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谁还不是愣头青一个。
“曾老这么说,下官惭愧不已。”段简一直在流汗,脸面涨的发紫。
“不要紧,不要紧。”曾泰赶紧安慰他:“天,塌不下来,圣上也不会因此怪罪于你,就按照你的路子,把事情办周全就是。”
“是,多谢曾老指点。”段简起身跪下去给曾泰磕了个头。
***
从州署出来,和曾泰分道扬镳之后,姜琬忽然想起,早上秦真央求他去秦家一趟,说一说秦父来着,唉,他差一点儿就给忘了。
算了,厚着脸皮去一趟秦家吧。提不提秦真退学的事儿另说,先去探探秦家的口风。不说为兄弟两肋插刀吧,起码上门去看看情况的义气,姜琬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姜琬捂了捂脸,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彻底底男性化了,在心理层面上。
姜琬挺高兴,上辈子男儿心女儿身,这辈子终于二合为一了,他求之不得。
暮霭沉沉,仲秋的昼长,离天黑尚有段时间,姜琬加快脚步,去了城东的秦家。
这是他穿来之后第一次来秦家,凭着原主的记忆,他在一对栩栩如生的汉白玉石狮子前面停了下来,定定地望着漆黑雕花的高门大户。
“姜公子来了?快请进来。”门里一个仆僮看见他,出来恭迎。
“秦公子在家吗?”姜琬不确定地问。
仆僮皱了皱眉:“唉,老爷今日动怒,把公子绑到后院柴房,塞上嘴巴,责打呢。”
姜琬听了脸色激白:“快,快领我去瞧瞧。”
古代家庭教育方法很野蛮,家长真要动起手来打儿子,不慎就出人命了。他就是这样穿越过来的,诸君还记得否。
仆僮二话不说,领着姜琬去了后院,一进去,就听到里面荆条劈里啪啦抽在人身上的声音,他打了个寒噤,道:“秦伯父,秦兄,你们在里面吗?”
他的声音传进去,瞬间,荆条抽人的声音止住了,随即,秦父从柴房里面走出来:“琬哥儿,你怎么来了,快,到前厅去坐。”
他一向很欣赏姜琬这种浪子回头的孩子,恶习说戒就戒,连他这个大人都要佩服三分。
“秦伯父,我来看看秦兄。”姜琬望了一眼柴房。
秦父羞赧笑笑:“秦真不争气,我正在教他长点记性,可巧琬哥儿你就来了,真让你见笑了。”
他说着,瞪了一眼仆僮:“去,把真哥儿弄出来,让他出来待客。”
姜琬站在一旁笑笑:“伯父,我又不是外人,何必这么客气。”
秦父想给秦真留几分面子,带着姜琬先去了客厅,主客寒暄几句,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看见秦真出来。
他新换一套天青色袍子,束着玉带,洗过脸面,看不出被责打的痕迹,还是翩翩一佳公子。
“姜兄。”在父亲面前,他很拘谨。
秦父斜了他一眼:“好好陪琬哥儿坐坐。”说完,他就找个理由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两位少年。
他出去后,秦真大摇其头:“姜琬,我爹想功名想疯了。我再不敢提退学的事儿了。”
“看来我白跑一趟了。”姜琬嘴上这么说,心中倒有些高兴。
本来嘛,一个少年不上学,早早去社会上厮混,风险很大的。
“嘿嘿,你来的真是时候,不然我还不知被我爹打成什么样子呢。”秦真憨笑,看来之于他,挨打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姜琬:“……”
“我以后,还是尽力去念书吧,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吧?”秦真有些心虚地道:“只是考功名上,我就不用想了。”
“兄弟,也许等你读进去书了,武举的魁首就在向你招手呢。”对于秦真来说,并非科举这一条路。
秦真点点头,第一次,面上的表情之严肃,是姜琬从未见过的。
***
日子如流水,半年后,次年春,江南府又是绿柳红花,春雨绵绵。
十天之后就是乡试的日子,往来金陵的官道上,蹄声得得,一头棕色马驹上现出一位面如冠玉,瞻鼻朱唇的少年,控骑缓策,游目骋怀。
他身后跟着两位身影高大的男子,相貌都很英气,皆是锦衣玉带,举手投足之间,尽现贵族公子风范。
第51章 贡院
乡试一般说来是放在每年的八月份举行的,所以又叫“秋闱”, 但这次是加开恩科, 所以时间上例外, 选在了春季。
“姜琬, 你这次若再考中,岂不是明年就离开金陵进京去了?”跟在后面的英俊男子打马朝前面跃了一步,纵声道。
“那可不,以后想找他, 得专门去京城一趟呢。”这是秦真的声音。
前面正在欣赏一路春色的少年姜琬勒住马, 回过头来:“谁知道呢,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他所知道的,乡试是历史上有科举考试以来, 竞争最激烈的一场, 其程度相当于他上一辈子的高考吧。
拼实力, 也靠运气,最后结局是什么,还不大好说。
如果这次乡试中了,成了举人,他就进京备考去了。前年进京的时候, 宗东方曾提过这事儿, 他也答应了的,怎可能言而无信。
“姜兄一出手, 哪有没把握的。”郑景随手折了一枝柳条拿在手上, “去年送走顾玠的时候, 无柳,忒没意趣,这一枝是补给他的。”
姜琬:“……”
总觉的他俩暗生情愫,呸,又想歪了。
古代人之间,男子把友谊看的爱情还要重要,折柳送别,书信来往,互诉思念都是常有的事情,并不是说他们就一定要搞基的,没有的。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说边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金陵的地界上。
天上飘来一朵云,春阳被遮蔽住,天色黯淡下来。秦真抬头看了看:“哎,郑景,姜琬,要下雨了,咱们停下来喝杯茶再上路吧?”
