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来是受人捧着的,那里容得了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面子,不过是因着好容色给了几人几分脸面,竟猖狂至此,薛大爷几时受过这般委屈。
“原是读书人,读书人我也见了不少,远的不说,我宝兄弟就有一句话唤作‘禄蠹’。既然几位读书辛苦,难得遇见哥哥,何不松快松快?我这宝兄弟乃荣国府荣公嫡孙,想要那个衔儿,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哄得哥哥高兴了,也赏个前程,岂不免了勤愤之苦?”
见众人看他,薛蟠故意扯着调子说话,倚在桌上翘着腿,配上那蛮横的气质,简直就是直接从话本里拓出来的的纨绔子弟。偏他自以为软硬兼施,迫诱齐出,洋洋得意。
此话一出,室内寂静。
某种程度上,大家确实被他震了一把,不过确实并非王霸之气罢了。明煦率先偏头看宝玉。
被薛蟠抢了先,宝玉没能说出话来,但他此刻心中的怒气莫名散了干净,反而因自己在闺中之语拿来说,生出一股子羞窘之意来。
“薛大爷果真威风,只口说无凭,难辨真假,不如与我们说说这“一句话的事儿”如何操办好叫我们开开眼。”说话的是小伙伴厉檐,他家里叔父是言官,有监督之责。率先从一片惊愕中回过神来,抓住了重点。
“这如何难,不过吩咐一句,自有下边人去办。”薛蟠毫无所觉,顺着开口。似乎看出了厉檐等人不信,薛蟠身侧一样貌清秀,神色猥琐的少年插话道:“府里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那可就是借着府上的东风,改换门庭做了县夜。”少年言语中满是对赖尚荣好命的艳羡。
厉檐明煦等对视一眼,这两人并没有说出什么实际来,可也不似作违,内里的交易只怕也不详知。内心不免暗叹,官场之上自有规则,牵一发而动全身,虽无可奈何,但也不能就此揪出个一二来。不过倒不失一个把柄。
“果真威风,奈何在下家教甚严,父母恐不能允,还是苦心学问的好。贾兄禄蠹一说倒是新奇”魏文语气莫名。
是了,魏文父祖皆两榜进士,诗礼传家,太傅更有教化职责,倒是头回听这说法,可不就是新奇么。
“当真迂腐,有轻省的路道不走,偏要死守规矩,可不就是那可怜虫。”看出几人对自己所许之事不假辞色,薛蟠到底没骂出声来。
“钻营经济,趋附于仕途功名,偏又墨守成规,不知变通,固执无趣。”宝玉抬眼朝明煦直直看去,淡声道:禄蠹之说乃小弟浅见,难登大雅。既见明兄,碰巧请教“明兄对‘负心多是读书人’何解?”
明煦有些意外,宝玉并非无脑之人,偏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忒得罪人。可转念一想,这人直直朝自己发难,莫不是大舅哥对妹夫的不满?加之最后那句话,之后说出来也完全可以称作少年人玩笑之语。若是较了真,反倒落了无趣。
认真你就输了。况且明煦是真对“禄蠹”之说没什么想法,如何会被激怒。环境造就性格,贾府如此,宝玉如此想法也算不得什么错处,大概是戏文听多了?
“荣国府几代簪缨,荣贵至极,贾兄高人雅士,古时风流,赤子纯粹。我读书学问,仕途经济,官场晋身,较之贾兄,庸碌之人矣。”明煦浅笑,“我等心有黎民疾苦,亦有凌云之志,贾兄至情至性,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贾家的情况纵得起贾宝玉“不学无术”,又不是嫡长子,不必要求过高,不成薛蟠之类便可。做个风花雪月的雅人也无可厚非。反正世家里这等人也不少。甚至站在另一个角度上,明煦对宝玉是称得上欣赏的,但也仅是如此了,还是那句话,道不同。
“负心多是读书人立论无拘,人云亦云罢。上至贵胄,下到百姓,反例多不胜举,实在无稽之谈。”明煦避重就轻,没有多谈。
见明煦行礼示意,宝玉收回目光,让出身子。这人果然无法沟通,脾性似乎不错,但是油滑难辨,林妹妹怕是不喜欢。
见他不再答话,明煦与好友示意,慢吞吞走了。接下来他不便在场,一方是好友,一方是姻亲,撕起来立场尴尬,左右出不了什么事儿,先撤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宝玉:读书无用。
明煦:呵,但凡你多读两本书,就不会说出这话来。
宝玉:哼,庸俗之人,林妹妹理解我。
明煦:(摸摸头)傻孩子。
第51章 婚期定下
翌日, 明煦用过早膳驱车赶往谢宅。
医师说明睐产期就在这几日,明煦估摸着姐姐应该想见自己,孕妇不好多思,便不拘俗礼, 主动去看望。
到了谢宅安抚了两年未见的姐姐, 跟还未出世的外甥打了个招呼, 明煦没有多留。
离了谢府驱车走在盛京街道上, 明煦心里还有些惆怅,撩开车帘漫无目的看着街道两旁。
行至半路他忽然招呼长春停车,示意长春朝左侧看, “这个就是母亲说起的风华楼?”
