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言罢,闻清潇取出袖中锦盒:“今晨途经碧玉轩见着这只玉簪,想是极适合二小姐,便买了来,这才冒昧登府。”
虞归晏自然不信闻清潇仅是为了送一只簪子而来,但她也不是爱深究之人,遂接了锦盒。
她本是不欲打开,但一想到她会嫁与他,余后半生都是与他度过。他克己守礼虽好,可若是婚后他也这般,于她来说却不一定是好事。有朝一日他有了心仪之人,她又该如何自处?
说到底,她其实还是不想他纳妾的。
这般一想,她便打开了那锦盒。
一只白玉雕刻而成的细长花簪躺于锦盒之中,玉簪通体温白,簪身雕刻成缠绕的花枝,簪头簇拥着一团葳蕤盛开的桃花。
她取出那玉簪,笑吟吟地看向他:“有劳世子替我戴上可好?”
她笑得极清极浅,闻清潇却是微微一怔。迟疑片刻,见她期待的目光,到底是接过了她手中玉簪,靠近些许,将之簪入她三千青丝中:
“晚些时辰我会启程去天机寺修养十数日,若是二小姐有何事情,尽可差闻听雪传信与我。”
虞归晏注意到闻清潇换了自称,不同于“清潇”的守礼却疏远,“我”更显得亲近。
她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好。”
**
待得翌日,诸事了,虞归晏遂支开了闻听雪,拾掇了自个儿准备出府,只是那极肖似人皮的面具刚戴上时,脸上便有些发痒,不过她也并未多加注意。
而后她又唤了知香来,因着面具只有一张,她便在知香脸上捣鼓了一番,尽量
模糊知香原本的面容,才出了院子。
虽因着她恢复了心智之故,乔尚书对她的看管严了许多,但只要摸清楚了守卫轮值时辰,又有原身特意搭的路,出府并不难。
多日未曾出府,虞归晏都险些忘了外头的繁华喧嚣,现下走在人声鼎沸的街上,她兴头倒是高了不少,沿途走走看看。
“花灯,卖花灯嘞——”
耳畔是小贩短促却有力的吆喝声。
虞归晏不由得转了头看去,上次瞧见莲花灯本想买下,等日后送与闻祁,可却是被突然出现的顾玄镜打断了,那花灯自然也未曾得到。
如今听得有人卖花灯,她下意识地便以为是莲花灯,想要买一盏,可转了视线,才发现仅是寻常花灯,而非上元节所放的莲花灯。
她不由得笑自己,如今非是正月里,鲜少有卖莲花灯的,又如何那般巧便被自己遇上了。
小贩见虞归晏驻足在小摊前,又瞧她锦衣华服,遂堆满了笑容:“小公子要买花灯吗?家里那口子做的花灯,可好看哩!这一大早的,就卖得只剩两盏了。”
虽不是莲花灯,不过倒真如小贩所说,小巧又精致,好看得紧。她想了想,正准备取出银钱买下最后两盏,眼前却突然滑过一道物体的弧度,只见几粒碎银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小贩手中,随之而起的是一道清清朗朗的少年音:
“剩下两盏,我都要了!”
她转过头,不是多日未见的闻沉渊又是谁?
小贩接了那银子,却觉烫手无比,讪讪地道:“公子,是这位小公子先到......”
闻沉渊笑了笑:“你包上便是。”
他转了视线看向虞归晏,脸上的笑意加深:“好多日未曾见到你了。”
虞归晏短暂的愣怔之后,才反应过来:“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自那日客香居一别之后,她便未曾再见过他。不过短短数日,倒是有如经年。
小贩这才察觉两人认识,赶紧包了花灯递给闻沉渊。
闻沉渊接过后便递给了虞归晏:“给你。”待得虞归晏接过,他才开口问道,“这些时日你都去哪儿了?”
除却乔二小姐出事那日他寻过他一遭,前些时日,他又去了两次,却是每次都不见她的人影。
闻沉渊会问起此事,虞归晏毫不意外,她早备好了说辞,正想敷衍过去,突然又闻得一道少年声音:“乔兄——”
不同于闻沉渊的清朗透彻,这声音更添低沉。
两人齐齐回首,便见一华服少年往这头而来:“乔兄,你真是又让我好找!”
“重兄?”虞归晏道。
重生醒来之后是重寻译救了她,让她免于被顾玄镜发现的命运,尽管之后相见的次数甚少,她也不会不记得他。
“是我!”待得近了,看清了虞归晏身边的闻沉渊,重寻译顿时诧异:“闻二公子?”
他是有数十日未见乔兄,可她怎地便突然与闻二公子认识了?看样子竟还颇为熟稔。
重寻译是礼部尚书嫡子,虽算不得是甚勋贵世族,但到底是与闻沉渊同在京城。闻沉渊自然不可能不认得重寻译,只是之前并未深交罢了:“重公子认识子安?”
