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想了一会儿这些,姜琬给了自己点儿压力,饱沾笔墨,开始在草稿纸上构思起来。
……
次日上午,姜琬终于磨出一篇“代圣人立言”的八股文章来,他在心中默读数遍,自己觉得差强人意后,才认真地誊写到试卷上。
一气写完,姜琬大大地松懈下来,这次,如果不出意外,他还是有那么考中的七、八成把握的。
考完之后,这天,照例还是宿在号舍之内的,因为参加乡试的都是已经有功名的秀才,所以比起县试来,考官和考场的服务都更客气一些,在饮食和茶点的供应上,各种的服务上,够大方也够精细,总之,对姜琬来说,这次,比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舒畅很多。
当然,这个的前提是他比较顺利地考完了第一场,如果开场的文章没做出来,此刻,他恐怕要如坐针毡,状如疯癫了。
号舍中,他已经看见几名这场文章没做出来的秀才,交完试卷,把头埋到被子里,哭的肩膀抖个不停,非常之痛心和绝望,他看了都觉得心酸不已。
……
但凡第一场考下来的,第二、三场折戟的不多,姜琬也一样,所以接下来的两天,每天一场,他都应付的游刃有余,不算很费力地就考完了。
从考场出来的一刻,他昂首阔步——本菇凉,啊,呸,老子这次又是一条好汉啊,为自己鼓掌!
“你说,阅卷的考官不会作弊吧?”后面有人三三两两地小声嘀咕,落入姜琬的耳中,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不是有誊录人员吗?不会不会。”另外一名考生随后道。
不会,怎么会,姜琬也跟着在心里道。
科举考试中,考生的卷子用墨笔书写,通常叫做墨卷,朝廷为了防止阅卷人员以笔迹判断熟人的卷子而勾连作弊,所以收上去试卷后,特地用朱笔照着誊录一遍再拿给阅卷的官员,所以他们看到的都是同一种字体的,通常叫做朱卷的那种,这么说来,靠辨认字体打通作弊关节的可能性,没有,绝对没有。
“姜兄,怎么样?怎么样?”才走出贡院的大门,迎面就被郑景和秦真抱了个满怀。
“还行。”姜琬道:“回去细说。”
四下眺望半天,没看到顾玠,他问:“顾表兄呢?”
郑景摊手:“没看到他啊,可能回去了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顾玠的家仆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问:“姜公子,我们家公子没和你一起出来?”
“没有啊。”姜琬回身往贡院里面看去,“会不会在里面和别人说话耽搁了,再等等吧。”
家仆有些焦急,翘首看向里面,只见除了官方人员,考生早就出尽了,哪里有顾玠的影子。
与此同时,姜琬他们也看到了,三位少年同时脸色一白:“不对,不对,顾公子这是出事儿了吧。”
“或许他比我早出来,有事儿,先走了?”姜琬尽量往好的方面想。
“不可能,我们一直在外面守着呢。”秦真大摇其头。
姜琬的预感非常不好,“分头去找找人吧,对了,也留个人回去瞧瞧,万一他确实先回去了,这里不过虚惊一场。”
第55章 武举
姜琬又往贡院里面看了看, “那他也不可能在里面啊。”
衙门的差役们把所有的考生都清理出来了, 不可能单独留下顾玠在里面的。
一定是出事了, 一定。
姜琬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玠到底去了哪里,是遇到意外了, 还是他突然有事儿去处理了呢。
完全不得而知。
以他温婉的脾性,总是要跟家人打一声招呼的, 不告而别这种事情, 顾玠做不来。
惊慌之中, 能打发出去找的人全都出去了,到了天黑, 各路人马灰头土脸地回来, 人人脸上都写满了“丧气”二字。
“玠儿到底去了哪里呢?”顾之仪不安地踱着步子, 金陵的治安向来很好,少有掳掠人口之类的事情发生,何况这几日大考,衙门不知撒出去多少捕快维持秩序, 一个大活人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怎么想都蹊跷。
“会不会,被人给叫走了, 从贡院?”姜琬也不知怎么想到了这种可能。
顾之仪和姜敏同时看向他:“谁?”