长春看了一眼, 笑道:“大爷, 盛京仅此一家风华楼, 我虽没听太太说过, 不过想来错不了。大爷可是要给太太捎带些首饰?”
风华楼是家首饰铺子, 因其风格新颖独特, 匠心独运, 引领京城风尚。
明煦没有回答,径直下车朝店内去, 长春连忙将车架赶至一旁, 扔给小童几个铜板追上去。
进了铺子立即有人上前招呼, 机灵的小伙计见明煦衣着华贵, 气度不凡,眉开眼笑的往二楼领,铺子里常来女客, 但一旦来了公子,为讨佳人欢心, 大多不吝惜银钱。
“公子您瞧瞧,这些都是新出的样式,可有瞧得入眼的?”活计捡贵重的物件儿说与明煦听,见他的视线没有落点,忙又殷勤道:“公子若是心里有成算,说与我们掌柜听,也可给您单做。”
“私人订制么?”明煦微忖“倒也不错,只怕有些来不及。”他摇摇头:“我见你这多为少女妇人所用,可有适合幼儿的?”
“自是有的,公子这边瞧。”看着年纪不大,竟膝下有子了么,果真人不可貌相。
小孩子用的明显就单调了许多,多为长命锁,璎珞等物,制式亦少了几分新颖。明煦大略看了一遍,拿起一枚玉铃铛,上好的羊脂白玉,触之平滑,入手温润,瞧着小巧精致,可爱得紧。
“便是它了。”明煦在手里晃了晃,示意活计包起来,又指了几件珠翠,皆是方才看过的。“一并取了。”
“诶好,小的这就与公子取,公子可要留下府址,稍后给您送去。”活计笑的仿佛捡了金子,这位公子果真是个爽利人,看的入眼的抬手一指,价格那是问都不问,可真是个神仙人儿。
“不必,直接与我就好。”示意长春付钱。
出了风华楼,明煦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暂不回府,直接寻一酒楼解决了午饭。带着长春朝城西而去。
“大爷,我们这是去哪?”长春此刻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与长安的差距,大爷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呢。
“平桥街芦花胡同。”明煦报了个地址,“自打卿大哥入京会试,也有两年没见了,还没当面恭贺他取得探花。”
“可是大爷,我们就这贸贸然前去,会不会有些失礼?”长春了然之后便有些纠结,大爷你也说了两载未见,隆重与否不说,也不能这样顺道过去呀,既无拜帖,也未备礼,礼节上实在说不过去。
“卿大哥府上并无长辈居住,我与他相交数年,以卿大哥的脾性,想来不会介意这个?”这个时候过去,卿大哥应该散职在家,都是多年老友了,应该不拘俗礼。
“可是大爷,便是没有长辈在家,卿家奶奶也该是在的,这该是您头回见?”长春幽幽道,大爷您这不确定的语气是要闹哪样。
明煦一怔,不禁扶额,自己连卿大哥的女儿的见面礼都想到了,怎么就理所当然的将女主人给忽视了呢,果真是恃宠而骄么。
“你说得对,是我轻忽了。”明煦致歉,“不过来都来了,就这样吧。”
“……”
到了地儿,卿容果然在家,卿容的门房是从扬州带过来的,认得明煦,直接就将人迎至客厅。
卿容听了下人通传的时候,刚换了衣裳在内室逗女儿,听闻明煦来了,抱起傻乎乎流口水的女儿就过去了,“囡囡陪爹爹去见这个叔叔。”
卿容来的很快,明煦才端起茶盏就见自家两年不见,依旧风流俊赏的好友一副奶爸姿态而来,抱孩子的动作熟练至极,神色慈和,边走边晃。
便是有所准备,明煦也有点儿接受不能,光阴这把杀猪刀还我走马章台,眉眼风流的少年郎来。
“这便是小侄女?叫什么名字?”明煦小心的接过来抱着,将满周岁的孩子玉雪可爱,萌化人心,明煦只觉心软的一塌糊涂。
“还未取名,她母亲给取了个乳名先叫着,唤作如意。”卿容顺势坐下,提起妻女,满目温柔。
多年好友,明煦自然看得出卿容言语神色皆是对长女的爱重,不禁莞尔:“如意,卿如意,真是极好的名。”明煦抱着孩子坐下,将小儿放在嘴里吸吮的手指拿出来,取了新得的铃铛给戴上。“喏,小如意,明叔叔的见面礼。”
小儿似乎真能听得懂,抱着手挥舞收到的小铃铛,玲玲作响逗得她笑的露出牙床,口水直流。
旁边的乳母接过孩子,行礼退下。
“明弟将要成家,娶妻生子已在眼前,既然这般喜爱如意,不如与我结个亲家。”卿容见明煦目光一直追随,轻笑一声如此道。
与卿容定下娃娃亲?仔细瞧了卿容神色,看似玩笑之语,眼底却有几分真意。
明煦十分心动,然后拒绝了他。
“卿大哥如此提议,真叫我受宠若惊,如意是个极好的,怎奈我孑然一身,便是婚事已定,谈及孩儿却还尚远,届时两个孩子年纪相去较远,如是不美。”明煦是真的很感动,卿容作为一个新晋奶爸,把自己的长女许给自己儿子,这份情谊信任让明煦心里一暖,于是并未含糊其辞,坚决明确的拒绝了。若有意结亲,还是看孩子将来如何吧。现在自己媳妇儿还没捞着呢,言之过早。
卿容点点头,也不以为意:“可要见过你嫂嫂?”