重寻译笑道:“认识啊!我们是朋友。”他倒是诧异他们怎么会认识,“只是没想到闻二公子竟然也认识乔兄。”
两个少年都较为开朗,自然也合得来。两人相互认识之后,虽不如与虞归晏要好,但也算得上是可下酒的朋友了。
重寻译与闻沉渊闲叙数语之后,看向虞归晏:“乔兄,我跟你说,我最近可惨了。”
“惨?”虞归晏挑眉,怎么看重寻译怎么都看不出哪里有半点惨。
“父亲朝政上受了气,回来就教训我,让我抄四书五经!这也便罢了,四书五经啊!那般多!我好不容易抄完了,谁晓得那宣纸一个没拿稳,都落了水里,再捞出来的时候,字都糊了。父亲不信我,非说是我找人帮我写的,故意浸了水糊弄于他,让我重新抄一遍。”
重寻译欲哭无泪,他什么都没做,怎地就这般倒霉!
不等虞归晏开口,闻沉渊便笑了,他还以为就自家老顽固这般古板,惩罚人只有抄书跪祠堂这两样,没想到原来是人手一份的罚人必备啊!
见两人都诧异地看向他,他才察觉自己笑得狠了,遂尴尬地弥补道:“我琢磨着这是个好法子,下一次父王让我抄书,我也找人帮我抄了,然后浸在水里一段时间再拿去交差。”
这法子他倒是还没用过,可以一试!
重寻译点点头:“的确是个好法子,字在水中浸久了,都糊得不成样了,鬼才分得出来啊!”
点头点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立刻义正严辞地纠正道:“我真的是自己抄的!”
闻沉渊看虞归晏一眼,笑着点头道:“嗯嗯,是你亲自抄的。”
虞归晏也禁不住笑了:“我绝对相信是你抄的。”
跟在虞归晏身侧的重寻译总觉得两人的笑虽然颇为默契,言下之意也是同意,但不知为何,他看着总觉着不太对劲。他站了一会儿,仔细地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两人那笑哪里是赞同,分明是嘲笑。
他大喊着追了上去:“喂喂喂!你们两个过分了啊!那真的是我抄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瞅瞅看明天能不能二更
如果不能,你们当我没说过这话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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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请旨赐婚
朝会散后, 御书房大门紧闭, 一个时辰后, 太子才从缓缓打开的御书房中踱步而出, 随侍在侧的宫人赶紧将披风递了过去, 为太子系好。
已是四月的气节, 若是往常, 倒也不怎么凉了, 可今年却是一反常态,四月底了竟还寒凉得刺骨。
太子拢了拢披风, 踱步下了台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尾随其后。
太子一行人没走多久,便见前方一白衣胜雪的身影缓步而来,姿态悠闲得如同闲庭散步。
太子微眯了眼,扬手制止了身后跟上来的宫人。
宫廷禁缟素, 万不会有谁大胆到忤逆宫规触犯龙威, 哪怕是煊赫如闻氏, 也断不会进宫之时着白衣。且来人气度尊贵雍容, 显然非是闲杂人等。
倏然, 一个人迸入脑海——镇南王。
得了父皇金口玉律的镇南王自是不必守此规矩。
想了想, 他整了衣衫, 便独身走了过去。
武功高深如顾玄镜, 哪怕受了重伤,又如何感知不到太子的到来。他止了步伐,微躬身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以顾玄镜之尊, 其实早已不必向身为储君的太子行礼。但他办事从不给人留下话柄,此刻不过是躬身与否的区别,他自然做戏做了个全套。
太子又岂敢让镇南王真对他行此大礼,赶紧虚扶了他一把:“王爷何须多礼。”他又问道,“听闻王爷近来为南蜀事宜忧心,若有本宫帮得上忙的地方,本宫自当竭尽全力。”
南蜀虽富饶,但天灾频发,近来尤甚,倒是叫镇南王也费了好一番心思。甚至前些时日朝堂上都为此而起过争执。
太子的本意是向镇南王示好,这才提了南蜀事宜。哪晓得他开口后,镇南王却是立刻不咸不淡地拒了。太子知大秦四大世族皆难以拉拢,索性他本意也不在收拢镇南王为己所用,他的目的只是镇南王不为难他而已。
因此被拒了这一遭,他也不见恼怒,转了想要另外搭起话头与镇南王闲话,可不等他开口,镇南王却是以有事在身的借口便离开了。
太子转身见镇南王离去的背影,冷冷地拂袖而去。
**
这厢,顾玄镜入宫其实是为见惠信帝而来。
惠信帝年事已高,老态尽显,早些年想将世家连根拔起的雄心壮志也在这么些年的优渥中养得退了不少。
也或许该说,他不是不想将掣肘皇室的世族清洗干净,青史留名。只是这么些年,他也明白过味了,世族之间盘根错节,而他早些年因着夺嫡之争,又亲手扶持了不少世族,如今的世族早壮大到他不可控制、甚至能动摇皇室的地步。
这也是他虽不喜闻氏,却一直留着闻氏的原因。闻氏虽也是百年世族,但却是对皇室忠心耿耿,又不结党营私,的确是一把利刃。
惠信帝的目光落在行礼的顾玄镜身上,于皇位威胁最大的世家便是顾氏与管氏,好在这两家世代为敌,倒也算一种相互掣肘。
不等顾玄镜行完礼,惠信帝便唤内侍扶起了他:“顾爱卿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顾玄镜并不推辞,顺势而起:“微臣今日进宫,是为向陛下讨要一道赐婚旨意,还望陛下成全。”
“哦?”惠信帝挑眉笑道,“为世子赐婚吗?世子可是心仪哪家姑娘?”
