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如龙的战火一直从江中绵延至西微,原本廖无人烟的西微山脉渐渐多了许多难民。三国之战,民不聊生。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余玖与沈乐清亦无法说出能平息这场战争的方式,只能默默帮助那些可怜的人。
两个月,飞蝴终在最西边的山顶悬崖峭壁上找到了稀有的毒草。他小心翼翼将其带回来,竟大喇喇种入湖边的土壤里,指望能培育出多些来。
“这叫虚妄草,乃大漠特有的毒草,这种草专门生在不宜生长的地方,但若有了一株,以我的本领,便可培育出许多株来。”
余玖心不在焉帮着她刨土,无聊问:“有什么用?”
“此草入药能让人亢奋,会夺人理智,但能使人本身的武功或内力在一定时段内加强甚多,是江湖人士眼中的世间珍宝,做麻药亦是上上之材。”
那不相当于兴。奋。剂?兴。奋。剂还能兼麻。醉。剂?
嫌弃地将这株草重重放入土里,余玖连忙拍拍屁股起身:“不会污染土壤水源么?”
“不会,它要与另一草药混合,才能激发作用。”
嗅到一抹烟气,余玖转过身,望见山下的动乱与滚滚狼烟:“我去看看。”
还未等飞蝴抬起头,她便消失在湖边。
西微城被江中的战火波及,平夏的军士们似乎在找什么人。她们眼看就要突破西微城的防线攻入城中。
“听说鲁王战败了……”城内百姓惴惴不安,均惶惶躲着不敢出门。
“太女也不知所踪……”
余玖一路听着,她紧蹙眉头轻功上了城门,在身旁士兵的诧异下盯着城外状况。
登时间,忽然狂风大作,城墙上士兵手中的弓箭均活了一般,一一射中城下敌人的要害,就连有盾的,箭都能自行躲过。
余玖颈间青筋暴露,她催动念力,以拨万斤之力,将护城河的水统统掀起,随风淹没那些原本士气高涨的平夏军队。
“是天在帮我们!”
那些西微城的士兵们高兴地叫喊,眼看着平夏士兵被“大自然”的力量所击退。
深吸一口气,余玖平息了身体的不适,一个健步跃下城楼。
得去与冷冥商讨,让她们再搬离西微城些。
只是不知……她们方才所说鲁王战败,太女不知所踪是否属实……
若说不关心,都是假的,只是她还跨不过心头那道坎去原谅他。她亦有从难民口中了解战况,只是不知,怎么忽然就急转直下了?
“取其首级!”
入了西微山脉,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叫喊,余玖不慌不忙飞跃而去,停在树中向林间眺望,却见了令她窒息的场景。
平夏的军队追逐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他摊倒在地,复又艰难爬起,却被她们群箭射穿。
那人,即便只有背影,即便化成灰,她如今也认得出。
心忽然皱缩成一团,电光火石间,她便冲到前方,只扬起一手,便将那些喽啰挫骨扬灰。
江微尘彼时已没了意识,余玖一手搂住他,生生用念力阻止每一个内脏的分裂,以及每一个创口的血流。
她说不出话,亦不知道要说什么。
只是这次定是真的,他定是要去了。
“阿尘,阿尘……”
声音颤抖,余玖无助的搂住他千疮百孔的身子,满脑混沌。
他不会死,她亦绝不会让他死!
飞蝴,飞蝴!
飞蝴方将虚妄草小心翼翼栽好,悠然自得回到小木屋,尚未休息便听见来自遥远山头的余玖的呼唤。
“飞蝴,飞蝴!”
“怎么了这是?”他来到屋边,茫然坐到精神矍铄的李氏一边,正准备晒太阳,便望见余玖急匆匆回来,手里抱着一个身受重伤之人。
“飞蝴,你快救救他!”
他一脸茫然,幽幽起身望了眼那人。那人生得倒是不错,一看就已深受重创,被不知多少弓箭刺穿,这种情况铁定无力回天了。
再仔细检查,却发现他并未流血,甚至脉搏跳动正常,证明体内血液正正常流动。简直是奇迹!
抬头对上双眼通红,颈脖青筋暴起的余玖,他方猜到是她生生用她那神奇的武功救了这人。
须臾,他点头答应治疗。待余玖将人放到床上,他忍不住八卦问:“这是你爱人啊?男的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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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面上的冷漠
九辰的爱人来了, 是个没见过的女的。
冷冥和沈乐清端着小板凳乖巧坐在屋子外面等候,静静望着急躁地在门口来回踱步的余玖,目光跟着她转悠。
“我说怎么任霓煌那么多年的谄媚都没用, 好家伙, 原来喜欢女的。”冷冥偷偷歪头对身边的沈乐清道, “你说这谁能想到?”