“来的匆忙,未做准备,待小侄女周岁再见不迟。”明煦摇头,转了话题:“还未恭喜明大哥科举顺利,得中探花。”
虽然明煦一直觉得卿容是状元之才,但天下有才之士何其多,没有状元,探花也是极好的。
“翻年会试,明弟未必不能得,如今何来打趣我。”卿容笑道。
“虽然晚了点,我却是真心道贺,卿大哥才是打趣我。”明煦无奈,读书多年,他对自己的水平十分清楚,与那些一甲之才还是有些差距的。便是自己岳父是探花,好友是探花,可并不意味着探花遍地走。
卿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可妄自菲薄。”
“说起来待我考完,卿大哥该是任满一届了,可有想法?”
……
与卿容闲谈良久,眼看日落西山,明煦方才乘车归家。
到了自己院子,晚饭回想与卿容的谈话,不免就想起了黛玉,小姑娘又是两年不见,眼看就及笄了,又该是何等风华。
思此及,明煦迫不及待的招来长春。“今日在风华楼买的物件儿,那件蓝玉步摇冠和暗羽点翠给母亲送去,余下的送去贾府。”
“大爷,已经戌时了,贾府许是已经闭门了。”长春愣了一下提醒道。
“那便明日送去。”
思了会儿春,明煦晃晃脑袋朝自己小书房走去,点上灯开始夜读。
到了第二日,明煦照常来到宋氏处请安用膳,幼弟明照已经到了,正在堂前坐着,颇有些百无聊赖,见他过来,抬头喊了一声。“大哥。”
“嗯,母亲还未起身么?”明煦应了一声,摸摸小孩儿的头。按理说不应该呀,母亲向来都是见过姨娘后与孩子们吃饭的,今日却是有些晚了。
“起了,樱桃姐姐出来说正在梳洗。”明照乖乖回答,说着指了指陪着的大丫鬟。
收到大爷询问的眼神,樱桃掩唇一笑,娇俏十分。“大爷不知,太太昨日三更才睡下,今日便起的晚了,方才已经让姨娘们回去了。”
“母亲作息一向很好,昨日可是有什么事”
樱桃眨了眨眼:“这个大爷不妨亲自问太太。”
明煦挑了挑眉,正要说笑就见宋氏扶着丫鬟的手从里间出来了,妇人身着宝蓝色长裙,系着蝶穿花宫绦,玉带缠腰,梳着宝髻,簪着蓝玉步摇,满面红光,雍容华贵。
“儿子请母亲安。”明煦带着弟弟起身行礼。“母亲今日气色很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听得这句调侃,宋氏嗔了一眼儿子。挥手示意下人传膳。
将两个儿子搂到身边坐下,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明煦:“我的煦哥儿果真是个有福的,你昨日去承恩公府见了睐姐儿,今早上就传了喜信儿。”
“大姐姐生外甥了”明照听懂了母亲的意思,惊喜道。
“生了,今早传来消息说是昨日夜里发动的,是个哥儿。”宋氏没介意小儿子插话,依旧欢喜道。女儿出阁两年,可算是立住了跟脚。
“真是好极了,母亲,大哥,我想见见小外甥。”明照晃着宋氏的袖子,央求道。想大姐姐,想放假。
“后日洗三带你去,现在先吃饭。”
得了承诺的明照开心了,老老实实吃饭。母子三人吃完饭,小儿子去前院学习,宋氏出言留了一下长子。
“你与林丫头的婚期我与贾老太太商定下来了,定在明年四月。”宋氏看了一眼儿子,“先考后婚,我儿当竭力。”
怕给儿子压力,宋氏原本是想在儿子春围之前置办婚事的,奈何会试在前,黛玉的及笄礼在后。
“母亲安心便是。”明煦不太意外。不过昨日才与卿大哥说起这个,今日母亲就告知了婚期。
见他这样,宋氏也不再多说,笑道:“我听闻,我儿前日撞见了表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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