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不显,实际心气不低,不拘身份地位,一定得才能可压得住她,才叫她心甘情愿。”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玉儿身边的丫头都是才高八尺,等闲人压她不住。”
“噗呲”黛玉被他说法一笑:“你这是取笑我呢,可见平日里压了多少不满,这才见缝就能插上。”
“哪敢。”明煦无奈,将笑的花枝乱颤的妻子拉到身边躺下,道:“玉儿身边人不该我说,你心里有数就好,若是寻不得良人,可去找母亲,她身为长辈,见得多了,又会察人。”
“我晓得了,她快进来了,你快住口。”虽不是什么不可对人言,但当事人听到不好。
……
农家百姓冬日里清闲,今年又是个暖冬,并未发生什么雪灾来,民生安稳,朝堂就少些忙碌和争执。
可明煦敏感的察觉到平稳之下的暗潮汹涌,他是个翰林院小编修,与朝政不大参与,但近日也见了皇帝两回,莫名的就感觉这位在憋大招。
太子徒懋情绪亦是反复,许是与明煦相处了近两载,彼此都摸清了脾性,徒懋在明煦面前有些不加掩饰起来,不再故作礼贤下士的与他这位小编修客套试探,一会儿想与他表演师生相得,一会儿又是储君对臣下的颐指气使,情绪来去都快,无常的紧。
明煦忘记了处在青春期的少年情绪是不是都这般两极和波动,心里戏还特别多。但不管别家的小孩儿如何叛逆,徒懋已经十五岁了,虽然课业上算得上聪慧,偶尔展现出的才华能力也是可圈可点。
他不是别家的小孩儿,他是太子,还是一位心有宏图的明君的太子,性格弱点虽不致命,但明君的太子不好当,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康熙帝的太子胤礽就是最好的参考,则天大帝更是几次废黜太子太孙。
徒懋年纪还小,未入朝政,在和帝跟前展示的也是聪明恭顺和少年意气的一面,可待他入了朝,兄弟们渐长,矛盾会一点点显露出来,性格中的缺点也会被放大了投射出来,如若徒懋一直没有较大的成长和改变,日后的路怕是难走。
明煦能看出来的,他不信那些教导储君,人老成精的大儒们看不出来,虽然徒懋会因为老师们的威望而掩饰情绪内心,但儒家经义除了修心,便是观人,以老大人们的观人之术,徒懋显然过于稚嫩,可偏偏大佬们个个老神在在,视而不见。
且走且看罢。
……
明煦消息不灵通,但像九省统制王子腾调京升任内阁大学士这样满朝皆知的大事还是知晓的。朝堂上议论纷纷,明煦在翰林院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生起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而此时在府上的黛玉也听得了来自贾府的大消息:贾府宝玉的那块自出生就带着的奇玉失踪了,阖府上下急的不行,在久寻不着的情况下发了悬赏。
这消息便是脑袋平庸木讷的人也能品出一丝不详来,乱象已生。
黛玉叹了口气:“虽说我那二表哥的玉全府宝贝了一辈子,但此事行为大不当也,外祖母是不是不太好?”
“老太太自冬日来病了几场,据说严重时神志已不甚清醒。”紫鹃回道。
自从姑娘渐渐在明府立住了跟脚,与贾府来往日少,这本没什么,出嫁了的妇人本就渐渐不归,但姑娘与贾府的关系除了必有的生疏,还有着一层微妙来。不过她知道具体缘故,未免多生事端,姑娘多有烦扰,她也甚少关注贾府的事儿。这次还是原先的小姐妹来信说鸳鸯似有不对,让她回来看看。
在贾府时,她与鸳鸯交情不浅,看懂了信中暗示之后,自然是要走一趟去探望规劝一二,不曾想贾府乱做一团,她也没多待,才说了两句,就回来了。
紫鹃说了贾母不太好,那就是王夫人的令了,黛玉点点头没再问,也不再说什么,挥手叫紫鹃下去了。
外祖母年老体衰,现又多病,黛玉心生一股悲凉来,总觉老人家快要真的不好,那么她在此间最后一位血亲也没有了。
虽然祖孙情分不似幼年亲近,但多年宠爱又不作假,亲人半死,总叫心间压抑。
但不论是舅母还是外祖母都不曾让自己前去探望,甚至没准备让她知晓此事,为着宝玉失玉忙碌不已,或许是老人多病再常见不过,或许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亦或许是对她心生怨恨。
……
明煦再次回家,果然被他老子叫进了书房,明溯对于王子腾升调回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他最近若再见皇上,谨言慎行,与太子交亦是。
末了还感叹了一句:“那几家要风光几日了。”
明煦应了是,退出书房,心想:没有风光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未来的内阁大学士会路遇意外,回京的是一樽灵柩。