沈乐清连忙拍拍她肩膀, 嗔怪着:“说什么呢。”
“热水!”
房里传来飞蝴的呼唤,余玖连忙一个抬手, 木盆便自行飞出来,那烧开凉了一会子的水壶便自己倒水,完后盆自个儿飞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飞蝴又喊道:“换一盆水!”
余玖又是一个抬手,那满盆腥红便飞了出来, 自己倒了去,复自行换了盆水飞进屋。
冷冥:“真方便啊。”
沈乐清羡慕地点头。
飞蝴整整救治了江微尘三天三夜。
这期间余玖徘徊在房门口, 总是很快地为他递出递进各类用品、焦躁不安,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靠着窗牖不愿离开一秒,生怕出了岔子。
第三日傍晚, 飞蝴从房内出来时, 便见余玖一个人蜷缩着坐在栅栏的小角落闷着头不说话,小小的一只,看得见的痛楚孤寂。
他沉默片刻,走过去轻摇她的肩:“九辰, 九辰?”
猛然转醒, 余玖“刷”地起身,抓着他的双臂不放:“他怎么样了?”
她的力气大极了, 弄得他生疼。飞蝴连忙挣脱开来,拿起手帕擦擦汗:“好了好了,已经没有危险了,只是一直昏睡不醒,剩下的要看他造化……你若是有空,就每日用你的神功替他疏通疏通经脉,会有很大帮助。”
“谢谢你。”一滴泪眼看要落下,余玖连忙伸手拭了,赶紧跑进屋子里去,无其他话说。
飞蝴静望着,联想到西微城中所见,又记起任霓煌的那句话,不禁长叹一口气。
沈乐清每每来给余玖送饭,便见她只坐在床头,手里握着床上之人的手,沉默不语。幸而他送的饭菜她都还吃,否则他非要让冷冥擂她一顿把她揍清醒不可。
一日日,一夜夜,余玖不曾熟睡,她黑眼圈满眼,叶枯花销般憔悴。
她只关心他的情况,为他净身涂药,为他移去那些疮痍。无论多脏多累的活,她都愿意干,并且干得细心。
在他人眼中,她似乎照顾过他很多年似的。
什么欺骗,什么计划,她如今也没心思管,只想让他好好的,至少要好好地活着。
紧紧握着他微凉的手,放在她的额头,她颤抖不休。
若他就此去了,她怎能承受。这一切,怕都是溶溶春水,杨花一梦。
整整十日,她一直用意念帮着他,生怕他哪儿阻隔了。如今没有他内力的抵抗,她能分明地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血液的流动。
“阿尘……”她愿唤他了,泪泫然落下,“阿尘,我不能第二次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了……真的不能……”
飞蝴这些天也没闲着,他意外捡了一具平夏士兵的尸体回来,更意外发现他们身上竟然有虚妄草的味道。
原来传闻说夏衡派使者前往大漠是真的,怕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世道,越来越奇怪了。
“九辰,我需要你帮我个忙。”他踏入房间,拉起坐在那都落了一层灰的余玖,“我帮你照顾他,你去多给我搬几个平夏士兵尸体回来。”
余玖自是欣然答应,她浑浑噩噩走出去,险些因为心不在焉被门槛绊倒。
战火不绝,据传言,鲁王重伤,林将军独自面对花悦,已力不从心。长岭南下攻打平夏,即将临近安都,却又在新白州边界遭受了莫名的重创。
看来衡王,尚留有一手。
一路骑马穿过西微城,余玖用念力带了十余个尸体回来。回来后,她怕吓着沈乐清与李氏,便把尸体统统放到种虚妄草的小湖边,排排列好,等飞蝴来研究。
沈乐清的肚子日渐大了,由于双方渐渐熟络,飞蝴便答应留下,直到他顺利生产。
一场雪,来得甚急,搓棉扯絮般,白了西微,白了小屋。
余玖从城里弄了好些煤炭回来,方一进门,便感受到屋内暖洋洋的。
“你可是傻了?”冷冥毫不留情地嘲笑她,举着那枚闪闪发亮的珠子,“你忘了有大漠明珠了?”
对哦……
将一颗大漠明珠放到江微尘躺着的屋内,她静坐下来,只望着他的睡颜,久久不语。
伸手轻抚过他额前散落的碎发,她伸出食指轻戳他的面颊,眼内波光汹涌。
“我尚且还没听你解释……你可定要醒来解释一通才可……若是解释不通,我便再不理你……”
嘴上这么说,实则心早已软下来。余玖趴在床边,渐渐熟睡过去,梦里有他还是夏辰时的笑颜,亦有他成为江微尘后对她真切的讨好。
如此想来,墨翠斋门口遇见之后,他确是一直关注她,一直阻挠她,一直小心翼翼接近她。你我相逢不相识,你竟忍下来了吗?
