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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读人家(科举)——风暄和

时间:2019-12-01 09:15:33  作者:风暄和
  薛侃话音刚落,翁万达就问道:“怎么,阿蓁,你想去找阳明先生拜师?”
  林蓁脸上露出了许久不曾见过的笑容,道:“没错,我确有此意……这些天来,阿爹……已经安置的差不多了。闲暇时,我想了许多先前发生的事,从山都,到安陆到屯门,再到海阳,我心里有太多的忧虑,太多的疑问,我很想找个当世的大贤来指点指点我,让我把脑海里这些纷乱的思绪整理清楚,这样的人,恐怕非阳明先生莫属了吧。”
  薛侃一听,忙道:“好,我想先生这次回到家乡,一定会在家乡开办书院,传授心学的,你此番前去,一定能遇到不少对阳明心血有兴趣的年轻人,或许……比你在国子监中能学到的东西更多呢!”
  林蓁下定决心,刚想问一问翁万达和陈一松想不想和他一起去,却听陈一松开口道:“我们也早就想去拜见阳明先生了,不如这样,咱们三个先沿岸北上,去应天府的国子监把咱们的文书交上去,入监读书。然后再找机会告假一段时间,去浙江的余姚拜访阳明先生!”
  这个安排顿时让林蓁阴霾的心情变得明亮起来。把这几位朋友送走之后,林蓁躺在床上深深地呼了口气——生活还在继续,正如阳明先生所说,他要磨练自己的心性,才能在下次事情发生的时候做到“心静、心定”,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越来越坚强,达到自己所希望的“灵台稳如山”的境界。
  自从林蓁和哥哥林学把梁大户狠狠打了一顿之后,梁大户三番两次派人前来说情,要求和林蓁“私了”,也就是把林蓁家里的地无条件还给林蓁,然后他愿意负担林毅斋的一切丧葬费用。林蓁却一点也没搭理他,对那些梁大户派来的人,林蓁只有一句话:“公堂上见。”
  与此同时,林蓁把所有被梁大户勒索过的人们召集起来,让他们拿出田契,核对之后发现就算是这几年梁大户没来收租,他们也只欠他佃租和利息,还有人按时交了租,却仍然受到了梁大户的勒索,这些人集合在一处,足有二十四五家。林蓁找人写好状子,告到了县衙里。
  六月下旬,李知县开堂将此事一审,把梁大户判了个“为恶乡里,肆意掠夺,以至童生林某坠塘身亡,杖五十,流二千里”,梁大户和山都乡村民们的佃租租约也都作废了。人们弹冠相庆,却把梁大户吓得当时在堂上就晕了过去。后来,梁大户花钱买通了镇守在潮安府一个太监,又给知府送了几百两银子,终于免了被打屁股的刑罚,二千里外也不用去了。只是他回到家里之后,一直愤愤不平,和家人商议着怎么才能找林蓁算账。
  他家一个得力的小厮对他说道:“大人,这姓林的之所以这么嚣张,就是因为他有个穷酸秀才的功名在身,而且又是李知县的得意门生。如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秀才还少么?我听说他们林氏还有一个叫林先浩的,也是县学里的秀才,和这林蓁一直不甚和睦。况且今年林先浩想要贿赂提学官,让提学官给他拔贡,提学官还做了首诗讽刺他,传的学里街上都知道了。这拔贡的名额啊,后来就被林蓁占了去。小人估计,林先浩一定恨林蓁恨的咬牙切齿,老爷,咱们不如提拔提拔这位林先浩秀才……”
  他凑上前对梁大户耳语几句,梁大户听罢,脸上转怒为喜,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林蓁这里将官司处理完毕,也拿到了提学道将他举为贡生,入应天府国子监读书的整套文书。这时候已经到了七月下旬。三个月过去,父丧的悲痛渐渐淡了些,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林蓁和翁万达、陈一松约好日子,准备沿着水路北上,前往南京。这次回来,林蓁越发感到哥哥林学和正常的少年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稍微沉默一些,他虽然年少,却毅然承担起了家里的大部分农活,闲暇时便读书画画,画的画据说如今名气也越来越大,不少人特地到乡下来求他,他也是有空时才作一幅。
  林学的身份一直像是埋在林蓁心里的一颗炸.弹,他不知道上一辈子林学后来怎么样了,也没有机会让系统播放给他瞧瞧,所以他尽可能的小心对待,临走之前,他嘱咐那位替林学卖画的张桂成,说是自己哥哥性情内向,不善和别人打交道,一切事情就请张桂成替林学来打点。张桂成也是个忠厚的人,连声应下,保证不会给林学带来什么麻烦,林蓁这才放心的离开了山都乡。
 
 
第39章 
  三人一路顺风顺水, 九月刚过,船就停泊在了金陵码头。林蓁虽然之前去过安陆州陪朱厚熜读书, 但楚地萧索偏僻, 怎能和眼前这六朝古都相比呢?林蓁一下船就觉得眼花缭乱,满街满处都是人影,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就连翁万达和陈一松两个人也都有点愣神,那替他们撑了一路船的艄公见状,哈哈笑道:“你们几个小相公, 到了南京,怎么先把魂儿给丢了?来来来,我跟你们说说这南京该怎么个游玩法。这码头边上太过杂乱,你们若是荷包里的银子够使,就住到靠近秦淮河两岸, 推开窗就能看到水的地方。这南京城里, 足有六七百座酒楼,一千多座茶社, 等到天半昏半暗的时候啊,你们先找个清净的茶社坐一坐吃一杯茶,天黑之后,有的是热闹可看!”