姜琬想了一会儿:“我只是想问, 有没有这种可能?”他要是知道是谁,还在这里耗费时间, 不早就去找了吗。
顾之仪先是摇头, 而后眼光一动, 似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算了,你们不要找了,过几日,他会自己回来的。”
“姑父?”姜琬拧眉,看来,这件事情,可能比想象的还要复杂。
顾之仪点头道:“琬哥儿,郑公子,秦公子,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不要插手了。”
姜琬没说话,倒是郑景安慰了顾氏夫妇两句,拽着二人去了后院。
秦真脑子转弯比较慢,一个劲儿唠叨:“姜琬,你说顾玠他爹怎么想的,儿子丢了都不急着找,比我爹还狠上十倍。”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咱们就别跟着掺和了。”郑景用力拉了一下姜琬:“咱们明日就启程回苏州,如何?”
姜琬放心不下顾玠,迟疑了下:“我在这里等两天吧。”
最好能得知顾玠平安回来的消息再走。
“别等了。”郑景到底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数年,小声道:“顾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咱们,尤其是你,姜琬,千万别卷进去,能走则走吧。”
姜琬动了下唇,知道郑景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就道:“我今晚好好想想。”
郑景跟了他个“兄弟,当断则断。”的眼神,回自己房里去了。
姜琬讶然:这小子不是之前和顾玠好的什么似的,几乎让人误以为他对顾玠有点儿龌龊想法,这会儿才嗅到点儿异常,就忙着撇清关系,这也,太,太不靠谱了吧。
有点让人鄙视。
只有秦真傻乎乎地跟他说:“姜琬,你刚才和顾探花那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姜琬不像和他说那么多,“回去睡觉。”
他不是紧接着就要考武举了吗,还是不要说那么多吧。
来金陵的时候,秦父专门拜托姜琬时时提点着秦真,务必要他混个名次回来,殷切之心,令人动容。
“那我考完,咱们就回去?”秦真往前走两步,又回身问道。
姜琬点点头:“嗯。”
*
三日后,武举开考。
一大早,姜琬和郑景就起来送秦真去考场,路上,他垂头伤气的,不住地说:“唉呀,看来我爹是白奢望了,我可能第一场兵法和布阵都过不去。”
“不过是死背书上的东西,我不都给你念过,你记得一二,怕也就考过了。”姜琬宽慰他道。
“秦兄,你就抱着去试试的心态,再大不了,我把镖局二把手的位子留给你。”郑景不太正经地道。
姜琬白了他一眼:“别拆我的台。”
“进场啦,进场啦——”说话的功夫,就到了武举考试的场地。
武举考试和科举考试的考场布局都很严肃,只是多了几分勇猛之气。前来赴考的考生,浑身扎着利索的衣裳,一个个看着比秀才们壮实多了。不过颜值上,就算了,满脸横肉,凶相者比较多,面如冠玉者也有,只是不多。
姜琬平日看秦真,就觉得他是个粗人,站到这儿一比,竟有些鹤立鸡群的错觉了。
“郑兄,姜琬,我进去啦。”秦真耷拉着脑袋道。
他对自己还是没有信心。
“秦真,别怂。”姜琬正色道,语气之中,带了几分鼓励,几分鄙夷。
秦真微愣了下,“姜琬,你,你……”他一跺脚,气的说不出话来。
郑景嘻嘻笑道:“我们明日去台子下面等着抬你,不过你也不能被人家打的太狠了,到时候我们还得带郎中过来给你救命。”
秦真一听这话更气,抖了抖身上一身蓝色武人的衣裳,“你们等着。”
若今日这场兵法布阵的过了,明日,他一定把对手打的找不着北,看他们二人还敢不敢轻视他。
激将成功,姜琬和郑景对视一眼,快步退了出去。
“姜兄,咱们去秦淮河走一趟,听听曲儿?”郑景心里惦记着那天见到的那位琵琶谈的好的女子,蠢蠢欲动。
“你自去吧。”姜琬脸色黯然:“顾玠还不知在哪里,我姑父和姑母二人怪可怜的,我回去陪陪他们。”
昨日他傍晚过去请安,见姜敏的的眼睛红红的,料定是想儿子想的,他不敢说什么,旁敲侧击地安慰数句就回房去了,心里怪难受的。
回到后院,他问郑景:“最近金陵有皇亲国戚来过吗?”
隐隐听说,好像浙西那边的瑱王出事儿了。
郑景摇头:“倒没听说。”
姜琬的一种猜测破灭了:“你说,圣上不是视瑱王为亲手足吗?怎么才几个月就翻脸了?”
