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母没想到儿子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院子里没有收拾,所有的东西一览无余。
这院子小的可怜,祁佑一进门就能将院子里的情景看个清清楚楚。
然而也正是如此,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那坐落在院子中央,小山堆似的脏衣裳,男人的, 女人的, 老人的,小孩的,明晃晃的展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犹如一个巴掌, 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将他所有的欢喜与得意都扇没了。
祁佑想开口,问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可是那话就像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去。好半天挤出一句话,声音却哑的厉害。
“缘何要做这些?”他面上没有多少表情,然而仔细看,会发现他下唇微微颤抖。
祁母早就已经慌了,苗儿更是怕的频频看她。小柱子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怯怯的躲到姐姐身后。
眼见气氛变得僵持,苗儿鼓起勇气,开口解释道:“佑哥,我们只是不想你那么辛苦而已。”
祁佑看向她,不答反问,“你们帮人浆洗衣服多少钱?”
苗儿没说话,只颤巍巍的伸出两根手指。
祁佑皱眉:“二两?”那也少了。
苗儿赶紧摇头,“不,不是的。是两百文。”
“你说多少?”祁佑情绪失控之下,声音都破了音。
院子里小山堆的衣服,通通洗干净,才只得两百文钱。
只是两百文啊。
祁佑不停深呼吸,才压住心底的无名火。
他勉强冷静下来,又问:“你们做了几天了。”
苗儿这次不敢开口了。
祁母硬着头皮回道,“三,三?四天吧。也没多久,呵呵。”
祁佑都快气笑了,还没多久,他们在这里落脚也就几天功夫,他娘,他未婚妻就帮人浆洗了四天衣服。
他以前咋不知道,他娘和苗儿还有这种隐忍的功夫呢。
或许是心里气的很了,物极必反,他现在更多的是感到一种荒谬。
“我爹知道吗?”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多此一问,只不过想更加证实一些。
祁母先是点头,随后又紧跟着摇头。
祁佑扯了扯嘴角,现在都还跟他玩心眼儿呢。
他反手关了门,一步一步走进院子,随着他脚步的迈进,苗儿她们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苗儿:“佑哥,你别生气,我”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好的托辞,憋的脸都红了。
祁佑看着她那样,心里的火就跟气球被针扎了似的,一下子就散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淡淡的郁闷。
他放下东西,对躲在苗儿身后的小孩儿招了招手,“过来,姐夫买了好吃的。”
祁佑还不忘晃了晃手的点心。
小柱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炮弹似的冲到了祁佑怀里,仰着小脑袋,软软的唤,“姐夫姐夫,果然还是姐夫最好了。”
祁佑抬手摸摸他头上的软发,不禁笑道:“小小年纪,倒是挺会说甜言蜜语。”
小孩儿不懂就问,“姐夫,甜言蜜语是什么意思啊?”
祁佑:“甜言蜜语的意思就是啊,为了讨人喜欢或哄骗人而说的好听的话。”他紧跟着又说道:“但姐夫知道,小柱子肯定是讨人喜欢的小孩儿。”
果然他此话一出,小孩儿脸上的惊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笑脸。
祁佑和小孩儿旁若无人的笑闹,倒是缓解了院子里紧张的气氛。
他估摸着缓冲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爹,别躲了。我一进门就看到你了。你腿又没好利索,又不喜欢用拐杖,就尽量不要走动了嘛。”
祁父讪讪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对着祁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佑、佑儿,你回来了,今天可真够早的。”
祁佑眼睛多尖啊,上下一看,就发现他爹的裤脚是湿的。
合着他费尽心力去医治他的腿,他爹就是这么糟蹋自己的。
那浆洗衣服,人就坐在小马扎上,蜷成一团,正常人要不了多久,腿就麻了。更别说他爹腿上曾经还受过伤。现在都还没好全呢。
祁佑心里又气又好笑,甚至还有一点儿委屈。
他这么事事算计,绞尽脑汁筹谋,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本意是为了让家人过的好,结果现在他们过的更糟了。
祁佑气自己,好端端的搞什么惊喜不惊喜的,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吗,非要搞神秘,不就是大男人的虚荣心作怪吗。
结果搞成现在这样,他还多有理似的,其实从头到尾,最理亏的就是他了,要不是他不把话说清楚,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娘她们………
看到那堆衣服,祁佑心里更加难受,突然抬起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本就力气大,这一巴掌又用了十成的力道,一巴掌下去,脸上就是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佑儿!!”
