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听谁说的?”卿容无奈。
“你只管说有没有”宋氏不理会。
“母亲既问了,自然是有的。”明煦叹气。“不仅是贾府宝玉,还有薛家大郎。”
“那两个,一个既憨又疯,一个万事不入心,饿吃困睡,后事不想。”宋氏直言道:“虽为姻亲,我儿不必深交。”
“母亲放心,我有分寸,亦并未受委屈。”明煦安抚道。
见他这样,宋氏又想叹气,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总归那个姐儿是个好的。也不是正经岳家,便当做一门亲戚走动罢。
第52章 大厦将颓
参加了小外甥的洗三礼, 又陆续的走亲访友,参加了几个诗会雅宴,宣告回到京城圈子里。明煦将程序走完,开始潜心读书, 此外还多了一个任务, 被父亲带在身边处理公务, 闲暇之余与他细化分析朝堂局势, 为年后的入仕稍作准备。
而此时已经出了月子的明睐带着儿子回府,她婆母是个慈和的,又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 没人在这方面掣肘她, 明睐回娘家倒是勤些。
长女回家, 明溯宋氏夫妻俩很高兴, 把明煦明照两兄弟叫过去, 一家子一起吃了饭。
饭罢, 明睐令奶娘抱着孩子回房休息, 又让丫鬟领着明照去瞧她给带的新鲜玩意儿。
见她这般, 宋氏忍不住道:“睐姐儿这是有事儿?在那家受了委屈?”宋氏这么一说,先把自个儿吓到了, 按理说, 自家姐儿才生了嫡孙, 不该冷落。但宅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宋氏自是门儿清, 也不敢说闺女心里没有苦楚。
“母亲挂念了,家里长辈和蔼亲善,太太是个和软性子, 我是他家嫡长媳妇,怎么也不能受了委屈不是。”明睐提起谢家女眷神色还算平常。
“那便是规矩乱了些?”宋氏又问, 她始终介意女婿行三,上头还有两个庶兄,麻烦的紧。
这话说的笼统,所幸明睐明白宋氏的意思,她略显无奈:“母亲,庶不压嫡,无论如何,潜之才是最受看重的。”谢铭是个精明人,虽说在女色方面有些不吝,却也不会不顾宗法伦常,比起庶子,姨娘的几分宠爱,嫡长子才是着重培养的。
就是府上几个姨娘有些不安分,明睐想起前些日子有个才生了孩子,便张狂起来,在公爹面前抱怨大哥儿满月宴过于隆重,竟超过他小叔叔的一半份例,怕是福气压不住。
结果自然招了一番训斥,禁足三月。呵,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以为生了孩子便能一步登天。明睐因为自家几个兄弟和睦,对庶子并不深恶痛绝,却实在不喜这种拎不清的女人,只怕生的孩子也不聪明。
“你快别问了,有什么让姐儿自己说便是。”见宋氏继续往下猜测的趋势,明溯出言打断。
“父亲,母亲。”明睐瞧着两位长辈的神色小心道:“儿不孝,怕是不能侍奉跟前了,潜之谋了个职位,离京在外地,我得随任去。”
“好好的怎么忽地要离京?去哪里上任?可是已经定下了?你跟去,外孙怎么办?”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有听到风声?”
这可算得上平地惊雷,宋氏反应过来立马询问,明溯亦是皱眉。
谢深是武官,京中外调的话极有可能是去边境,思此及,明煦不禁发问:“姐夫外任哪里?”
“并非是一时决定,早先就准备去,只是那时候我查出怀了身子,这才拖到现在,如今哥儿满月,离不得爹娘,也是要带走的,待过了这暑热,便出发。”明睐一一回答。“此去粤东,是潜之在陛下跟前求的,陛下已经允了,估摸着过几日便发明旨。”
“粤东?这是疯了!”宋氏惊得失了仪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那等未开化之地,去了做什么,可不就是不要命了,还是他自个儿求的?”