这几日坊间传闻,京中有人阴谋作乱,都被皇帝裴秀给杀了,杀完人之后,他命各地的皇室节度使迅速回京,偏偏浙西节度使瑱王裴豫不肯听从,迟迟没有回京,兄弟二人之间就生了嫌隙。
第56章 遇劫
他一直以为是瑱王的人到了金陵, 直接从贡院把顾玠请走的,从这几日听来的小道消息看,事实可能远非如此。
还是他幼稚了,现在想想,如果顾玠是瑱王的人带走的, 以瑱王的为人, 怎么也要和顾家打声招呼吧。
那是......他不敢想下去, 下意识地顿在那里。
郑景也默然不语, 两人对视一阵, 各自回房。
一无事可做, 姜琬竟觉得身体不堪负荷, 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天色昏黄,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秦真?”他听见外面有人推门进来,清了清嗓子喊道。
“嗯,没死。”秦真哑着嗓子应了声, 很显然,情绪低落。
姜琬:“没考过?”
秦真摇头:“不知道。”
但凡从考场下来, 这么说的人, 差不多还有五分的希望,姜琬松了口气:“我和郑景跟郎中打好招呼了, 明天去守着你。”
“一边去。”秦真心烦意乱。
“走, 秦兄, 今晚去温柔乡过一夜, 明天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郑景笃定秦真是考不过的,他打算带人去放浪形骸。
毕竟,男人在前程失意的时候,能从女人身上找到几丝王者的乐趣。
“切。”姜琬冷笑:“万一更怂了,明天还要不要上场?”
不是他担心,秦淮河上那风月场合,女子个个都是修炼千年的狐狸,阅尽男人的高手,手段高杆,就他两个,不好说是谁玩谁的。
“姜琬你什么意思?”秦真火大,上来就揪住他的领子,作势要把人提起来。
郑景上前分开二人:“行了,女人才喜欢窝里反,有点儿出息行不行?”
姜琬拂拂袖子,声调平和:“没事,你们爱玩就去吧。”
“秦兄,姜兄,走走走,街上逛逛去。”郑景非要扯上姜琬。
“走吧。”姜琬看了一眼秦真,大有和好之意。
他活了两世,不会跟一个四肢发达的少年一般见识,哄着秦真把明日考完回苏州交差才是正经。
三人和家里打了招呼,一起去逛金陵的街肆,出来的时候天差不多黑了,南朝没有禁夜,晚上有夜市,处处高挂着灯笼,亮如白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那儿有捏泥猴的,去看看?”姜琬忽然来了小孩子脾性,对民间手艺十分感兴趣。
郑景摇头:“小孩儿和女人喜欢这个,我一个大男人,不去。”
秦真点头附和,拉着姜琬就走:“不睡花魁,去看看总可以的吧。”
他有点替现在的姜琬发愁,之前不管姜琬喜欢小倌儿还是花魁,总归是统一战线上的,有呼必应,那叫一个快意人生。打前年开始,姜琬忽然变了,他一个人去逛青楼无趣的很,慢慢的也就没这个喜好了。
今天跟姜琬一道出来,秦真在心里是很兴奋的,他不想姜琬一个劲儿升级,最后跑到京城去当大官,在他心里,一道混着就好,别去求功名什么的。
“跟我来。”三人正要往风流快活地儿走,忽然,姜琬的腰上多了一把短剑,有人带着黑色的面纱,头上的斗笠压的很低,从后面抵住了他。
“别,别冲动。”姜琬惊了惊。
那人手法极快,三两下就挟持着姜琬离开人群,去了偏僻漆黑的角落。
郑景和秦真一瞬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但只敢远远跟着,不敢轻举妄动。
等他停下脚步,姜琬淡声问:“阁下是什么人?”
劫持他的人冷冷道:“有人要见你。”
他的手劲儿,显示出深厚的功力,姜琬不敢轻举妄动,“谁?”
黑暗中,他辨认了一下那人的着装,玄黑镶嵌金边的皂靴表明,他是个挺讲究的人,不是山匪强盗之类的。
“去了你自然知道。”那人轻吹口哨,唤出一匹马驹,“骑上。”
他要带姜琬走。
郑景和秦真惊慌失措,要拦,又怕他对姜琬出手,打个飞镖什么的,到时候姜琬小命不保,他们罪过可就大了,不拦,眼睁睁看着姜琬被歹人带走,他们又不甘心。
姜琬在黑暗中对上他的视线:“阁下可是瑱王的人?”
那人面目微怔,旋即冷笑:“你问的再多都没有用。”
姜琬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小马驹,“我总要知道自己跟你去哪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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