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柯轩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失望。林蓁赶紧又道:“不过她都是来找莹儿的。莹儿小时候,月儿就很喜欢她,莹儿也喜欢她这个姐姐,这两年我不在家,听说她们两个相处的越来越融洽了,就像亲姐妹一样呢。”
柯轩这时候才松了口气,道:“阿蓁,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其实我家里也想给我提亲来着,可是我、可是我……”
他犹豫了一阵,没说出话来。林蓁替他说道:“可是你喜欢月儿,是吗?”
柯轩点点头,惊讶的道:“你怎么知道?”
林蓁心想,你脸上都写着了,我能不知道吗,但他却只是笑了笑,道:“没什么,我是猜的。那你怎么不让你爹去孙家提亲呢?”
柯轩又支吾了一会儿,道:“可是我觉得月儿更喜欢你 ,我比不上你,月儿肯定看不上我,况且如果你们两情相悦,我又何必让爹去孙家丢人呢?”
林蓁摇摇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暂时还没有结亲的打算。我想,月儿也差不多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你为何不让你爹去提亲试试呢?你也不想眼看孙员外把她她许配给别人吧?至于月儿自己的心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是真心喜欢她,好好对待她,她又怎么会丝毫不为所动?更何况我没有觉得你不如我,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如果你将来成了一代名医,比起那些碌碌无为的官吏,说不定你更能垂名史册呢。”
柯轩听了林蓁的话,眼里闪烁着欢喜的光,过了一会儿,月儿出来的时候,林蓁对柯轩使个眼色,柯轩便开口喊住了月儿,对她道:“月儿,我想问你要些蚕砂,可以吗?”
月儿疑惑的看看他,又看看林蓁,道:“蚕砂这东西,阿蓁这里应该有很多吧?为什么非要问我要呀?”
林蓁和柯轩都愣住了,半天林蓁才结结巴巴的道:“哦,我家的蚕砂都被倒进池塘里喂鱼去了,阿轩是想着家家养的蚕都是有用的,只有月儿你是养着玩的,所以蚕砂肯定也没什么用处,对吧……正好给他……”
柯轩赶紧道:“是呀,月儿,你知道吗,蚕砂其实是个好东西,有燥湿、祛风、和胃化浊、活血定痛之功呢。正好有个患头痛病得病人需要,我就想来这里要一些。”
月儿听了柯轩的话,似乎有了点兴趣,道:“原来蚕砂还有这么多用处呀,好吧,你跟我来……”
眼看两人双双离去的背影,林蓁也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月儿对他真的很好,从一开始给他提供了桑基鱼塘这样的设想,到后来给他带来那些书,让他从中喜欢上了“三苏”的文体,大大提高了他做八股文的水平。可是他对月儿却始终都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他更希望月儿能够过一辈子安稳幸福的生活,却并不在意她是不是会和自己在一起……
时光如流水,林蓁在山都乡的生活就这么飞快的过去了。冬季来临之前,他拿出家中存着的一部分钱,和薛中离一起将附近一个书院修葺了一番,开始在那里轮番讲学,果然,来听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名声也越来越大,不仅是岭南,甚至还有北方的士子跋山涉水,到潮汕来听他们讲学。连阳明先生都给他们寄来了书信,对他们传扬心学的努力大加赞赏。
第58章
同时, 经由张桂堂安排,林蓁的哥哥林学北上苏州, 去看望他那卧病在床的老师去了。林蓁本来想和林学同去, 但一来他要备考乡试,二来家里总是还要有个人维持家业, 所以他只能恋恋不舍的看着林学和张桂堂一同离开了。
谁知到了年底,林学捎来书信,说是他的老师病得重了, 他不能回家过年, 于是林家再一次过了一个不算完整的新年。晚上,林蓁又翻看起了林学留给他的那些画,看着窗外熟悉的院落, 他希望自己的哥哥能早点归来……
一直到第二年三月,林学才回到家里。此时他的老师已经病故, 他看上去也比离开时更消瘦了些。林蓁帮他把他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妥当, 又留张桂堂在家中用了顿饭,席间,张桂堂忽然提到:“对了, 二毛,你猜我在苏州碰见了谁?好像是你那个二舅程老二啊!”
林蓁吓了一跳,问道:“什么?你在哪儿碰见他的?”
张桂堂道:“哎,说来也奇怪, 那位居士一病, 不少人倒都开始讨要起他的字画来, 大毛这孩子也真是个好人,在那里衣不解带的照顾他这位老师。有一天,就来了这么一个买画的人,是个小孩,这已经够稀奇的了,这孩子好像还瞎了一只眼,罩着眼纱……”
林蓁一听就知道了,去的人看来是严世藩,他重生一世能未卜先知,肯定也知道这位名画师什么时候去世,而且他又喜欢这些好东西,想来是想去趁机收藏几样,难道程老二是和他一起去的?
他连忙问道:“我二舅看见大哥了吗?”