“这是夷狄那边有动静?”明溯猜测道,他实在猜不出女婿为何来了这么一出,但到底是皇帝母家,提前得了什么音信也说不定。
说起来,皇帝对这个表侄真是够尽心的,年纪轻轻便封做殿前左都点检兼侍卫将军副指挥使,既清贵又与陛下亲近。如今谢深自请调往荒芜边远之地,怕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儿不知。”明睐摇摇头,具体情形她知道的并不多,但她很清楚枕边人的抱负,如今边关并不安定,夷狄羌戎多有试探来回,他自是不愿安享清贵的。
“亲家允了吗?”宋氏叹了口气。
“母亲,自是允了的。”明睐轻声回。若是没有说服公公,陛下那边也不会允许了。
“我知道这做官的,总没有一直在一处的理,可这偏远孤僻之地,实在叫人放心不下,孩子又那样小,你们竟能安心。”宋氏也知道事已定局,无可更改,说着便要掉下泪来。“你这一走,只怕是三年两年才能回家,先前是煦儿,今又是你,你们姐弟们,总是叫我骨肉分离,挂念不止的。”
明睐明煦连忙劝慰,明睐见父母伤感,心底亦发酸,笑着岔开话题:“儿不孝,让父母亲忍受分离之苦,除此之外,还该给煦儿赔个礼,他迎新妇,我却是不能见得。”说着似模似样的给明煦倒了杯茶做赔罪。
明煦暗中翻了个白眼,又拿我作伐,只这茶是不能接的,“你自个儿拿去喝罢,弟媳又不是没见过,届时不忘了份子就好。”
“母亲,你看他,这小子自小就在我跟前没大没小的,您快治治他。”明睐撒娇卖痴,做彩衣娱亲。
“好了,你少卖乖。”宋氏并不吃这一套,她还气着呢。
“母亲,我今日留下来,我那柔然居久不住人,母亲允我半张床好不好?”明睐抱着宋氏手臂不松开。
“你这丫头,都做了娘的人了。”宋氏终于没绷住,点了点女儿。
“……”明溯被母女两个一同无视过去,只得无奈的瞧着妻女,却是无人理会了。
晚间就寝,母女两个并躺在一起说心里话,渐渐把宋氏哄好了。
“这是你的造化,只是太过突然了,叫人没个准备。”话题又拐了回来,宋氏轻轻抱怨。“我本想着,待明年煦儿入仕,跟姑爷刚好有个照应,你兄弟年纪小,那天不设防就吃了暗亏。”
“母亲,他们一个武人,一个文人,如何照应到一处去。”明睐有些无奈,倒是没怎么生气,母亲一贯偏向弟弟,她都习惯了。
“如何不能照应,你弟弟读书刻苦,一甲不提,二甲前头是该有的,届时自可进入翰林院,你父祖这点脸面还是有的。”宋氏顿了一下:“皇城就那么点,姑爷又是领的指挥使,见面也是常有的。”
“母亲这话与煦儿说。”明睐笑。
“才不能跟他说。”宋氏重了语气,“你也不能说。”
“好好好,我不说,母亲也别与我说了。”
……
风清月明人低语,蝉鸣是夏夜的喧嚣。
又过了几日是七夕,明煦知道贾府的规矩,姑娘们几乎不出门,也不好再约黛玉,于是登门去贾府。
见了贾母,照例闲聊几句,陪老人家说说话。贾母知他来意,并不为难,不一会儿就让鸳鸯去请黛玉。她并不厌烦明煦未婚频频前来见黛玉,在她看来,明家这孩子知道亲厚,对玉儿也看中,小孩子家家的,有这份心是极好的。
今日乞巧,府上特意挂了灯,插了花,凤姐儿使人来请老太太亲去看看,说她老人家最是喜欢这些热闹,见多识广,布置上也给小辈们指点指点。
贾母笑着起身,说我这就过去,也叫玉儿跟明家哥儿说说话,老人家不讨人嫌。明煦立即起身相送。
明煦由丫鬟陪着坐了一会儿,就见黛玉带着紫鹃过来了,明煦就瞧着小姑娘婷婷袅袅而来,在自己对面坐下,或许不能再成为小姑娘了,她抽条了许多,像个大姑娘了,或许是这个缘故,他瞧着黛玉单薄了许多,逆光而来瞧着纤瘦无匹。
明煦皱眉,不期然想到方才经过贾府院内,见其荣贵煌煌之下难掩的衰败之色,颇给人一种气运将近之感,又想起近日朝堂上沸沸扬扬的江南甄家抄家之事,心中一慌,已经到此地了吗。
“你在想什么?”黛玉自坐下就见明煦瞧着自己发呆,也不说话,怪恼人的,不禁出言打断。
“想早点娶你回家。”明煦实话实说。
“你这人,口无遮拦。”黛玉红了脸,软软指责道,她已经听外祖母说了,婚期定在四月里,真的马上就去他家了。
“玉儿,你在这里一日,我总归是挂念的,与了我家才好。”明煦笑,其实还是能看出来的,奉茶的丫鬟身上的首饰穿戴瞧着不比两年前鲜艳了,如此明显的变化说明贾府的财政已是入不敷出,颇有些捉襟见肘了。
想来如王熙凤,贾王氏等理事的着急的很,而有没有趁着甄家此次覆灭铤而走险就不好说了。
“你来就与我说这个?”黛玉轻轻别过脸,“我听明姐姐说你是回来参加会试的,你可有把握?”
看得出她的不自在,明煦轻笑出声:“我瞧着玉儿瘦了,可是没好好吃饭?我是晓得你苦夏,但饮食上不可纵着自个儿,叫医师给你搓几个山楂丸吃着玩。”
不知道被哪句戳中了,黛玉噗嗤一笑,似明月清辉,“哪里轮得到你来班门弄斧,该吃什么药自然大夫说了算,难不成你生了什么病,也是自己胡乱吃些什么医病呢?”