明煦出了书房,抬头望了望天,云青天暗,似有雨雪。在京日子过得不咸不淡,也快要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明榭夫妇再一次归京过年,安顿好后,明煦拉着媳妇儿陪老人家打麻将。
“连那大雁都知晓冬来南飞,我却是年年冬日北上,说起来竟是不如飞禽知事。”孙氏手上不停,笑着调侃孙儿。
“祖母再等一年罢,一年后我离京外任,倒不似如今日日点卯,届时我去寻您,或您来看我都是好的。”孙氏本是玩笑话,明煦却十分动容,父亲本非祖母亲生,她每年催赶着祖父回京也不过是不放心在跟前长大的孙子。
“你这孩子……”孙氏显然明白了明煦的心意,话说了半句没再说,转而与黛玉搭话。
消息就是这时候传进来的,丫鬟进门来报:
宫中元妃薨逝。
第72章 宫门长跪
贾府得到消息要更早, 贵妃突发疾病,皇上下旨让贾府诰命夫人入宫觐见贵妃,贾政收了消息急忙带着王氏并贾母往宫中探望。
怕吓着老人家,贾政只说贵妃病了让去探看, 不敢提及太医所断。贾母思及近日奇梦, 心下不安, 嘴上仍说:“怎么又病了?上回可把我唬的不清, 只盼着还是虚惊一场的好。”
心里的祈祷在进了内宫就快要散了个干净,殿内没甚么药味,元妃躺在床榻之上已说不出话来, 见了血亲也只是眉眼动作, 见了此情, 王夫人思及贾政所说的痰迷心窍, 药石无用。顿时跪伏在地就是一阵大哭。
贾母虽不知明细, 但她瞧人无数, 看得出元春气息壅塞, 四肢厥冷, 似乎不能言语,怕是汤药不进。如此, 怕是回天乏术。
贾母心中发冷, 却仍顾忌天家规矩, 喝令王氏闭嘴。所幸贵妃危急, 暂无人顾及王氏失仪。
不多时就有太监传奏,各宫嫔妃前来探视。于是,贾母与王夫人不敢久留, 听令退至外宫等候,与贾政等人碰了面, 才说了几句,贾母就瞧见有太监出来,立传钦天监,贾母正欲有所动作言语,又见一小太监出来传谕:
“贾娘娘薨逝。”
心中绷紧的线骤然崩断,贾母蹲坐在地,身后王熙凤忙身后去扶,贾母挥了挥手,缓了好大一会儿才起身,转身乘轿回府。
直到返至府中,小辈们前来请安,贾母还有些恍惚,从得知贵妃突发暴病,到谕言薨逝,竟不过三个时辰,实在太急太快了些。
兹事体大,贾府说得出名姓的主子们几乎齐聚荣禧堂,等从贾政口中彻底敲定事实,贵妃薨逝非以讹传讹,已板上钉钉,不可复生,堂内顿时哭声一片,不管真心或假意,府中一片悲戚之色。
贾宝玉站在最前头,见屋里众人忽然大哭,有些不知所措。贾母一抬眼就瞧见他一脸懵懂踟蹰,不明何事。顿时心头一酸,将人搂在怀里,哭声道:“我儿可怜,自你丢了那命根子,病还未好,又逢上这等事,竟不知是好是坏,娘娘生前最疼你不过,没回见了,必要问上一遍,上回还说起你婚事,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今却天人两隔。”贾母欲说欲悲戚,拍着大腿道:“老天不开眼啊,我贾史氏一生荣贵,临老了偏偏频频白发送黑发人。”
贾宝玉虽痴痴呆呆,神志不清,却也被这戚戚然的气氛感染,他仍旧不知事,却是满脸泪痕。贾母见他如此,又说姐弟连心,总不亏贵妃生前一番挂念。逝者已逝,生者懵懂无感也好过悲痛欲绝。
次日一早,贾府中有品级者皆到内宫请安哭灵。元妃无所出,因而并未加封,按照贵妃仪制办理,皇上批了谥号曰贤淑贵妃,至此尘埃落定。
贾妃虽非正宫娘娘,可说起来也是仅有一步之遥的贵妃,宋氏也按照规制朝宫中走了几趟。
黛玉身为县主,品级自是够的,但她素来低调,又非宗室女,平日里只领了爵位俸禄,与皇家交际不多,她不去,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明煦便没让去,哭灵可是个辛苦活,又是寒冬腊月里,自然身体重要。
才在家里与黛玉说了身子骨重要,明煦翌日就跪在了文华殿门前的地砖上。
此事说来不长。
宫里的规矩,若非皇子生母或皇后薨了,皇子们还是要照常上课的。贾妃是太子庶母,照理说与徒懋无太大干系。贵妃去世,身为人子,为表对皇父的尊敬,去灵前上柱香,聊表悲切便可。
但不知徒懋心中作何想法,得了消息去看之后,竟在自个儿殿中枯坐半宿,至后半夜才睡下。
第二日照常来上课,明煦观他面色苍白,神色萎靡,遂道:“我观殿下面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
“我竟不知编修还通岐黄。”徒懋愣了一下,笑道。
“不瞒殿下,臣确实通晓些许,手上还有一册医书在编。”
“多谢编修关心,孤无事,或许是上午先生们讲的深奥晦涩了些。”徒懋点了点头脑,笑道:“有些转不过来,倒是编修厉害,竟连医书亦有涉猎。”
明煦点点头:“殿下无事便好,学业非一日之事,不通之处不妨稍放一放,厚积薄发,某一日自然就懂了。”
明煦没再多说,他是君,摆明了劝说无用,不识趣只会自讨没趣。
