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且不当真,但听门外乱箭飞射,没一个侍卫冲进来守卫她,脸色倏难看起来。
“有备而来?”她方转眸打量冷冥,目光续凝聚在余玖脸上:“余天师,你果然厉害。我且以为坊间传言的天师神力均是胡扯,没想到,余大人神不知鬼不觉,便进了我这太女殿。还带了帮手,我想来个瓮中捉鳖都难呐。”
余玖冷笑一声不语。
夏阑瑟瑟发抖,他恨极了余玖,恨不得就此将她大卸八块,但他亦怕极了余玖。想起她那高强的武功,忙不迭躲进沈乐悠怀里寻求庇护,嘴上却不饶她:“玉玖,果然是你……当年,你勾引二殿下,随后与那痴儿混迹,又假扮沈乐清入了海国皇宫,现如今,夜闯长岭皇宫,你,好大的能耐。”
余玖微微仰头,不屑看他:“我的能耐还要大些,你想不想试试?”
堵得他哑口无言,只能用眼神表示愤怒与不甘。
“六皇子……”他笑了,忽灵光一闪,不顾场面讽刺她,“对了,那六皇子,如今细想,长得与江微尘倒有几分相似……你怕是就喜欢这型的?”
沈乐悠闻言,脑中忽如被雷电劈过,茅塞顿开。
联想到几十年前海国皇子江栖与平夏女帝那点儿事,她气短起来。
她狂笑,怒笑:“呵呵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天下人,天下人都被海国皇室闷着脑袋耍!”
“哼,被耍的感觉如何?”余玖冷道,瞥了眼冷冥。
架在沈乐悠脖子上的剑复往里深入,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尚且未伤经脉。冷冥一脚踩在柔软无比尚且温存的床上,剑尖直指畏缩的夏阑:“乐清在哪?”
沈乐悠不紧不慢,将细碎的长发撩至脑后,悠闲模样:“你们杀了我,沈乐清也活不成。我手上捏着那贱。人的小命,你们能奈我何?大不了同归于尽,就算你们不能同生共死,倒也能奈何桥头相见?哈哈哈哈……哦对了……”
言及此,她忽指指头上:“余玖,你且看上面是什么?”
迟疑一阵,余玖终是抬头望去。
这一眼,将她千万思绪全部驱散。
这一眼,头疼欲裂灵魂空洞如斯。
这一眼,足以杀死眼前人千百回,磨灭成灰,阴曹地府走百遭灭她三魂六魄永不轮回。
任霓煌的尸。首被红绫悬于顶上,已不成人形。
冷冥惊出一身冷汗,她尚且想不到个活蹦乱跳无处不在的狂妄任霓煌,堂堂五毒教教主会以这种屈辱的方式被人日夜“观赏”。
“杀了我啊,哈哈哈哈……”沈乐悠笑得得意,笑得狂妄,“杀了我,沈乐清会死得比他还惨。杀了我,全天下都会知道你堂堂海国天师,刺杀了长岭太女。届时两国烽烟四起,那江微尘,可否能再胜一次?!温暖丰饶惯了的海国士兵,可否能入我长岭寒凉之境,有去有回?!”
“呃啊——”余玖电一般上前,抢过冷冥的手中的剑,生生砍下沈乐悠一只胳膊,心头之恨难以磨灭。
夏阑惊恐地伸手抹去滋了一脸的血,颤抖着躲到床角,不敢叫喊,护住自己动弹不得。
“最后问你一次,沈乐清在哪?”她揪住沈乐悠的衣领,蜡烛的火焰放大数倍掩映着她的怒目,“你想死?可不容易,我余玖发誓,你若不说,定让你生、不、如、死!”
“你就不怕海国——”
“我不怕!你以为我是傻子么?你以为,你的那些恶心手段,对付得了沈乐妍,对付得了你死去的那些皇姊皇妹,就能对付我吗?沈乐悠,你的上位,是长岭的耻辱。我已与海国脱离了关系,我今日,不是余玖,是九辰!”
若非沈乐清,余玖一定现场将她凌迟。
冷冥环顾四周,寻觅沈乐清的踪迹,一根头发都不愿落下,在余玖与沈乐悠周旋期间,她发现了端倪——一道暗门。
“九辰,这里有暗门!”
“你进去,我在这儿看着她。”
沈乐悠吞下浓烈血腥的红痰,再次威胁:“余玖,纵然你神力傍身,哪能抵过千军万马?届时,你亦要给我陪葬!”
“哦?是吗?那我再大发慈悲告诉你,”余玖嫌弃的一手将她扔到床上,举剑要砍掉她另一只不安的胳膊,“你以为,长岭的大半军权,如今在谁手上?”
沈乐妍?!