张桂堂道:“哦,这倒是没有,那孩子让他在屋外等着,所以我碰见了他,但他没看见屋里的你大哥,后来我进到屋里,发现那孩子倒是对你大哥有点好奇,缠着他问东问西的,我便卖给他几幅画,把他打发走了。”
张桂堂走后,林蓁向林学问起此事,林学说那小孩只是问他叫什么,住在哪里,他觉得那孩子有些吵,就没和他说话,大概那孩子以为他是哑巴,又碰上张桂堂进来,就没再和他说什么了。
这事把林蓁吓得够呛。后面一连好一段时间,他都没怎么敢让林学出门。当然林学本来也就不怎么到外面走动,无非就是在家里画画或者是到田里看看,山都乡的人们都和他相熟,谁也不会惹出什么事来。
转眼嘉靖四年到了,这两年的时间里,林蓁各项属性虽然增长缓慢,但属性2和属性1还是各自升了一级。属性2升级的画面中他发现程氏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这让他十分担忧。虽然林毅斋死后程氏确实卧床了一阵子,但家里有林学还有林老太太,她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慢慢好了起来。这回林蓁赶紧找到了柯轩,让柯家给程氏好好把了把脉,对她讲了些养生之法,程氏也一一照做,果然比先前又改善了不少。
至于属性1升级时候的画面,林蓁就有些看不懂了。他看到的是居然是战争——战争对于现在的林蓁来说也不是特别陌生,他好歹经历过屯门海战和宁波的争贡之役,可眼前这两方士兵的打扮都和现在明朝不太一样,但他还是能看出来,一方是汉人,另一方是少数民族,自古以来少数民族入侵中原也有那么几回,最邻近的就是宋朝灭亡时候的事了。看着那些毫无抵抗之力的汉族士兵被骑兵们追的四处躲避,林蓁倒是想起了不久前在宁波海边亲眼所见的那一场战争,系统给他看着一幕的意义何在呢?
林蓁很快就没功夫琢磨这些了,他要和翁万达、陈一松一同去番禺参加广东省的乡试。七月初旬,他们到达番禺的时候,那里的旅店已经被各地来赶考的士子定的满满当当的。三人费了半天力气,终于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晚上他们在驿馆中闲聊,说起前些日子在宁波的经历,翁万达感叹道:“唉!如今兵备荒驰,就如同宋朝时一样,一旦有外族入侵,才知道国家的军队已经不堪一击了啊!”
一句话点醒了林蓁,他躺在床上想着最近几次系统给他看过的画面,风雨飘摇之中,明朝的处境和宋朝何其相似!虽然后面明朝又延续了百年,但这个朝代的生命力却从这一代已经开始一点点的流逝……林蓁几乎想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反而更加精神奕奕,天还未亮,他们就收拾好考篮,往贡院赶去。
明朝乡试共考三场,第一场在八月九日,考的是三道四书题,四道五经题。这七篇文章是乡试的重中之重,甚至有只要首场首篇做得好,就能中举人的说法。第二场则是在两天之后,八月十二,考的内容是一道“论”,五条判语,基本类似于公务员的文书写作。第三场则考经、史、时务策五道,考察士子们□□定国的见解。这样的设置原本是十分详尽的,只可惜到了明朝中期,因为考官判卷时间太短,第二场和第三场的文章几乎就是草草看一看,根本来不及一一阅过。林蓁却不这么想,三场都做的仔仔细细,不管有没有人看,他借着策论题目,把这段时间所思考的,所意识到的这个时代所出现的种种问题认认真真在文章中写了出来,“尽人事,听天命”吧!
三天的考试无论是从时间还是强度上都跟高考有的一拼,考完之后即使是体力最好的翁万达也足足睡了一天才缓过劲儿来。不过乡试过后,满城的举子们就开始彻底放松,也跟高考考完还没放榜的时候一样,街边酒坊茶室里,尽是举杯畅饮,高谈阔论的考完乡试的举子。林蓁他们休息过来之后,也开始四处游览山水,等待着发榜那一天的到来。
这段时间,林蓁也听到了不少朝堂上发生的事。两年前张璁、桂萼、席书和严嵩等人上疏为皇上父母正名,还未进京,朝廷群臣就气势汹汹,竟然想亲手将他们扑杀在入朝的左顺门外。幸好他们事先由席书安排,得到了掌团营禁兵的权贵之后郭勋的支持和保护,才安全入朝觐见了圣上。
朱厚熜召见几人之后,便将张璁和桂萼委任为翰林学士,席书为礼部尚书,严嵩则任命为国子监祭酒,群臣本想在左顺门外再大闹一场,席书却记着林蓁的话,再次提醒朱厚熜尽早防备,宽厚处理,于是朱厚熜便将其中为首的几人,譬如杨廷和的儿子,前朝状元杨慎贬出了京城,但对退休在家的杨廷和仍然礼遇有加,厚待如旧。
朱厚熜没有像前世那样和正德一朝的旧臣们撕破脸,但正因如此,张璁、桂萼也没有得到太大的重用。他们在翰林院里被众人孤立,离入阁遥遥无期。不过,在他们的帮助先,朱厚熜终于下诏将自己的父亲称为皇考,而先前的孝宗皇帝改称皇伯考,杨廷和已经致仕,其他的旧臣也贬官的贬官,离京的离京,整个局势彻底反转了过来,再也没有人敢对此说三道四了。
总体上来说,林蓁对自己能通过乡试还是比较有把握的,至于名次他倒不是特别的在乎,想到明年的会试他就可以进京,见到几年未见的朱厚熜和陆炳等人,他有点期待,也有点惴惴不安。原先朱厚熜是世子,后来兴献王去世之后,朱厚熜就袭承了兴王的王位,那时候已经和他一个平民有着天地之别了,如今朱厚熜当上了皇帝,又经历了大礼议这一番腥风血雨,他,甚至还有陆炳,肯定都和之前不一样了吧,自己又应该如何面对他们呢?