可是没想到的是徒懋的逞强根本没撑多久,听完课出了文华殿没走几步就昏厥过去,太子身边的太监慌忙扶人喊太医,明煦收了书册出门就看见这一幕,自然是走不成了。
太子昏迷,不论是何缘故,身边的人都有失察之过,明煦碰巧碰上了这事儿,又是在太子昏迷前待在一处的,就留在宫中等消息了。
太监们抬着人走了,徒懋的伴读,两位同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不敢擅离,无处可去,干脆跪在文华殿门口听候发落。明煦瞅了瞅两人,也在旁边跪下了,不论结果如何,态度先摆正。
腰背挺直,目视前方,嘴上却是与两个少年压低了声音说话,在一起上课也有两年了,明煦觉得这两个比太子殿下有趣的多,平日里就爱多说几句,如今询问情况或套取情报要方便许多。
从伴读口中问出了零星片段,又结合了近日宫中可能发生的事,明煦结合对徒懋的了解拼凑出个大概来:宫中贾妃薨逝,死后极尽哀荣,皇上不仅亲自去灵前送贵妃最后一程,甚至还写了一首悼亡词出来,都说人死如灯灭,皇上能如此作为明显是宠爱贵妃的,上回周妃去世可没这些,只吩咐了钦天监按例办理。
又思及贾妃生前的盛宠,后宫众人以为摸准了皇上的脉,一个个在贵妃灵前哭的那叫一个凄惨悲切,似乎叫了多年的姐姐真成了亲姐妹。太子自然也是深受影响,贾妃去世他内心本是极高兴的,贾妃存在一日,就提醒着母后的耻辱。但瞧见和帝似乎很重视贾妃,他不得不将情绪压自心底,甚至觉得自己身为太子,应当忧君父所忧,表现出一副“贵妃薨逝乃我家大不幸也”的作态来。
昨日在带领兄弟们给贾妃上香之后,徒懋就在殿内对月伤怀,似乎是为贵妃逝去伤感,熬了半宿,到后半夜撑不住了才睡下。天气寒凉,徒懋第二日就觉得身体不适,似乎发热了,但他并未声张,照常去文华殿听博士们讲书,到了下午,病情加重,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明煦跪在冷硬的石砖之上,莫名的有些想笑,徒懋的生母是后宫之主,徒懋却像是小妾生的,比起阴谋阳谋,偏爱行小道,不知是基因突变还是在帝后不晓得的地方长歪了。
只是太子昏厥,皇帝肯定是要调查缘故的,就是不知道皇上这位布局者在知道自个儿嫡子对庶母这般“孝顺”后,心里作何想了。
……
明粹宫。
殿中轻烟缠绕,暗香浮动,昭仪谷琇莹正斜倚在塌上翻书,身边小丫头为她揉捏近日受了罪的双腿。
忽然自殿门进来一人,轻手轻脚行至塌前,撩开繁复的幔帐。正捶腿的小丫头抬眼一看来人,“明月姑姑。”行礼退下。
大丫鬟明月凑到昭仪娘娘跟前轻声道:“娘娘,前头的小子们传话过来,探花郎在文华殿跪了有一个时辰了。”探花郎不必说清是哪一个,一般代指最新的那个。
“怎么回事?”谷琇莹立即坐起身,拉了丫鬟的手使其坐在榻上:“你与我仔细说来。”
这是犯了何事?怎么就得罪了太子?寒冬腊月里跪了一个时辰,才报过来。谷琇莹明眸微眯,果然还是受限于位份么!
“似乎是太子殿下晕厥,探花郎是受了牵连。”明月道:“皇上封锁了消息,咱们的人只打听了些许,就无人再议此事了。”
“我们去凤仪殿。”谷琇莹说着就要起身穿鞋。
“娘娘三思。”明月为难道。陛下才下令封了太子昏迷的消息,她们这就过去探望,恐怕不妥,若陛下心情不好,一个张狂愚昧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我是心忧皇后娘娘近日事物繁忙,□□无暇,特为她分忧而去。”谷琇莹淡淡道,起身看自己身上没什么遗漏的,抬脚向外走去。
明月连忙跟上。
到了皇后的凤仪宫,大宫女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请谷昭仪进去。出乎意料的,皇上与太子皆不在,只皇后在凤椅上坐着,似有忧虑之色,见她进来,才换了笑脸招呼。
“这天寒地冻的,妹妹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
“妾深知娘娘因着贤淑贵妃的事忙碌,实在不好打扰,只是听闻了一件事儿,想到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容禀。”谷琇莹深施一礼。
“虽说繁忙,倒也顾应的过来,我执掌中宫事物,妹妹有言,直说便是。”赵皇后没有多想,谷氏是个聪明人。
“也是我身边的丫头听她在前头做事儿的同乡说的,听得新鲜,趁着冬日无趣出不得门说与我打发时间。”谷琇莹从容的很,笑道:“说是探花郎今天在文化殿门口跪着,听着是有一会儿了,眼看天晚似有雪,倒是可怜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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