  翁万达和陈一松付了船钱, 紧紧拽着林蓁, 寻路往国子监报到去。谁知刚到门口, 就看见了个熟悉的人在门口晃来晃去。林蓁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看, 道:“咦, 那不是林先浩吗?他怎么也来读书了?”
  陈一松道:“我听说,有人替他捐了一个贡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这应天府的国子监可不比别的书院,永乐年间,一度曾有近万人在此读书,如今虽然衰败了些,也有数千人吧,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或许和他碰都碰不上,何必在意呢。”
  林蓁一想也是,再说,看着眼前朱墙流彩,碧瓦生辉,气势恢宏的一片庙宇般的房舍,林蓁心里颇为激动——这也算是明朝最高等的教育机构之一了吧,能到这里来读几天书,他穿越一趟也算值了。
  翁万达和陈一松虽不是穿越来的,但他们显然也有同感,眼看天色将晚,三人赶紧进去呈上文书,等待安排。第二日,考校学问之后,三人都被分到了“诚心堂”,这时,林蓁才知道国子监按学问高低分为三等, “诚心堂”还有“修志堂”中的学生,算是三等中的中等,修习一年半后,若是考试合格,则会升一级,入“率性堂”就读。
  三人入了学,先认真询问了一番国子监的各种规定,林蓁发现,国子监其实是不用天天坐在课堂里读书的,毕竟监生很多本身有秀才功名,四书五经也没什么可读的了。所以,国子监规定一年之内只要在课堂里待够一定的天数,按时前来考试,就能保持这个监生的身份。林蓁他们初来乍到,打算先老老实实在南京读一两个月的书,然后再告假去拜访阳明先生。
  一切都收拾停当,三人就这样安顿了下来。国子监一名年长的监生告诉他们,因为南京这里乡试刚刚发榜,那中举的士子们都在庆祝,秦淮河两岸热闹非凡,他对三人道:“你们可要抓紧时间去看看这三年一度的盛景呀!”
  林蓁听了也有些心动,更不用说年轻的翁万达和陈一松了,那老监生又指点了他们几句,向他们介绍了几个不错的酒楼茶社,三人便离开了国子监,满心好奇的往秦淮沿岸走去。
  一路上人潮拥挤,店铺林立,比潮州府海阳县热闹数倍不止。他们好不容易挤到靠近河岸的地方,打算按那撑船的人说的,先找家茶社坐上一会儿。
  陈一松早已与两人说好由他付账,他便选了间上等的茶楼就往里走,谁知道一进去,那老板便陪着笑脸道:“真是不巧,这楼上已坐满了。”
  陈一松估计一般茶楼上面都会留几间好一点的空房,于是便又掏出一粒碎银子,对老板道:“我们走的累了,给我们在楼上找间屋子,稍歇一歇吧。”
  老板还在犹豫,旁边一个小伙计却道:“老板,那个戴眼罩的小公子旁边的屋子不是空着的吗?”
  老板骂道:“胡说什么,那小公子一人包了两间房,不想让别人坐他旁边。”
  这下翁万达有些好奇了,便道:“这有什么,我们在一旁只看看河上景色,又不会吵闹,你一间房子能赚两份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那老板听了,颇为心动,咧着嘴一笑,将陈一松手中碎银接了过来,道:“那好吧,我这就领你们上去。”
  林蓁心中也很纳闷。他随着老板走上楼去,只见老板小心把他们引到靠里的一间房门处,轻轻推开门让他们坐了进去。然后对他们坐了个小声些的手势,又命人沏好茶奉上来,让他们在屋内饮茶看景。正在这时,林蓁隐约听见隔壁有人说话了,道:“那姓徐的是我们一家的克星,这回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他除掉才成!”
  听见这话,三人都大吃一惊,因为这话虽然说的狠毒,却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样子。这下子林蓁可知道了为什么隔壁的人不肯让其他人坐在这里了,原来他们竟然是在商量害人性命的事!
  三人屏住呼吸,再仔细听去,有个男子小声问道:“少爷,您为什么一定要和这姓徐的作对,他先前不过是个秀才,如今虽然考上了举人,但咱们老爷是翰林院侍读,他再如何还能妨害得了咱们吗?”
  那孩子“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那人又道:“对了少爷,您不是说,明年宁波那里会有倭人作乱吗?到时候咱们再杀这姓徐的,万一查的严了,就栽到倭人头上,岂不更加妥当?”