沈乐悠的呼吸渐渐沉重,她疯狂摇着头,胸膛剧烈起伏:“不可能……沈乐妍她……你收买了她?你如何收买得了她?”
“想杀你的人很多,根本无需收买。”
“九辰!!!”
正要下手,冷冥却慌张从暗门内跑出来,拥着一人,流着泪喊她。
只见他怀中之人面色铁青,衣袂褴褛。清癯瘦弱的沈乐清,形容枯槁,嘴唇毫无血色,甚至灰暗,说话声断连不起,缥缈难辨,再没了往日芳华。
“你做了什么?”一甩就是两巴掌,伸手悬起沈乐悠,余玖将殿内众蜡烛聚在一起,疯狂炙烤逼问,“说啊!”
“呵呵哈哈哈哈!”她发了疯一般,双眼血红,“都一起死吧!这长岭江山,未来还是我沈家的,还是我沈乐悠后人的,轮不到她沈乐妍!”
她轻敌了,她用计狠毒,的确气到了余玖,也引来了余玖,但没想到她有如此无法抵抗的能力,她一个武功废人如何能敌?但她沈乐悠从来不认输,就算损人损己,她也要把讨厌的人拉下水,一起入地狱。
你不开心,我便开心。你痛苦,我便极乐。无论如何,我依然是最后的赢家。
“你这个疯子!”
感受着炙热的火焰,她无能狂怒:“现在谁更像疯子?!”
不理会她,余玖担忧地问冷冥:“他……”
沈乐清只是单纯撑着最后一口气,他抬手乱抚冷冥的脸,轻声说着什么。
“九辰……在他住的花瞑宫……寝室的床头……暗格里有沈乐悠所有的罪状……”
沈乐悠一惊,破口大骂:“都要去了,贱。人,你还阴我?!”
冷冥将他抱起,风风火火要冲出门去:“乐清,乐清,我带你离开,月婵还在等我们……乐清?”
那抱着清瘦之人的黑衣女子,定定站在太女殿的窗口,任凭窗外的寒风如刀撕裂她的面颊,忽“噗通”一声跪下,蜷缩于怀中之人的颈窝。
余玖不敢想,不敢看,不敢听。
禁不住一系列的打击,她忽放下手来,半跪在地上,抑制不住杀人的冲动。
“乐清!!!”
冷冥的叫喊撕心裂肺,响彻整个太女殿。彼时将行就木的长岭女帝颤巍巍除了寝宫,望见率军堵在门口的沈乐妍,亦是声泪俱下。
“噗——”一口鲜血涌上来,余玖不持,将其喷出。
重重跌落在蜡烛上引火烧身的沈乐悠,正疯狂乱喊,三肢乱颤。莫名的力将她死死按压在地上,风助长着冲顶火焰。有一张锋利的无形之网自上而下,将其皮肉切成数块,却悬着她最后一口气,受尽这火刀的折磨。
“冷冥……”你要坚强,你还有月婵……
余玖话说不全,只觉得大脑晃荡,一团浆糊。
眼前一黑一白,一暗一明,实则有汩汩殷红从眼角流出,遮挡了她的视线。
合上沈乐清的眼,冷冥颤巍巍拿起长剑,对跪坐在地上擦拭鲜血的余玖笑了,俯身长拜,决绝哽咽:“九辰,与你结交,是我冷冥一生之幸。谢谢你当初成全我。我们相遇相爱、相知相许,时间虽短,我亦无悔。人生知己,有你足矣。月婵……拜托你了……”
“冷冥?”
她想动用念力去阻止她,由大脑传来的刺痛顺着颈边,枯藤攀蔓般延至指尖,痛得要将她的魂魄也撕碎似的。
不安地倒在地上,只听得一声穿透之声,她再抬头,冷冥的鲜血溅到她的面上,嘴角带着满意的笑。
你自刎了?
为什么?
你还有孩子,你还有孩子啊!
踉跄地起身两次均重重跌下,余玖再起不能,躺在地上,泪流地板,隐约望得见顶上的任霓煌。心泪是血。
人能斗过天,斗过命运,却斗不过一个情。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却有人,为人死情。
死又何妨?只是余生没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有意义。
四肢无法动弹,耳鸣声轰响。
夏阑颤颤巍巍起身,从冷冥身上拔出那把剑,似要至余玖于死地。
一道冷光从头顶闪过,沈乐妍一枪刺穿他的胸膛。
又一抹鲜血喷到余玖脸上,她已毫无知觉。
不对。
她不能死,她死在这儿,阿尘怎么办?