惠信帝并未直接答应,他心里明朗得很,劳动得了镇南王亲自进宫求旨意的,只怕非是哪家闺秀这般简单。
“非是为犬子而来。”顾玄镜微顿片刻,在惠信帝疑惑的目光下,缓缓开了口,“是微臣想要向陛下讨要一位王妃。”
惠信帝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随侍在侧的宫人动作也是微微一滞。
为谁?
为谁讨要王妃?
镇南王说要为自己向陛下讨要一位王妃?!
怕不是自己幻听了吧?
满殿的宫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无一人敢相信。谁不知道镇南王与镇南王妃鹣鲽情深,自镇南王妃仙去后,后院便一直空置。起初还有朝臣为讨好镇南王,寻些女子送去镇南王府,在接连两三次被镇南王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后,朝臣无一不是明白了镇南王这是铁了心要守着那仙去的镇南王妃后,没人再敢触这个霉头。
如今乍一听见镇南王竟似有续娶之意,自然没人敢信。
须臾的愣怔之后,惠信帝迅速回了神,笑道:“谁家姑娘入了顾爱卿的眼,那朕可要好好瞧瞧。”
顾玄镜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掷地有声地开了口:“乔尚书嫡出二姑娘。”
寂静。
除了寂静,殿内没有一丝旁的声音。
知道乔二小姐的,彻底错愕了;不知道乔二小姐的,却是在暗暗思索着乔二小姐是哪家千金,竟是被镇南王看上了,只怕以后便是要飞上枝头了。
毕竟那可是镇南王妃之尊啊!哪怕不是嫡妃,也是位同皇后的所在!
就在一殿人或错愕或疑惑的目光之中,惠信帝又有那么片刻未曾缓过神来,这次倒不是震惊,而是在仔细地思考乔二小姐是谁。他脑子里排得上名号的闺秀千金,根本没有乔二小姐这么一号人。
还是那日奉了圣意去乔府宣旨的贴身内侍迅速反应了过来,神情复杂又隐晦地扫过镇南王,而后迅速矮身凑近了惠信帝身边:“陛下,乔二小姐是齐王世子不日便要过门的世子妃。”
惠信帝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顾玄镜要闻清潇不日便要成亲的妻子?!
这岂止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是荒谬至极!惠信帝简直以为顾玄镜是在戏耍于他,他看上了谁不行,竟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有夫之妇便也罢了,可这有夫之妇不是旁人,正是齐王世子妃!
不是荒谬是什么?!
惠信帝忍不住以打量的目光暗暗审视着顾玄镜,顾玄镜偏偏挑在这个时刻来找他要闻清潇的妻子,不由得他不多想。
大秦名门世族之中,唯有闻氏为皇族所用。何况他也知晓,齐王这般急着让齐王世子大婚,是为了给齐王世子冲喜。他若是趁了镇南王之意,下旨夺了这门亲事,只怕齐王便是因着忠君之故不敢反驳,日后也会与他离了心。
再者,齐王便真的不会反对吗?齐王有多看重齐王世子,他也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他若是赐了婚事,朝臣如何反应尚且不谈,那些追捧闻氏的清贵门阀与寒门清流又会如何反应?岂不是要用笔杆子活活戳死他!
文人之力虽弱,甚至撼动不了他半分。但惠信帝年至如今,最在意的便是名誉声望。文人留下的文章流传百世,教后人如何看他?!
赐这门亲事,无论怎么看,于他而言,都是弊大于利。
但到底是顾及着顾玄镜的身份,惠信帝不敢把话说死了,只哈哈大笑道:“那乔二小姐不日便要嫁与齐王世子,六礼已是过了五礼,如何配得上爱卿?爱卿不若另觅佳人,朕瞧着宛嘉便甚好,朕将之赐与爱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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