是因了藏在暗处之便。于成王而言,我在明敌在暗,这一局,要想翻盘,就必须先改变自己眼下反制于人的不利处境,尽快把这个人揪出来!
对方越是藏头露尾、越是有所避忌,成王手上如果能多一些证据、多一些帮手,倒还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至于她顾小楼所求,唯强大二字尔??????
朝廷更迭之下,是累累白骨;家族绵延百年,是千人之功;可人生在世,只短短几十年,若是连自己和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都护不住,何谈为朝为家?
任何时候,人都是先顾好自己了才有资格去谈其它!
还有顾家今日之祸,难道只系于害人者一人之身吗?当然不是,一切的根源都还在元庆帝身上罢了!每个皇帝都有自己的野心,而元庆帝的野心,在名声??????
万事万物皆自有一番因果在,元庆帝其实是个才智谋略都很平庸的皇帝,可他之前的几任皇帝却是个个雄才大略,英明神武。
活在先人的光环下,不管是对皇帝还是对普通人,都是件很不幸的事!
因此,元庆帝自上位以来,便施行了许多新政、任用了许多新人。但是新皇上任的这把火烧错了地方,导致当年的朝廷颇乱了一阵子,元庆帝自此之后很是消停了些年,直到世族再次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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