“佑哥……”
“姐夫,哇…呜呜……呜呜……姐夫,不要打自己,好疼的,不要,姐夫……呜呜………”
祁父他们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一人拉他一只手,祁父看到儿子脸上的巴掌印,眼眶顿时就红了,他气恼的拍着儿子的肩膀,“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是恼了,你大可以发脾气,你打自己干什么,我告诉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打自己,就是大大的不孝。”
“佑儿,娘不给人洗衣服了,你别生气了,你不要气坏了自己,你有什么不痛快,你对着娘来,你看看你这脸,娘只是看一眼,心里就跟针扎似的。”
“佑哥,佑哥,我听娘的,我们不给人洗衣服了,不洗了,不洗了,以后都不洗了……”
苗儿边哭边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伸出指尖想碰碰祁佑的脸,可是还没触及到,她又吓的猛的收回了手,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跑进了小厨房。
小柱子圈在他怀里,早就吓坏了,两只小手抓着祁佑的衣服,哇哇大哭。
祁佑这会儿也真正冷静下来,看着面前哭泣的老少,也有点懵。
他刚刚做什么了?
嘶,脸好疼。
嗷,他想起来了,他把自己给打了。
艾玛,刚刚气懵了,记忆都差点断片了。
祁佑不后悔自己刚才给自己那一巴掌,打的痛了,才会记住教训,以后才不会再犯。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他该怎么温和又不失诚恳的把这件事圆过去。
祁佑心里想过很多,又一一否决,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他把小孩儿抱起来,提着包裹,神情无奈,“我们进屋说。”
“好好好,进屋说。”祁母立刻拉着儿子的手进了屋,现在她可不敢松手,就怕她一松手,这孩子又什么时候给自己一巴掌,她得心痛死。
祁父哼了一声,到底是没反对。
进了堂屋,祁佑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又把怀里的碎银子拿出来丢在桌子上,然后抱着小孩儿坐在条凳上,努了努嘴,“你们自己看。”
祁父祁母互相对视一眼,狐疑的打开了包裹,然后就被里面的衣服首饰晃花了眼。
祁父祁母大惊:“佑儿,这这……”
祁佑一边拍着小孩儿的背,一边给他顺气。
祁佑:“爹,娘,这事说来原也是我不对,之前我不敢肯定最后能不能赚钱,所以没给你们说清楚。”
“我以前总觉得,这个家,只要我能顶起一片天,这个家就可以过得好。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佑儿,你很好了。”祁母忍不住安慰,她的佑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子了。
祁佑摇摇头,“不,我还不够好。如果我够好。我就不会只满足于你们的物质生活,而忽略你们的心理。”
家人不是养宠物,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就行。
就像这次浆洗衣服的事情,祁父他们觉得只是洗衣服而已,就有两百文钱赚,已经是份很好的活计了。
但在祁佑眼里,这简直就是在压榨免费劳动力,有那个功夫做什么不行。
也是因为如此,他发现他跟祁父他们的眼界的区别之大,犹如天地。
而他眼下的当务之急,不该是一心忙着赚钱,而是该拓宽他爹他们的眼界。
祁佑有种感觉,他这一辈子不会止步于此的,所以现在他该好好拉着家人们一起前进。
不止是物质上,更是心理上。
一个人的旅途太过孤单,这世上最大的幸福就是前路漫漫,有人与你一直并肩同行。
这世上最伟大的爱,不是让你衣食无忧,而是每当我提起一件事,你都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儿。哪怕你现在还不够好,但我愿意停下脚步,带着你们缓慢前行,直到有一天,我们站在同一个高度。
祁佑心里有了点想法,恰好这时他瞥到门外少女的身影,声音一扬,“苗儿也进来一道儿听听吧。”
第三十六章
祁佑让出一个位置, 招呼苗儿坐过来。
开门见山道:“我今天出去跟人谈生意了。”
祁家人:???
祁佑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把小孩儿递给苗儿抱着, 起身去自己房间拿出一个小木盒,走出来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打开盒盖,指着里面的东西, 问:“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吗?”
祁父蹙眉,不确定道,“这是我们在山贼窝里,你让我们在墙角外面刮的那层白色东西?”