他这次到金陵去,不是去游玩的,也不是去陪姜琬科考的,而是,今科的武举,就在乡试之后的第三天举行。
他是来参加武举考试的,走到这里,他有点心虚,所以想慢一些进金陵。
姜琬瞧了他一眼:“前面就进到金陵城里了,万一喝了茶,才下起雨来,岂不是更耽误进城的时辰?”
再晚些时辰城门关了,那茶馆真就成了下雨天,留客天了。
“我,我想明天再进城。”秦真往后撤了两步。
武举考试内场考策论兵书,外场考马步弓箭,若是内场考的一塌糊涂,外场的武艺就不用拼了,他自然是紧张的,怕万一过不了策论兵书,连练武场就没去就回来,那该有多丢人。
“好。”姜琬睨一眼郑景:“我急着去见顾玠,咱们现在进城?”
郑景这次纯粹是来陪他们考试的,“走,快走吧。”
都有把秦真独自丢下之意。
“算了,走吧,走吧。”秦真心一横,打马追上二人。
就算此次考不上,他还可以世袭承荫,到时候又是一条好汉,有什么大不了的。
姜琬向他投去个“你这样想就对了”的眼神,不再废话,打马朝前面跑开了。
***
“郑兄,秦兄,姜琬。”
顾玠前几日接到书信,听说三人要来,算着时间,他早就等在金陵的城门外面,等着迎接他们,远远瞥见,他激动地挥着手,疾步奔了过来。
围着寒暄几句,顾家的家仆就将人带到了顾府,安置在别院,一应奴仆、丫鬟,都给调过来了,像招待贵宾一样,礼遇很高。
这是姜琬第一次见到原主的姑父——顾之仪,那是一个俊逸儒雅的中年男子,青衫皂靴,修眉长目,一身正气,让人看着顿生高山仰止之感。
“几年不见,琬哥儿长大了。”他笑吟吟地看着姜琬,语气温和。
“是啊,也壮实多了。”附和他的是位美貌平和的中年女子,姜琬的姑妈,姜敏,她把侄子拉到身边,“你祖母、父母亲、如月和如梅她们,都还好吧?算着年龄,都该说人家了。”
“都好着呢。”姜琬答道,心想,就算在古代,虽说是处处以孝为先的,但做长辈的,心中最惦记和放不下的,大概是小辈们吧,生怕她们遇上这样或者那样的不顺,所以姜敏才会一见面就关心起两个侄女的亲事来。
“祖母和父亲眼光颇高,来说媒的不少,没有入眼的。”
姜敏听完笑着看了一眼顾之仪,脸上泛起少女般的红晕,姜母眼光高不假,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一直等到他丈夫中了解元去提亲才点头应下啊。
“不急,姻缘这事儿,早有月老拿着红线给你们牵好的,像你和玠儿,人在家中坐,还不是有人找上门的,推也推不掉,这就是了。”顾之仪颔首笑道,看向郑景和秦真,眼眸发亮,似在打算什么。
“你二人,可都订下亲事了?”
郑景和秦真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尚未有人看的起。”
顾之仪又呵呵笑了,却没有往下说什么话。
姜琬心下狐疑:莫非姑父想把这两人招为侄女婿,算了算了,姜如月和姜如梅肯定看不上他们。
“那是缘分未到。不急不急。”姜敏接过话头:“等琬哥儿和玠儿考完,你们在金陵城中转转,说不定哪家的小姐看着你们这般好相貌,动了芳心,托人来说媒也未可知。”
“玠儿,我和你娘,去你祖母那边尽孝了,你好好招待二位公子和琬哥儿,不要怠慢了他们。”顾之仪怕他在这里年轻人拘束不快活,拉着姜敏,赶紧找了个理由,体面地离开了。
他们夫妇走了之后,顾玠一拍手中的玉扇:“晚上想吃什么?今儿我做东。”
豪气干云。
郑景扑哧笑了:“金陵的万福楼,可吃的起?”