明煦就喜欢黛玉亲近的小模样,假意咳了咳,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玉儿莫瞧不起人,医术我也看了不少,虽不能成,半吊子还是有的,头疼脑热不在话下。这位姑娘可要在下切一切脉,保证药到病除。”
黛玉只当他是玩笑,笑道:“两年不见,明哥哥倒与先前一样。”
这话说的,明煦这次回来,好些人都说他与先前变化大,用华章那厮的话来说就是瞧着更加人模狗样了,不似当年那般孩子气。
如今黛玉说他无甚变化,只能说明他带她一如往日亲近。
两人闲说了几句,明煦确定了他的姑娘一切安好,就留下礼物回去了,他此次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来见见黛玉,让黛玉见见他,现下不必多说,来日方长。
明煦回家照常用功读书,为会试做冲刺,黛玉也恢复自己无波无澜的生活,两人虽做着不同的事儿,心境上却隐隐相合。
这日,黛玉读了一本明煦新给的书,一时入了迷,不知觉就到了夜里,架不住紫鹃的一再催促,准备更衣就寝。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喧闹声,隐约可瞧见灯火。
紫鹃开门去瞧,见是凤姐带着几个人过来了,身边的仿佛是太太身边的陪房。
黛玉让座,凤姐笑着拉着她坐下,“好妹妹,扰了你睡觉,原是少了一件东西,着急的很,我便过来妹妹这里看看。园子里姐妹们都瞧过了的,遍寻不见,只得再过来妹妹这里,还请妹妹勿怪。”
这话说的奇怪,黛玉心中狐疑,但听说别处也找过了,只得说:“凤姐姐既来了,那便找找看看罢。”
她这边话才落地,就见紫鹃过来打眼色,身后的太太配房手里拿了个物件,待看清了是什么,黛玉一瞬沉下了脸色。
“嫂嫂这是什么意思?”
第53章 流云玉碎
王善宝家的自觉捏了黛玉的把柄, 面上得意,觉得在探春那里吃了暗亏,被自家外孙女下了的面子,可算是找回来了, 说话十足的底气:“林姑娘这话说的, 奶奶奉了太太话来查检姑娘们的院子, 若是行的正坐得直, 只是不怕什么,如今看来林姑娘心虚得很呢。”说着把手上的帖子递给凤姐,“老婆子不识字, 可这些年跟在大太太跟前, 也算瞧了点市面, 这个总该不是姑娘自有的吧?”
见她这样, 凤姐也不忙着安抚黛玉, 先接过了看, 她虽也识字不全, 但至少看得出来厚厚一沓纸笺落款都是同一个, 心底已然明白过来,便也不细看, 放在桌上对着黛玉道:“妹妹别怨我, 原是奉了太太的命来搜查, 总叫我做恶人的。这个想来是明家哥儿的笔墨, 既然没有越礼的物件儿,咱们两家过了明路,自是算不得什么。”
又对着周瑞家的说:“林姑娘与明家来往, 是老太太默许了的,你只管如实回了太太。”
从王善宝家的一说话, 黛玉便明白过来这群人的来意,略一思量,想通其中关窍,黛玉顿时气的浑身发抖,再看凤姐嘴上说着算不得什么,话里话外却叫人不舒服的紧。
“凭你们是个什么东西,也来抄我。便是皇帝老儿来了,也不能没个由头儿,罪名来抄检,你口口声声说都抄遍了,我只问你一个,那薛大姑娘尔也抄过了?”
黛玉可不信宝钗能被抄,今日自己不察,受此羞辱,宝钗却未必能叫人得了逞,薛大姑娘看着好性儿,却是个再高傲不过的,偏心性手段不缺,定不会善了。
“薛姑娘是亲戚,岂有这个道理?”周瑞家的嘻嘻笑:“林姑娘这是气什么?左右是你来日夫家给的,便当是提前受了,想来太太也挑不出什么的。不过说来这表姑爷也是够吝啬的,连个同心如意什么的也不送,也就你们小姑娘才喜欢这些字啊画啊,没个实在的。”
她还有些遗憾,没能搜出些更私密的,不然就是告到老太太那里,也是有话说的。
这就得说明煦送东西的风格了,大多是女儿家用的,也没什么特殊的隐喻,便是别人瞧见了,也只当是黛玉私库里的,或者新打的,而林姑娘私库充盈是贾家都知道的,绝户之门嘛,他们总是这样说,带着一种艳羡的意味。
这话说的过分,凤姐连忙打断:“妈妈这是喝多了,胡言乱语呢。”
“薛姑娘是亲戚,难不成我们姑娘便是姓贾的。”黛玉自持身份,不愿与那婆子分辨,紫鹃又急又气,手里捧了两块碎玉,红了眼眶:“姑娘,方才他们直闯了进来,将那箱子直接倒在地上,这玉便碎了。”
凤姐儿凑过去看,只碎了两半,还能看出形状来,瞧着是个精致的,料子也不错,只是这玉小巧,看着不像是外男之物,想来如此,婆子并未在意,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黛玉一看心便凉了大半,只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而去。这抹流云是幼时明煦相赠,补给自己的见面礼,后来没多久两家就定下了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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