林蓁左思右想,心里也没有什么靠谱的答案。快到发榜的日子了,林蓁他们回到番禺,等待消息,这天他们正在屋里休息,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府衙里传召一位姓林名蓁的举子去见巡按大人。
林蓁赶紧起身走出屋去,发现两个官差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赶忙道:“我就是林蓁,不知道巡按大人召我去有什么事情?”
那两人的态度倒是很恭敬,只说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巡按吴大人是让他们来“请”林相公的,还说务必要快些把林蓁找到带到府衙里去。
林蓁回头对满脸担忧的翁万达和陈一松道:“二位不用担心,我又没有犯下什么事情,随他们去看看便是。”
说罢,他就随着差人来到了府衙。想不到差役把他领进旁边厅中之后,里面坐着的两位大人马上站了起来,仔仔细细向看珍奇动物一样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其中一人对另一人道:“没想到他这么年轻!”
另一人道:“不管如何,我对王兄你说过了,这位林相公将来肯定是会大魁天下的人哪!”
他们说的都是好话,林蓁却仍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上前一拜,道:“敢问二位大人,唤我前来这府衙里,到底有什么事呢?”
其中年纪轻些的一位官员站起身来,对他说道:“我是这广东的提学副使王世芳,这次在乡试卷子中读了你的文章,觉得你的文采十分出众,针砭时弊字字珠玑,忍不住就拿给这位巡按吴大人看,他看了以后也连声称奇。我们都以为你一定是一位年长沉稳的宿儒,想不到竟然是后起之秀,真是让人佩服之至呀!”
另一位吴巡按也上前一步,道:“王大人出身江南名门世家,他向我推荐你的文章的时候,我还有些奇怪,心想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八股能入得了他的法眼,但我看了你的文章,才发觉果真与众不同,这样吧,我们想再试你一题,不知道你敢不敢当场作答呢?”
第59章
这……林蓁心想, 既然他们两个都觉得自己的文章做的好,那为什么还要加试呢?但他没有和主考官讨价还价的打算, 马上就躬身一揖, 道:“请大人出题吧!”
王世芳命人摆上笔墨,道:“我看你不禁八股写得好, 策论做的更是出色,你的文章议论义理分明,气势磅礴, 很有宋朝三苏的风采, 只可惜宋朝重文轻武,最终被金人所破,古人曰‘前事不忘, 后事之师’你可知道宋代的抗金名臣李纲曾经上书陈首十事,你不如就以‘李纲十事’为题, 做一篇论给我二人看看, 如何?”
事到如今,林蓁终于明白了系统给他展示的画面其中的含义,他估计, 上一世那位文曲星考乡试的时候,大概也被加试了这么一道题目吧。他还没有思考,脑海中甚至就已经浮现出了一些零散的句子,这大概是不属于他的记忆的一部分。只不过, 如今的他不同往世, 他经历过了更多的事情, 想得更多看得更多,这一篇论,他注定会和上一世写的不同。
在两位大人的注视下,林蓁提起笔来,挥毫写道:“北宋的开国之君雄才大略,统一中原,结束乱局,开始的时候虽然励精图治,但正因为国力日益强盛,风气由简朴变成了奢靡,士大夫的风气也从仁德爱民变成追求一己私利,不再把国计民生放在心上。《孟子》中说,国家总是在困难中兴盛,在享乐中灭亡,这就是所谓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我看来,往往一个国家走向衰落,不是因为没有人可用,而是因为有能力的人太多,却个个都为了名利而争夺;不是因为君主太过软弱,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好好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为这个国家制定明确的方向。宋朝不是没有岳飞、李纲这样的忠臣、能臣,可他们却在朝廷无端的争斗中被弃而不用,他们的成就也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所抹杀了,正如《论语·季氏》中所说‘季孙之忧,不在颛臾 ,而在萧墙之内也’……”
两人站在林蓁身后看得出神,却见林蓁笔锋一转,接着写道:“如今大明上有明君主理政事,下有费阁老这样的老臣辅佐太平,然而前朝的积弊仍在,唯有君臣一心,才能及时将这些弊端一一剪除,理清内政,则清平盛世指日可待。前有李纲陈首十事,今日我林蓁也效仿先贤,斗胆续议十事,请二位大人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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