他最爱宰人的,在这方面,从未手软过。
顾玠摸了摸身上挂的钱袋:“有朋自远方来,乐乎哉,不计俗事,哈哈哈。吃的起,吃的起。”
说罢,他便携着三人,一起去了万福楼。
清蒸刀鱼、头道菜、阿婆鸭、老街香肠、东山老鹅、水八鲜、旱八鲜……
整整点了二十八道菜,光菜谱就让姜琬在一旁直咋舌,古人在吃方面,果然是造诣深深,炉火纯青啊。
“顾玠,够意思啊。”郑景也被震撼了。
秦真则默默地算了算这桌子菜大概要花费多少两银子,眼眸湛亮:“你说我日后若是一事无成,开个菜馆儿当掌柜有门吗?”
“有门。你一身功夫,不怕吃白食的,也不怕找茬的。”姜琬举起白瓷酒杯,和他小酌了一回。
他慢慢在古代的生活中找到些许乐趣,并甘之如饴。
……
次日,顾玠安排家仆带着郑景和秦真去景点游玩,他自己则特地带姜琬去金陵的贡院走了一遭,类似考前的踩点。
毕竟,几日之后的乡试才是重头戏。
金陵的贡院和姜琬上辈子见到的复原的差不多,很具特色,倚山水地形而建,飞檐翘角直冲青云,处处彰显着步步高升的寓意,“贡院形势之佳,粤西为首。……在城东北,别有内城,向南曰西阳门,背倚独秀峰,天然一枕。叠阶千有余级至至公堂上,千峰环抱,若无数笔杖,奇峭插天……”
大抵就是《清粤西贡院》中描述的这样,规模宏大,令人一见之下就生出敬畏和奋发之心,不得不佩服古人在建筑上执着的天人合一的理念。
“这里视野开阔,想来风水极佳吧。”姜琬道。
一眼看去便知贡院建在这里是有讲究的,他记得上辈子去参观南京贡院旧址的时候,导游天马行空地扯了半天,后来还扯到了风水的问题上,说了一大堆玄而又玄的话。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听听古代的土著如何是不是真的迷信风水这个事儿。
顾玠指着贡院上面的题字,道:“金陵城中原先出了个堪舆的祖师爷,贡院建在这里,就是他选的地儿。你还别说,自从贡院建起之后,江南府每年出的举子犹如过江之鲫,多的数不过来。”
姜琬:“……说的也是。”
第52章 祸害
不料顾玠语气突转,讽笑道:“你还真以为一个贡院就能让江南府文章兴盛啊?不过是仓廪实而知礼节的道理罢了。”
姜琬:“……”
说的……也是。
看来, 自古有钱的地方多重视教育, 道理皆然。
整个贡院转下来, 大概费了半天的功夫, 两人都有些走的脚步乏力,就坐在外面的小凉亭里面休息,他们身旁的小石桌、石凳上,有几名学子在对弈, 落子无声, 小小黑白二子,算尽天时地利人和。
姜琬突发奇想,低声问顾玠:“这次考试之后, 我留下来住几日, 你教我对弈, 好不好?”
琴棋画方面,姜家之前打定主意,要请先生教他们的,可后来不知因何耽误了,再没提起过这事儿, 所以姜琬从穿过来到现在为止, 还停留在原主之前的水平。
顾玠一扬手,打开玉扇:“我猜你考中之后要进京, 对否?干脆直接把宗小姐娶了, 让她教你, 岂不有闺房之乐。”
“表兄尚为把东阳郡主娶过门,表弟安敢抢了风头。”姜琬淡笑:“嗳,你和东阳郡主的事儿,姑父上奏圣上,同意了吗?”
姜琬此刻想到姜如玉对顾玠的一片痴情,心中忽地刺痛了下,有些难过。
不过他理智上是真不赞成姜如玉嫁给顾玠的,近亲结婚,非常的不科学,能避则避吧。
“嗯。”顾玠简单地应了他一个字,不想多说什么,起身道:“回去准备应试吧,这次,没那么容易。”
说到考试,姜琬也没了其他心情,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回了顾府。
*
“哎呦,我的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我要进京去告御状,子孙不孝,儿媳不贤啊,我老婆子的日子没的过了……”刚走到垂花门,就听见里面一片喧吵,顾玠的脸色立即凝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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