  那小孩又道:“你个蠢材,他今年中了举人,明年他难道不去考进士了吗?!我告诉你,今年你若不想法子把他除掉,明年他就中探花了!到时候再想让他出个什么‘意外’,恐怕就不是我如今的本事能做到的了!”
  男子喏喏连声,道:“少爷您向来神机妙算,小人哪能悟出这其中的奥妙?!”
  那小孩得意的笑了几声,接着吩咐道:“找个外乡人,多给他些银两,一定要做的利利索索,不要赖到我们头上……你认识什么合适的人吗?”
  男子想了想,道:“……倒是有这么一个,是从岭南那边来的,他原先跟着佛郎机人杀人放火,做了不少歹事。佛郎机人被汪总督打跑了之后,他就成了官府缉拿的对象,现如今逃到我们这儿来,投奔在我一个亲戚那里,一直想要找些事做,我看,就交给他最合适。”
  这番对话听的隔壁三人又惊讶,又疑惑,这时隔壁房门一响,似乎他们走出去了,林蓁赶紧拉着两人靠在墙上往门口一瞧,正好一个小孩子大摇大摆出了茶楼。他果真只有八九岁,长得不高,圆圆胖胖,一只眼上蒙着眼纱,大概是天生有点问题。林蓁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样一个奇形怪状的孩子竟然预言了好几件要发生的大事,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是穿越来的,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系统,那么谁能保证这个时代没有别的什么穿越重生外星人事件存在呢?!
  陈一松犹豫的道:“莫非那孩子有脑疾,他……他痴人妄语,不可当真吧……”
  翁万达又往下看了一眼,跳起来道:“我去去就来,你们等着!”
  林蓁和陈一松面面相觑,在茶楼里等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把翁万达等了回来。翁万达脸色沉重,一进门就道:“那孩子恐怕不是在胡说……走,咱们跟去看看。”
  另两人赶紧随着翁万达站起身来,到了楼下,翁万达问门口的小厮道:“你知不知道松江府举子们的会馆在哪里?”
  小厮知道这一阵子刚考完举人的士子们都在同乡会馆里饮酒庆祝,就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三人便出了茶楼,沿着金陵河往前走去。
  原来,翁万达刚才跟在那小孩和男子的身后,想看看他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结果发现那名男子先把小孩送回了府,然后自己约了一人在个僻静的地方,向他交代起了怎么加害徐举人的事。
  陈一松问道:“那徐举人是谁?他们想在什么地方下手?”
  翁万达道:“我听他说这位徐举人姓徐名阶,是松江府华亭县人,所以那男子让对方到松江府会馆中去找他。”说罢,他皱起眉头,又道:“那男子约来的人我没看清面貌,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阿蓁,你知不知道屯门一战之后,你二舅去哪儿了?”
  林蓁只要一听程老二的事,心猛地一提,他摇摇头,道:“谁知道他去了哪里?应当不在海阳县了。”
  陈一松却道:“若是这样倒好了,咱们至少知道要下手的人是谁,反而容易防备。到了那里,咱们先把阿蓁找个地方安置一下,然后再找到那名姓徐名阶的举人,让他多加小心吧。”
  眼看天色渐晚,原本来欣赏秦淮景色的三个人谁也没心情驻足赏景,都加快了脚步。南直隶诸府本来就生活富庶,物产丰饶,松江府更是一处人杰地灵的地方。不说别的,松江的棉布就闻名天下,常年引得大江南北的商贾争相采购,正如歌谣中唱的:“卖不完的松江布,收不尽的魏塘纱。”
  因为地方富裕,来应考的士子自然也比别处多些。连会馆都建的高大气派,一进院子却是小桥流水,又十分雅致。林蓁几人走进馆中,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刚想问问身边的人认不认识一个叫徐阶的,就听见众人议论道:“这次咱们松江中举的可真不少,不知明年会试、殿试,谁能夺魁呢?”
  另一人道:“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咱们里头,谁的学问能比得上少湖?听说这次大宗师董大人在少湖卷子上把他提做了第一,虽然最后发榜时他是第七名,但也是咱们松江府里排在最前头的!……咦?少湖今日怎么没来呢?”
  正说着,忽然间门口众人连声称贺,原来是来了一名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
 
 
第40章 
  林蓁一瞧, 那少年个子不高,长得白白净净, 略显清瘦, 却颇有些江南士子的儒雅风姿。他面带微笑,连连向众人拱手示意,众人则不断称赞道:“少湖,恭喜你名列榜首,来年到京中一定高中!”
  这位少年连声称谢, 道:“全凭大宗师抬爱,我徐子升不过是侥幸排在前面罢了。”
  林蓁听说这少年姓徐,又记起茶楼里隔壁的孩子说他明年能中探花,赶紧对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陈一松开口问身旁一人道:“这位兄台,方才进来的这位是不是叫徐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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