成婚时,同床时,十指相扣时,你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你好傻啊……
——————
江微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浑身的痛楚都不及心尖的痛,虚幻间,他仿佛目睹阿玖来了,她把他抱起来带回一个小屋子,在他耳边轻柔地说话。
他梦到竹明轩的那些日日夜夜,若是可以,他真希望时光流转,回到从前,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
沉重的眼皮渐渐睁开,朴实醇厚的乡野小木屋映入他的眼帘。
鼻尖飘来阵阵药香,四肢剧烈的疼痛告诉他,他可能还活着。
是谁救了他?谁能在乱箭中救他?
“咳咳!”起身的动作牵拉到胸口,浓烈的血腥上涌,他猛烈地咳嗽着,一口血痰凝在手心。
“你醒了。”
来人是个极美的男子,他小腹隆起,行动不便,却还是为他端上一碗药汤。用手帕帮他擦了手,男子兴兴柔声道:“咳出来就好了,一会儿告诉她们你醒了,九辰定会高兴的。”
九辰……
端着碗的手忽猛烈地颤抖,药全部洒了出来。
男子惊得连忙接过他手中的碗,慌忙将被子擦干净:“怎么了?没力气吗?我叫她来看看你吧?”
他的情绪起伏过大,此刻大脑嗡嗡作响,却不能抑制心头的激动:“九辰……你说的是……那个……杀手九辰吗?”
“自然是她,她把你救回来的,照顾你许久了。”门口传来飞蝴向冷冥抱怨的声音,沈乐清笑得灿烂,“回来了,你且等会。”
阿玖……阿玖……
他吃痛掀开被子起身,踉跄地光脚走到桌边,无论四肢多痛,五脏六腑多么刺疼,想见她的心比其他所有都强烈百倍。
沈乐清背对着他走出房门:“九辰,她醒了。”
几乎是将手中的东西一应抛给冷冥,对方接了个措手不及被如山的玩意儿压了个透。余玖冲到房门口,往里仅踏一步,便见到扶着桌子吃力站起的他。
那么无助,那么清瘦。
要说什么呢,要做什么呢。
千言万语,此刻大脑却一片空白。
漠然走进门,她一手揽过他的腰将他顺回床上,盯着他难以置信的眼,为他掖好被角:“乖乖躺好。”
只这四个字,他便受不住了,泪虽已干涸,双唇却在小声抽泣,硬是说不出半句话。
“九辰,方才药洒了,”沈乐清一脸抱歉道,“你喂她喝吧。”
“好。”她淡淡应了,接过一碗新的药,淡然坐到床边。
如从前在竹明轩一般,他生病了,她便是这样喂他吃药。
是他在做梦吗?
飞蝴忽闯进来,大喇喇走到床边为他把脉:“嗯~~~~~”
余玖担忧问:“如何?”
“无碍,看样子伤口也在慢慢愈合,但仍需休息至少半月方可离开。”
“好。”
“不夸夸我么?”他秀眉微挑,双手抱臂,“我好歹也算妙手回春了吧?”
“你真厉害。”
嘁,好冷漠……
“……得得得,不打扰你们,撤了撤了。”
待他离开,余玖盛起一勺汤药,吹吹温,送入他口中。
二人相顾无言,江微尘只当她还在生自己气,但只要能见到她,已是幸福了。他也不问她去哪儿了,更不问她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手指不自觉抠着里裤,他只静静凝望她,目光片刻不想移开,生怕一个不小心,她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再也不回来。
整整七日,她除了“冷么?”“渴么?”“想吃东西么?”这些惜字如金的问话,均不与他多言。
一切就像是他幻想出来的,一切都像是虚的。
这日,苍穹如墨,夜色四合。半夜的风雪疯狂飘荡,大风刮过,呼啸阵阵。辗转难眠间,他终忍不住口干舌燥,摸黑起身。
已经稍微能活动的他,自己倒了杯水。如冰寒入喉,刺得他咳嗽。
“吱呀”一声,余玖拎着一壶热水走进聊关上门,声音冷淡:“喝这个吧。”
“阿玖……你怎知……”你怎知我起来了……
她不回答,倒着水的手紧了紧。许久,方吐出几个字:“你半夜总容易口渴。”
这世上,除了她,真无人能如此了解他。江微尘抖和着接过她手中的杯,指腹不小心轻蹭到她的指尖,柔软温存。浓烈的悲伤如藤蔓顺着手臂爬上胸腔紧裹住皱缩的心脏,他将温度正好的水饮下,放下杯子的手冷得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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