祁佑点点头, “这个叫做硝石, 药铺里就有卖的, 可以入药,味苦性寒。主治五脏郁热, 胃脘胀实,可以消积食、加快身体新陈代谢。加温炼制成膏,长期服用,可轻健身体。”
祁佑顿了顿,“但是,它还有其他的作用。”
他看向祁父, “爹还记得在山贼窝里听到的响声吗, 那是我弄出来的。”
祁父放在桌子下的手微微颤抖,哑声道:“佑儿,你”
祁佑脸上挂着浅笑, 但说出来的话却轻飘飘的令人胆寒,“也是我们的运气,从温老头那里得来了提炼精纯的硫磺粉,我让你们在墙角刮下硝石,再让苗儿和小柱子替我寻来木炭,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就成了黑火药。那晚赵佃成亲,山贼都聚在大堂,我将黑火药扔入人群中,数声爆破后,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那些山贼。”
祁父回想起当初在山贼窝里远远看到过的场景,呼吸顿时都急促了好几分。
出乎祁佑预料的,苗儿姐弟和他娘在听到他说这些的时候,居然没怎么害怕,反而双眼亮晶晶的,就差没明说“佑儿/佑哥/姐夫你好厉害了。”
祁佑:额……
祁父:……………
祁父内心抓狂,恨不得抓着妻子的手猛摇,你到底知不知道那黑火药有多危险,一旦被官府发现是要坐牢甚至砍头的。
看,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祁父跟祁佑观念上的差别了。
所以土著跟西贝货真的是存在本质上的差别啊╮(‵▽′)╭
祁父的心好累。
祁佑还是顾忌着点儿他爹的,所以给了他爹一点儿时间缓冲,然后才继续道。
“硝石的作用有很多,除了……比较危险的,它还能带来大量财富。”
其他人:????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祁佑又一次起身,去外面把他的制冰工具抬进了屋,把堂屋的门也遮住,然后在祁父他们惊喜,好吧,那叫惊悚。
在祁父他们惊悚的目光下,祁佑现场表演了如何制冰。
虽然距离完全成冰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丝丝冒着的凉气可骗不了人。
祁家人:…………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
祁佑顺手搅动着缸里的水,云淡风轻的又丢出一个炸..弹,“我不是说了,我今天出门跟人谈生意嘛。我跟一家酒楼签订了契约,把冰按十二两银子一斤卖给了他们,今天对方先给我支付了一百两银子作为订金,明天我”
“当家的,当家的你怎么了?当家的,当家的………”祁母惊慌失措的搂住快要晕过去的祁父,祁佑坐在他爹对面,嘴角抽抽,看的颇为无语。他长身一跨,拉住他爹,伸手用力按他爹的人中。
“嗷———”祁父惨叫一声,立刻醒了过来,只不过那手就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抖个不停,指着祁佑,“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祁佑失笑,“爹,你这承受能力也太差了点儿吧,还不如娘和苗儿呢,你看她们多镇定。”
祁母/苗儿:不,儿子/佑哥你误会了,要不是当家的/爹先晕了,她们必须得拉着人,否则晕的就是她们了。
所以说,误会什么的都是美好的,真实都是让人哭笑不得的。
祁佑抓紧时间忽悠,“所以你们看,我轻轻松松就赚几百两,以后只会更多,而你们却苦哈哈的洗那么多脏衣服,才只得两百文钱,是不是太亏了点儿。”
其他人诡异的沉默了。
沉默之后,居然觉得祁佑说的好有道理肿么破。
祁佑:“不过之前也的确是我不对,若我早早与你们分说清楚,你们也不会关心则乱。”
“对对对,我们就是关心则乱,以后再不帮人洗脏衣服了。”祁母赶紧表明决心。
她一看到儿子脸上大剌剌的巴掌印就心疼。
苗儿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终于想起了自己之前过来干啥。
她忙把手里的水煮蛋剥了壳,递给祁佑,想让他敷敷脸,当然如果可以,她是想亲手帮佑哥敷的O(≧▽≦)O
所以她“心机”的把白嫩嫩的鸡蛋递到祁佑下巴处,只要佑哥一扭头,她就可以……
祁佑看着突然递到嘴边的水煮蛋,顺着手看过去,苗儿没想到他会看过来,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破了,面皮一下子就羞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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