“呃啊!”嘶吼着,她吃力站起,拽住沈乐妍的袖子,大喘粗气,“送我们……回海国……冷冥……沈乐清……任霓煌……我统统要带走……”
“好,余妹子,我答应你。”
烛火蔓延开来,太女殿外的侍卫早就被一网打尽。她艰难地在一片朦胧中,疯狂压抑头顶传来的撕裂感,被人架出太女殿。
我要回去,回渊都……
那里有人还在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阿玖明天回家。
我有些话想告诉小可爱们。
怎么说呢,从刚开始有这篇文的想法的时候,任霓煌和冥清我就不打算让她们活着。
所以打从一开始,与这三个角色有关的情节,我都保有一丝悲凉忧戚的余地,不管是角色本身的悲凉,亦或是透过余玖双眸看世界,温馨总会被世态浇漓,FLAG也是高高挂起数回。冥清我不太敢写她们多么甜,当初英雄救美一见钟情到后面晚间幽会我都着墨甚少。
正文角色结局如此,但是咱们可以换个方式成全她们。如果小可爱们想看任霓煌的前半生,或者是他们下辈子的因缘之类的,或有什么别的想法可以留言,我会写在番外里。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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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回来了
《周天四域》记载, 三国之战结束后不久,长岭太女遭到刺杀,以尸骨四碎的惨状横死太女殿中, 殿内还发现了前平夏长皇子夏阑的尸体。
由此, 万千猜测流于民间。
二皇女沈乐妍从花瞑宫找出诸多罪状, 当即将太女沈乐悠以往恶性公诸于世, 天下皆惊异。女帝恼羞成怒,为故脸面撤其太女之位, 将沈乐悠正室与长皇孙发派北方极寒之地,封沈乐妍为太女。
有传闻言,此来杀手来去皇宫自如,杀人不耗一刀一剑,乃闻名江湖的双煞, 其时又有流言直指九辰乃海国天师。然海国女帝在此事发生前,便全国通缉余天师, 原是余天师犯下叛国罪状,证据确凿。
自此,九辰与冷冥从江湖销声匿迹,再寻不得。
茶馆的说书人长饮一口温茶, 拭去嘴角多余的清渍续添油加醋、绘声绘色。有人说双煞死于宫中, 有人言双煞是为五毒教报仇,亦有人道二人从此隐居不问世事,众说纷纭。
成为天下人茶余饭后争论对象的余玖,正四处游荡, 不知要将身边人的尸首安放何地。思量再三, 她终是回到西微山,将三人与李氏葬在一处。
至少西微山, 是个远离红尘世俗的地方。
愿你们来世,洗尽铅华,与这纷纷扰扰的荒唐再无干系。
“李叔叔……抱歉,我没能保护好她们。”
朝着李氏之墓,她磕头数次。
“乐清,是我连累了你……你怨我,骂我,我都接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所导致。从我插手海国之事起,就为你带来无尽变数……都是我的错……抱歉……”
朝着沈乐清之墓,复磕头数次。
余玖起身,旁移两步,她身后的时年抱着孩子,继续跟着她跪下:“冷冥……抱歉……我没能保护好你和乐清……你放心,我定会将月婵当做亲女儿教养,定会护她周全……”
长伏于地,尘土混着腐气冲入鼻腔,刺鼻难闻。
复起身,她艰难来到另一墓前,仅跪着,久久不知要说什么。
时年忍不住声泪俱下,一应委屈均上心头。那曾经闪烁过的五光十色,随他的灵魂湮灭,江湖再无嚣张五毒,再无卿卿霓煌。
许久,余玖长伏于地,仅能吐出两个字:“抱歉……”
愿你生生世世,再遇不上我。
“九辰,你也不要过于自责……”时年擦擦泪,边哄着怀里的月婵边哽咽抽泣,“教主走的时候……并未责怪你……我相信,沈乐清与冷冥也不会责怪你的。”
“咳,咳……”
腹中一团火热,与天边晚霞一般红的腥气从她口中呕出,尽管她捂着嘴,血依然从她的指缝间滴落一地。
“九辰……九辰你没事吧……”时年连忙上前要扶她,却被她拒绝了。
她晃晃悠悠起身,望着手心的浓血,闭上双眼:“没事,是我最近受了太多刺激……时年,我们回渊都吧。”
“渊都……”时年迟疑跟着她,“还回得去吗?”
“我答应他要回去,定回得去。”
自前太女殁了,长岭女帝便缠绵病榻,一病不起,药石无用。
有女如此,她慌愧不安。多年君王堂上坐,竟看不出自家太女的阴邪,被蒙在鼓里数年。还以为退位后能被载入辉煌史册,却不料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再无颜面对人民,更无颜去往阴间,面对乐清。
此消息传入渊都皇宫,已是十几日后。
江萧芸清声叙说长岭传来的每一条消息,诵读长岭女帝发来的暗笺,她已同意分地事宜。自此,竹州、燕州、青城、安都等平夏南方领土均归海国所有,东临海与西临海,复合并成为临海市,成为海国最大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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